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岚没有回答，只是捧着陆玄的脸拉近了他与自己的距离，然后凑近他的脖子。唐岚依偎着陆玄，他的鼻尖蹭着陆玄的皮肤，又沿着他的头颈一路来到了耳廓、头发，与他耳鬓厮磨，最后才恋恋不舍似地拉开距离，对上陆玄的眼。“你必须在日出前把它还给我，不然我会被永远困在岸上。”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陆玄认出那是唐岚的声音。可他还没来得及问“它”是什么和唐岚又是怎么做到在自己脑中说话的，就看见他游到离岸边足够近的地方直起身子。
　　那是陆玄第一场看见唐岚真正的样子，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唐岚将外皮脱下的场景。
　　唐岚的身体显现出了水生动物的特征，黑蓝相间的鳞片覆盖在他的身上，鱼鳍与鱼尾在阳光的照射下像珠宝一样闪闪发亮。他剥下这层皮时的画面唯美超尘，但看上去又十分痛苦，让人很难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看。唐岚闭着眼，神色介于平静与痛苦之间，随着外皮的剥离，清澈的流体从他身上流淌而下，这些液体比水更粘稠，乍看上去就像是全身在流血。这层鱼皮从他身上完整脱离后，就变成了长袍一样的东西，唐岚将它搭在手臂上。看着这件厚重的织物，令人完全想象不到几分钟那层被撕开的鳞片。
　　唐岚有些疲惫地微笑着，他的双腿露出了水面，他站直身子朝陆玄走来。“你需要把身上所有东西都脱掉。”唐岚告诉他，“这层皮必须与你的皮肤紧密贴合，否则你会被淹死。”
　　陆玄不假思索地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
　　唐岚递出了“长袍”，但当陆玄伸手时他又停下动作，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脱下它的时候……会非常痛。”唐岚露出了难过的神情，陆玄凑上前安慰性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没关系的，把它给我吧。”
　　唐岚牵起他的手，笑意加深，一瞬间陆玄看到了他的牙齿，相当锋利惨白的牙齿。如果陆玄对这一幕再深入思考一下，而不是略过它的话，他或许会感到恐惧，但此刻他一点也不害怕。他任由唐岚拉着他往大海走去，接着在岸边坐下。唐岚将长袍在他身上摊开，把它用手按在陆玄身上。陆玄只觉得柔软顺滑的布料严丝合缝地覆盖在他的皮肤上。
　　“记住，日出前。”唐岚在他耳边低语。
　　然后，就完全是他个人的时间了。
　　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之后的他再度审视这段记忆时，只看到了一片瑰丽美妙而模糊不清的光景。水流的触摸、绚丽的色彩，以及用鱼鳃取代肺呼吸的沉重感，他感受着这一切，仿佛是被大海热情欢迎的人，仿佛回到了自己家。
　　后来他躺在海滩上，海浪轻轻拍打着他的身体，他看着唐岚朝自己慢慢走来。接着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剥他身上的鱼皮，而陆玄痛得叫出了声。
　　他感觉被撕下的好像是自己的皮肤，有一会儿甚至真的怀疑起来，被剥下的到底是谁的皮肤，但他很快想起来唐岚在脱下它的时候从不大喊大叫，唐岚即使在将身体的一部分借给他时看上去也相当平静。随着鱼皮与身体脱离，他身上到处都在流血，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痛苦地呻吟，但他的内心并不感到恐惧。唐岚从脖子的地方开始撕，把鱼鳃的部位撕下，之后是鱼鳍、大片的鱼鳞，最后撕开了鱼尾，让他的双腿重获自由。
　　陆玄因为疼痛而呕吐起来。唐岚抚摩他的脊背安抚他，等待他从剧痛中恢复知觉。他的身上还有血迹，不过大多数已经被潮水冲走了，血污与呕吐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唐岚轻笑着抚摸陆玄的脊背。
　　陆玄刚想问他在笑什么，下一秒他在海滩上晕了过去。
　　陆玄在海滩上醒来，唐岚坐在他身边，还是人类的样子。
　　“我原本打算吃了你。人肉能使我们这个种族活得更久。”唐岚收回了投在水面上的目光，转而看向陆玄，“可现在我不想吃你了。我打算一直留着你。”
　　“什么？”陆玄很惊讶。
　　唐落嘴角上扬，他的眼底闪烁着光。“我可以给你鱼皮，你穿上它，我就能一直留着你了。”唐落看着他说，“之前，我看着你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就非常想带你走，我想咬你，想把你拖到海底。”他的目光变得哀伤。“可是没有鱼皮的人类被拖到海里时，竟然会那么安静。他们先是行动迟缓，之后一动不动，身体变得浮肿、变得丑陋，甚至变了色，就好像是为了与海水相配一样，但事实上这样根本一点也不美。碰到这种情况，我们有时就直接吃了他们。但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想维持他们的容貌，如果没有鱼皮，就根本办不到……”唐岚的一只手抚摩陆玄的皮肤，另一只手伸入他的金色发丝间，然后滑到他肌肉饱满的手臂上，之后是他的腹部。“我不希望你的身体也被海水泡肿、不希望你的身体变成奇怪的颜色、不希望你变得丑陋，但我也不希望你变老，不希望看到你美妙的皮肤被毁，不希望你的心脏停止跳动，我喜欢你的心跳声。我喜欢你，陆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唐岚的脸上焕发出陆玄从未见过的光彩，他并不害怕唐岚刚刚所说的那些，甚至在听见唐岚的告白时他竟感到自己心跳加快，他偏过头问唐岚，“可你给了我鱼皮……那你要怎么办？”
　　唐岚笑了起来，笑容毫不收敛，露出了尖牙。他指了指不远处，陆玄这时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