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小剧场之圣诞如梦
茫茫人海里
我寻找一个声音
那是我曾经听过最美的声音
匆匆时光飞过我的门窗
我不知不觉失去了我的心灵
我需要找到一个声音
它原本美丽与奔放
我只要找到我的声音
我可以大声歌唱
赖声川老师的吉他和弦简单温暖,琴声清澈,如淙淙流水淌过冬日里干燥灰霾的心。彩排的时候,胡歌一直想着自己的台词和那段清唱,却不妨看到赖声川拿起吉他,拨动琴弦,低低唱起了这首《小蓝马》。歌词里带着微微的伤怀惆怅思索,象每一首赖声川。
胡歌觉得自己的胸中慢慢开始堆积情绪,就象是Planet Earth里高速摄像机拍到的丛林里氤氲的水汽凝成的晶莹饱满的水滴,从决定落下第一滴起,就决然直接,仿佛永远不会停歇。雨滴迅捷又缓慢的落在青翠的树叶上,依附在参天雨林上的数十种蕨类植物上,刚结了果的无花果上,落在警觉的飞蜥玻璃蛙和正在吸食花底蜜汁的长嘴蜂鸟头上,慢慢的涨满了整个丛林。
胡歌想起那个热爱纪录片的朋友大力推荐这部BBC耗时10年才拍成的绝世巨作时丝毫不顾及形象,脱了西装指手画脚喋喋不休,自己歪在沙发座里扶额嗤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科教片。”
“你们人类对未知的领域总是充满畏惧。”
“你不是人?还你们人类。”
“上一季的Planet Earth还没有使用如此先进的技术已经让人惊叹,10年的科技飞跃加10年的耐心,还不足以吸引你的好奇吗?我国艺术家就是缺乏这样的耐心,尤其是贵圈……”
“喂,你把这个字读对了,quan……”
“再说了,你家老霍不是最喜欢动物么,什么狮虎兽,山魈,你要是跟他说看英国动物世界他一准跟你回家。”
“你不是说话要收钱的么?你就不能少说几句,我又不准备付钱。”
“你付我也没意见啊,别走啊少侠,再聊5块钱的!”
“我他妈赶时间,要去彩排了!”
“你把账结了撒……等等我,我也要回去干活了!”
电梯里,两个人都不说话,朋友终究是不忍:“对不住,我不该开那样的玩笑。”
胡歌笑了笑,电梯里的镜子上有马赛克似的花纹,他的笑容也就不那么明晰:“得了,下次我正好也可以嘲笑下你那不可说的求不得之恋。”
朋友肩膀垮了垮,自失的一笑:“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圣诞晚上我争取去看你。”
胡歌不知道这位忙碌的朋友今天究竟会不会来,他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那些在舞台上会冲击到每一条筋络的感情就象夏日巴西丛林里的雨水,平静而充沛。
后台永远是凌乱的,舞台上其实也未见得就象观众想象中那般神圣。胡歌记得李碧华描写十二少老了以后在电视台做咖喱菲,拍古装戏时一只道具靴子倒过来能飞出来好几只苍蝇;程蝶衣在戏台上再遇段小楼,最真实的就是虞姬拔剑自刎,霸王惊呼“妃子”尾音袅袅,一束追光里剑落在台上震起灰尘一蓬,在光束里尘埃颗粒四处飞扬。他穿上五号病人的灰绿色夹克和姜黄色围巾,微微低头,舞台观众席和莲花池里,仿佛已经空无一人,除了生命的玄妙,也许只剩了他的寂寞和迷惘。
有没有谁,来过这个地方?有没有谁,看见过我的脸?我想我记得,我想我忘了,你曾经在我的梦里徘徊。我想我记得,我想我忘了,我曾经在你的故事里歌唱。我想我记得,我想我忘了。
在舞台上,其实演员的眼里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一个具体的观众。他们都面目模糊,他们是沉默的审视者,他们是难以取悦的观察员,他们也是静默中等待被撩动的琴弦。胡歌有时能够听到观众席上压抑的咳嗽声,眼角恍然瞥见两个窃窃私语的头颅,在五号病人结结实实亲吻江红时半场倒抽一口冷气;更多时候,他察觉得到那些炽热的眼神,听得到会心的一笑,看得到捂着口鼻的观众闪烁晶莹的泪光。那个时候他会由衷的为五号病人庆幸,终究是有人为了他的生命和追寻而来,那么,五号也并没有白白的死去一场。
平安夜来看话剧的都是痴人。平安夜还在演话剧的……那都是合同害的。灯光大亮,在如雷的掌声里一次次谢幕的胡歌对着一个大叫“胡歌好棒”的胡椒牌观众微微侧身致意,他觉得心里那片丛林中的洪水仿佛渐渐褪去,然而总是有什么低回深沉,又是甜蜜又是哀伤的东西静静的沉淀了下来,越是想忘,越是向往。
到了后台,抽了个空打电话问那个推荐Planet Earth的朋友:“你来了没?”
“没法来,我昨天被发配到香港出差,晚上被同事在兰桂坊灌了一杯,到现在都是晕的。你怎么样?大获成功?有没有对着江红扑上去?你死定了我告诉你。”
“老子现在是无主物,谁他妈管我啊?”
“他呢?人不来花牌总要来吧。”
“你少说一句会死么?”
“现在除了我,还有谁敢明目张胆在你面前提他?你又有多希望有人在你面前提他?”
“……滚。”
“圣诞快乐,老胡。”那头戏谑的声音忽地郑重起来,“如梦之梦的主题不是爱情,是人生。希望你观己自在,一切自在。”
胡歌顿了顿,声音略哑:“嗯。你先管好自己吧你。”
庆功之后,胡歌回到酒店,即使觉得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还是撑着去洗漱完毕,将自己整个人扔到床上。北京风大,不知道是不是自保利出来吹到了风,觉得额角隐隐抽痛,他趴在床上,扶着额角沉沉睡去。
梦里阳光灿烂,海边的小船在波浪中轻轻起伏,他站在沙滩上茫然四顾,不知在何处,不知是何时。周遭人踪杳然,远远只有几个玩冲浪的西人在海风里嬉闹。他不知应该一条一条船找过去,还是回头自沙滩上返程。即使是找,总有要找的人。自己一生,辜负过,也被辜负过,可是说起寻找,他想,还能有谁。
正拿不定主意,正中间一条白色游艇上有人自舱底走上甲板,笑道:“等什么呢,龙虾都快老了,来吧!”
胡歌一呆,看那人在阳光下一身白色短打,实在是俊美飘逸如诗如画。他还来不及说话,那人已经走了过来,明明隔着数百米,他却闲庭信步间几步到了面前,伸出一只手:“来。”
胡歌握住他手,怔怔道:“你……你不是剃头了吗?”
那人带着他上船,回身让他小心碰到头:“早拍完了,我头发长的快。”
胡歌全身细胞慢慢活过来,喜悦如沙漠里雨季来临时自地底涌起的点滴湿意,渐渐涓滴成水,汇聚成绿洲:“华哥,我……我天天都想着和你上船。”
那人面上一红,板起脸道:“你的福建话是越说越好了。”
身边有海鸥飞过,胡歌仿佛真的闻到了焗龙虾的香气,他在梦中笑道:“哪里的圣诞这样热情?但愿天天月月年年,都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