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丑是真实的,被小丑化的人往往是真实的人。
这都是一件事。
自己的真实与别人的真实,被忽视被掩盖被歪曲,那麽便自己不是自己别人不是别人了。
就如左岸与右岸从未对称过。
————整理自 《城画№210•人物实验(仇敏业专栏)》
一 水
真实,是什麽。
经无数人之耳被公然称颂的言论。敲上乏味的图章以此盖棺定论的文字。还是口口相衔代代延续的所谓传承。
不,这些都不重要。
对我来说,我记得你说话时拖曳的狭长尾音;记得你某一瞬间骤现的温柔目光,仿佛看着某种过去般的怀念不已;还记得你,亲吻我的脖颈之后,那一声悲伤的叹息。
我只是去记得而已。用力去记得。用尽全身力气。用尽一生时光。
但也只是记得而已。除此之外,什麽也没剩下。
真是寂寞。
高杉晋助枯坐在墙角窗离的阴影里,又一次因这沉闷至极,颓然闭上眼睛。
汗水。黏腻的汗水,咸咸的,混合着积郁的气味,一颗一颗,悉数顺着面颊皮肤滑落,垂滴堕地,敲出一块形状不明意义稀薄的湿斑。
小洋楼的旧木地板,咚地一声,轻不可闻。
就如同你至死不愿我听到的,你心里的声音。
你真实的声音。
黑暗。骤雨压云的黑暗。过尽千帆。本以为这是苦觅的安宁,其后却有滂沱大雨瓢泼而下,浇得人满头满脸措手不及。于是我的船,在这凄风苦雨中兀自沉浮,生死不明。眼目所见的境域,雾锁津台。漫漶难寻的,是否就是那归时来路。
彼时的你站在庭院花丛中的身影,也如同花叶本身一般苍翠满眼。满头倾泻的珠灰色长发,恍若盛夏时节,黎明将至的皎月。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的光芒太过耀眼,我因着你的光看清我的路。但是太过靠近,来自枯井幽深之夜的孩子,也会被刺目的阳光灼伤了好大一块。
是,我崇拜你,也畏惧你。你是我的神明,我见着你,亦仅怀着敬畏之心。
然而你依旧和蔼地笑着,转过头来,对我说话。但为什么我从来觉得,你眼里澄澈的明光,始终看着的,是那不会有我的未来。
“晋助,你在,想什么?”
河上万斋走进来的时候,高杉晋助还是一动也没有动一下。甚至懒得挑一下眼皮,去确认来人的身份。嘛,反正早已熟悉不过,反正连带着足音亦如此节制的家伙,一定是这个看似一副金刚不坏之身的古典耳机男。
可就是莫名的不爽。
明明。明明口中吐出的是同样的一句话。为什么自己,会听得如此别扭。
汗水。盛夏里不自觉遍身滋长的汗水,令肌肤相亲显得粘滞而漫长。
颓靡。空气里颓靡的味道,甚于花香馝馞。然而这比花香谗诱千百,令人弥足深陷。迷途于深海脑中瞬间的空白,融化在情欲里一片慀惶的回声。
河上万斋在亲吻高杉晋助的时候,试图去抱紧他的身体。这具躯体瘦削而有力,拥在怀里的时候,却只有如同一个婴儿的轻盈。然而分明是在拒绝他。若有若无,不自意的拒绝,随着唇齿舌尖的每一丝细动,发出窃窃私语般的异响。
就是莫名的恨,恨这明明已然屈从的身躯,为何还要固执的保留那一无是处于己无用的自傲。
如同啃噬一般,舌头以对待猎物的姿态,不顾一切地深入。然而尝到的是腥臭的甘甜。仿佛血的气味,绵密在口腔里,充斥肺腑的,是深自的寒意,每一星毛孔,都在发出警醒的呼吸。
河上万斋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地便松了。而怀中的人儿,顺势倒回了墙角,面目藏进阴影里,晦暗不明。
“晋助你,还是那麽一身的臭味啊。”故作轻松,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此时有多少不安。
可是那人只是照样带着那仿若掌控一切的调笑,玩世不恭的姿态,黑袍掠过目前,自顾自地转身眺向那窗外。
已然变迁的岁月里,依旧生生不息的盛夏光年。
“哪,万斋你看,栀子花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