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与众人密谈到深夜,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勉强制定出相应的计划。
本来是想继续深谈下去,但看到颜路愈发苍白的面容和眼底的青色,便也劝他好好休息,明日再继续。
张良走在众人的最后,但在踏出房门时却是慢了一拍,回头深深看了眼很快陷入沉睡的颜路,宽袖下的手握紧了紧,然后轻柔地关上了房门。
回到了屋子,张良也没有什么休息的欲望,只是坐在竹椅上一直想着颜路刚刚提供的信息。
本来一开始是在好好思考谋划着,可却突然想到颜路说的一句话
“她以能复活嬴政来引诱我与她合作,为了能知道更多的秘密,我便假意表示只要能复活嬴政,我便同意与她合作…………”
想到这里,张良有些恍神,师兄……还爱嬴政吗?坐忘心法也不知师兄是否修炼到第十层?他有些时候还想,如果嬴政还在的话,师兄是不是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不管如何,那个千秋万代、纵横捭阖的帝王如今已在地底下永远沉眠。
他知道师兄从不曾怪他推翻了秦朝,盛极必衰、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师兄比他更清楚,更何况皇帝还不是嬴政。
师兄与他闹翻的原因,他承认那是他的错,但他从没后悔,从没后悔过。
他唯一后悔的是,让师兄独身一人去了咸阳,当年他应该不管不顾地带他离开,可再怎么应该,也不过是一纸空谈而已。
想到这里,张良也就放纵着自己回忆,当年的恩怨种种,是非对错,在脑海掩埋处不断翻腾着。
——我——是——切——换——时——间——的——分——割——线
公元前218年,也就是秦始皇二十九年,秦始皇第三次巡游。
张良此时正在博浪沙,远目眺望着,他迎着风,宽袖被吹的呼呼作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如画面容凝重严肃。
博浪沙的地理位置优越,路面沙丘起伏所以秦始皇的车队的速度就会降低,而且北面是黄河,南面是官渡河,芦苇丛生,便于逃跑。
是的,便于逃跑,他这次来,是要刺秦的,为了今天,他准备了整整十年。
他早已和墨家的大铁锤兄弟商量好,请徐夫子大师铸造出重达六十公斤的铁锤,当嬴政出现在博浪沙时,听他号令甩渣这铁锤砸下去。
可若是这么简单,嬴政也不会活到现在。张良蹙起了张扬的墨眉,看着远处阵势惊人的车队。
秦始皇的马车是用六匹马拉的“天子六驾”,大臣“四驾”就很容易区别。
但是秦始皇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早早的做了准备,准备了多辆副车,每辆都是由六匹马拉的,就容易混淆刺客。
据说这一方法是由原来秦国的国尉尉缭准备的,张良冷笑了下,‘并兼广大,以一其制度’的尉缭果然名不虚传。
师兄为嬴政男宠的事愈传愈烈,他虽已叛了儒家,但怎么可能会对这等事情无动于衷?
多年的灭国之仇,杀友之恨,师兄成为男宠这件事就像根导火索一样点燃了他所有的愤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忍无可忍地策划了这次刺杀。
他也考虑到师兄会不会遇到危险,若是将师兄一并砸死了,他还不如自己找个柱子自己撞死。
五天前,他修书一封,假借大师兄之名通过墨家残余的力量送到二师兄手里,信里面以大师兄的口气叙述了师叔病危,让二师兄速速回来。
他虽自小熟识大师兄的字,模仿的极像,但二师兄可比他更了解大师兄。他其实没有足够的信心能让师兄离开嬴政的身边,从信发出时,他的心便一直忐忑着。
直到流沙传来消息,二师兄三天前已经从咸阳出发,他才彻底地放手策划刺杀。
随着那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越来越近,远远看到三十六辆车队由西边向博浪沙处行走过来,前面鸣锣开道,紧跟着是马队清场,黑色旌旗仪仗队走在最前面,车队两边,大小官员前呼后拥。
看着中间那辆最为豪华的轿撵车架,张良的心也猛地跳动起来,但他面色不显,仍旧是那冷静自持的模样,上挑的凤眸里深不可测,流转出淡淡萤蓝的光。
嬴政端坐在华丽的轿撵内,手里看着刚刚送来的帛书,字迹苍劲有力,自有一番风骨
“安好,勿念。”
嬴政笑了笑,深邃的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莫名的情致。
这第三次东巡时必会到小圣贤庄,到时他再将阿颜一并接走,这是他们俩早就商量好的。
但是……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啊,自他即位到而立之年,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如今尝到了,便愈发食髓知味起来。
还未等他将帛书收好放在红木嵌白玉的箱子里,便听到外面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接着一声声大吼便也响起
“有刺客!有刺客!快保护皇帝陛下!”
如山般浩荡的破坏力向他们袭来,马儿不断嘶鸣着,山谷间传来的轰鸣声,士兵们兵器的碰撞声,轿撵被压碎的轰轰声……
这是嬴政离死亡最接近的一次……
而远在百里之外正在饮茶的颜路突然的心悸,手一颤,白玉的茶盏掉落下来,恰如那宿命注定的那样。
“子路,怎么了?”伏念关切地看着突然脸色异常的颜路。
颜路沉着脸,望向遥远的西方,似乎是能看到一切,那种深入骨髓的心慌感让他不由得担心起此时正在东巡的嬴政。
看着关切的师兄,他摇了摇头,安慰地笑了下。但眉宇里却透露丝丝缕缕的忧虑,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嬴政有些狼狈地从半损坏的轿撵里出来,虽然那大铁锤并不是砸的他这一架,但那惊人的破坏力却还是波及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