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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耽美)《遇蛇》作者:溯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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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盏热茶淋身就如一盆狗血洒头。
  蛇妖淡定不能,反咬一口后才发现,其实咬不咬并无差别。
  这人,本就是要死的了。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04-26 14:41回复
    1、遇袭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了。
    “砰——”的一声,绘着青花的小瓷碗摔落在地,打了两个滚,碎成了若干小片。于此同时那只被时光打磨的通体发亮的黄铜铃铛也从高空坠落下来,尤惊慌失措般叮当响了两声,最后歪在了碎片的身边。
      “少爷……少爷少爷……来人啊!少爷被蛇咬了!……”
      尖锐嗓音划破了这个刚刚开春,难得阳光明媚的午后。紧接着原本静谧平和的山中小院里纷沓响起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甚至能听出这些脚步慌乱无措中打翻东西的声响。
    沈清轩瞪大眼望向前方,努力想看清咬他那畜生的模样,只是眼前一片模糊了,仿佛眼膜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仍他如何努力都看不真切,心中不由得惊骇这蛇毒的厉害,却又暗暗的想,人算不如天算,他想过自己无数种死法,怎能料到他最后会终结在蛇类的毒牙上。
      思念到此,心中倒也不惊,只闭上了眼,隐约知晓赶来的仆从们将自己从椅上移开,慌张失措的叫大夫,又呼喊着取些解毒的丸药来。
      而后的事,就一概不知了。
    沈家大少爷在山庄被蛇咬了一口。
      这消息像是被山林中的鸟儿扇着翅膀带出去的般,约莫盏茶的功夫,原本祥和静谧的山道上就传来了数道马蹄声。
      车马和软纱小轿依次而来,步伐匆忙,最后停在山庄门口。马上骑手和轿中贵人匆匆下地,进了门,不待任何人招呼,闯进了沈清轩的房里。
    青纱帐中躺着的男子双目紧闭,印堂处泛着不详的黑紫色,那浓重的黑紫甚至逐渐扩散到他整个面容,原本浅色唇瓣却在黑紫的脸上红艳的诡异,原本清隽的外表荡然无存,一打眼看去,竟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了。
      “小轩!”双鬓略染风霜的长者见状低呼一声,声音哀戚,悲伤至极,“我儿!”犹有话说,却只剩哽噎。
      “老爷。”袖手站在一旁的管家连忙出声打断了主子的伤怀,提醒道:“老爷此时切勿感伤,先想法子救少爷的性命才是正事。”
      “是是。”怜子之情冲击之下,经提醒才醒悟过来的沈老爷连忙起身,一手掩目,犹带哽咽的问身边的仆从:“你们可给他解毒了?”
      “山上常有蛇虫鼠蚁,是以常备的药物都有,专解蛇毒的丸药刚刚也给少爷喂服,只是……效果不甚明显。”
      “那是什么蛇,可看清了?”管家急急问。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6-04-26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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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太乱,小人看不真切,它盘在院中那藤架上又被枝干挡住,只匆匆扫了一眼,碗口粗大的一截……”那人一边说一边比划,只刚刚说完,脑门便狠狠挨了一巴掌,管家怒道:“刁嘴小厮,满口胡言!”也不理他哭诉,只对沈老爷解释:“老爷,路某幼时也长居山林,从未听说有蛇可长至如此粗大。除非蟒蛇,可蟒虽粗大,却不会轻易咬人,毒性更不可能如此猛烈。这小厮必是胡言乱语,他描述的可怖些,只想着能少受些责罚。”
        沈老爷心烦意乱,当下也顾不上这些,只怒斥一声让这仆从滚蛋。
      “咬在哪里的?”管家又问立在门栏处瑟瑟发抖的丫鬟,那是沈清轩的贴身侍女。
        “手腕上,”侍女脸色煞白,急急道:“今日阳光好,少爷想晒太阳,我就推他到院中,像以往一样,少爷这个时侯要喝一壶花茶,我给少爷沏完茶正准备去端些茶点来,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见茶碗掉地的声音,回过身来,少爷就已经叫蛇咬了……”说到此处,侍女已了眼眶,泫然若泣。
        “你瞧见那蛇了?”
        “瞧见了。那人并未撒谎,那蛇真真是碗口粗大,盘踞在栏杆上,我瞧见时它正好收回身,我看见它乌黑乌黑的,唯独腹部有些金色,我在山上这些年伺候少爷,也见过些被打死的蛇,却从未见过那么大的蛇……”
        “果真那么大?”管家犹半信半疑。
        双膝一软,女孩跪倒在地,哭着起誓:“这么大的事,奴婢岂敢撒谎,若有一丝谎话,叫奴婢不得好死罢!”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6-04-26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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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两年,却越发不行了。稍稍吹风,就要病上一场,并且每次都比前一次严重,后来则发展至一两个月下不了一次床。
          这个冬天他没有出过门,连窗户也甚少打开过。
          难得病愈,要晒一晒太阳,却惊动了一条刚刚结束冬眠,同样出来晒太阳的蛇。
        想到此沈清轩不禁莞尔,心道这个太阳晒的,看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那条蛇都不舒坦。
          他心中清楚,那蛇原本盘踞在栏杆上晒太阳,他坐在椅上,一人一蛇井水不犯河水。
          本可相安无事,晒完太阳各自回屋。
          可偏偏明澈茶水里不知怎么落下一片蘸着泥土的碎叶,他生性喜洁,当下想也不想的将碗中热茶泼出去。
          当时并未看见那蛇。待察觉不妥时,茶水已经泼洒而出,热气腾腾的淋了那黑亮鳞甲一身。
          来不及收回的手,就叫乍惊之下的蛇掉头咬了一口。
          其实还是他自己的错更大些。那么热的水,莫说是蛇,就是只兔子,也会吓的反击的。
        那是一只很威武的蛇呢。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叫剧痛引开了视线。可沈清轩还记得那蛇通体黑亮,盘踞着直立起头部时,颈腹金黄,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耀眼。后来还想细看,却看不清了。也不知道那蛇被烫伤没有。
          据说这种无足动物浑身布满细小鳞甲,想来不容易被一盏热茶伤到才是。
        眼前又是一阵极眩而来的乌黑,甚至连耳畔父亲的说话声都渐行渐远,沈清轩还想努力听听父亲在说些什么,却只能感到耳蜗处的阵阵轰鸣。一切凌乱破碎的句子自轰鸣中传来,却依旧无法抵达神智中。沈清轩只知道父亲再说话,却无论如何耗尽力气也不能听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沈清轩心知大限已到,心中也说不清是难过多一点,还是释怀多一些。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只是这一场景的到来依然猝不及防。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6-04-26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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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的挂念让他还想最后看一眼这伴他二十多年的人世间。尽管连呼吸都无有力气,沈清轩还是努力的睁大眼,眼中散掉的神采也被他执拗的聚拢起来,望着自己的亲人。久久凝视。
            保养得当此刻却尽显老态的父亲、终身为沈家奔波忙碌的老管家、早已哭软成一团的侍女、还有那些熟悉的,这些年尽心尽力照顾他的每一个人……视线缓缓的僵化着般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沈清轩缓缓挽起唇角,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仿若告别。
          他的笑容极浅,在他此刻三分人七分鬼的面庞上甚至狰狞无状。
            却刻画着深深的,对生的眷念以及不舍。
            那么绝望的眷念,却又带着对死亡的释然。
          许是这道笑容过于触目惊心。阴影中将这场戏从头看到尾的冷凝男子挑起眼皮,幽黑如深渊之水的眸子有了水花惊溅的波纹。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6-04-26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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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转圜 ...
              看完这世间最后一眼,沈清轩心神一弛,顿时两眼发黑,仿佛被人用黑布彻底蒙上,再无一丝光亮,于此同时,胸中一直苦苦压抑的热流也奔涌而出,顿时满口温热,血腥刺鼻。
              明知是自己的血,沈清轩却嫌这味道腥臭难闻,只道自己身体竟污秽至此。却并未瞧见自己喷吐出的并非寻常鲜血,而是一团乌黑里裹着些红色。味道就是由那些蚀骨剧毒散发出来的,夹杂着浓厚血腥味,更是催人欲吐。
              难闻的刺鼻气味弥漫在小小厢房里,守在他身边的沈老爷都感到胸中翻腾欲呕。
            管家很快拉开门窗,一边催促仆人们打扫房间给少爷擦拭,一边却退出门外,悄无声息的招来山庄老仆,沉重的安排后事。
              晕厥过去的沈清轩虽然还有些微弱呼吸,稍有经验的老人都明白,这道坎,自家少爷是迈不过去了。
              趁着尚留最后一口气,身体还温热着,取来干净衣裳给他换上,打点干净,清清爽爽的送人上路吧。
            寒风中静谧的山庄在经过一天一夜的喧嚣后,与这个雾气蒙蒙的凌晨,陷入了另一种静谧里。
              白幡麻布,纸钱棺木。一切殡葬用具皆在这个蒙蒙亮的清晨,带着谨慎的小声响,自山庄后门运送到院里。
            沈清轩时而陷入无边的黑暗,时而又分明清醒过来。
              虽不能动弹,却将外面的窃窃私语与脚步声都听的仔细。
              他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在短暂的清醒里想着,或有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拎着引魂索来带自己上路也未可知。只是他的清醒也是极短,脑中转不了几个念头,又陷入黑暗中。
              就这样糊里糊涂,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极为漫长,抑或极短的瞬间,沈清轩依稀察觉,床帘外的世界骤然静寂下去。
              仿佛永夜之潭,再没有一丝人声。
              甚至连风声都消弭无踪。
              心中惊疑不定,却也没有力气睁眼去瞧。
              沈清轩躺在那里,巴巴的带着些焦灼的努力凝聚心神,倾听动静。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6-04-2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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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无声,亦无息。
              沈清轩虽不能睁眼去看,心中却清明。此时父亲绝不会留他一人躺在这处,屋中定会安排几名仆人看护,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仿佛偌大一个世界,只剩他孤零零一人躺在这里,苟延残喘。
              正在惊疑不定间,又是一口血溢出唇角,顺着脸颊滑入耳后,先是温热的丝丝缕缕,而后暴露在寒冷空气中逐渐冰凉,宛若一只细小的蛇,蜿蜒在颈项处攀爬。没有人替他擦拭,也无婢女的惊呼,仿佛整个世界失了声。
                无从着落的感觉让人忐忑不安,沈清轩也不例外,屏住了原本就细微的呼吸,隐隐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恍若在梦中的感觉,沈清轩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若有若无的,似幻似真,一时叫人难以分辨是在梦中还是现实。甚至忍不住猜测,是否是等待已久的牛头马面终于现身,取出引魂索,牵着他步上黄泉路。
                却并不知道,他尚能一口气拖延至此,只因角落处的男子施了术法的缘故。
                就这样迷蒙间,沈清轩分明感到额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上面,那东西似软又硬,宽宽大大,冰冰凉凉,罩住了整个额头。
                沈清轩只觉得那东西的形状极为熟悉,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绞尽脑汁思索时,却听耳畔一道声音传来,道:“命格倒是极旺,终生富贵。”
                沈清轩混沌间胡乱想着,这人有一把沉沉的好嗓音。却又猛地反应过来,搭在额头上的那冰凉物体是他的手掌。
                怎能凉成这样?叫他险些认不出来。这个问题还未想清楚,沈清轩又想到,命格是说谁?
                “说你。”那声音仿佛识透他脑中所想,应的极快。
                沈清轩的思绪凝滞了一下,又胡乱想着,这人尽是胡说,他若命格旺盛,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命格过于富贵,招小人罢了。”那人语气轻描淡写。
                沈清轩听闻这话,似是触动心事,不再与他辩驳,静下来。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6-04-26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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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也顿住,目光在沈清轩脸上又审视一番,方才继续道:“沈清轩,今日我留你一条性命,可好?”
                  沈清轩虽命悬一线,脑中却始终留有清明之地,察觉到这人出现的离奇,又不像是在梦里,心中早已惴惴不安的猜测了数十条可能。却未曾料到他会道出这般说辞来。又是一愣。下意识的在心中想着,他这情形早已无力回天,除非神仙显灵才能救他一命。
                  莫非,他是神仙?
                  这猜测倒也不奇怪,只是让人觉得可笑罢了。
                  “我是妖。”男人一把沉沉的,沈清轩觉得好听的嗓音又一次响起。这回沈清轩方才听清楚,那人并不是在他耳旁说话,而是确确实实,让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妖?什么妖?
                  生死已经置之度外的沈清轩虽难免受惊,却又不是过于惊骇,本能的追问了一句。
                  “今日咬你的蛇,便是我。”那人语气平淡之极,仿佛说出这样的话再自然不过,身为蛇,修炼成妖,咬人一口——他承认的不以为意,淡漠非常。
                  他这般爽快,到难住了沈清轩,一时也不晓得怎么回应才好。若他此刻能稍微动弹,想必早已拧紧了眉头。
                  顷刻,沈清轩才想起之前的话,明白这蛇是真的可以留他一命的。
                  只是又忍不住想,原来是蛇妖,怪不得手凉成那样。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6-04-26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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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题牵涉到亲子,妇人果然敛起泪珠,低声道:“我妇道人家又懂得什么,倒是你饱读诗书,若能帮帮你弟弟,那也好不过。”
                    “二娘不必自谦。弟弟聪颖过人,只是遇事欠少圆通,二娘在一旁提点,加之又有父亲打点,想来平步青云也非难事。”
                    “你尽给我宽心。”妇人放下纸,微露笑意。
                    沈清轩同笑,再次提笔写道:“只是弟弟年青,就要同兄长责任一并接过,为高堂尽孝,为国尽忠,很是难为他了。”
                    妇人摇了摇头,道:“你们是兄弟,这是份内之事,莫要说的生分。”
                  又谈了片刻,沈清轩面露倦意,妇人连忙嘱咐他保重身体,这才离去。
                  她离开后,沈清轩独自在椅中坐了良久,视线停留在桌上那些写满字句的白纸上,不知想到什么,幽幽露出一道充满讥讽意味的无奈笑容来。片刻才抬手将纸张整理好,摇铃唤来侍女,取过铁盆,一把火将泛着墨香的纸页化了灰。
                  夜至此已深,外厅的喧闹也静泛下来。沈清轩叫人打开窗,裹紧了狐裘倚在椅上看着窗外夜色。这晚星月俱是消瘦,偶有山风吹过,将他额前碎发扬起又落下,一遍复一遍。
                    又是良久功夫,沈清轩突然动了动,抽出暖筒里的手,将轮椅移到案前,重新铺开纸墨,写道:你来了。
                    将纸张推向桌案中央给人看,周围安静。
                  沈清轩但笑不语,静静等着。
                  惟他一人的屋子,在寂静了片刻后有了非同一般的景象。
                    只见桌上白纸,无风自动,搁置在砚台上的笔杆也立了起来,蘸着墨移到纸上略顿,而后浓墨与纸上逐渐勒出文字,字迹端正,似是答沈清轩的话,写着:你如何得知?
                    沈清轩仍是笑着,且眨了眨眼一副卖关子的神态对着虚空。
                    空气里如那日一样,缭绕着突如其来的草木清香,那味道如雨后森林,有一种冷冽的清新。
                    这气息,在体内呕出污秽鲜血昏昏沉沉的那日,出现在周身被腐臭环绕的他身旁,彷如黑暗中一道突兀降临的光亮,深刻的烙在了沈清轩心里。
                    终身都没有忘却。
                    沈清轩突然吸了吸鼻子,而后有些讶异的提笔写道:你去了山顶温泉?
                    那人依旧未现身,却自笔架上重新取笔来,在他那问话旁,回了个:是。
                    原先的疑惑却也叫沈清轩这么一问,自发解了,温泉特有的硫磺味道,是沈清轩发问所在,他也得知沈清轩自何处轻易知道了他的到来。
                    嗅觉倒像野兽。
                  却谁也没再将这个话题延伸下去,转而清谈其他。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6-04-26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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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轩虽承他开恩,留得一命,心中却时时谨记他是蛇妖,非我族类。不是不提防的。
                      却不想这妖如人一般,有名有姓,享受温泉不说,还在这里,以纸笔伴他对话了一个时辰。
                      虽言简意赅字句淡漠,却有着非常人的耐性。
                      对他这神通广大的妖来说,更简洁的对话方式不是没有,沈清轩就曾领教过。这蛇却弃置不用。
                      自失语后,沈清轩也时常同人交流,却从未有人肯这般,耐着性子用纸笔一点点写给他听。一个时辰的光阴并不长,与人的一生不过是沙粒,却让他心中的提防瓦解不说,更是生出一种微妙的亲近来。
                    将布满字迹的纸张取过放置一旁,沈清轩面带微笑,蘸了墨汁在新铺开的白纸上继续与他交谈:我若助你顺利劫渡,可有回礼?
                      清隽字迹旁很快出现一行端正笔迹,简洁照旧:许你康复,一如常人。
                    沈清轩手腕一颤,饱饮墨汁的笔尖重重划在雪白纸上。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6-04-26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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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善恶 ...
                        沈清轩也在心中仔细较量过,这蛇既能将垂危的他拉回人世,想来让他能走能跳、大声说话宛如常人也非难事。
                        只是这话,难以启齿。
                        说的直白些,他沈清轩平白无故往人家身上泼了一盏热茶,虽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到底还是活过来了。尽管活过来的代价是护着这蛇渡劫——谁让他命格旺盛,大富大贵。对方的说辞沈清轩并非不信,却也难以全信。
                        截至眼前,一人一蛇的交易,还算公平。
                        他泼它一盏热茶,它咬他一口,理所应当;它留他一命,他护它渡劫,更是买卖公正。
                      适才索要回礼,本是一句玩笑。却也不得不承认夹带了些贪婪心思,想从这蛇身上索要更多。
                        遇事为自己着想在先,原就是人的本性。到底沈清轩是读书人,字句写出来时,虽难抑期盼,也委实羞愧。
                        不料这妖如此直白,不待他说出口,径将他心中所想应允了。
                      沈清轩低下头,迟迟不动。
                        他面前白纸黑字,墨迹未干。
                      屋内流动的空气中只闻沈清轩一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沈清轩无言以对,连案上白纸黑字似乎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是垂着头,脸上忽青忽白又忽红。
                        他虽二十有七,因命运多舛,比常人多些心思与见识,却又怎能与修炼近千年的老妖蛇相提并论。
                        蛇妖伊墨从头至尾都隐去身形,此次见面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执着墨笔与他交谈,洞若观火。
                        沈清轩不过是颗刚出芽的小小种子,他却早已遮天蔽日。
                      茶水早已凉透。
                        沈清轩终于抬起头来,望着前方虚空处沉默良久,方才缓缓执笔,一字一字与那端正字迹旁写道:谢谢。
                      他此刻也只得写出这两个字来,再多的话都说不清他的心情,多一字便是累赘。
                      稍后那只被他人操纵的狼毫笔自发进了笔洗。沈清轩定定看着,知道这次的谈话结束,伊墨要走了。
                        果然眨眼工夫,屋中那些清冽气息,慢慢淡了。
                      沈清轩一人痴坐片刻,才伸手拾起桌上那些散乱纸张,一张一张照着他们谈话顺序排列整齐,又仔细梳理一遍才放在膝上,摇着木轮移动到床边,将那些纸页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木箱里。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6-04-26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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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杏花开完又败。
                          桃花的骨朵儿一粒粒冒出来,只两天的功夫,艳阳一照,就急不可待的绽开了。
                          沈清轩重新坐回阳光中,叫人推着,在桃花树下面带笑容。
                          他身上厚重大氅已叫人收起,只披着件斗篷,棉袄也褪下,穿了件月牙色的长袍。
                          仆人们还是紧张的在园中巡视,犄角旮旯处都不放过,深怕哪里再冒出一条蛇来,叫他们心惊胆颤。
                          沈清轩对这些都不甚在意,只仰头看着枝桠上的艳丽桃花。偶有微风吹过,那些轻薄花瓣稀稀落下,洒在他脸上,他的笑容就更深些。
                        桃花开完,爬满篱栅的蔷薇又争先恐后的结出了骨朵儿,似是深怕辜负了这个春天,沈清轩依然叫人推着木轮椅,要坐在蔷薇身旁。
                          他的要求直把小厮唬的惊叫:“少爷,这使不得,使不得!”
                          那花爬着篱栅生长,叶子密密匝匝,仿佛密不透风的一堵绿墙,天晓得里面会藏些什么鬼东西。
                          可他不过是小厮,奈何不了主子,见劝阻无效,连忙取了些雄黄粉来洒在沈清轩周围,以驱虫蛇,沈清轩莫可奈何,由着他把花香同雄黄味搅在一起,弄的糟糕。
                        沈清轩的日子,就在这更迭的花期里缓缓消磨。
                          许是之前伊墨为他清理蛇毒时做了什么术法,他身体到比以前好些,不再轻易伤风流涕。
                          只是依旧虚弱,院中呆的时间久了,精神疲乏。
                          自小服侍他的仆人养成一双尖利的眼,只要沈清轩神色稍露倦怠,就推着他回屋,奉上参茶。
                        隔上一段时间,伊墨也会出现一回。
                          照旧是隐着身形,不发一言,执笔与他在纸张上对话清谈。
                          偶尔沈清轩会备上一桌酒菜,摆在屋中。每逢此时,他露出邀请的意味,伊墨也会如约而至。
                          虽不曾早早约定,却也从未出过差错。
                          只是沈清轩从未见过他的面,至今都不清楚,这个寡言淡漠的蛇妖,长的如何模样。
                          有时也会不含恶意的猜测,是否面容丑陋,所以不肯现形。
                          每每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伊墨是蛇,且是妖。就算本身极丑,也可轻易化出一个好皮相来。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6-04-26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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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沐浴过后,沈清轩摆开纸笔,坐在桌前等着。
                            时日久了,他也摸出些伊墨的规律来,他每隔半月去一次山顶温泉,从温泉下来,途径别院,伊墨都会顺路过来略坐片刻——虽然沈清轩一直也不知道,他是否坐着与他交换笔墨的。
                            一切都是他的猜想。
                            今夜又是蛇妖去温泉的日子,沈清轩在等。
                          等待的闲暇沈清轩取书来读,近日山庄上下都知道,自家少爷性情突变,喜好大改,弃了那些古书典籍,专找些邪门的书册看。什么山村夜谈、怪谈、乱谈等等,尽是些狐仙花鬼,蛇虫虎狼幻化成人的故事,更有那些市井流传的玄之又玄的传说,也一并找来,天天捧读。
                            叫人摸不着头脑。
                          沈清轩虽对那些书籍里的故事不以为然,但觉得市井笔墨粗俗却有趣,也就这么一路看下来了。
                            伊墨到时,沈清轩正捧着书掩面无声的笑。他笑的是那书中一首打油诗,写的粗鄙,又叫人忍俊不住。
                          闻的熟悉气息,沈清轩方才放下书册,提笔道:你来了。
                            三字旁很快落下一字:是。
                            沈清轩又写:近日杂乱看了些书。
                            伊墨写道:知道。
                            沈清轩想了一会写道:那书中所述之事,是真是假。
                            伊墨回答:半真半假。
                            沈清轩一愣,连忙写道:果然。
                            顷刻突然微微一笑,沈清轩揶揄着继续写:那书中精怪有善有恶,不知伊公子,是善是恶?
                            他写完又觉得自己唐突,虽两人逐渐熟悉,却也不过是皮毛,相识至今他甚至未曾与这蛇妖谋面,其余事迹更是由于生疏,从来不曾询问过。
                            两人相处,虽字迹往来颇为频繁,却也尽是些流于表面的交谈。
                            沈清轩心中忐忑,自知问的唐突且过分,若是伊墨翻脸就此走人,他也无话可说。
                            这蛇妖救他,许他承诺。他竟问人家,你是善是恶?
                            好不糊涂!
                          沈清轩想到他这就可能会消失,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深夜孤山,亮堂小屋、纸张沙沙、墨香流连的气氛,杯盏无声交错、字迹浅浅相临的交谈,或因他一个荒诞的提问,从此烟消云散。
                            竟是不舍。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6-04-26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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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君子 ...
                              今年雨水颇丰,往年这个时节,山中雨水还不曾如此频繁。今年却是古怪了些,半月下来,只晴了两日。
                              沈清轩早已学会如何打发时光,困在屋中也不焦躁,极有耐心的日复一日倚在窗边听雨。
                              雨水砸落在树叶上的声音、落在屋檐上的声音、滴在院中瓦罐里的声音……用耳力一一捕捉来,鉴别其微小差异,倒也有趣。
                              更有院中鲜妍花朵,在他的视野里沾着雨水摇摇颤颤,端庄不再,却别有一番风情。看的兴致来时,沈清轩便展开画纸,将雨中景物渲染其上,自娱自乐一番。
                              到了晚间,用过饭食,泡在淡淡药香的温热水中,直到眼皮无力抬起,才摇铃唤来小厮,伺候着他上床就寝。
                            这一夜,又是瓢泼大雨。
                              沈清轩只道伊墨不会再来,早早上床歇了。却也未曾入睡,只倚在床头,身前一张方形小桌上摆好棋盘,自己拿着本古棋残局,照着书上摆放。
                              黑白两色棋子,先时分散错落,又倏然在他手下紧密相连,忽如千军万马,围剿厮杀;忽如猛虎出笼,直捣中军。
                              正凝神摆弄时,床上幔帐仿佛被风吹过,绰绰约约掀起一角。
                              沈清轩抬起头来,神情甚是惊讶地透过青纱看去。
                              房中无人。但沈清轩知道他来了,连忙掀开帐子对着那空无一人处招了招手。
                            感觉到一丝寒气逼近,沈清轩忙将桌上棋子收好,又从床边木柜中取出纸笔,写道:风大雨急,且上来坐坐。
                              稍后大床便微微摇晃了一下,压在棋桌下的薄被上也有了痕迹。
                            窗外雨水砸落的声音噼啪作响,沈清轩只道他不会来,身上只着一件雪白中衣,襟口歪斜,头顶发簪同样早已摘下,一头青丝颇为凌乱的散在身前身后,形容懒散。
                              直到伊墨在棋局对面坐定,方才察觉自己失仪,忙写道:我以为你不来。写完后望着对面空旷,岂料对面却无丝毫动静。
                              沈清轩颇为讶异,相识几月以来,伊墨虽淡漠非常,却从不失礼,有问必答。
                              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6-04-26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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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心中揣度着,桌上纸张却叫人拿捏起来,手中所执之笔也自外力取走,移到对面那方。
                                而后纸面上字迹渐现,却是告别。
                                伊墨要离开山中,去往别处。
                                沈清轩闻悉竟是心中一跳,方寸顿失,只觉慌乱难挡,一把夺过对面悬空的笔,抓过纸来,字迹潦草的急急询问他去往何处,又何时回来。仪态尽失。
                              稍后那手中纸墨又叫人取去,不徐不疾的一字一字仍是周正。却是这千年老蛇妖寻了两百年的一件物事,近日才得到眉目,他自是要下山去取来。
                                沈清轩才安下心。
                                静了一会,又耐不住好奇,问他那是什么物事,如此珍贵,须得连伊墨都等不及去取。
                              那纸笔又顿了一会,方显现出两个字来:蛇蜕。
                                沈清轩瞠目结舌。
                              约是苦寻多年的东西终于有了眉目,伊墨心情颇为愉悦,重新铺开纸,与他娓娓道来——原是两百多年前,顺利渡劫的伊墨匿在山中蜕皮,未曾想蛇蜕却无端消失。
                                那薄薄蛇蜕虽他自己看不上眼,但他毕竟是千年老妖,所蜕之皮亦非凡物,但凡叫人取走,必生事端。是以多少年一直在寻觅。
                                直至今日,那东西才有了眉目。
                              沈清轩闻言又问的更详细些,伊墨也无隐瞒,一一作答了,言谈中难免带上些往事,露了根底。只是伊墨并不在意叫人知道,沈清轩却因上心而仔细记下。
                                一直以来沈清轩只知他是蛇妖,却不晓这蛇妖来历与过往,今日方知伊墨之所以成妖,却是叫人点化的,甚至伊墨的故乡,也远在万里之遥。
                              沈清轩提笔问他:因何离开故乡?
                                伊墨想了一会,回了一个字:吵。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6-04-26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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