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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刚刚开始。我默念道。
寒风带来了春的疲惫,夏的叹息,秋的无奈,带来了冰封与萧条。然而雪被之下尚有古莲的胚芽,黑夜之中有点点光芒指明方向,希望之神始终眷顾我们。方才破冰的河流随夕阳渐落而附上薄冰,两岸人们行走匆匆。
“来点酒?”远处似有欢声笑语,细听才知是记忆中传来的回声。
“谢了。”我接过同伴的酒囊,浅饮一口便放下,对岸星火点点,忽明忽灭,跳跃无常。
这酒棒极了,没有兑水,浓度不赖!胡思乱想间,有块石子从我身后飞起,砸在冰面上,微响后有冰裂之声,裂纹在月下反射出幽幽光华,几息后石子闷声沉底。我环顾周围,发现同伴已离开,远处人影憧憧。
“这里温度果然太低了啊,以前我投石子破冰后会有水声的!”伴随一阵笑声和马靴踩在沙地上的轻快声响,有人在我身边站定。
“破冰队需要你。”我随口接话,也不理对方是谁,只是觉得声音有点熟悉。
“哈哈哈我有空会去的。”他又扔了一颗,顺着刚才的裂口,砸出几道水花,“你去看了那旗子吗?”
“看到了,它很不错,一个新开始,不是吗?就像这一天。”我将手放进衣袋以取暖,但想起这在对话中有点不礼貌,还是取了出来。
“新开始可不是日历可以规定的,不过他们选在今天确实有这样的意思。”对方笑着,似乎什么话都可以让他开怀大笑,“新开始什么的,应该是由英雄来决定。”
“那谁才算是英雄?”我仰头喝酒。酒囊中液体已不多,可能辗转多人手中,但它是我驱寒的良药,虽然我不知代价几何。
“亚蒂啊!呃……过去他在我心中是,但现在,”他停顿了一段时间,在我认为他不打算继续说时,他低声补充道:“现在的话,我不知道。”
我想起他是谁了。刚才的他开朗得像一个普通的大男孩,没有忧虑,没有困扰,如同我梦中平等世界的普通人。但那句含糊着、迷茫着、夹杂着不易发觉的悲伤的话,让我将他与之前一次会议上那固执的眼神重合,与深秋中那份疲惫重合。
说到底,他也是一个少年,相信英雄,因乐观而无畏。
“你也可以成为英雄的。”我对他说,“这个混乱的时代需要英雄,帮助大家赢得战争,取得独立,你可以成为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似乎是酒的热量温暖胃部后又传到四肢,抵达大脑。在寒风中,我为这个不甚熟悉的小伙子描绘出一幅存在于幻想中的画卷,它不属于我的承诺——这应该由他来完成,而不是我。
“我也想。但独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嘟哝着。烟云聚拢又消散,清冷月华经冰面落于河底,我只看到那一小片浑浊在那停滞。
“就现在的局势而言,很重要。大概是你不太清楚那些税务带给我们的苦楚,才会……”现在的氛围不像会议那般凝重,我尽可能让他理解“我们”想做的事。
“我知道那些!”他打断我,“呃,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不想离开他。”
“平常说多了?你那句‘抱歉’好像很熟练……好吧轮到我说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呃,最近心情不好,语气有点冲,请见谅。”我有点好奇他说的人是谁,想起战争带来的离别与痛苦,我有些理解他的想法。
但如果没有战争,我们就得不到自己本生而拥有,却需苦苦追求的事物了。
我想说服他,却觉得自己没有说教的权力,而这番话,更像是在说服我的坏心情。
“没关系。”他又扔了一块石子,这次落下之处离岸边极近。“你刚才觉得我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对吗?你们一直这样认为,不用否认。”他走近河面。
“我之前想过,如果亚蒂看到那面旗子,他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觉得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我想,亚蒂应该是他一位不赞成参与战争的家长。小孩子总会把亲近的长辈看做无所不能的英雄,并将他们的理论视为没有瑕疵的真理。
支离破碎的冰河中冰块沉浮,冷芒之下,它们像破碎的镜子,反射出狼狈的真实。我看见千千万万他的脸。无助的,委屈的,迷茫的,固执的。
“我希望他那样认为。但我不希望他生气。”
我将酒囊中液体尽数灌下,如愿获得些许暖意。微醺中,我莫名觉得这些不该是他的表情。他应该是自信的,快乐的,无畏的,随和的。
像一个自由的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