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吗

“相国大人请留步，陛下有请。”刚要迈出殿门的李斯听到这一声叫喊，连忙止步。
“臣拜见陛下。”看见已换了便服的帝王，李斯低下头，自带几分儒雅的声线便响起。
“可知寡人叫相国来所谓何事？”并未叫对面的人起身，帝王目光注视着李斯，开口。
“臣不知。”没有得到起身的命令，李斯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淡然儒雅的道。
“怎么？相国大人竟不知吗？寡人以为相国应当是很明白才是！”最后的一句话明显是动了怒。
“臣……不知。”一丝很不好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李斯作揖的双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好一个不知！你当真是认为寡人不知当年韩非为何而死，燕丹为何会早早的被劫持回燕国？”
听此话语，李斯心中不禁凉了几分，果然……
“寡人不希望盖聂成为下一个的他们！相国可懂？”他嬴政从不是个瞎子，韩非遇害，燕丹被劫，他都看在眼里，对面这个人是如何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的他也知道，可他却有能力让这两件事发生，证明了他的实力，那么，他要权利，他可以给他，但帝王的威严是他不可侵犯的！
而李斯听到这话只觉得凉气传遍四肢百骸，他竟如此喜欢盖聂吗？可纵使心中万分悲凉，吐出的也不过是一句“臣不敢。”

3
“不敢便好。”帝王看着面前依旧低着头的臣子，忽的，昨日那零零散散的片断浮现在脑海中，使他顿住了本想要说的话。
“陛下？”等了良久，却发现那人并未说话，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嬴政，却发现那刚才言语中压威十足的帝王，此刻目光竟有些晶茫。
听到有人唤他，嬴政回过神来，随后自然的开口“若无什么事，你便退下吧。”那事……还是不提也罢……
“诺。”听到帝王的命令，李斯转过身，离开了。
嬴政紧紧地盯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其实他也不知道昨日他是怎么了，许是喝了那些酒的缘故，可他似乎很清楚身下的那个人是李斯，后来……似乎是想起了关于盖聂的事，似乎还叫了那人的名字……
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闭上了双眼。若昨日不是李斯，应该也会如此吧……

“奴才见过相国大人。”
繁杂的思绪被中断，李斯微抬头，入眼的便是那身着红衣的宦官，“这个时辰，似乎不应当是入宫的时辰。”天生自带儒雅的声线响起，李斯微微皱眉，赵高这个人城府极深，据说最近又和小公子走的极近……
“奴才进宫自是陛下的吩咐……”带着几分妖治的声线发自口中，赵高并未抬起头，狭长凤眼中敛了几分戾气，“想来是关于盖聂的事。”
眸光微动，盖聂…………竟还是怕他加害吗？“既然是陛下传召，那你还是快去吧，以免陛下等着。”也罢，不放心交于他也是好的，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控制的住……
“奴才告退。”
看着那人离去，李斯才略微叹了口气。
刚才赵高之语定是故意为之，他到并不担心赵高是知道了他对陛下的心思，恐他也和那人一样以为他李斯只是为了追名逐利罢了。而他今日特意提及此事，不过是想让他加害盖聂，好使那人疏离于他，借此坐上这相国之位，如若不是……那一向温和的狭长凤眼中竟是染了几丝狠戾，不肯止步于相国，意图谋害陛下，那他便万万不能活！

4
一脚把人踹下床去，此时的君王只感觉脑中极乱，“来人，把他带下去！”
两个听见声音的人迅速跑过来，看了一眼地上面色苍白俊俏的男子，下一瞬便急忙把人带了下去。
嬴政眸光幽深地盯着床旁的柱子，开始慢慢地缕着繁杂的思绪，那模糊青涩的反应竟突然闪现在脑海中，蓦然一震，随即那荒唐的想法便在脑中逝去，李斯……绝对不合适……
下一秒，一个白色身影便浮现在脑海，绝世出尘。
“盖卿莫不是不知寡人的心思？”
“……陛下……我心中早有一人，且我已欠他太多，今生不可相负，亦不会相负。”那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依旧的淡漠疏离。
手指微微合拢，君王眼中的是不可违背的威慑之气“寡人到是要看看，寡人想要的，究竟得不得的到！”

次日
“李斯拜见陛下。”虽是刚从远在云梦泽的鬼谷赶回，又是连府都未回便赶了过来，李斯却仍是保持这那几分闲静的儒雅。
“事情都办好了？”虽是问句，语气却已然是肯定，也许帝王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如此的相信李斯了。
“是，卫庄愿意帮帝国的忙。”羽睫微敛，掩住眸中的神色，“相信不日便能将盖聂抓回来。”
“好，舟车劳顿，想是相国也辛苦了，便退下吧。”微揉了揉眉心，君王已然是有些乏了。
“臣……”犹豫再三，李斯终是开了口，却又骤然停止。
见身前的人依旧站在那，君王扯开威严的声线“相国还有何时？但说无妨。”
话语像是卡在喉咙中，怎么也吐不出来，辗转多时，终还是继续了刚才未说完的话语“臣认为，盖聂这个人，极度危险，不宜多留。”此话一出，说是没有半点私心，想是他李斯自己都不信，可在目前看来，那盖聂也真是留不得。其一，武功高强，却背叛帝国，其二，……陛下已然是动了心的，而君王，必须要做到无情！
灼灼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之人，君王扬起一抹冷笑“李斯，寡人似乎昨日才说过，不希望盖聂成为下一个韩非！”
果然……，看着染上怒气的君王，李斯垂下羽睫，压着痛楚，儒雅开口“陛下，臣并非只有私心。”并非为了权贵……
“哦？”嘲讽的笑大片蔓延，忽的，昨晚之事越入脑海，给本来便染了怒气的心更是添上几分烦躁，“并无私心？相国莫要忘了，你这位子是寡人给的，寡人既然能给，便能收回来！”
心骤然一震抽痛，那人竟是要为了盖聂，去了他的相国之位？苦笑在嘴角泛起，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恕臣失言，臣，告退……”如此，至少还能留在他的身边……

5
李斯做了一个梦，梦里地点模糊不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彰显出几分热闹的意味，突然，寒光乍现，一白发男子持剑出现，对着那顶坐之人便刺了上去，忽的，那顶坐之人回过头，只见那人脸庞俊俏英挺，赫然就是嬴政！
猛地坐起身，一双柔美狭长的丹凤眼里此刻早已失了平日里的处变不惊，忍着几丝惊慌，李斯仔细回想，却发现，任凭他如何想，也半分都想不起梦里的情况。
微微抬首，看着那透过窗子散落在地上的银辉，那斑驳的光打在阴霾之上，并未给李斯已蒙了尘的心带有半分的光，反而使李斯觉的格外碍眼，许是已经习惯身处黑暗了吧，李斯是这样想的。
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开始恋慕起那个人的呢？……许是那人叫他一声相国起，……又许是那人半醉，指着那锦绣山河，问他可愿与他共醉一场，再许是更早……
可那人……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微微闭上双眸，勾起一抹浅笑，无悲无喜，赏心悦目。李斯啊李斯，你何时成了这般？你的骄傲呢？你的清高呢？都丢了不成？以后就要如此了吗？看见什么景物就要忧患？不是明知不会有结果的吗？且不说那人丝毫不知，就算那人知道，就算他也心悦于你，又能如何？他是帝王，而你……是他的相国啊！

就这么一直想着，天竟也微微发亮了起来，微揉了揉眉心，李斯穿上了外衣，下了床。
“相国大人……”外面一声细小的声音传了进来。
“何事？”儒雅温和的声线响起，李斯看着那打在门上的阴影，好看的眉头微皱。
“陛下听闻相国大人身子有些不适，特叫奴才来通知一声，近几日相国大人便不用来早朝了。”
心中多了几丝漠然，李斯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待那人语罢，扯起儒雅温和的声线“烦请回禀陛下，李斯多谢陛下体恤，定好好养着身子……”
“诺，奴才自会向陛下禀明，相国大人若没有什么事，奴才先行告退。”
“嗯。”看着那人的身影缓缓离去，李斯心中不免浮现出几分苦涩，如此这般……，拼劲所有的力气敛起一抹浅笑，如此这般也是最好的，正好给他一些时间……
一连几日，李斯未去过早朝，嬴政也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朝堂上渐渐传出“相国失势了”此等话语，而这些话语传到李斯耳里，也不过被一笑置之。
直到又过了些许日子，那陛下身边的人才又到了相国府，说是蒙恬打了胜仗，今天班师回朝，晚上有一个庆功宴请相国大人出席……

酒过三巡，只隐隐觉得身处画面似曾相识，摇了摇头，李斯笑了笑，莫不是真的喝的醉了？
“有刺客！”
不知从哪里冲出的黑衣人，竟直奔嬴政而去！酒宴上的武将见此，急忙上前护驾，一时之间，打斗声布满了不大不小的空间。
就在此刻，一白发男子从天而降，手持妖剑，衬着这月色，竟像和黑暗合为一体，华美而危险。正好落在嬴政面前。
“卫庄？”看着面前之人，嬴政脸上到没有半点惧色。
“嬴政？”霸道邪魅的语气顿时使一切喧嚣成了背景之音，卫庄扫了扫眼前的男子，心中有了许些赞叹，面对一个比他武功高数倍的人，仍是气定神闲，果真是统一了六国的人物。
“为何要杀我？”余光撇过被缠住的蒙恬几人，嬴政看着卫庄道。
“为何？”银灰色的眸子中闪现出几丝别样的情愫，霸道邪魅的语气再次响起“你嚣想了不该嚣想的人。”
“你便是盖聂所说之人？”飞速过滤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终是认定了一个。
白发男子却不在言语，拔剑，袭了上去。
横贯八方！！！
剑气来的防不胜防，嬴政竟连拔剑都来不及！
“噗！”鲜血自喉间涌出，就在与此同时七剑奴乍现，锁住了卫庄！
嬴政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的人影，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也没有力气转过身去看那威严的帝王，李斯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就在刚才，那群黑衣人出现是，李斯竟发现，这情景与前几日的梦不谋而合！匆忙的赶到嬴政身边，还好……终是赶上了……

7
毫无征兆地痛大片大片的从心底蔓延开来，嬴政下意识地去接那倒下来的孱弱身影。
刚接触的第一反映是，原来李斯这么轻。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苍白的人，那双好看柔美的丹凤眼里此时失了往时的精光，迷离的让人沉沦，此刻的嬴政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只感觉心底有着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无论怎样再也挡不住。
李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透支，死亡正在慢慢靠近，顷刻间，不甘的情绪化为千言万语。薄唇微启，却用余光瞟见远处与卫庄打斗的七剑奴等人，“陛下，这里……戒备森严，卫……卫庄却能不惊动……不惊动任何人闯进来……在臣看来……必是……必是有人……有人……有了不臣之心……”本来的话语都到了嘴边，却是止住了。
嬴政此时只觉得心里极慌，他从未有过如此惊慌的时候，就连当初用尽一切与吕不韦赌的时候都没有，看着怀中人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听着怀中人说着提醒他的话语，嬴政只觉得一股凉气自心底出发，流遍了四肢百骸，不对！不是这话！不应该只说这些的！
看着那人眼中的惊慌，李斯像是突然读懂了什么，浅笑浮现在嘴边，原来是李斯未读懂你啊……再次张口，却发现已经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恐慌涌现心头，不行，才刚刚懂得，才刚刚懂得！看着眼前那人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大片大片的不甘和不舍蔓延在心头，他……还未让他知道他的情意，他还未让他知道，他所做一切都不是为了谋权！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不能！绝对不能！若就这样死了，让他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拼劲所有的力气，李斯抬起手，抓住那人的衣袖，使劲儿盯着那个已经看不清的身影，努力的张开嘴，嘴型微动‘我……’没有发出声音，身体却再也支持不住，陷入了黑暗。
“陛下……，相国他！”击退了刺客的蒙恬狠狠的注视着那个合上双目的儒雅男子，心很痛，痛的麻木！
“……”嬴政未语，呆呆地注视着昏迷的人，眸子中充满的不可置信，那人……便这么去了？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心头，从他立誓创建霸业，到他统一六国一扫天下，那个无论何时都跟在身旁，为他排忧解难，默默为他分担一切，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人，竟是不在了？

说一声，这不是结局的，明天会更

8
“陛下，相国大人似乎还有心跳。”微作揖，赵高低首，妖治的声线便响起。
闻言，嬴政猛地猛地反应过来“传御医！”
抬起头，赵高眸光幽深地盯着那以前仰望的身影惊慌的抱着一人焦急前行，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几天后……
俊美的男子伸出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眸光深邃黯然。
而被那俊美男子注视的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虽然面色苍白却也掩不住自带的柔美儒雅，而最为奇怪的是那男子虽没了呼吸却依然有着微弱的心跳，虽全身冰凉却未显半分僵硬。
嬴政就这么看着李斯，事实上他已经不记得他看了多久了。那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一动不动。他就这么细细的盯着，忽的发现，他竟从未这么仔细的看过他，原本狭长的凤眼合在一起，长而翘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弧度，薄唇微合，墨发散落在床上，更是添上了几分魅惑之意。
看着这样一张脸，嬴政突然回想起从前，久到已经模糊不清了的从前，那时他还不是王，他亦不是相国。那时他胸怀大志，他亦是意气风发。那时……
“陛下，相国大人的伤虽未在心脏上，却也离的极近，若非……若非是求生欲极强，恐怕……”
“你且说可有办法？”
“恕臣……无能。”
前几日的对话闪现在脑海，嬴政收回视线，眸中幽暗若深潭“来人！召云中君！”

“陛下。”看着面前威严的人，云中君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知陛下召臣来所谓何事？”
淡漠撇过面前装糊涂的人，抬起威严冷漠的声线“寡人上次大病，你曾说，探求海外仙岛，觅得仙药，还可求得长生不老之术。可属实？”
“不敢欺瞒陛下。”
“好！”轻合上双眼，嬴政开口“需要准备什么，便去准备吧。”他本不信这些……那苍白面孔在脑海中闪过，若真能觅得仙药……
“诺，臣这就下去准备。”
听着脚步声慢慢远去，嬴政睁开双眼，眸中竟是多了几丝晶茫，若是早些体会出来，或许就不会有如此结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