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然正好回来,见逍遥子在外闲逛,走上前行礼问安,“师尊在外散心么?”
“也不算,”逍遥子顿了顿“不过道家景色别致,看多久也是看不够的。”
“等哪天师尊带我们去山中赏春吧。”章然一脸期待地说。
“暮春者,春服既成……”逍遥子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上扬,应了一声,“好。”
“逍遥师弟说得可是儒家经典,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博学广智。”
章然四处观望,却不见人影。
逍遥子微微欠身,“赤松师兄。”
忽然脚下尘土聚集塑造出人形,是一长须老者,面相威严,但并不冷峻。
“不知师兄来人宗有何事?”逍遥子问,话语中透着尊敬。
“弟子见过师伯。”章然连忙跟着行礼。
“听说玄通子师叔近日出关了,本想探望,结果晚了一步。”赤松子捋了捋胡须,又说道“还有一事,你可还记得两年后道家的大事?”
“天人之战……”逍遥子面上凝重“木虚师弟会代表人宗与您一战。”
赤松子背过手缓慢踱步,故意说道“你可是人宗掌门。”
“我在道家资历尚浅,不堪掌门之位。”逍遥子说。
“我听说你之前派人去山下招收弟子……”赤松子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像来兴师问罪的,轻咳几声,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温和些“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只是想知道,这便是你认为的道?”
“我认为的道……”逍遥子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大秦铁蹄下哀鸿遍野,长枪刺进无辜百姓的身体里,血液溅在他脸上,格外滚烫。
“你已入道家十三载,不知何为道么?”赤松子紧紧盯着他。
“是我自己选择之路。”逍遥子说,不知为何,这话语中透着几分决绝,让人听着冰寒刺骨“无论他人如何议论,我也会走下去。”
他只想让更多无家可归之人,妻离子散之人,走投无路之人,受到道家的庇佑。木虚子说自己不懂道家之道,其他弟子说自己入世太深,那又有什么关系,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赤松子看到他坚决的目光,突然笑出声,似乎是真的很满意自己这位师弟。
“逍遥师弟,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一位人宗掌门了。”他笑着说“两年后,太乙山观妙台,天人之间,我许你一战。”话音刚落,他又散作尘土,消失不见。
章然惊叹于赤松子出现离开的方式,拽了拽逍遥子袖子,问道“师伯用的是道家招式?”
逍遥子点头,道“和光同尘。”
“师尊你会么?”
逍遥子虽疑惑他为什么这样问,却又如实颔首。
“那为什么不见师尊这样行走过?”章然问。
话还没有说完,章然发觉自己手中拉着的袖子化作金色细小光粒。没等他反应过来,逍遥子突然出现在章然身后,幽幽开口“我怕吓到别人。”然后迈步离开了。
章然顿时觉得,道家功夫实在是太帅了!转身去追逍遥子“师尊,您什么时候教我这么帅气的招式啊!我想学!”
东皇太一端坐罗生堂中,头上是熠熠星空。这里仿佛永远是黑夜,在黑夜中寻找生命的契机,或者说,在无人可见之地,操控他人生死。
月神走进来,说“墨家巨子燕丹正在笼络诸子百家,共同抗秦。目前所知,儒家张良确已与燕丹站在一方。”
东皇太一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他总要为韩非报仇的。”
“阁下说的是。”月神顿了顿,不知是否要把剩下的事说出来。
“怎么了?”东皇太一问。
“燕丹似乎要去道家人宗……那位既然也在……会不会……”
“燕丹……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苍龙七宿的秘密更早浮出水面。所有与苍龙七宿有关的人,都将死于六魂恐咒之下……
包括他自己。”
“我明白了。”月神说完便要退下,东皇太一又叫住了她。
“还是提醒几句,避免她碰到燕丹,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月神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面纱下的面容突然有了变化,显得阴冷诡异“细细算来,这几个人也是缘分匪浅了。”
又是那个梦,老者在自己面前倒下,僵直的手指着壁画上的桑树。
“师尊!师尊!你醒醒!”她把手探到老者鼻下,毫无气息,她吓得瘫在地上。
“你师尊死了。”东皇太一裹了一身黑袍,站在她面前。
“不可能!师尊已步入天人合一之境,怎么会被你害死!”女孩奋力站起身,手中化了一道光刃,直直向东皇太一扑了过去。
东皇太一握住她的手腕,稍加用力,反手将她扔了出去。
“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东皇太一冷漠开口“坤煌和你,两条命,你可以不要。”
女孩爬起来,手中阴阳术更胜从前,“你也是师尊的弟子!你怎么能害他!”眼泪夺眶而出,因为老者的死而分外痛心。
“生与死只是阴与阳的轮转……”
“不要!”章然猛地起身,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又再做梦。
他不能忘却这段往事,反倒因为这一晚晚的重复而记得更加清楚。甚至连细节都越发完善,就像身临其境。
身临一个又一个痛苦不堪的深渊之中。
梓墟一早来敲门,在外说道“师弟起床了!今天是木虚师叔的早课,要点名的!”
章然愣了一下,全身因为痛苦而抽搐,眼泪一点点滑落,再也不受控制,最终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