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至,东宫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反而是作为新郎官的太子殿下,终日只是勤于政务,并无欢喜颜色。
华灯初上,春儿捧着大红的喜服跑进了书房,后面跟着庭生。
“殿下,殿下……”春儿小脸红扑扑的,笑颜盈盈道,“殿下,礼部送了喜服过来,您试一试吧。”
“恩,知道了。”景琰只是点点头,丝毫没有大婚将至的喜悦之色,视线依旧在案牍上,眼都没抬应了一声,“放那吧,我看完再试。”
春儿愣了一下,撅起嘴,索性抱着喜服坐在了一边:“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殿下试。”
“阳春姐姐,”庭生看了看气鼓鼓的春儿,又看了看聚精会神的靖王殿下,劝道:“殿下公务繁忙,我们还是等殿下忙完再来吧。”
“殿下哪有忙完的时候?”春儿跳起来,满脸不高兴地指了指案上的奏章,“你看你看,这么多,殿下得看到什么时候啊!”
萧景琰依旧神色不动,眼神在白纸黑字间穿梭。
庭生思忖片刻,也劝道:“殿下,您还是先试一试吧,您不试,春儿在这等着,礼部改喜服的大人也得等着,您看……”
景琰看着庭生和阳春两双亮晶晶的眼睛,放下了手里的奏章:“拿来吧,我这就试。”
喜气洋洋的大红喜服更衬得萧景琰如骄阳一般的俊朗英姿。
春儿看着,正准备夸赞,可是瞥见殿下那凛若寒霜无一丝喜气的脸色,所有的言语却凝在了舌尖。
“殿下,”春儿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伤感,她轻声道,“你的发髻乱了,我给您重新整一下吧。”
萧景琰看看镜中的自己,微微笑笑:“是乱了,也别整了,春儿来,给我重新挽吧。”
说着,便坐到了镜子前。
春儿忙捧了梳妆匣子来,将殿下的发髻散开,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散开来,瀑布般的铺在了肩上。
春儿挽起那黑亮润泽的长发,忍不住赞叹:“殿下的头发真好啊!”
庭生打开匣子取了一把象牙梳子递给春儿,春儿细细地给殿下通着头。
梳着梳着,春儿的手忽的一颤,一根白发掺在青绸般的长发里极为明显,春儿亮晶晶的眼睛一颤,手指迅速拔掉了白发偷偷掖在了袖里。
“别藏了,”灯影昏然,萧景琰看着铜镜里朦胧绰约的人影,轻笑着道,“我这般年纪,长几根白头发也正常的。”
“殿下哪般年纪啊?春儿上次见纪王爷,还是满头黑发呢。”春儿歪着头看着镜子里的殿下,娇俏俏道,“分明是这白发不懂事,竟敢生在我们殿下头上。”
景琰被她逗笑了,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你啊,这么油嘴滑舌的,以后谁还敢娶你啊?”说着,景琰看向庭生,调笑道,“庭生,你敢吗?”
“殿下!?”春儿瞬间飞红了脸,嗔怪道,“你说什么呢?!”
庭生也红了脸,低头搓着衣角,没有言语。
春儿噘起嘴:“殿下就知道欺负我和庭生。”
春儿继续给景琰梳着头,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殿下,还有一件事。长信殿门口的空地我已经让花匠清出来了,您说要种竹子,你选一选种哪种竹子好呢?”
“竹子……”景琰一时有些恍惚。
刚刚搬来东宫的时候,春儿问他要不要把房门口的那几株梅花移到新的寝殿门口。
景琰忽然想起梅长苏卧房门口那几竿风姿绰约的竹子,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竹影映入窗来,满室的翠润清爽。
萧景琰不觉轻浅微笑。他既已与梅长苏两心相知,那么前尘往事,就该放下了。
就让草木替他,做这个仪式性的告别吧……
这样想着,萧景琰心底却有几丝感伤,他轻轻叹了口气,言语中有一丝依依不舍的惆怅之意,沉吟良久,方才幽幽开口:“罢了,那几颗梅花就留在那里吧,长信殿外就种几竿竹子吧……”
此刻再听春儿提起,萧景琰忽的心头一痛。
就这么放弃了么?梅长苏,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决定再试一次,因为对方是你,我才愿意再试一次。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就这么放弃了吗?
我们艰难地、坎坷地迈出的每一个步子,就这么白费了吗?我们爱过的、爱着的每一个人,就这么错过了吗?
不,梅长苏,我不要!
镜子里的人一袭大红礼服,黑发散了满肩,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般细碎的哀愁。
萧景琰猛然起身,吓了春儿和庭生一跳。
“殿下,您怎么了……”
“我有事要外出一趟。”
“可是,可是,您不先换了衣裳吗?”等春儿话音落下,殿下已不见了身影。
萧景琰疾步往宫外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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