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天色浓的如同墨般稠密,偶有几只晚归的倦鸟在天际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微凉的夜风吹动着树叶飒飒的响,和着草丛里清亮韵律的虫声,一片祥和宁静。
连绵起伏的山脉间,一点火光在其间掩映着,不时的传来阵阵火花的噼里啪啦声。
张良略有些失神地看着燃烧地正旺的火堆,一向肆意张狂的火焰此时收敛了它的坏脾气,乖巧地散发着温暖柔和的热量给予着旁边的六人。
六人都没有说话,或打坐修炼,或阖眼休息,或擦拭着心爱的佩剑。
靠在大树旁的颜路照常地如同往常时间醒来,眼神丝毫没有刚刚醒来的迷糊浑沌。
旁边的五位也同时停止了正在进行的动作,像是等待了许久似的,一致地看着刚醒来的颜路。
张良熟练地拿出一早准备的帛书舒展开,缥白色的丝织物上,有着一条条细腻勾勒的墨线,密密麻麻的纵横交错间,可勉强看出这是一幅描绘精确的地图。
颜路凑过身去,鬓边留的细碎发丝无意轻柔地扫过了张良白皙削瘦的脸庞,搔动着不知谁的心。
除晓梦依旧在打坐修炼外,其他四人也都凑到了张良的身边,看着他们接下来又要往何处去。
颜路紧紧盯着面前复杂密集的地图,脑中缓缓勾勒出刚刚山鬼告诉他的路线,骨节分明的手覆了上去,在编织细腻柔滑的帛书上滑动着。
昏黄色的火光下,不经意地为颜路的手镀上了一层脉脉流淌的光辉,细细看去,如同由上好白玉雕琢地精致工艺品。
颜路想了好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最终在一处选定下来,张良卫庄他们严阵以待地看着地图上的那处,在心里默默地谋算着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盖聂本来也是想知道明日的行程,却突然被那覆在帛书上的手吸引了心神,颜路的手虽骨节较大,虎口出更是有着厚厚的茧子,显得有些突兀,但总体看来却是好看的,手的颜色是和肤色相近的小麦色,他的指甲圆润精致,修剪的整齐洁净,泛着漂亮健康的粉色,末端却是一点点白,淡淡透明的指甲映着火光明亮耀眼。
盖聂一直这样看着,甚至有点着迷,存在的理智及时地拉住了他,脑海中一声声地训斥着、苛责着,让他集中了心神注意到正在侃侃而谈地张良。
卫庄似有些察觉到什么,偏头看了盖聂一眼,还是那般正经古板地,悲天悯人地模样,让他熟悉到作呕。
他们已经赶路十几天了,从一开始的冷漠尴尬,现在也磨合地好了一点,都不是聒噪愚蠢的性子,但也大多是特立独行的人,一天下来说话的语句不超过十个字。
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聚在一起才能说出一大段话,讨论的十分激烈,但也只是为了那些他们所在意的人。
颜路都会在刚刚傍晚时陷入沉睡,大概过一个时辰才会醒来。本来一开始总是深夜时山鬼进入他的梦境,但由于时间实在太晚,醒来和张良盖聂他们商量后都已天亮了,睡眠时间不足的颜路实在吃不消,也影响行程,所以出发后的第三天便直接和山鬼坦白说了,山鬼笑意盈盈地答应了他。
商量好特定的时间后,他们也每次都习惯了颜路的醒来时间。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山鬼定的地点与我等预料的不错。照我们这十几天的行程可以看出来,虽然行走的都是十分偏僻难走的道路,但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我们的方向应是……曾经的赵地,或许是赵国国都邯郸,亦或是邯郸旁的其他郡县。
看来,山鬼似乎是想混淆视听,行程故意如此颠三倒四,但只要剥开这些所谓的装饰,简单容易地让人发笑,这位山鬼姑娘倒是自作聪明了点。
所以,我们明日也不用听那山鬼所说,辛辛苦苦地跨过一条条山脉和河流,直接往赵国的方向前去即可。”
张良的声音清朗温润,如同幽幽深潭中流淌的脉脉清泉,有着娓娓道来的缓缓意味。
听着张良诉说中丝丝的嘲讽意味,颜路倒是有点想笑,这山鬼姑娘的确是自作聪明了点,她做的把戏的确能骗过这世上大部分人,但她也实在低估了身处此地的五人。
一位是当今的皇帝亲口所言“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谋圣张良,一位还是用兵如神、行军布阵如家常便饭的韩信,还有鬼谷纵横两位,只这四位其中一人都可轻易看的出来。
但依他对那位山鬼的了解,此女狡黠多变,口蜜腹剑的紧,倒不是那自负之人,看起来应该只是想戏弄他们六人,如此的话,倒是有点不妙。
山鬼之前还和他说过血契有变,影响她太过深刻,所以急匆匆地让他赶过来,现在故意戏弄于他们,时间也延迟了不少,难道……她已经解决了吗?倒是有些棘手了。
这忧虑颜路也没有告诉随行的五人,他自然是有解决的方法的,毕竟……他也是身怀血契之人,和山鬼有着紧密的联系,看来是时候施展了。
颜路敛下墨色眼睫,万千思绪尽敛其中,教人看不透。
卫庄听了张良的解释,思索着赵国,然后看向了颜路,薄唇轻启道“颜先生身为赵国人,可认为赵国有什么值得阴阳家所在?”
他锋利墨染的眉眼在悠悠的火光下荡漾出丝丝难得的温情,但语气一如往常凉薄的很。
流沙身为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情报系统也是十分厉害,自己曾经百般隐藏的身世流沙还是挖了出来,但颜路倒也没有觉得生气,和缓地回答道
“颜某幼时离开赵国,如今已经三十年有余,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颜某只记得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