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已经放晴了,前日下的雪也渐渐融化,外面还是流动着潮/湿的寒气,有雪水化成珠子断断续续地顺着屋檐滴落下来,仿佛一个悲伤的诗人流着泪感叹世间哀凉。
“小孙,这是你上上个月的工资,拿好了啊!”临下班前,孙红雷接过工头递过来的一个信封,信封很薄,薄得像什么也没装,很明显,里面并没有多少钱,还是拖/欠了两个月才发下来的。
“谢了赵哥,那我先走了。”看到工头并没有理他,还继续算着其他人的工钱,孙红雷将信封揣进上衣口袋里,摘下安全帽离开了工地。
孙红雷进了一家小饭馆,想到终于能吃上一顿带肉的东西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他要了两个小菜,又要了一小瓶白酒,买酒并不是因为他多么爱喝酒,只是在那间三十来平米的房子里独自生活,不喝点酒让自己的身子暖一暖,到深夜时那种刺骨的冷寂只会使睡意全无。
吃完饭后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晃悠着,直到夜深了,孙红雷才步行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狭窄僻静的巷子,本来就昏黄幽暗的路灯昨天坏掉了,一直没人来修,整个巷子黑漆漆的,又特别安静,只能听到自己沉甸甸的脚步声,头顶的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幽光,孙红雷借着月光朝小巷深处走去。
巷子尽头的那幢平顶楼有些年头了,看上去极为老旧,一共四层,楼梯和走廊都是露天的,用铁栏杆围起,上层的楼道就是下层的遮雨水泥台,楼顶还有一块不算太大的天台,而楼内的其中一间房,就是属于他的小小空间。
孙红雷沿着那条长长的石板路向前走着,然而在路过一户门前时,却隐约看到一团黑影正蜷缩在墙边,孙红雷目光一怔,细细地朝那个人影看去,才发现那是个男孩子,把头埋在膝盖里,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在瑟瑟发抖。
孙红雷走到那个抱着膝盖靠坐在墙边的人跟前,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嘿,你怎么坐在这?”
男孩的头无力地抬起,朝孙红雷看了一眼,目光恍惚,脸上泛着病态的嫣红,孙红雷神色一滞——这不是昨天遇到的那个小屁孩吗?
孙红雷伸手抚在男孩的额头上,滚烫滚烫的,心下不禁一惊,张艺兴的眼皮沉沉地耷/拉下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似的。
“这是你家吗?”孙红雷指了指旁边那扇紧闭的大铁门,而处在高烧中的张艺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四周安静极了,除了他们两个巷子再无人经过,孙红雷起身敲响大铁门,“有人没?开门啊!”
敲了半天,始终无人回应,那扇铁门依然严严实实地锁闭着,把门外的两人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孙红雷失望地垂下手,看向那个幼小的身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不出来在那个男孩身上发生了什么,反正一定很糟糕,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病倒在巷子里却无人过问,如果他也装作没看到的话,这孩子说不定会在这个夜里悄无声息地死掉。
“小子,遇上我算你命大……”孙红雷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握住张艺兴的双臂架到自己肩头,然后把手转向身后托住他的屁/股将他背起来,当张艺兴红得像要溢出/血来的侧脸贴到了脖颈上,孙红雷被烫得条件反射般躲了一下,手却仍稳稳地托着,一步一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张艺兴病得不轻,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任由那个陌生男人背着自己朝前走,在淌着薄薄一层雪水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夜里比白天更冷了,张艺兴的身子却越来越烫,还伏在孙红雷背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昏睡了过去,甚至,他已经梦中了。
那是个原本美丽的梦,张艺兴站在长满五颜六色花朵的田野上,和煦的微风不断拂过,他手中拿着玩具风车兴高采烈地在田野里来回奔跑,爸爸妈妈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冲他挥着手,可是转瞬,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大滩鲜红的血,顺着妈妈被切开的手腕汩/汩流出,将她浸泡在猩红的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