第八章
男子站在树后看着女子哭泣的背影,血色的眸子覆上一层又一层沉骛的阴云,他银白色的长发垂落肩头,弧线优美而绵长。
药尘忍不住微微攥紧手指。 他只是不敢再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人了,那些他所谓的信任,都换来了什么呢? 药尘轻阖上双眼,那些他再也不愿意回忆起的景象又鲜活的浮现在他眼前,带着刻骨清晰的痛。 那些散漫的鲜血仿佛大火一般烧灼起来。他并非什么大度之人,这些仇恨,他如何能够放下?药尘又望向若木,她因为哭泣而微微弯曲的背脊透出脆弱的美感。药尘凝视了几息,然后轻轻偏过头去,身形消失在原地。
怎么办……要怎样才能继续留在药尘身边?若木死死的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散开,她却仿若未觉。
忽然她眸子一亮,一个想法从脑海窜过。 对了!他还可以帮她!只是……若木又有些犹疑,自己的理由真的充分吗? 她轻轻摊开手掌,光洁的肌肤上是一枚小小的血色的太阳。临走前的某日,扶桑用自己的血在她的掌心画下这个图案,轻声地对她说:“若是你想要离开了,或是遇着了什么麻烦,只管将精神力注入其中,我自会出现。”
她想要离开?怎么会呢。她怎么舍得。 她……如何放得下那些执念?若木轻轻叹了口气,又想起扶桑在那一日问她值不值。
怎么会不值得?
为了让自己不痛苦,她才不能离开他。
这听起来似乎就是世俗眼里的爱了。若木有点迷茫地想。只是……这种爱无从说道,更没办法谈什么源起。若木一直觉得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可是现在她忽然好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爱”药尘。
那种感情并非单纯的心动。并非甜蜜。而是那么地……令人悲伤。 若木无法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她感觉自己的感情仿佛和自己的思维分离了。她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而自己的感情觉得撕心裂肺。
这出现得莫名其妙的感情。让她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无所适从起来。 她再一次叹了口气,然后抛开心间那些念头,现在还是先去找那人,看看自己的这个筹码能否说服他吧。
若木破开空间,直接来到萧炎住的院子前,“萧炎!”若木直接推门进去,也顾不得那些什么礼节了。
“木姑娘怎么过来了?”萧炎正坐在厅中,有些诧异地看着闯进来的她。
“我有一事需你帮忙。”她立在厅中,轻声说道,“此事怕也只有你才能做到罢。” “哦?是何事?”萧炎不由得有些好奇,可听若木说完了这件事,他面色也不禁微微凝重起来:“你说……老师要让你走,所以你来让我去替你求情?”萧炎抿了一下唇。
他不愿意?若木纤细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修得极好的指甲深深嵌入肌肤,但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这种痛了, “是。”
“老师要让你走,我怎挽留得住?”萧炎眉一挑,轻笑着说道:“何况,老师不想再看见的人,我为什么要帮助?”
“萧炎,你会帮助我的。”她轻声说道,“而且我执意留下并非要对药尘以及你们不利。”
“哦?姑娘这么有把握?”萧炎笑着摊手,眸子里是闪烁的难以捕捉的光,“世间哪有永久的共同利益?”
木若抿着唇,抬手用斗气隔开一个隔绝声音的屏障,萧炎看她这举动不由得皱起眉,还未曾开口质疑,便听得女子轻声道:
“萧炎,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一样。”她一脸平静地立在一片渺茫的光线中,瞳孔漆黑如夜。
日光明媚而混淆着落下斑驳的影子。
若木轻轻抚摸着花树凹凸不平的表皮,心中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哀伤,浓稠的,如同胶着的墨一般,化不开的难过。她把额抵在树上,粗糙的表皮硌得她有些不舒服,眼睛里不自觉落下泪来。
白色的花瓣像大雪一样被风吹散,纷纷扬扬,最终又归于尘埃。
“吱呀——”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若木忙拭去眼泪看去。萧炎微合上门,几步走到她面前:“我已经尽力了。老师说可以单独和你谈一谈。”
若木眸子一亮,她微微颔首:“谢谢。”然后便准备去找药尘,却被萧炎叫住:“木若,你这样,是为什么?” 若木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他:“我先前不是同你讲了吗?”萧炎摇了摇头,“不……虽然说服我的确实是你要寻找答案的心,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对老师……”
若木轻笑了一声,她很少笑,倒是让萧炎一惊。
“你记得我们那个世界有本书叫《上海堡垒》的吗?”
萧炎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说这个,他思索了一下,最后认真而无辜地回答道:“听说过,但没看过。”
若木抬头看着院中那颗洋洋洒洒花瓣飞舞的树,“里面说,全世界会有两万个人是你一见到她就会爱上她的,可你也许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个,可是我遇到了,药尘就是我的那一个,而且他也只会是我唯一的那一个。”纵然她心底对这感情仍然存疑,可是这段话是她想出来的最好注解。
在梦里见到的人并不是药尘。若木在魂殿见到药尘本人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就一眼,那种痛苦喜悦交杂的感情。她就知道自己无法离开了。
“怪不得……”萧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却弄得若木有些不明白:“什么怪不得?”“我是说我和小医仙,云韵,紫研……”“停!”若木连忙打断他,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崩坏了…… “我进去了。”她丢下这么一句话,扭头便走,心里的不安却荡然无存了。
她忽然觉得命运这样的安排似乎尚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有一个同类作陪还是挺不错的吧?她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但又立即收拾好表情,冷静下来,然后推门进去:“药尘。”
男人靠在窗边坐着,推开的窗一眼可以看到庭院中那颗盛开的花树。阳光洒进来,把他照得像是要消散的露水。
“我留你,是有条件的。”药尘目光扫过来,不客气地开口,“炎儿必然执意要去那远古遗迹寻找药材,我要你同行,护他安全。”
“所以……只要我这次护萧炎周全你便信我?”若木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似乎比想象中的要……
药尘蹙起眉:“是留你。至于信你……且看你如何编造了。”他顿了一下,“你若不愿便就此罢了。”
“不,我定会做到。”若木连忙应下,心下惊疑只萧炎是如何说服药尘的。
药尘看着她,直把若木心里看得发慌,才轻声开口:“你当真不是药族派来……?”
若木对着他的目光:“我不是。”她走到药尘对面坐下,“药尘……你不记得我了。”
“我们……认识?”药尘颇有些疑惑地皱眉。他心里觉得有种熟悉感,见到若木时,那种感觉他无法忘记。
但是他并非那么执着“直觉”的人,所以当他在若木归来时发觉血脉气息,便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可是如今这个人又来到他眼前,睁着澄澄双眸告诉他,她不是。他就无法再狠下心了。药尘深知自己不是那么心软的人,萧炎来劝时,他心里还很坚决,甚至想若木给萧炎灌了什么迷魂汤,逼得自己爱徒也来当说客。
但当他推开屋子的窗,看见若木站在花树下发呆的时候。
药尘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