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十三碰到十五纯属巧合，他那天心情欠佳，鬼使神差去发布了一条收徒消息，没写任何要求。
事实上，他那天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去堵了敌对一个又一个小号，杀到商城的竹子挨个吃了一遍后还剩200PK才作罢。
又譬如他点了报恩寺和尚要出家，随后又发布了一条比武招亲。
就在他冥思空想的时候，小手亮了。
您好，我可以拜您为师吗。
瞟了一眼临时好友姓名：十五。
十三略感惊奇。

他问了一个比较白痴的问题：你是谁？
十五。
十三当即失笑，某些想象可以把人弄得跟个SB一样。
十三：为什麽找我？
十五：你的信息在最上面。
十三：就这样？
隔了一小会儿，十五才回：你要是不想收徒弟，我找别人去。
脾气还挺大，十三想了想，加了好友，把对方拉进组。
是个小画萝，才四十级。

等不到招亲开始，十三便进报恩寺大殿了。
歪脖子偃师光着脑袋，穿着和尚装有些滑稽，如同玩着他的人一样。
十三有时候觉得游戏就像个迟暮的老者，了无生机，尤其是已经连花钱的欲望也没了，究竟什麽在支撑人每天上线不厌其烦的挂ji。
大概就是还断不掉的执念吧。
他下意识去看了下新收的徒弟在干嘛，却发现人不知道什麽时候下线了。
十三在发呆，有人进来看他，是那个报名招亲的医生。
她在当前说：（惊讶）公子，我又不会逼良为娼，你要是不想娶我，也不至于出家啊。再说了，我也打不赢你嘛。
十三说没有。
那医生又问：没有什麽？
十三再回：没有逼良为娼。
医生笑趴了：（捶地大笑）这麽说你承认你是良家妇女了吗。

哎，跟女人交流起来总是这麽困难，总是话中有话，总是明褒暗贬。
十三说：出家是招亲之前就点了。
碎语浅吟泪阑珊：我知道啊，我又不傻。
十三：。。。。。。
碎语浅吟泪阑珊：给我蹭个房子嘛。
十三：为什麽？
碎语浅吟泪阑珊：（大笑）你是十万个为什麽吗？
十三：。。。。。
碎语浅吟泪阑珊：你要是实在想知道为什麽，我也是可以给你列举若干个理由的。

首先，你是我刚来这区遇到的第一个摆擂的，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
其次，我是个勤劳的房客，可以每天给你偷满150次资材！
再次，我可以一个人看风景，一个人做任务，绝不麻烦你。但是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是个称职的奶。
然后。。。。。。
行了，十三打断她，这姑娘喋喋不休的劲儿，能说上三天三夜吧。
十三看了眼她的装备，普通的七绝鬼，三星半的强化，是个副本任务奶。
你倒是挺自信，十三说。
碎语浅吟泪阑珊：你看我为了蹭房子都可以这麽不要脸了，你要再拒绝我，我就没勇气了，心里从此蒙上阴影，以后有人找房客我都会望而却步。
一句普通的话让十三恍惚了好久，依稀记得从前有个人也半真半假地跟他说过类似的语句。

贰
十五每天都上游戏，吃完经验书就开始挂ji，通常她停在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直到下线。她在线的时间也不定，有时候几分钟，有时候几小时。
她好友列表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名义上的师傅，另一个。。。。。。
十五把鼠标移动到那个灰色的名字上面，右键，点开。
今天没组队，亦不知在干嘛。
十五看他的称号颇有感触：我曾待你如初恋。
看了良久，她去商城买了千里眼，然后使用。
画萝骑着毛驴追踪过去，从桃红柳绿的杭州苏堤跑过，从熙熙攘攘的金陵人群穿过，她在金陵仓库旁边找到了那个人。
是在挂ji，十五点了点他，他的目标是仓库NPC。
十五的目标是他。

突如其来的组队邀请打破了十五的恍惚，是十三发来的。
十三确实从来没带过她，但每日经验书不曾落下，相较起来，十五才是不靠谱的那个。
因为她从不点修，经验够了就升级，到现在，修为也只有10。
这样算来，十三算得上一个好师傅了。
她进了组，发现队伍里不止十三一人，还有个女医生。
碎语浅吟泪阑珊：（惊奇）原来你还有徒弟的啊，每天看你不是挂ji就是挂ji，玩的比我还单机也。
碎语浅吟泪阑珊：萌萌哒的十三徒弟，你好啊。
十五：你好。
十五点开医生信息看了看，她的称号是小女子有德，家园同十三的一样。
师娘。十五斟酌了下开口叫道。
十三说：不用那麽庄重，她是我收的房客。
碎语浅吟泪阑珊：嘿嘿，我只是个蹭房子的，不是师娘哈哈。
这两人语句几乎同步出现在队伍频道，似有感悟，十五便默不作声了。

她一如既往吃了经验书就退组，想要在找仓库旁边那个人，却发现人不见了。
十五那瞬间有点空白，好像一件待完成的事情只做了开头便因各种客观原因进行不下去，茫然。
她又继续看好友列表，人已下线。
骑着毛驴蹦跶了几圈，十五准备关掉游戏，她收到了一条好友邀请，是十三的房客发来的。
十五加了她，把她和十三都挪到第二个分组。
第一个分组只剩她自己和一个即使在线也不会显示绿色的名字。
下线之前她在盘算着日期，还有多久才能升到94级，似乎，很慢。

第二天十五一上线就被人拉进组了，那人冲她欢快的打招呼。
碎语浅吟泪阑珊：早上好啊，我也抽书给你吃吧。
十五想说现在已经中午了，想想还是作罢，她回了谢谢。
碎语浅吟泪阑珊：不客气，反正我经验多。对了，你怎麽不卡级点点修为再升呢？
十五：没想过。
七十多级，是挺尴尬的看着。
碎语浅吟泪阑珊：（瞪眼睛）难道你是新手？
十五：不是。
碎语浅吟泪阑珊：（捶地哭）我多希望抓到一只野生小白，然后我做她一辈子的师傅，她做我一辈子的徒弟，想想就很美好。
一辈子？十五坐在电脑面前笑，她很想告诉她游戏里哪有一辈子的事情，就连一阵子有时候都是种奢侈，莫失莫忘最后总是已失已忘。
医生没有发现十五的沉默，她自顾自的说：哎，你听过眉间雪没，很感人的。
十五：没。
碎语浅吟泪阑珊：要不要我放你听听？

十五收到了一首点歌，并且拿了一个成就。
碎语浅吟泪阑珊：我是第一个给你点歌的人，不错不错。
碎语浅吟泪阑珊：做一条吗？你师父说你每天只吃书，好像也不活动。
十五：我人懒，而且也没人带。
碎语浅吟泪阑珊：（啃萝卜）我带你啊，走。
碎语叫了一队跟十五差不多等级的小号，进了湖中屋。
十五懒懒的跟随，边听歌边刷新那个灰色的名字。
歌词里有这麽一句话：谁能初心不负。
谁也不能，心总是在变，所以一遍一遍地辜负与被辜负。
碎语带她们刷了一条桃花，还去照了妖，然后她说她要去偷菜给房东打工便解散了队伍。
十五再看她信息时她已经在杨家镇，从枫桥到乌衣到琴台，忙碌的不知所以。
游戏还是忙一点好，当玩到已经无所事事还在坚持，才是最累人的，十五忽然很羡慕碎语。

那天之后，十五逐渐和碎语熟悉起来，多半都是碎语主动拉她进组，然后带她任务。
碎语真的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可以一边打怪一边说话，就算不做任务也是拉着人满地图看风景。
那天走过广寒宫，碎语带着她到月亮下面，欲弹琴截图，却惊扰了一对小情侣。
二人世界被打破，男的拉了跟随带着女的飞走了。
真好，还主动给我们腾出地方，碎语说。
十五不言，只把角色对着刚才小情侣离开的方向静静伫立。
那名字何其熟悉，千里是她每日必做的活动之一。很多东西早就变了，想留住只是徒劳而已。
十五，碎语叫她。
嗯？
你怎麽每天都闷闷不乐的？
有吗？
有，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有这种感觉，你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在这个区也没有朋友，你每天上线是为了什麽呢。

十五：升级呀。
碎语浅吟泪阑珊：升级是为了什麽呢？
十五：住大房子。
十五包裹里有张地契，11级的家园，1200多个装饰物，但是她没等级没修为，住不进去。
十五把地契发给碎语看，碎语惊叹了：想不到你还是有房一族啊，早知道我就变性跟你蹭家园了，也不用被你师父奴役了。
十五：他奴役你了？
碎语浅吟泪阑珊：（敲木鱼）其实也没有，他对我好像也没有什麽要求。
十五：那你每天偷满资材？
碎语浅吟泪阑珊：说了我是称职的房客呀，十三有时候莫名沉默，跟他开玩笑开不起来，我只好做好分内的事情啦。其实，我觉得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十五说：每个人从生下来就是一个故事，过去了的就是往事，往事不追。
啊？碎语迷蒙。
就是叫你收收你的好奇心。我先下了。
十五站在原地下线，她把刚买的千里眼销毁，心里不是释然也不是失落。

十三半是好奇地跟过去看。
他把十五拉进组，问：怎麽退了？
十五：哦，我挂ji。
十五的家园是领地，竹林幽幽的潇湘，装修的颇为漂亮。
十三：你买的？
十五：不是。
她似乎不愿意说话，十三也不愿再问。
骑在坐骑上把地图逛了个遍，十三觉得，装修的人用尽了心思的，处处是景，处处应情。
什麽情呢，也许是怀恋吧，十三有这种感觉，连若有似无的背景音乐都流淌着类似的情绪。
十五坐在芙蓉秋千上，不言不语。
这种压抑的氛围搞得他自己也烦闷，于是退了组。
出去之际逐一经过NPC，他们的名字连起来是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