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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不妖】第十六章
在陆浑城的客栈里歇息一宿，林惊羽喝了酒，有些贪眠，待两人御剑回到富春江畔时，张小凡、严惊帆以及五师兄早已到了。
见到小七的一刹那，张小凡不禁“呀”了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然而严惊帆早就认出：跟在林惊羽身边的，正是当日在清明山里，号称被他斩杀了的狐妖。
“惊羽，我觉得你欠我们一个解释。”严惊帆冷然开口，叉手而立，“你最好给出个好理由。”
林惊羽不想隐瞒：“是我放了他。小七本性不坏，我想引他走正道。”
“那就好。但你应该跟我们说”，严惊帆解开胸前交握的双臂，拍拍林惊羽的肩，“你要收他当式神，我们也不会反对。”
五师兄本看得云里雾里，见气氛缓和下来，指着背后崇岩峻岭，“惊羽，你说的失心疯妖精就在这座山里？”
“不只是这座，这附近方圆百里地，几乎每一座山里都有妖精失常害人。”
“那可得好好探查一番。”严惊帆插口道。
五人在山下茶铺修整，准备上山。林惊羽碍着严惊帆在场，不好意思跟小七有太多接触，倒是张小凡见他摸样相貌像极了他的异国好友，十分热情地跟小七搭话。
“林惊羽什么时候收的你啊？”
“他……两个月前吧。”小七明白自己与林惊羽的关系其实并不为这些名门正派所接受，便顺着他们的误解说了下来。
“怪不得他的妖精人头进账这么多，原来都是你在帮忙。”张小凡恍然大悟。
“你们知道他灭了多少妖？”
“看他的剑啊，云门的剑是斩杀得越多，剑身上的血气越盛，他的袖水在鞘里我都能感觉到血气，肯定灭了一堆。”
“哦……”
张小凡扫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他俩，才靠近小七，低声说：“你还有兄弟姐妹么？我也想收一只。”
小七哑然，哭笑不得地摇头。
大奇山林木郁盛，遮天蔽日，更有悬瀑鸣泉，本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去处，然时值暮冬，林间水雾沉积，只透着一股难言的阴森。五人在山道行走，仔细辨别周遭气息，入山未半，果有惊人妖气袭来。
一群本不该出现于江南地区的狼妖从阴影处缓缓现身，云门四人迅速摆开阵型抵御，狼妖化作巨大的原型，头狼号令一下，狼群仿佛识得阵法，专向薄弱处攻击，四人阵被破，慌乱之中，林惊羽拉过小七，寻处躲避，另三人亦择路而走，以图分散狼妖群。
然而，仅有五六只狼妖随三人去了，余下近十只却对羽七二人穷追不舍。林惊羽一路逃奔一路回身砍杀丢符，而沙漠狼妖异常灵活，林惊羽往往失了准头。狼妖群将二人逼至一块开阔地，头狼出列，呲着獠牙，紧紧盯着二人。
小七站定，低眉敛目，衣裳无风自动，施展最高攻击级别的幻术。躁动的狼群渐渐被定住，怔怔的不知在看何处，林惊羽心下一喜，却听得头狼一声长嚎，声音入耳，众狼眼珠开始有活泛的迹象。不得已，林惊羽一脚跨至小七面前，贴唇吻入。
小七得了补给，狼群又静止下来，林惊羽扣住他的后脑勺，使他抬头，加深这一吻，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气息口液送入。头狼还在挣扎，林惊羽见时候已到，猛地放开小七，飞剑而出，将头狼头颅横贯，直接刺死。
回头一看，小七正拿手抹掉嘴边垂落的银丝，朝他点点头。失了头狼，又迷失在小七的幻术里，众狼妖被林惊羽如串糖葫芦一般，灭了个干净。
一片血肉狼藉，飙高的肾上腺素还未回落，鬼使神差地，林惊羽捧住小七，狠狠地撞上他的薄唇，纠缠啃咬。两人吻得忘乎所以，气喘吁吁，完全没注意到严惊帆三人已经寻来，将他俩看了个分明。
“妖孽！”严惊帆暴身而起，沾着狼妖血的剑直奔小七天灵盖砍下，林惊羽下意识把小七往一边推，后肩结结实实受了一剑，鲜血迅速翻涌上来，染红了青衣。
“你居然还护着他！”严惊帆见伤了林惊羽，又急又气，“引正道？！恐怕是双修吧！”
林惊羽把小七护在身后，“机缘巧合，我确实是他饲主，但我们不会往那条邪道上走。”
“到时候哪由得你做主，速把狐妖送来，否则门规伺候！”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替我向师父道歉。”林惊羽后退一步，微微鞠躬，默念剑诀，带小七御剑飞离。严惊帆持剑欲追，被五师兄拦了下来：“命里的劫数，由他去吧。”张小凡泪眼汪汪，“大师兄，你别追了。”
御剑之术本可日行万里，奈何林惊羽后背伤重，小七见大奇山已经出了视线，赶紧让林惊羽停下，扶着他，进了一间荒郊野岭的破茅草屋。屋中久无人居，一抹一手灰，将林惊羽扶至卧榻坐下，伤在后背，让他躺着不是，让他趴着，又委实脏。小七解了外衣，铺在床上，林惊羽下巴搁在他的衣领覆边处，哼哼唧唧，“痛……”
“你干嘛违抗你师兄”，血液尚温，小七掀开林惊羽后背部衣物，见粗长的剑伤处红肉翻卷，十分心疼，“把我交出去就是，我会寻机会逃的，现在这样，也没个丹药给你疗伤。”
“我是你饲主嘛，怎么能不爱护宠物呢。”林惊羽还有心思贫，想去牵小七的手，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不说话了。
幸而茅屋边就是条小沟，淌着水，小七拿破碗接了些，林惊羽喝了几口，又躺下了。小七无法，想去山间采些青草药给他敷上，一触其身体，却十分烫手。林惊羽怕是发烧了。
无药无医，林惊羽的伤势再拖不得。一咬牙，小七把林

惊羽扶起来坐着，探手就解他的腰带。林惊羽眼前发糊看不清楚，身体虽然知道小七在做什么，却也软软地阻止不得。小七将林惊羽的亵裤褪下，掏出他有些烫的分身，张开嘴，一口含了进去。
【小黑屋部分，自行脑补】
林惊羽伤势痊愈，却再也回不得云门山。没了名义上的担子，又有严惊帆等人接手，林惊羽便将捉妖降魔的担子卸了，租了间二居小屋，同小七一起做对西湖边上闲散野鸳。
殊不知，看似水到渠成的情投意合，背后却另有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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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到小七手里，“你既收了我的定情信物，等想娶妻了，就要来娶我。”
小七推诿不过，接了，倚门看着李家父女离开，想着要不就等过些日子林惊羽回来了，一起去跟少女好好解释，把珠子还给人家。
而变故还是在林惊羽未归之际发生了。
当朝天子微服出巡，乘画舫游江，李家父女的渔船却不知怎地偏离了航道，冲撞了天子所在。当下有十几名戎服军士涌出，将李家父女押解至衙门，小七刚钓鱼归家，就听着隔壁大娘对他召唤：“你丈人娘子被官府抓了，你快去看看。”
小七赶至府衙，就见一银发凤眼青年站在衙殿左上方，知府在右侧坐着，正座上坐着一个人，却被纱帐遮着，看不分明。
“大胆刁民，为何惊扰他人船只？”银发青年道。
渔户之间互相磕碰本非大事，现今却因冲撞了一只画舫被押，李家父女也是万分不解，十分委屈，然看着连知府都要给对方让位，知道自己这是触了权贵的霉头，不由得打起精神，恭敬应对。
“回大人，这江上风大，小的一时疏忽，竟让船儿失了方向，冲撞了大人，实在惶恐，大人要罚要责，小的悉听尊便。”李父跪着，向着纱帐后的人答道。
“当时是何人掌舵？”银发青年问。
“回大人，是小女二渔。”
“女子不该下水，何遑掌舵，你可知罪。”
李二渔本对权贵欺压百姓之事十分不忿，可见银发青年盛气凌人，父亲唯唯诺诺，也明白此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低眉敛眼地行了个礼，“民女眼拙手笨，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加罪于我，不要迁怪家父。”
“那就将你右眼剜去，一是冲撞之罚，二是让你再不得下水害人。”银发青年凤眼一眯，瑟杀之光闪过，一时四周哗然，没人想到他竟给出这么一个毒辣的惩罚。
小七在人群间艰难立足，他记得少女当日来找他时那双灵动的眸子，现在就因失误冲撞了一艘贵人的画舫，竟要被剜去，不由痛心。周围旁观的百姓不甚唏嘘，却谁也没个法子。知府坐在堂上，听到银发青年的判决后神色不变，想来也是不可能出手挽救他的百姓，小七思索一番，不得已，冒险实施幻术，试图救出李家父女。
狐妖的幻术让众人皆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一时间孝敬的、恭维的、敬畏的、迷恋的各种表情都浮现，人们迷失在幻象里，停止了动作。小七抽身上前，拉过李二渔和李父就要离开，却突然被人从后侧捏住脖子，向后一扯，力道之大，小七直接被摔了出去。
小七撞得生疼，眼前却蓦地漫起一片白雾，遮蔽了四周人影，他只见着一缕银发咻地闪过，对面影影倬倬显出高大的一人，森冷的声音穿透白雾，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终于见面了，九尾的片羽。”
云门山上，林惊羽正阖目念着师尊嘱咐的无上清心诀，突觉腰间光芒一绽，低头再看时，却没看出什么异常，不觉有些神思缥缈，想起小七来，不知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惊羽，专心！”大师兄严惊帆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请师尊出面召回林惊羽正是他的主意。当日他一时气急，逼迫林惊羽选择，谁知竟将师弟逼出了师门，等冷静下来，懊悔自己的莽撞，也替林惊羽惋惜。又从多方打探到林惊羽竟与那狐妖住一处，日夜笙歌，他更觉得是自己逼林惊羽走了邪道，便求了师父，招林惊羽回山清身正心。林惊羽乖乖消停修炼了几日，现在却突然心猿意马起来，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师兄。”林惊羽睁眼看着严惊帆。
“还当我是你师兄就好好修炼，把那狐妖忘了。”
“师兄，我与小七相处几月，看得出他本性良善。你们总说狐妖惑主，而我与他，只是心意相通。”
“你懂什么！”严惊帆没料到林惊羽竟迷失至此，“狐妖惑身更惑心，你觉得自己与他心意相通，怎么知道这不是他让你误以为的你以为！更何况，你不是被他迷惑得夜夜纠缠不休，他若真心待你，会让你如此放纵？！”
多年修真养成的淡然性子，严惊帆甚少如此激动，话题又尴尬，林惊羽也不好继续与之争辩，只好低了头，阖上眼，口中继续默念。
心想，只要念满这九万九千遍清心长诀，向师父交差，自己就能出山门找小七了。

盘上霍一燮的脖颈。小七一手挠胸，一手挣扎着向前伸出，虚空一片，他谁也抓不住，什么也抓不回。
黑金，老三，采莲……
林惊羽。
一股厉风，林惊羽终于持剑赶至，霍一燮侧身闪过，林惊羽回手捏诀，甩去一记火菱星，霍一燮生受了，玄衣燃出一洞，破洞之下的伤口却瞬间光洁如初。细蛇从霍一燮的衣颈钻出，绿豆蛇眼紧盯着林惊羽，嘶嘶地吐着蛇信。
“放了小七！”
“当初抛下人跑了，现在又要装什么样子，虚伪。”霍一燮森冷扫视来人，开口。
“我不能让你毁了他。”林惊羽持剑起势。
“你阻止不了我。”天上的日头已经完全被遮蔽，龙山一片阴冷萧瑟。独夔依附的虽是肉体凡胎，上古神物的威力依旧不容小觑，林惊羽被霍一燮周身荡开的凌厉水锋挡住，招式被无声化解，无法再靠近分毫。林惊羽见小七被霍一燮抱着离潜龙渊越来越近，什么招数都顾不上了，试图以血肉之躯直接突破水刃墙。
“林惊羽！狐仙大人！”感应不到小七，王子被突然加速的林惊羽抛下后找了一会儿才循着这边的动静找过来，见林惊羽被水墙困住，周身血水四溅，又见到霍一燮臂弯里无比痛苦的小七，赶紧拿出临行时父王手授的据说凝结了狐仙神力的金玫瑰，朝霍一燮射去。林惊羽丝毫奈何不得的水波竟被金玫瑰直接贯穿，“嗖”地一声钉入霍一燮臂膀。霍一燮僵硬地扭头，在看清王子样貌之后睁大了竖瞳，竟又是当年坏他好事的一族！伤口以金玫瑰钉入的部位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溃烂，霍一燮手一虚，几乎抱不住小七。水刃弱了，王子和林惊羽趁机杀上，霍一燮领口的小蛇突然咻地窜下，用身子卷住金玫瑰，猛地收紧，将金玫瑰绞碎，蛇身亦被金属裂片贯得血肉模糊，青金光相撞，蛇与金玫瑰一起消失。
伤口蔓延的趋势顿时止住，霍一燮稳住身形，周身水波再起，距潜龙渊只剩一步，他只需一振臂，就能将小七扔进湖里。
林惊羽突破不得，瞪圆了双目看着却无力阻止，内心的绝望无限放大，生生逼红了眼白。“噗通”一声，霍一燮抱着小七，跳进了湖里。
“狐仙/小七！”
龙山恢复沉寂，林惊羽与王子愣愣地望着湖面，林惊羽最先回神，就要跃入湖中，被王子拦下了。这时，水面突然炸开，周身泛金光的九尾大狐与一条通身青黑夔龙破水而出，缠斗做一处，互相撕咬，神力四溢，震得远近山林鸟兽惊走，高树低草狂摆狂摇，林惊羽与王子在波动中艰难立身，只见着九尾狐吻一张，小七的声音直接入脑：“上啊，愣着干什么！”
林惊羽和王子得令，一拥而上，各色招式朝夔龙身上招呼，九尾尾部的火焰纹样化为实体，上古真火席卷了夔龙。三人合力，在林惊羽与王子力竭之前，九尾终于踩着夔龙身，咬着夔龙的眼洞，猛地一跃，腾云而起，向天边掠去。
将独夔再次封入措那湖。九尾昂首而立，山风吹过，掀起他胸脯蓬毛遮掩下的一处玉狐状伤痕。湖面凝碧如脂，西角有金顶红岩庙宇点缀。朝圣的零星行人入了九尾的眼，属于小七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至，林惊羽浴血奋争又浮现在眼前，九尾心有所动，也知道对方听不见，便喟叹了给高原之风:
独夔，人类的可能性就在于犯了错懂得悔悟，能够改过，你终是不懂。

我们回西湖去，或者说你想去别的地儿，你说吧，我们这就一起去。”
九尾本看着林惊羽，不知想到什么，视线又飘到红墙外西角的蓝天上，林惊羽正与他对视，一见视线飘走，心下一惊，明知九尾看的并非庙墙，仍如溺水之人一般急忙开口，“你是觉得这庙好么，那我们就待着。主持，我也想在这儿住，不知贵寺是否还有空余的房间，如果没有，我也可以去柴火房里睡，条件您随便提。”
主持不言语，对林惊羽微微颔首。林惊羽见得了应允，立刻将视线转回，却一眼撞见九尾眼底的怜悯。他心下蓦地一空，却不敢深想，只能挑无关紧要的轻声发问：“小七你会住下来吧？”
“林惊羽”，九尾知道他的恐慌，更明白不能给他无谓的希望。他指着自己身上的褚红衣裳，“你看清楚，我不是小七，他对你笑同你好，而你于我，与芸芸众生无二。”
回避多日的隐忧被九尾直白地戳破：就算他找到了九尾，也可能找不回小七。
林惊羽失去了全部锐气，无措地低下头颅，他熟悉小七，熟悉到无法欺骗自己九尾只是在拿话诓他：眼前站着的，确实是另一个人，除了外表，没一处一致。
“想明白了？那就离开吧。”
九尾用与小七一模一样的声线下着逐客令。林惊羽沉默半响，突然抬头，眼底燃着一抹骇人的光，声线暗哑：“我想知道，小七还在不在？”
九尾叹了口气，“在或不在，又有什么分别。”
林惊羽不为所动，“他还在，我就等他。”
“他不会再出现了。”
“那我也等他。”林惊羽看着九尾，眼神温柔，好像透过九尾看到他体内沉睡的小七，“我知道狐仙不老不死，我们或许再也无法相见，但只要他在那，我就无法放弃。”
九尾掂量着林惊羽话语里的分量，千帆阅过，对方眼底的热度还是让他心神一凛，“三年，我给你三年时间，如果你心意不变，再到这里找我，我会给你个交待。”
“多谢狐仙成全！”林惊羽抱拳，对九尾深深鞠躬，转身离开。
九尾在九夔庙中住下，他一身褚红，本与沙弥无二，而眉目间藏不住的仙气却让见者肃然起敬，主持虔诚地为他奉上凡间的食物祭品，九尾尝了口，味道不错，又想着如果是小七，应该会喜欢，却再也不吃了。高原种植畜养皆不易，他又不需要，何苦浪费了世人的辛劳。主持知他不是凡人，也不劝阻，渐渐将斋食停了，只是每日晚休之前，都会去九尾所在的房间敬告一声，九尾多半是盘坐在炕上，见老人来了，也只是睁眼一看，微微点头。他与这供奉自己的寺庙的交集，也就仅剩这晚间一刻了。
高原的夜分外安静，九尾闭着双眼，神思却飘荡着潜进一片幽蓝无垠的心海。
海中有座小岛，岛上仅有白沙和嶙石，有人躺在白沙上，白衣隐没在白沙背景里，只有黑发被衬得分明。
九尾踏水而来，在那人面前蹲下，褐红衣裳与白衣一触碰，便迅速融合在一起，躺着的人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眉眼，他伸手，抚上白衣人的肩，轻轻推摇着，“小七。”
小七一直做着关于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梦，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白雪世界突然开始地动山摇，天空撕裂了一角，有只巨手从罅隙里探出，将他拦腰抓起，冷风刮着他，狂雪冻着他，他终于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模糊的一片白，渐渐地却又褐红染上来，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摇自己，用自己的声线唤自己的名字，“小七。”
“你是谁？”小七撑手坐起，一望无际的幽蓝让他恍惚，“这是哪？”
“我是你，这里是我的内心”，九尾也躺倒在白沙上，双手枕在脑后，“林惊羽来找你了。”
“惊羽……”
“他很后悔，想用把余生都交给你来弥补。”
小七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当日在太液湖畔生祭台上的心有多冷，现在听到这句话的震惊就有多大。
“你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么？”九尾感受着小七内心的波动，无声一笑，他果然是放不下。
“……愿意。”
九尾翻身坐起，两双别无二致的琥珀瞳对望，“我给了他三年的时间，三年后他若来，我就把这副身体交给你。”
“那你呢？”小七不去追问关于林惊羽或是九尾的任何事情。
“反正我也没事，就在这里睡着呗，独夔要是再作乱，你会叫醒我的吧。”
小七看着九尾扯出一抹邪魅的笑，也笑出了两只卧蚕两个笑涡，“嗯。”
林惊羽下了西域高原，将与九尾约定的日期深埋心底，开始了为期三年的游历。他不再御剑飞行，而是用双脚丈量那片生生不息的土地。他去过最东北的查干湖，看穿着皮裘大衣的农户，在冻结深冰的湖面热火朝天地猎鱼；他去过京师庙会，喝过年轻的皇帝赏给百姓的御酒，看过胡人的新奇玩意和汉民的杂耍；他看过黄河开河，看奔腾的河水声势浩大地冲破残冰；他看过钱塘大潮，看着弄潮儿消失在浪尖，站在人群中也被拍了一身水；他经历了南越的台风，看着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默默地躲进山洞里；他回了趟清明山，山下的村庄已经有了人烟，还吃了黑金送他的几颗浆果；他从老三的家门经过，听到里面传来新妇的招呼和婴孩的哭啼；他去了金鹗山的长天宫，继续被贤衍和采莲虐出一肚内伤；他买下了西湖湖畔的那座小屋，把一直细心护着的手帕包搁在台案上，依稀还可以看出草编小狐狸的轮廓。
他把想与小七一起经历的事情事先

做了一遍，等小七回来了，他就可以胸有成竹地讲给小七听。
但他不会跟小七讲，每次事了归家，他都会在那间小屋那张床上，做一个旖旎无边的梦，梦中小七或羞红了脸拒绝，或放荡地张腿相迎，他或许会轻柔地吻着他，或许会霸道地占有他，他们会滚乱整张床，发丝纠缠在一起，肢体纠缠在一起，交换着气息，交换着爱意，让彼此之间再没有罅隙，再没有分离。
三年之期终于到了。
林惊羽与射在九夔庙檐角的第一道晨光一同出现。开门扫洒的沙弥已经认不得他，侧身给他让了条路，主持身着法衣，在前厅给九尾和独夔的神像拂尘，林惊羽静静地等着。
“林施主”，主持完成手中的活儿，并未转身，依旧仰头望着九尾的神像，“你来了。”
“他与我约在这天。”
“狐仙在两年前就走了，你去别处寻吧。”
林惊羽不信，“九尾说过让我到这里找他。”
“九尾狐仙已经不在了，你与他的约定，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惊羽将九夔庙里里外外走了一遍，找了一遍，从大起大落里生出不悲不喜来，主持站在庙门口等着他，“狐仙不在这，你去湖边转转，就离开吧。”
时隔三年，林惊羽再次站在措那湖畔，这片大湖还是三年前的样子，林惊羽却已不是那个还有些少年感的修真人。得知九尾离开，对他确实是个打击，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只要小七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他总是会找到他的，早晚而已。
日升，日落，林惊羽绕着措那湖走了整整三圈，三生三世，碧落黄泉。
最后一道光线从湖面消失，林惊羽深呼一口气，准备离开，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他听了两秒，心脏不觉狂跳，胸脯迅速地起伏。
“你来了。”
“你没走。”
“还是三年前的想法？”
“变了。”
“哦？那我白回来了。”
“我变得更喜欢他，这三年时间，将会是我们经历过的最久远的别离。”
“你这么笃定小七会出现？”
“如果他不出现，那这就是我单方面的事，我的心，从未与他分开。”
“林惊羽，你还要看着那湖看多久？我走了啊。”久违的俏皮声线，饶是拼命压抑自己，林惊羽还是狂喜得不敢相信，眼眶里有热液盈润，他猛地回头，小七一袭白衣，站在几步之外，歪着头看他，发梢俏皮地搭在肩头。
林惊羽用力地把小七勒进怀中，亲吻着他的发辫，额头，眉心痣，鼻尖，唇珠，虔诚地描绘，无可复加的珍惜，“不论你是狐妖还是狐仙，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小七回抱着林惊羽，“你要敢放手，我就咬你。”
幽幽庙宇，有袈裟老人在灯下吟哦：
“你念他，缘起，你不念了，缘灭；你们相弃了，缘散；他们相知了，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