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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画外音】半缘修道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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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我们都在去往该去的地方”
  竹染能回来吗?琉夏能回来吗?斗阑干竟然会时时来蛮荒,幽若如今也要来了。
  再无罪人来蛮荒,罪人何往?
  一来一往,所见所历,依据何在?世上没有偶然?
  《六界续书》,要把我们师徒引向何方?
十三
  “我觉得……竹染想要的,和我一样……”花千骨也沉吟许久后说出这句话。
  白子画心中几分痛。竹染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像小骨一样,两人都有偏执的地方,又都遭逢坎坷的命途。步入邪路,也只是因为失去所珍爱。重回过往,不可想像,却可能是惟一想要的。
  “师父,魂飞魄散的人,还回得来吧?如果……如果竹染能回来,他和世尊应该能和解吧,如果琉夏也……”不禁苦笑,觉得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小骨,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消失,只是一时不见。”
  清怀始终一言不发,听到此处,也明白了大概。他知道的竹染,利欲熏心,无耻无义。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完全的坏人,看来,竹染也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师父,有什么办法没有?”花千骨突然激动起来。
  “你在蛮荒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花千骨兴奋之下,白子画更深沉,“之后,老天不是回答我们了么?”
  传来清怀生涩的嗓音:“我们都在去往该去的地方。”
  花千骨愣住,不大能明白,却又总觉得说得有理。清怀也守着师妹在蛮荒数十年,之后师妹还是离开了,留下他一人。这就是该去的地方吗?
  “请二位和我去我们当时的住处。”清怀继续说。爱既放开,他是最平静的人。感怀也感怀过了,现在还是要去做正事了。至于碎片找得到找不到,只有看天意了。
  那是一处松树林,屋舍偏狭。却还安排得舒适,花千骨突然想,这一切,一定是情怀照料着的。
  三人四处翻找。
  “原来你把碎片收起来了。”清怀在清怜枕头下找到一个麻布缝的小袋子,里面是在清怜愤怒下撕成的碎片,可她终究是不舍得扔的,却也不愿意告诉清怀。
  “可是……可是只是白纸啊……”花千骨摸着脑袋,刚要感慨和感激清怜,这回线索又断了。
  “我们去穷极之门。”白子画语调里没有惊讶。
  三人御剑飞到那日光射出之点。
  白子画施了个法术,没见任何动静,摇头道:“我们下去等一等。”
  “师父,我们等什么啊?”花千骨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东方彧卿接她出蛮荒的情景,摇摇头一笑,画面散去了。现在不需要了。
  “掌门宫羽。”白子画也不多解释。
  “就是说师父叫幽若过来了?”
  清怀说想去以前住处待一待,祭拜一下师妹,很快回来。花千骨想拉白子画到处走走,白子画自然依她。
  他们去了斗阑干的屋子,却失笑地发现屋舍被打扫过,里面还装饰一新,竟是缀满珠贝,看来是斗阑干和蓝雨澜风来过。花千骨激动地叫唤起来,二人却并不在。
  “师父,我们也留下点什么吧,让他们知道我们来过?”花千骨凑向坐在桌旁的白子画。
  “你想留下什么?”白子画含笑道。
  “师父,你可以把水变成雪人吗?”花千骨想起那时的斗阑干不能行走,以雪人为坐骑,想起他们都管雪人叫“雪儿”,想起自己孤苦绝望时在斗阑干这里感受到长辈的关怀……回头看这段往事,却更多是温暖。
  花千骨动情地笑了笑,却发现白子画已经把雪人做好,还真像斗阑干的雪人,不禁拍手叫好!
  白子画在哼唧兽那看到她在蛮荒的一切,自然懂她的心意。总算小骨身边总有好人相助,但以后不能把这个机会给别人了。
  “师父,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那时都是我做菜给斗阑干前辈和竹染……”
  “小骨,下次。我们去穷极之门。”白子画拍拍她脑袋,传音给清怀。
  “啊,这新奇地方你们不带我来?”老远听到一个调皮的声音,却是幽若。
  “新奇?”花千骨很是无奈,没有任何人会因为新奇想来这里罢,幽若小脑袋里,都装着什么……
  “幽若,见过清怀道长。”白子画淡淡道。
  清怀自是不知长留换了新掌门。二人平静地见了礼。
  “宮羽给我用一下。”
  “尊上要做回掌门啊,太好了!”幽若不禁跳了起来。
  “我只说给我用一下。”
  幽若悻悻地拿出宮羽。
  白子画找清怀拿过小布袋,和宫羽叠放在一起,默念咒语,洁白宮羽和天边白色光源连成一线,之间一个光点瞬间被银色刺透,光芒万丈,整个陷落的蛮荒被银光照得通透,霎时目不可见物。银光一闪而逝,伴随着出现一个快不可见的白色光点。白子画飞身跃向那个闪光点,落下时,手中一个白色信封。
  “清怀道长,是这个吗?”
  清怀点点头,露出一丝惊讶。知道是师兄施了法,却没想到要事隔百年年,几经周折。也没想到信函的被毁,碎片又被保存,难道也在师兄预料之中?
  “你们看,长草了!蛮荒万木生!”幽若大叫道。
  “从此不再有蛮荒……”花千骨喃喃道,“那也不用再流放罪人来这里了?”
  白子画心头无奈一笑,小骨太善,总希望不要有任何惩罚,一切人都可以挽救。“小骨,总是有罪有罚的,”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又补充道,“也有悔过的机会。”
  “这信是什么?”幽若的好奇心显然在别处。
  “道长,可以拆封么?”白子画问。
  清怀点头。发生许多,不可置信。师兄等的就是这个日子无疑了。
  白子画却把信封递给花千骨,花千骨接过信封,紧张地看着白子画却不拆。白子画对她缓缓点点头。
  花千骨中了魔咒一般去启信封,控制住手不发抖,生怕看见什么厄运的预兆。打开来,她和幽若异口同声“啊”了出来。
  里面只是一张白纸,真是无字天书。
  白子画面色不变,拿出《六界全书》,翻到最后一页,把雪白的信纸覆在“六界续书”那几个近乎白色透明的字上,白色信纸上开始呈现墨迹。


IP属地:江西60楼2016-03-12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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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天书首行
      师父不说,新的历练是什么。
      小骨不知道 ,第五层梦境里有什么。
      幽若,你怎么了?
    十四
      “神复天地,仙化劫缘。六界历遍,持衡求全。”
      却只有第一行。这第一行写在页首,让人感觉还应有下文,却不可见。
      大家都盯着这十六个并不大的字看,字迹中规中矩,毫不张扬,全不似承载天大机密。
      幽若总是第一个说话:“原来这一切早有注定,清虚道长简直无所不知啊!”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清怀几分愕然。
      “六界历遍,持衡求全。”只听见白子画沉吟道,微微蹙眉。
      一直表情复杂的花千骨终于说话:“师父,前两句是过往,这一句是未来了罢?是什么意思呢?”
      “新的历练。”白子画未详加解释。
      “是……”花千骨想问“是什么历练“,说了一个字却不再继续,只是把白子画的手拉得更紧了。白子画没说什么,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臂。
      清怀看到此处也明白五成。想他们师徒二人竟有此劫难此缘分,不禁慨叹,自己和师妹之间,竟算是平淡了。
      好在师妹和师兄现在也应是相会了,而这对师徒夫妇,看来也是要圆满的,虽然各种曲折,很难料尽。
    而自己,也该……去往该去的地方了。
      “在下告辞,请二位保重!“话语间波澜不惊,却是带了关怀的。
      “感谢道长相助!珍重!”白子画言语间的淡然和清怀竟是几分相似。
      “幽若,你先回长留山。我和小骨稍后便回。”白子画平淡地看着兴奋劲正浓的幽若。
      “不,不……”幽若连连摆手道,“七年来我都在师父的勾玉里,一步没有离开师父,可蛮荒之后我们就分开了。好歹让我在这里走走,弥补缺失的记忆!”
      花千骨不由笑了,难为这个孩子这么多年,不跟着她的时候就事事想着她。而幽若与她的关系,总与好奇脱不开。
      却听幽若大声说:“尊上,我不是对谁的事都这么好奇的!”
      是啊,花千骨难道不明白,幽若是关心她,这只是她的方式罢了。
      幽若却是跑得快,生怕白子画驱赶她回长留山。白子画心头一笑,自己并不曾不允,倒是徒儿、徒孙总是这么怕他。
      “师父,我们要等幽若吗?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等等罢。小骨,你在蛮荒可梦见过什么?”白子画突然一问。
      梦见什么?她的梦哪里做得完,可记得的又有多少?师父为什么偏偏要问呢?
      “梦见过……梦见过所有人,梦见过师父,但大多记不清了……”
      白子画“嗯”了一声,看来他入小骨的梦,她是不记得的。不然,第五层梦境里,这孩子岂会不知他的心思。现在还不知道。
      也好,这个急不来。小骨睁开眼睛这些日子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像纯粹的师徒了。若说他一改过往,表达了什么,那也是师徒之情。
      倒是自然,但要一直这样吗?从师徒到夫妻,是否也正合了新的历练?或者,也是历练的一部分,一方面?听见小骨嘁嘁喳喳,也就不再深思。
      “对了,我梦见我……杀了蓝雨澜风,师父没有中毒,回长留后,我还赢了仙剑大会!可是醒来就看见斗阑干前辈……他还问我,要不要转投他门下……”说起这些,花千骨更多是大难逢生的庆幸。
      “师父,疼吗?”看见白子画左臂几乎无先兆地颤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虽然白子画很及时调整了气息。
      小骨在蛮荒的经历他都知道,却没有办法看到她的梦境。梦里幸福,徒增醒来悲苦,而自己能做的,还不如一个能给她关心的旁人。
      伤口一痛,却凭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花千骨紧张地掀开他的衣袖,看见伤口没有异样,才算放心。
      “师父,你不必……我自然没有答应斗阑干前辈啊,师父又没有逐我。我现在也知道,把我流放蛮荒的不是师父……”花千骨尽量语气轻松一点,对白子画笑一笑。
      “师父、尊上救我!”是幽若传音过来。


    IP属地:江西61楼2016-03-12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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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喘口气啊。复制,粘贴,首行缩进,复制,粘贴……
        晋江有未上过贴吧的第九十一节。不过可以不急着看的噢。


      IP属地:江西62楼2016-03-12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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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千年取舍
          心若冥境,只堪梵语。
          无甚预言,道理为一。
          “你之所取,若不舍你,是为大幸。”
          倘若舍你?
        十五
          “奇怪,这里还能有什么危险?难道是妖兽!”花千骨被自己的想法猛然吓到。遭逢妖兽可不比身陷人手,没得商量,可能瞬间就死于非命。而白子画却知道,这些上古妖兽,不会还聚集在蛮荒。
          “幽若你在何处?”白子画传音给她。既然幽若能传音过来,说明她应该不远。
          没听到回答,花千骨更是焦灼不堪。却见一瞬之间,幽若自己跑过来了。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花千骨急忙四处摸摸她,幸好没事。
          “我……我看见一个人……不,不,不,一个仙……不,是一个堕仙!”幽若答非所问。
          “是冥梵仙!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白子画知道冥梵仙也仅仅通过花千骨。冥梵仙流放蛮荒时,他还未出生。而这段历史,又是被仙界抹去的。
          “我们去看看他!他是……”花千骨想简单说说他的事迹,却发现难以开口,如果说他的爱和恨天理难容,那他的孤独和受苦也旷古难解……
          “我知道。”白子画接道,难得带几分情绪。花千骨不仅听出悲悯,还有一点什么,平时在师父身上没见过的……困扰?不能释怀?
          还有,师父怎么知道的?
          白子画解释道:“哼唧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哼唧也是师父派来的?对哦,在云山……”花千骨又有些自持不住。
          冥梵仙苦难虽重,毕竟不是亲身经历,一时也抛却,只想着,师父到底默默为她做了多少?又有多少,是她还不知道的……师父待她如此,她早该知道的!
          白子画也不回答,帮她理了理头发。
          “师父,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幽若为白子画不平起来,激起一点情绪,可以驱赶刚才看见的、可怕的身影。
          “幽若!”白子画轻声喝止道,又马上转开话题,“冥梵仙和你说了什么?”
          “他,他什么也没有说。”是啊,他什么也没有说,可自己怎么吓成这样。
          “师父,我们去看看他吧?”花千骨想起他冷到骨子里的孤独,也如幽若一般萌生了惧意,但还是想去看看他。六界天翻地覆了,他大概还是一成不变罢。
          白子画本想说“不要扰他清修”,却觉得终究是故人之谊。既然来了,岂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幽若也跟去了,虽然心中还是害怕。再见到冥梵仙,感到和刚才见到的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一样的千年止水,容颜出尘,却也似没有生命的冰雕玉琢。额上殷红的堕仙印记,和冰冷的面色很不相衬,尤为惊心。
          倒是他极简的庭院,绿草丛生,恍如时空错乱。
          花千骨本来几分激动,见了他却如入冰窟。这和师父的冷不是一种,师父是只有大爱没有私心,冥梵仙却是私心已死,除了淡漠一切,仅剩的也就只有悔意了。和清怀倒有相似之处,但冥梵仙的爱与恨更重,独守的孤独也更长时。
          “前辈,我回来了。”好久,花千骨说出这几个字。
          “你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以冥梵仙的聪慧,最终还是推断出来。虽然容貌是变了,身姿和神态却不会变。而且当年自己不愿离开蛮荒,道别时说,如果六界不容她了,再回来。
          “前辈……近日可好?”花千骨依旧不知说什么。其实他有什么好不好 ,千年万年都一样。
          “还好。终究是妖神出世了……看来你在六界过得还不错。”终于听出一点关怀。
          “这是我师父,这是我徒弟。”花千骨突然想到要介绍一下,能祖孙三代一起来,比起冥梵仙设想的,如果六界不容,要欢喜百倍,可花千骨就是笑不出来。
          “噢,”冥梵仙点点头,算是和白子画与幽若问过好,“你们怎么想到来蛮荒?”
          “为了……为了弄清一个六界的预言。”话一出口,花千骨不禁惊讶,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师父的简洁。
          “弄清了吗?”疑问的语句,听来像是陈述。
          “前辈,请你看看。”于是拿出六界全书,翻到最后一页。
          冥梵仙眉头稍稍敛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千年一大劫。再有什么,也不比你们以往那些难了。只是分清要做什么,什么不可做,万事不必强求。至于六界,我已不在六界多时,无可相告。有困难再来找我罢。”苍凉一笑,竟是辞别之意。
          幽若惊惧未去,几乎没听见他说什么。这么绝世之人,这样的出世之态,她是太年少,没有见过。
          白子画始终不语,冥梵仙没有惊人之语。此人也曾把海水掀到天际,如今却深沉海底。想小骨命途坎坷,周遭之人也都际遇堪怜,眼中流露悲悯。
          花千骨还未及思索,见冥梵仙就要告辞,心中沉着的苦楚,一时失了重量。
          冥梵仙最后倒是端详了白子画一眼,此人品貌非凡,相必是累得小丫头受绝情池水刑罚的人。
          看出他的悲悯,叹这人,境界却是比自己高。
          见他对小丫头面上虽冷,但心中的千万般在意,别人若看不出,他又岂会感受不到。
          一声长叹,他们一世受累,毕竟值得。而自己?
          “世人都在取舍。你之所取,若不舍你,是为大幸。伦常规矩,又是什么大事……你们保重!”言罢,就消失在空中。
          刚生出绿草的庭院,秋叶缤纷。


        IP属地:江西63楼2016-03-12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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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不朽之问
            继长留上仙传道解惑,异朽阁主开坛讲道。
            六界持衡。
            不断失衡,因有不幸。
            师父说,安天命,尽人事,立人达人。
            东方说,不幸,因为付不起代价。若付不起,将如何?
          十六
            “尊上,师父,我先回长留山了。”幽若开口打破长时的沉默。
            她突然觉得心头发慌,受惊的心却几乎不能搏动,被死死压着。甚至还不知冥梵仙情孽始末,伤痛之深,已不须任何故事来解释。情欲可以伤人至此,还是不要爱上谁才好。
            花千骨“啊”了一声,显然没听明白,甚至没在听。白子画轻轻点点头。
            “如果世尊问起,就说我们很快就回。”白子画很冷静,记得师兄那边,一定要交代清楚。
            幽若没有答应,一溜烟就不见了。
            “师父……”花千骨沉吟了一声。
            白子画应了一声,知道小徒儿又有困惑不平了。
            “师父,为什么就不能大家都幸福?”
            “小骨,从来没有人给出完满答案。冥梵仙说得不错,每个人都有选择,他所选择,却未必会选择他。有人不断追求强大,到手的,却是一场空茫;有人求仙问道,只道清心寡欲,就无痛苦牵绊……只是道路不同罢了。命数有天定,但也可尽人事,争取属于自己的一份。只是若非你所属,最好是早日明白。如果有能力,就应当帮助他人。不幸的人事何其多,但哪怕多一个人幸福,也是功德一件。”
            白子画竭力担当师长的职责,传道解惑。把冥梵仙的话解释得简单一点,也不知不觉,添上了自己常日里的教导。
            花千骨专注地听着,听师父这么说,也不绝望。自己终究也是得偿所愿,经历那么多,回头看也不那么可怕。该承受的,就不要逃避。
            至于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她只知道以善报善,有时也以德报怨。什么原则,大义,确实是经常分不清。但有师父在,相信师父就好了。
            “小骨,我们走。”轻轻抬手,横霜剑凌空。
            花千骨拉住白子画的袖子,很自然要登上剑身,却听白子画说:“你自己御剑。”语气不容置疑。
            想来师父是要锻炼她。虽然心底依赖师父,但见师父事事要自己自立,也就觉得这理所当然。于是御起断念跟上。
            “师父,我们去哪里啊?”花千骨的声音很快又恢复一贯的调皮。
            白子画眼中闪过一道光彩。小骨终究是小孩子性子,就算看遍世态苍凉,本性不改,笑起来没有成人的世故。心中怜爱之情愈发,竟说:“你猜呢?”
            花千骨哑然失笑,原来师父竟会和她说笑。虽然这句话,恐怕在任何人都不构成玩闹。
            “我猜啊,”花千骨偏过头来,“我们是去遥歌城吧?”拿着无字天书,应当是去找异朽阁答疑吧。她想也没想师父是何人,只知道自己就会这样做。
            白子画并不愿意去找东方彧卿,一向视异朽阁泄露过多天机,扰乱天道。何况东方彧卿和小骨不一般的关系……但这次他是想过要去了,却终究不愿说出来。
            花千骨刚说完,就觉得失言了。见师父脸色似乎灰了一分,便去扯扯他的袖子:“师父,小骨很聪明,有没有猜对?”
            白子画听见小骨有意逗自己开心,终究是眉宇间舒展开来。
            “你们都猜错了。朽阁君不在异朽阁。”
            “东方!”花千骨早忘了刚才白子画的不开心,惊喜地叫出来,“正有难题要找你呢,你是不是又事先知道了?”
            东方彧卿灿然微笑,也不回答花千骨的问题,只和白子画互相打个招呼,三人落地。
            “这样倒也很好。” 东方彧卿笑着点点头。
            白子画也点点头,却没有笑。
            “什么很好啊?”花千骨看看白子画,又看看东方彧卿。
            东方彧卿又看花千骨一眼,咧嘴笑了笑,才说:“骨头不懂事,要多多听师父教导。”笑得眼睛都弯了。
            花千骨突然有一股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其实他说得没什么不对,但这话由他嘴里说出,又是带着这种迷死人的笑意,仿佛是有心言语上占她便宜。
            “历遍六界是指什么?”白子画开门见山。虽是不愿请教这六界中惟一忌讳之人,但东方彧卿知之甚广,不问他又问谁。
            何况这一劫事关小骨安危,他太担心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自是明白了,宿命不可更改,但总有什么可做。他需要知道该如何做。
            “尊上不会不懂得,六界各有其存在之由。安宁之要义,不在以正胜邪,而是平衡。你们修仙之人从来高高在上,自诩不应过问人间之事,更不屑和妖魔鬼怪打交道。你们若不去经历,不去像那些人一样生活,如何能寻得平衡的纽带?”东方彧卿回答起问题书生气十足。
            “纽带?”白子画一向话少。
            “简单说,就是联系不同界的人,他们是六界平衡的关键,却也最是命途坎坷……”东方彧卿望了一眼花千骨,“当然,也不是单单要找像骨头这种纽带,还是要在各界完成一些事。”
            “嗯?”
            “比如我异朽阁,你长留上仙视我有违天道,但天下有多少困难迷惑,遗憾无助……既然知道,透露一点又何妨?终归,问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代价也自行承付。”又是一笑,似有几分得意。
            接下来的话说得更是洋洋洒洒,仿佛开坛讲道:“什么平衡,什么纽带,都是老生常谈了,上仙自然不会不知。只是持衡二字,”做了一个优美的停顿,意味深长地看向白子画,“你不是一向是非分明?从来站在对的一边,哪里懂得平衡?在你眼里,只有十足的对和错。然而,这世间不是这般简单。有时与其说对或错,其实不过是幸与不幸。如果你不是以心比心,化解不幸,只是无情地惩罚错误,这同恐吓有何区别?不幸不能减少,错误只会增多。问问你的心罢!”
            白子画不言。倒没有受辱或震惊之色,似是在深思一个一贯在深思的问题。
            花千骨暗暗抽一口冷气,几时见人,这样和师父说话,即便世尊也不曾。
            东方彧卿也不看白子画的表情,却是撇了一眼垂着头的花千骨,压低了些声音,继续说道:“你以为,这妖神出世,就是骨头放出来的?难道不是邪恶、凶戾累积而致?如若不是减少不幸,引导善念,再过一千年,还不是要出世?”说罢盯住了白子画。
            白子画的神情倒是平静,眼中的深思已化作坚定。倒是花千骨情绪起伏不小。东方彧卿挥洒一番,三人都陷入平静。
            “那……什么是求全啊?”花千骨感到气氛实在不自在,赶紧找点话说。她其实对这两个字最想不明白,“不是说,万事不能求全……”花千骨背书一般说着。
            “骨头你不是一向喜欢求全吗?”东方彧卿笑得如万种花木天地盛放,甜风沁香,酥媚入骨。花千骨几乎伸出手去锤他了,却下意识抓住白子画的袍袖。
            “承蒙答疑。告辞。”白子画吐出几个字,骤然降温。
            “啊?”花千骨错愕地看着白子画,又看看东方彧卿,不至于他们这样又要告别了吧,自己还没说上第几句话呢。
            “对了,你们最好还是师徒。”东方彧卿意味深长。最好,是对谁最好呢?
            “我们本来就是师徒!”花千骨倒是反应很快。
            “我是说,暂时不要逾越师徒的界限。”
            花千骨脸刷地红了,她却没看到白子画微微点了点头。
            “再会!”
            “哦……再会!”花千骨意识到东方彧卿这次离开,下次相见要等很久了。
            东方彧卿回头端详她一会儿,笑得依旧迷人摄魂,不可方物:“放心吧,往后的劫难没有那么可怕,尽量减少以前的错误。”
            声音温柔无限,和师父对她时有的柔声细语却不同。师父再温柔的时候,亦自有一番冷清,天地澄澈,高山仰止,而东方的温柔却能一时让人醉生忘死。
            花千骨一惊,发现师父倒是御剑先行一步,突然感到很是愧对师父。
            东方彧卿会心一笑:“快去追你师父吧。怎么……你还有问题要问我?”眼中呈现异朽阁主的深不可测。
            “我……我……东方,你说,为什么会有不幸?”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来,看着她永远不懂的东方,一脸天真,停止转动的大眼睛分明在说,她很重视他的答案。
            东方彧卿恍然想到她的第一个问题——“你喜欢吃萝卜?”
            “你知道这个问题的代价吗?”这大概是异朽阁最可怕的问题,可东方彧卿这次说出来,却如第一次听到萝卜的问题,失笑了。
            花千骨本来被这个老问题吓了一跳,见东方笑了,自己也傻傻地笑了一下。
            “你为何不问你师父?”东方彧卿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师父说的,我不总是听得懂。”花千骨垂下头,嗫嚅道。
            “你的问题,就在代价本身。幸福是有代价的,就如你为白子画付出的代价。不是每个人都付得起这个代价。有人,也没有机会去付出代价……”睿智横溢,侃侃而谈,这一刻却黯然了几分,“没有,就没有。不是每个人,都要靠幸福来成全。”
            不靠幸福来成全……花千骨又低下头。
            “快去罢!找不到你师父,代价就大了!”
            花千骨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他一眼,东方彧卿就消失了。


          IP属地:江西64楼2016-03-12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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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绝谱》
              一个月背七本。
              一切和以前一样。长进了。
              《六界续书》?也如《六界全书》,先由师父保管。
              先读万卷书,再行万里路。
            二十
              夜空为衬,白衣胜雪。白子画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里面好几个菜,都是花千骨爱吃的。
              “师父……”花千骨连忙要起身。白子画摇摇头,在床沿坐下,把托盘放在一旁,慢慢扶花千骨坐起来。
              “你尚未修得仙身,饭要按时吃。”声音很柔和、克制。开始细心地喂她吃饭。
              花千骨眼眶一红,看来师父还是不忍罚她,心中的委屈倒是更甚,轻声抽泣起来。白子画抚摸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眼中满是痛惜。
              二人无语。饭吃好了。白子画又扶花千骨靠着休息。
              “你早点休息,明早起来背书了。一个月所剩无多,为师要检查了。”声音却很柔和,虽然一样地不容置疑。他在床沿又坐了些许时候,只是安心地看着花千骨。
              “师父……小骨想明白了。”花千骨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白子画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再说:“有什么都和师父说。你那时就想牺牲自己保全我。如今你我命运相连,你要有什么,要师父一人如何是好……快休息罢。为师今晚闭关,不用等我休息。”这才慢慢走出门。
              花千骨望着白子画的背影再次消失在黑夜,良久,思量着如今已不是谁为谁牺牲就能解决问题的,双方心迹互明,谁舍了谁都难独活。最终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没事师父也就没事了……”满足地入睡了。
              第二日自不用说,花千骨早早地起来了,开始看书。桃树下的秋千仍在,只是糖宝已不在身边打闹。
              这次读《七绝谱》倒是少了许多探索未知的惊喜,但仍是赞叹其博大精深,真正了解的领域少之又少,更谈不上擅长。
              毕竟,正经跟着师父修炼,也就只有六、七年,之后的时光……现在可以安心修炼了,师父会一直在身边,虽然还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师父。
              《七绝谱》毕竟是以前烂熟于心的,重新要回想起并不难。日日早起早睡,快到一月之期,也就了然于胸。
              一切都像拜师第一年时,绝情殿里日日读书,师父却不常见。
              只是晚饭仍是师徒在一起吃,却总是白子画做饭,幽若帮手。
              幽若这些日子倒也稍微正经起来,不往销魂殿跑,有时间就处理宗卷,或是一人静修,或是与花千骨一同练剑。
              到了夜晚,白子画有时闭关修行,有时也回房休息。花千骨以前的房间一直是幽若住,师徒二人确是夫妻名份,也就共处一室。
              白子画毕竟担心影响修行,就和花千骨分床睡。花千骨并无怨言,本来睁开眼睛,看见一贯严肃的师父,虽然多一些宠溺的表达,早也不敢存僭越之心了。但若夜间醒来,总要去白子画床边拉一拉他的被子,白子画也就故作不见,心头满溢着笑意和温暖。
              转眼一月之限已至。
              “师父,师父!”
              “我在书房。”
              “徒儿拜见师父!”
              “起来。《七绝谱》背得如何了?”
              “回师父的话,背好了。”
              白子画仍旧是随意抽出一些让她背,花千骨这一次也很顺利地过了关。
              但她没有欣喜得意,因为她知道后面等着她的是什么。果然,白子画拿出那五本艰深奥涩的五行术来:“每日习一,不得中断。”
              花千骨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声“是”。
              白子画听出她的小情绪,有一点想笑的感觉,但还是正色道:“你可知,为师为何不让你专攻五行术其一,而是五行兼修?”


            IP属地:江西69楼2016-03-12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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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三尊会审
                怎么突然梦见诛仙柱?
                为何醒来就有三尊会审?
                还没下山,就开始历练?
              二十二
                次日清晨,白子画早早起来,在院中翻阅一本古籍,时不时手上比划几招剑式。
                日初气清,露湿白裾,桃花含泪,风过沾襟。海上微微涌起潮水,正是月初。
                及至辰时已过,却仍不见小骨起来,不觉心下纳闷,走进房中去看。
                刚走到花千骨床边,袖子突然被她一只手拉住。见她却是在睡梦中,面色苦楚,秀眉紧拧。
                小家伙手抓得倒很牢,口中喃喃道:“师父,不要,至少不要用断念……”
                白子画浑身一震,难道小骨又陷入过去可怕的梦魇?他眼前浸染出一片诛仙柱下的血色,自己手中的剑着魔一般刺向她每一处气脉……左臂的伤疤又开始作痛,分不清是伤疤的疼痛还是小骨身心的苦楚。
                “师父,徒儿知错了……”花千骨继续哭叫起来。
                白子画这才从噩梦里醒来。现在重要的是唤醒小骨。
                不顾绝情池水伤疤在淌血,白子画强行运功唤醒花千骨。
                花千骨慢慢睁开眼睛,正遇上白子画担忧、心痛的眼神,感到自己的泪水和师父左臂的血流成一片。透过泪水,绝情殿宫室血色氤氲。
                还是往日的卧寝,还是凡尘不染的师父,正望着自己,满是忧惧、心惊,她瞬间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过去的苦难已然远去,现在师父就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百般爱护。
                “师父,你没事吧?”颤抖着手施法止血。
                “小骨,你没事吧?”白子画不回答她,只是紧张地看着花千骨。
                花千骨尽力笑了一下:“我没事啊,只是做噩梦而已。师父,你快运气止一下血。”
                白子画一把把花千骨抱入怀中,抱得紧紧地,仿佛怕瞬间就失去。血倒是不再流了,伤口的疼痛他全然不顾。
                “尊上,世尊请你去一趟大殿,三尊会审。”幽若的声音急急传来,还没有敲门,就把要说的全说完了。
                花千骨忍不住叫了一声,噩梦又猛然攫住了她,虽然很快就回过神来。
                白子画不语,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以至花千骨浑身生痛。
                “尊上!”外面的声音又响起。
                “你叫糖宝过来。立刻!”白子画这才回答道,眼睛没有离开花千骨一刻。
                “师父,你快去吧,我没事。”又向白子画笑了一下,示意他放心。
                “我等糖宝来了就去。”白子画没有松开怀中的花千骨。两人对望着,渐渐让对方安下心来。
                近一年来,两人朝夕相对,不管是读书练剑,还是饮食起居。白子画总会尽量和花千骨解疑甚至解闷,因过往误解和悲伤而生的激烈情绪渐渐少了,绝情池水伤口还没这样流过血。
                白子画不禁生疑,小骨确实经常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但这样再现惨烈时刻的梦却不再有。偏偏一醒来真有三尊会审。这莫不是什么预兆?
                定性如白子画,也静静告诉自己不要乱了分寸,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只要小骨没事。
                曾经和师弟说,此后只为小骨而活,看来总还有其它责任,——应该是说他和小骨共有。不管怎样,都不能再让小骨受任何损伤了,往事再不可重蹈!
                “骨头!”糖宝推门就要进来,却碰上白子画的结界。白子画这才反应过来,撤了结界。
                “骨头你没事吧?”直到看见白子画怀中安静躺着的花千骨,糖宝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啊,糖宝宝。”花千骨伸出一只手去拉她绿油油的裙子,心生欢喜。
                “糖宝,你守着小骨不要离开,我很快回。”白子画这才放下花千骨,御剑离去。
                “骨头,你是怎么了?见尊上叫得那么急,吓死我了!”糖宝依旧是没把一颗心放实。过往诸多,实在怕了。
                “我真的没有事,是师父太紧张了。”花千骨这才发现很久没有和糖宝好好聊过,就把一些想法都说出来,“奇怪的是我居然梦见……当年诛仙柱下……”
                “骨头,不会吧?多久的事了,你记性这么好,日子要怎么过啊!”糖宝很不能理解花千骨的自讨苦吃,恨不能要把她骂醒,“你们好不容易渡了苦海,却沉溺其中游不出去,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敲了敲花千骨的脑袋。
                “糖宝,”花千骨嬉笑着躲开,却又正色道,“其实失忆失声失明时一切都可以不去想,如今睁开眼睛看,却不再能回避。是我的错,累了师父一世,他却还走不出自责,绝情池水的伤疤时不时发作……”
                “怎么是你的错!”糖宝几乎是生气了,“你还不是为了尊上才……”
                “师父也是为了我才中毒的啊……是我违背他的教导,他却代我受销魂钉……还有……”
                见往事一浪一浪袭来,花千骨一次比一次憔悴,糖宝赶紧止住:“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们之间算不清!就算扯平了,都快点忘了罢!”
                “忘了……师父说我们还有新的劫难。”花千骨突然说了出来。不想告诉糖宝了,也一直没有说。
                “什么?”糖宝惊叫起来,抓住花千骨的双手。又闭上眼睛,蹙着额头,仔细寻思一番,“我感受不到,应该不严重。你问了爹爹没有?”
                花千骨笑了,不愧是异朽阁的灵虫。
                “问了,问了,他也说不可怕的……”却突然想起什么可怕的事,脸色骤变,“这次三尊会审,是因为什么?”


              IP属地:江西71楼2016-03-12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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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到这里,我啰嗦一句旧话,关于情节的。
                  其实人物和环境的关系,情节冲突生发,也和化学实验比较相近。可以随便把各种物质投进试管里反应,五光十色,也蛮好玩的。但化学实验不会是随意反应,一定是为了研究的主题。这样自然没有看烟花那样热闹,但是潜心实验的人,也不会觉得枯燥,倒会在其中发现许多乐趣。
                  我没有马上就引入情节,前面的二十余节,都可以说是铺叙。之后我想过,是可以直接从神器失窃、三尊会审那里开始。但是之前解析《六界续书》平静年代里防微杜渐,从清怀、冥梵仙、东方彧卿等人视角阐释人间不幸,画骨二人关系的界定、心结的梳理、观念的变化和一贯,茅山那一处对后文的铺垫,儒尊、幽若情感的初露端倪,等等,这些看似不直接构成情节冲突,实际上在情感、思想、结构中都是不可缺少的部分。
                  而且疗伤期后,立刻就发生什么,总觉得是作者故意在安排了,会有失自然。文学不是写发生过的事,——这是历史,文学是写可能发生的事。(亚里士多德《诗学》)


                IP属地:江西72楼2016-03-12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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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求仙问道,所谓何意?
                    求仙问道,逃避人生?
                    常清上仙山,是受了蛊惑?
                    集齐神器,也放不出妖神。
                  三十四
                    “没了?就是说……曾经有过?”花千骨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抵抗着常芜话语中的蛮横之势,继续话题。
                    “我那小子净痴迷些邪魔外道,哪里肯务什么正业!”常芜下语如判决。
                    “敢问常先生,何谓正业?”白子画淡淡地开了口。
                    “我们这人间才是正业,不管你做什么都好。说我一天到晚沉迷在诗酒琴棋,可我不逃避人生!”常芜说得气喘吁吁。
                    “请问令郎是如何逃避人生了?”白子画不带丝毫感情地问。
                    “放着偌大的人间不顾,求仙问道……”
                    “求仙……应该也不是一无是处吧,可以长生不老,治病救人啊。”花千骨眼睛不看常芜,说得倒没了底气,忽然觉得常芜说的,很难辩驳。
                    “他这一世还没活明白,还长生!治病?治得了病,治不了死;即便免于死,也治不了各人的命数!这无知小儿知不知道我们人间这许多不幸,他以为他躲到什么仙山福地,就能化解了?”
                    常芜一股胸臆难平,言辞里却是条分缕析。
                    “比如有哪些不幸呢?”花千骨早已忘了要反驳他,只是想听他的想法。
                    常芜倒是岑寂了许久才说:“我年轻时喜欢的女子,心思从不在我身上。之后染了疯病,她家人又将她许配于我。人心有千万种欲念,难以满足;待到满足了,却本心尽失!”开先语滞声沉,之后激愤起来。
                    花千骨一时望着常芜,脸上已有些皱纹,皱纹也丝丝凌厉固执,却不敢看他的眼睛。突然觉得,他内心有也有温柔伤悼,倒不总是古怪傲然,难于接近。
                    “修持只为安心,先生迷醉诗酒和令郎执著求仙,原是一理。世间欲念纷纭,岂能尽数满足?”白子画丝毫不沾染常芜的愤慨,依旧声音浅淡。
                    “安心?安了一人心,这芸芸众生,都是不安心的!这世上有几个神仙,自己得了道,就逃离着一塌糊涂的世界。”
                    众人感到桌子发出老家具嘎吱的呻吟。
                    “也许,令郎命数如此,才会走上求仙之路。他所担负的责任,是别样的。”
                    白子画心道,要救这世人,谈何容易!自己倒是曾如此狂妄过,最后连身边惟一的人都保护不了。这凡人中,也有如此傲世者。
                    常芜兀然起身,往房间走去。传来一句奇声怪调的话:“命数,怕是受了蛊惑罢!”
                    “常先生此话何意?”白子画继续追问坐在一旁沉默的顾从。
                    “有个疯癫道人,本来救过小姐,老爷感激不已。可后来时不时来找少爷,给过一些医书,说少爷命在仙山。老爷很不受用,却也无奈。”
                    顾从不问不答,一问倒也答得清楚。
                    “那道人生得什么模样?”
                    顾从面色上有些吃力,眉毛微微拧向眉心,好半天后说:“就是个江湖术士吧,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白子画点点头,不理会他的自疑自问。那道人必不会现出真面貌。
                    两人进屋,白子画指指门,花千骨会意,念诀设下结界。
                    “师父,常清是被那个道人指使的?”
                    “指使就未必,倒是可能被利用……”白子画说到一半更陷入深思,恐怕更复杂。
                    “会是谁?为了……神器?”花千骨突然打个哆嗦,瞳孔张大,随着荡出一阵惊恐,“不会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不会。”白子画肯定地说,把花千骨拉入怀中。
                    花千骨身上那丝丝虚凉颤抖,如化入绵绵海水,只感到一片茫茫的澄静。
                    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仿佛从水中传来,整个海水微微共鸣:“即便神器集齐,也放不出妖神。怨戾积累,非在朝夕。”


                  IP属地:江西85楼2016-03-12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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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重新看待
                      琉夏不肯说出竹染。不仅是执迷。
                      成仙或做凡人,一样的宿命宿缘。
                      万物有时,循序渐进。
                      小骨有独特的禀赋。教学相长。
                      师父不曾对小骨说。小骨也不需要听到这个字。
                      琉夏既然回来,竹染呢?
                    三十五
                      花千骨一时感到头脑里云萦雾绕,许多消息,应接不暇。众多形象里慢慢剩下常夏瘦弱的身影。
                      “师父,常夏……琉夏……就是说,这个人是知道琉夏的身份的。甚至她中毒……”花千骨想想,觉得可怕,小嘴张开成一个深洞。
                      “不仅如此,甚至琉夏能转世,都在安排中。”
                      “琉夏怎么两世都这么惨啊……她前世是怎样的啊?她是中了什么毒啊?那竹染能回来吗?”
                      “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白子画半晌无语,最后问了句。
                      “嗯……好乱啊,师父随便说吧。”花千骨揉揉太阳穴。
                      “她中的毒虽不比神农鼎的,却也绝非寻常,我一时看不分明。但以她的体质,若非女娲石,怕是来不及救命。前世……我记不大清,三尊会审时她不肯说出竹染……”白子画突然沉吟,好半会说出一句话,难有的、声音里充斥万千感情,道不清是那一种情愫,“和你一样。”
                      恍然间,自己懂了所有人世间的感情,琉夏甘心一死,不是以前他认为的执迷那么简单。
                      “师父当时就知道啊……”花千骨说到一半就咽下,师父当然知道,还为自己受了那么多销魂钉……赶紧转话锋,“那为什么要判琉夏?”
                      “你师伯护短……”白子画叹口气,何尝不知道小骨想到了什么,现在也理解了师兄的做法。
                      的确是成仙又如何,和凡人一样,难解这些宿怨宿缘。
                      “琉夏,竹染,他们都好可怜啊……师伯也一定很想念竹染吧……当时若不判……”
                      白子画轻轻理着花千骨的头发,尽量把声音放温和,但仍旧如清水如冷玉:“竹染当时没判,他却没有因此悔悟……怨愤恶念不生发到尽头,也没那么容易回到正路。万物有时,循序渐进。我是没能挽救他,你师伯也没做到,是你唤醒了他的善念。云隐说得对,你的善良没有界限……”
                      是啊,真是惭愧,自己一直教导小骨仁慈悲悯,可自己也如东方彧卿所言,只是高高在上地惩罚过错。却是小骨抚慰了竹染受损扭曲的心灵,最终使他回转,竟使这自私的人为成全他人去牺牲。
                      花千骨却已是哭喊起来:“可他却为我死了!我不要!我不要……”边哭喊边摇头,泪水在晃动中洒落,伤痛弥盛。
                      过去这么久,并不是更释怀,倒是看见小月、朔风都完好,这个残缺更是灼痛。
                      师父还说是她挽救了竹染。如果挽救他,就是为了让他死去,为自己死去,那为何要挽救他呢?
                      白子画稳稳地扶住花千骨的双肩,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即便愧疚痛苦,也如此清明。
                      “小骨,你禀赋得天独厚,身为神祗后裔,不仅化解千年大劫,也挽救许多陷入绝境之人。不仅是天下重要,若一人受苦,遭天下人遗弃,天下安宁,也终归假象。”
                      难道自己不是为小骨所打动吗?没有原则和惩罚固然不可,天下必定大乱;但真正要帮助一个人,没有这种近在身边的关怀,这种完全从对方角度出发、绝对不放弃对方的关怀,是不可能的。
                      小骨本能地懂得这个道理,可自己却在天下人前,把她逼到绝境。
                      他以前的生活里,是没有个人的,所以担负得了天下,却守护不了自己的徒儿。这却是小骨教给他的,而不是他教给小骨的。
                      感受到师父目光言语里的庄重和温爱,花千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自己的禀赋?可自己难道不一直是拖累他人、危害天下吗?
                      师父说现在不是了,但发生过的不能当没有发生,她低下头,仿佛怕看到因自己起的血迹。
                      “师父知道不是你本心,”白子画读懂了她垂目间的懊痛,梳理着花千骨被泪水沾湿的发丝,无比细心,无比珍重,“错在我不敢相信你,不敢说出我相信你,不敢说出我……”
                      花千骨赶紧捂住白子画的嘴,她更害怕师父说“爱”这个字。师父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岂止是“爱”一个字这么简单!
                      而自己的要求又是多么无理,师父为她付出了一切,难道她看不明白,还要把整个天下赔上,来证明他的深爱?
                      “师父,不要说,不要说,我知道……”花千骨把头埋在白子画身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白子画依旧温柔地理着她的发丝,发丝间的泪水浸他在玉箸般的手指上,蓝田日暖,玉欲生烟。
                      二人相拥了许久,无声胜有声。
                      “师父,既然琉夏能回来,那竹染也可以吧?”如说书终场,听者感怀充溢,沉默浓重,沉默后,一人敞开心扉来质疑。


                    IP属地:江西86楼2016-03-12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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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入世出世
                        常芜的歌声中,有他人和自己的伤怀。
                        小骨去理解人世的无奈:竟是美的。
                        不可做和可做。行医。
                        师父却有一瞬迷惘。
                        入,和出。引导。
                      三十六
                        白子画突然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不待她惊羞,就抚着她有些蓬乱的头发,把小脑袋按入怀中。虚望着前方。
                        他全明白。竹染是她惟一的遗憾了。说起来,这人却是于自己有大恩的。
                        “小骨,师父一定想办法。“白子画顿了顿,沉声说,“是我欠他一命。”
                        花千骨被这句话猛地一戳,从他怀里抬起头,声音惊怕未定:“师父也不要有事!”
                        “不会的。”白子画摸摸她的头,“不早了,休息罢。师父就在旁边。”
                        “师父要入定?”
                        “嗯。你好生休息。”
                        花千骨哭倦了,想着师父说的要想办法,很快就睡安实了。
                        白子画看着他眉头舒展开,浅浅的笑靥有安然的期待。每次哭闹得激烈,一经劝慰,又很快安然,真是孩子。
                        自己却并不曾入定,坐在床边看了她一夜。
                        但这一夜倒也结束得快。还不到五更天,就听见常芜房中传来琴声。
                        “师父,这是……”花千骨揉揉眼睛。
                        “常芜在抚琴。你继续睡罢。“白子画抬手要封闭她听觉。
                        “我也听听罢?”
                        “那你睡够了?”
                        “明晚再睡就是了,”花千骨微微偏过头,随即打了个呵欠,“就不知他明晚又做什么……他琴抚得不错啊!”
                        白子画点头。
                        “他为什么这么排斥修仙啊?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花千骨虽然也找不出理由回驳他,却总心中觉得不平,毕竟自己的道路被他人振振有辞地否定了。
                        “求仙不求仙,只是一种选择。从个人所处的位置出发,难免局限。但即便站得再高,有些问题却也未必就能解答得更好。”
                        花千骨在近处望着白子画,他声音依旧干净清冷,与尘俗无碍,却总觉得多了一分世事感怀。
                        竟有另一种熟悉感,想起离世已久的爹爹。妻子死去,女儿命途艰难,却是默默承受至死,坦然释然。
                        混沌间感到分不清,听见老迈、喑哑的声音,竟然是常芜和着琴声唱了起来。
                        “肥水东流无尽期,
                        当初不合种相思。
                        梦中未比丹青见,
                        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
                        鬓先丝,
                        人间别久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
                        两处沉吟各自知。”
                        仅仅换了口气,常芜又继续唱:
                        “巷陌风光纵赏时,
                        笼纱未出马先嘶。
                        白头居士无呵殿,
                        只有乘肩小女随。
                        花满市,
                        月侵衣,
                        少年情事老来悲。
                        沙河塘上春寒浅,
                        看了游人缓缓归。”
                        常芜唱了两首人间的词。倒也不全是自己的经历。相合之处却是令人潸然。年华已过,斯人不在,伤怀之处,已是事过境迁;若不伤怀,人生又还留下什么?
                        在常芜,只怕更是痛惜无奈,这个女子从未钟情过他一日;及至留在他身边,却也是心智全失;如今人亦不在,漫长的单恋过后,她彻底离开,留自己一人百无聊奈。
                        常芜止了歌声,不大的房间回荡苍老余音。两人历经百世难遇的劫难,又非人间离愁别苦可比。但人心同一理,常芜唱来,仍是感发悲戚。
                        花千骨望着前方出神,不觉泪水湿润了脸颊,又风干。
                        她不曾想过,人间许多无奈,竟也是如此美的!常老先生愤世玩世的心里,也是有许多入诗入画的幽情吧?
                        凡人一世短暂,藏着如此深爱至淡然的一个人,每次念出那人名字,想见那人音容,就悄悄在心中为这形象添上一笔,年久日深,画像却渐渐获得自己的生命和灵魂……这也是一种美好吧?
                        感到师父的气息很近很近,他已坐在床沿上、自己身旁,突然又觉得自己虽受尽非人磨难,却最终是比这常芜幸运许多。这一刻,想他人的命运终究无力,心中一暖,庆幸自己的大幸。
                        “不再睡一下?”许久后听到师父在问。师父怕自己没睡好吧。
                        “不了……师父,我们来人间是来历练的,那能做些什么?”花千骨的声音说不出是感愤还是兴奋,又渗着些许悲凉。
                        白子画心里微微点头,却又暗生叹息。他在小骨眼神中,看到一种淡化和忧伤。
                        这孩子在诗境的美里,终于愿意去感受人世缺憾。但她若真不再拒绝这一切,还是那个天真执拗的孩子吗?
                        “许多不能做……但会有可做的。”平静的声音里也俨然多了一分沧桑。
                        “师父,我们不是要去行医吗?”花千骨轻快地抬起头,把手交合在胸前。
                        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倒是让白子画稍稍放了心:”今日就去,现下还早,先练剑。“
                        花千骨一跃而起,却见白子画霎时已舞开断念。
                        花千骨正要沉醉在师父的天人之姿,却诧异地发现招式全不似昨日。昨日超逸中见平实,今日却是沉郁中有深味,仿佛也染上了人世怆情。
                        一收一放,如细笔描摹。两首词中,本是情重而言轻,大抵在超世登仙之人,却是重了。
                        “现在你来。”白子画收剑落地。
                        花千骨照样舞来。几式后仿佛又听见常芜的琴声和唱词,一音一顿,一字一句,如同从自己心中发出,凄怆黯然,不觉又添了一分。
                        百年记忆,一样是有深爱,有等待,有分别,有惆怅,不难解这人间悲喜。重过一遍,词中细节,竟在自己记忆一一显明。比如丹青一句,自己何尝不是百遍描摹师父的容颜身影,只在一勾一描间细细深思,把师父的形象镌刻在心间,一遍比一遍深。
                        再落地时,竟是满面泪流。
                        “可入,甚好。却未可出。你太过入境,今日不合了。明日再来罢。”白子画用衣袖拭去她的泪水。
                        说是这么说,他到底是希望小骨理会,还是不理会?超脱,还是不超脱?今日不合,恐怕自己也是不知如何对待罢?
                        不宜多思,且看下去。真是隐居云山倒也罢了,既然来六界历练,小骨这孩子,必然是要成长的。自己尽力引导就是。
                        两人收拾出一个药箱,正待要出门,听见常芜一声不痛快的挖苦。
                        “这个病我可看不好,你当我是常清那个混小子?”
                      ---------------------------------------
                      附注:
                        两首词为宋代姜夔四首写元夕,词牌为《鹧鸪天》的其一、其二。四首是一个整体。怀悼所爱女子和他们之间不幸的爱情。


                      IP属地:江西87楼2016-03-12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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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上上策
                          我心愿已了。
                          这岂是人间、仙界,哪有徇私枉法的道理?
                          你既是有准备,那规矩也奈你不何。
                          不介意次次吻你。但若不成?
                          挟持他人,算什么本事?
                          最便捷就是你直接死了。
                        四十一
                        “云隐!”花千骨惊喜地叫出来。
                          白子画回头,看到正有人向他们走来。
                          面容清雅,眉目安宁,和善中却自有一股不凡之气,正是茅山前掌门云隐。
                          却不知怎么身形有些缥缈,仿佛在另一个时空。
                          “也好,我心愿已了。能在梦中见你一面,现在也该去了”
                          云隐始终是看着花千骨,眼中泛出怜爱和欣慰。最后才看了一眼也望着自己的白子画,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但最终化作平和和祝福:“千骨,尊上,你们珍重!”
                          花千骨正要问“你要去哪里”,还有一大堆的问题,却见云隐身边凭空出现了一黑一白的身影,心中一怵,黑白无常。再不敢细看。
                          “时辰到了。”
                          “云隐……”花千骨克制着对鬼不可名状的恐惧,“我……我能再和他说几句话吗?”
                          “我们这不是人间,不是仙界,哪有徇私枉法的道理!”
                          花千骨还想支声,云隐却是淡然地摆了摆手:“异朽阁送来的书上,我写得详尽。再会!”
                          “你倒聪明,先写下来,泄漏天机!”
                          “他既是有备在先,也不算违规。走罢,别误了点!”
                          黑白无常声音过后,三人瞬间不见。
                          梦境也散开。
                          白子画坐在花千骨床前,两人双手相握。
                          梦境危机已过,甚至云隐的骤然出现都一时不被记念。两人相对而视,颊上淡白粉红,眼里万里清波。
                          仿佛还沉浸在刚才天地之间的那个吻里。又仿佛,这个吻也是不需要的。那一刻,世上只有两人。
                          白子画第一个回过神来:“你还要如此轻信么?”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庆幸不已。又深深担忧着,怕小骨一时改不了这弱点,还要受考验,又语带训诫。
                          “师父,对不起,差点又害了师父……”花千骨听见师父这样的声音,绯红的梦境才真正从心头散去。有些心怯,有些歉疚,但更多是庆幸安全度过。
                          听到小骨认错,更想到了自己当时中毒的情景,之后小骨为救他受尽……白子画压住许多情绪,这些都过去了,重要是要教会小骨。今日一役甚是凶险,可见再不能纵容这孩子了。
                          于是一如往日语重心长,教诲谆谆:“你很快能醒过来,比以前好了。下次师父希望看到你长进。”
                          花千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师父最后……看来这个办法好……”
                          白子画一时语塞。如果每次都能这样化解,倒也不介意次次吻她。但若不能呢?想起那一刻深情,又不禁脸上度上绯色。
                          终究,白子画叹口气,道:“你什么时候自己能清醒,为师就放心了。”只字不提那个吻。
                          小骨孩童般认定一念,又有成人难有的执著,一时轻信,一时又劝解不动,最终总要依赖他来掌控大局。
                          “是……还好师父在……”果不其然,花千骨小声道,些许撒娇的意味。
                          “你不顾一切后果去轻信,就是知道有人收拾局面?你……”原来在这个梦里,小骨看似不听他的话,实则每次都是指望他化解。
                          “我……”见师父有点动气了,花千骨支了一声。
                          却突然千不该、万不该,竟走神想到云隐说的异朽阁的书。不知突然插进去问师父会不会更生气,但还未来得及开口。
                          轰……塔室的门向内倒塌,未落地已化作碎片。这才发现结界破坏后的外间杀气弥漫,一片乱腾。
                          定睛一看,见杀阡陌和摩严打得不可开交,黑色和紫色的光上下闪动,面目几乎不可见。想来是他们打斗波及,塔室结界方破。
                          发现白子画二人出来,并未停止打斗。白子画也不大在意,反正一时半刻,谁也伤不了谁。
                          杀气却更多凝聚在另一处,笙箫默背对着塔室损坏的门,看不到他的面色,却感到凝滞的背影,笼罩着巨大的不安和杀念。
                          从背后看他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应是感到了塔室的动静,却似乎不愿回头。
                          “你三番五次害我们,你……你会招报应的!”幽若尖声喊着,声音似是受了阻塞,听之不忍。
                          花千骨这才看见她被掐住了脖子,挟制她的人……好熟悉,是谁?
                          这人面目黝黑,五官无神,如同钉在一块木板上,这样的外貌应该见之难忘,她却想不起。
                          不自主要向前走,却感到整个身子被师父牢牢拉住,全然不能动分毫。
                          这人另一只手还按在常夏的喉头上。本来虚弱的常夏昏迷地摊在他身上,如同一只受伤的兔子拎在猎人手上。
                          “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不过无所谓了,你们都在我手上!”嗓音如同被碳薰过。
                          “有本事你光明正大地来!每次只知道挟持我!”幽若一脸正气,甚至,一脸孩童气。
                          “嘿嘿,我这次还没来得及挟持你,是你自己送上来的,”这人不屑的眼神转向白子画,“你以为你能救那傻丫头出梦境,就能把这两个傻丫头从我手上救走吗?”
                          “腐木鬼,人一定会救走,你还是祝祷自身平安罢!”白子画一贯地冷静,只有花千骨感知到他的担忧。
                          腐木鬼,原来是他,在蛮荒就知他不安好心。事隔多年,他才行事。想他多年来处心积虑,谋划了今天,一定是四处招兵买马,如今已势力不小。
                          他的面貌……是了,还是他,这些年更灰暗更扭曲罢了。
                          腐木鬼倒是完全不生气,反倒是几乎嬉笑出来:“你们慢慢救,我失陪了!”
                          一阵黑烟在他周遭浓郁起来,眼看幽若、常夏也要随着黑烟散去被腐木鬼不知擒向何处。
                          一片红光又掠到近旁:“这魔君你爱当便当,把琉夏还给我!”杀阡陌双目通红,让人想起瑶池那日如何同竹染杀红了眼。也是因为琉夏。
                          “迟了。”腐木鬼两个字还抑扬回旋,不知是冷笑还是表达恨意。
                          杀阡陌上前一步,伸手要夺人。却见腐木鬼手上稍微一紧,常夏身子一抽搐,眼睛突兀地睁开,浸透痛楚,又缓缓闭上。
                          杀阡陌又痛又恨,却一时如缚了手脚,再不敢动弹。
                          “你听着,你的手下,还有这些仙界要人,你每天弄死一个,琉夏就能安全一日。”这句如此凶狠的话却说得如同一件的美好的事,仿佛每天在花园里摘一朵花。
                          “你这个死鬼,最便捷就是你直接死了。”
                          众人尽皆看向一侧的天空。


                        IP属地:江西95楼2016-03-13 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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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四、结束和开始
                            已经结束了这个错误,何必又开始?
                            公平。
                            不要犯错。现世现报。
                            人意外,却是天意中。
                            存在的道理,须自己去寻找。
                            救人生事。
                          五十四
                          少妇姣好的面容本已惨白,如今蒙上了一层死灰,此刻全然明白,只是一声哀叹,垂下头去。再抬起头时,却猛然度上一层凶色。
                            “你为何不阻止?”
                            “阻止过两次,是他执迷不悟。”
                            “他竟然……是谁,我去杀了她……是你们不让我走正路!”声音先是颤抖,之后贯入戾气,变成怒吼。眼睛里的凶光也照遍全身,身体开始变形,现出可怖的鳞片来。
                            旁边的孩子扑倒在地,大声哭叫起来,脸上布满极度的恐惶,口中词不成句。少妇已全然不觉。
                            白子画伸手一点,银白的光晕笼罩她全身,少妇又恢复原来面貌,颓然无力地坐在地上。
                            “已经结束了这个错误,何必又开始?”声音冷清,如同判词。
                            女子低下头,眼前往事浮现。也曾如空翠一般,借他人的精血修炼。终有一天遇到这个樵夫,决定做一个寻常人妇,如此十余年。没想到结下的冤孽终究是要归还的。
                            “罢了,也害过人,也被人害过。也爱过人,也被人爱过。”万念俱灰。
                            “妈妈爹爹……不在你……你不要我?”这才听见旁边孩童稚嫩的哭声,夹杂断续的词句。一把抱过。
                            “告诉我……罢了,烦你去帮他收魂。我也不想见他了。”
                            山头落日已下,残阳血色,猿猴清啸。
                            “这便是所谓的公平么?”花千骨心想,这真残忍。生生死死,简直太容易的一件事。
                            “有些错误,最好不要犯,常人偿还不起。”斗阑干音色里化入一丝苍老,又怕小丫头想太多伤神,补了一句,“她这是现世现报了,之后的日子好好清修,倒能安心自在。咦……”
                            随着斗阑干的沉吟,众人复又看向那条崎岖山路。一个戴面具的青衣少年快步走了过去。
                            “是神器的气息。”蓝雨澜风吐出几个高低不平的音。
                            花千骨想到戴面具的朔风。
                            接着又是相似的情景,空翠化作少女和青衣少年在山路相见。空翠极尽惑人心神之能事,青衣少年始终不曾有一句言语,面具下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迷茫地审视她。
                            花千骨正想,这个目光锐利的少年应该不至于被空翠欺骗罢,却见他最终点头答应了夜半相会之事。
                            空翠走后,少年却不离去,只是斜倚在一颗长得有些歪的树旁,凝视着缓缓沉没的太阳。
                            花千骨又想一步上前,这次被白子画牢牢拉住:“不要妄动,事有蹊跷。这少年并不是凡人,空翠也伤不到他。”
                            白子画话音刚落,花千骨就瞪大眼睛。才想到的人,立马出现在眼前。
                            见朔风出现,少年向后退了一步。身后无路,他坐到了树上。
                            “你找个妖精湖混,也不愿和我回去吗?”朔风急切的声音,和冷峻的面容有些不相称。
                            “我与你有什么干系?”那少年终于出了声,声音清空,却是带了怨念,如同被掷入深谷的山石回音。
                            “我们既是一起修得人身,就是兄弟了。”
                            “兄弟?你是被人所珍爱的,用尽全力为换得你的脱身。我?我却是意外。我为何要来到这个世上?”少年的声音凛冽起来,树上的叶子纷纷落了。
                            花千骨又一次使力,白子画也没有再拦她。在朔风和少年惊异的目光下,她缓缓走向二人,看着带着面具、身形酷似朔风的少年,不知能说什么。
                            少年却莫名心头一阵抽动,跳下树来,怔怔地站在二人面前。
                            “人意外,却是天意中。”传来白子画清澈明晰的声音。
                            朔风向白子画走近一步,跪下道:“尊上,当年你把我带回长留山,说我会知道我存在的意义。今日,也请你为他指点迷津。”
                            白子画也不看朔风,只是点头示意他起来。向青衣少年迈了一步,少年看着白子画出尘的气韵,感到一直飘忽散乱的世界突然稳定清明下来,不由自主也向白子画走近。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摇头。
                            “你的存在,自有你的道理。旁人不能给你答案,须是你自己去寻找。我只能说,你的位置,在天地间。因此你也不必和朔风回去。但也不可在六界胡来,须知你是神物化身。”
                            少年静静地听白子画说完,躬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去。走过朔风身边,终究停下看了他一眼。朔风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只说了个“保重”。
                            “原来石头里蹦出来的朔风,也有个亲兄弟了。却是才相认就分开了……”花千骨噘着嘴看向白子画。
                            “他们还要见的。”白子画看着花千骨有些闹小脾气的脸,抑制住笑意,平静地说道,又看向朔风,“你先回去罢。”
                            “对了,朔风,你可不要也不见了哦。今年仙剑大会我要参加的,希望我们能遇上。”花千骨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顽皮。
                            “好啊。多少年前你就说要赢我的,说话算话哦。”朔风也笑了。
                            “你每次想救人,就要多生出一桩事来。”朔风走后,又听到蓝雨澜风动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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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九、日久人心
                              想不到有一日,是师伯冒死救了我。
                              她怨念太深,终是误了自己。
                              永远陪伴,又何必急在此时?真爱如斯,岂可轻易亵渎?
                              师父有什么事竟要和我“商量”?
                            五十九
                            笙箫默银箫飞转,几缕银丝牢牢缠上周身暗红的霓漫天。
                              白子画一手抱着花千骨,一手扶住摩严。
                              小骨伤势很轻,师兄就不然了,心脉已然受损,总须调养十天半月。若非道行高深,一般人只怕要命丧当场。
                              白子画把花千骨交给幽若和糖宝,和笙箫默、斗阑干坐下为摩严疗伤。
                              半个时辰后,摩严和花千骨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多谢师兄!”
                              “多谢师伯!”刚才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竟是师伯,不顾一切将外力往自己身上引,救了她性命。起身要拜谢。
                              摩严看了花千骨一眼,示意不必,就看向白子画,最终安然点了点头。
                              “霓漫天呢?”
                              “我用银魂丝锁住了,就在隔壁房间。她怨念过深,投不了胎,一直找机会寻仇。”笙箫默已把始末理清。
                              “师父,请留她一条活路,都是弟子没有看管好。”却是落十一跪在摩严脚下。
                              花千骨正惊乍未定,听落十一说情才缓过神来,挣扎着走到落十一身边跪下:“一切都是因弟子而起。她不是有意要伤师伯。游荡这许多年,也够苦了……”
                              “你们把她送入轮回罢。”摩严干哑地说,“这些物件,再重新去收集。”摇了摇手,也不让落十一搀扶,慢慢走出了竹染房间。
                              “师父,我们再去……”花千骨说话有些吃力,“可霜渐死了……”
                              “你不要说话。”白子画握住花千骨压在胸口上的小手,触到一片柔软……这毕竟不是当年那个身形上就不愿长大的孩子,小骨已过及笄,凡间女子在碧玉年华已婚配,他二人却空有夫妻之名。
                              不可以,二人劫难当前,岂可在修行关头……刚要把手收回,却被小小的手往回拉。手微微凉,整个纤细的手臂颤抖着,如新嫩的蔷薇花在风中,摇摇不坠,沾雨带露,可堪怜爱,却内里一丝坚韧,撼人心魂。
                              “师父,我好累……”轻轻一声呼唤,化入绵长的哭声。两只小手还紧紧握着白子画的手,整个身子倾上去,小脑袋往他怀里钻。
                              白子画任双手被她牢牢钳住,支撑着她整个身体。难为小骨了,以往亲历那许多苦难,为六界牺牲,还无人慰解;如今又要亲见这世界诸多苦楚无奈,哪一声呻吟叹息,不触痛她温软的心灵?
                              只有陪着她,永远陪着她。苍天有情,苍天不老。这天地大爱难于领会,这六界历练不知到何时是尽头。他只陪她到天荒地老,为她解释一切,安抚一切。
                              直到有一日她也能和天地和解,她也能安然在天地间。那一日,他们这历练就到了完满。从初见她到收她入门,是一年的考验。如今要走多长的路,才能真正迎娶她入门?
                              修仙到这一步,天下又还有什么事急不可耐?和小骨经历这么多,难不成还担心她芳意他许?他有耐心,须知好事最是多磨。他定要等到真正时刻的临到,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整个世界于他最珍贵的,岂可轻易亵渎?
                              感到怀中小骨的呼吸渐渐平顺,知是小丫头累了又在他怀中恬然入睡了。唤来一朵云,轻轻腾空,让小骨的身子依旧倚在怀中,没有变换她睡着时的姿势。
                              还是那朵云,从瑶池把她带回长留山,那日才十二岁的小骨,撕棉花一般,把这云,吃了一口又一口……
                              花千骨睁开眼睛,已是入夜。低月轻笼桃花,疏影浮动暗香,映衬白不染尘的身影,这样静,这样近。
                              “还早,你多睡一会。”月光轻柔,想来今日银河细浪私语,也这般脉脉有情。依旧清冷如水,江清月近人。
                              花千骨又朦朦合上眼睛,月下桃树犹在眼前。
                              “你醒了?”再睁开眼睛,天已大亮。海天湛蓝浸润满树绯红,全在日光下稀疏透明起来,惟有那不着时空印记的纯白衣袍,这一刻却也微微影映海天花树。
                              “师父,我们去……”
                              “我去就好。小骨,师父和你……商量一件事?”
                              商量?师父有什么事需要和她“商量”?师父从来教导,从来吩咐,她认真记下来,照着去做就好了。为何要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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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死地悟生
                                黄泉路,却是鬼魂最有序之地。
                                死亡前,只面对皇天后土。
                                我承担所有责任。不要她离开,不让她受伤。
                                我不要忘了今世的爱和恨。
                                教不善,师之过,我愿同她赴黄泉。
                                你宁愿为我死,却也不愿爱我?
                              六十一
                              青石板路,高低起伏。路不过一尺宽,并不知多长。
                                瞥到周遭飘忽的身影,知是鬼魂,花千骨不敢抬头看。
                                “他们都很安静。”花千骨小心翼翼地说,低头看着青石板,青青幽森。青融入了时间和死,死年长日久,有了生命。
                                “黄泉路,是鬼魂最有序之地,”落十一的声音不高不低,也如平日说话,“千骨,你现在还怕鬼吗?”
                                “没有……没有以前那样怕了。但……还是……”遇到这个问题,终是吞吞吐吐了。
                                “你抬头看看,并不可怕。他们比起在阳世的人,更加安宁平和。”
                                花千骨抬头,见各人缓步向前走着,不交谈,不看他人,只平视着前方。死亡当前,并无他人他事,自己要面对的,惟有皇天后土。
                                有人安然并恬淡,有人行恶终至懊悔,有人逐求于此大悟,有人抱憾却也豁然,有人虚度不免长叹……共有的是深邃,名利已空,本心最重;欲念用尽,惟情是真。
                                “十一师兄,她……”花千骨听到一片寂静中,银箫嗡鸣,隐隐似在说:“放我出来!”声音太微弱,觉不出她的愤恨。
                                “她似乎……想和十一师兄说几句话,不然放她出来?”当年风采,落到这般地步,还是死在自己手上,花千骨更生恻隐。
                                落十一眉头深锁,最终叹口气,轻轻敲了银箫一端,一缕殷红染黑的魂魄,绕在银箫旁。终究是被银魂丝钳制,不能远离。
                                “花千骨,你乱伦犯上,不得善终!”恨意拉得细长,回荡在人满却空无人声的黄泉路,叫人毛骨悚然。
                                却无人停下,无人多看她一眼,众鬼魂各自默默向前,脚步声亦不可闻。
                                花千骨猛地站定,捂住心口。是,好久没有听人说这句话,但她难道说错了?自己怎么可以爱上师父……竟然还被师父接受了,爱怜有加,舍生忘死。可霓漫天呢?同样是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却一步步沦落至此。
                                “千骨,没事……”听到落十一的声音,让人安静,也让人感到他自己有些紧张。
                                “漫……漫天,尊上让我带句话,”落十一极力不显得失措,音色愈发干硬,“他说所有责任,他自会承担。乱伦之错,全在作师父的,并不在徒儿。”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花千骨什么都得到了!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暗红丝缕伸向四面八方,无数细线拼死向外乱刺,又次次无力地收回。
                                “你……你何苦……不是怨念这样深,何至于今天……”落十一低着头,眼中更深浓。
                                “师……你不用说这些,我从不怨你,也并不曾要害世尊。我霓漫天爱恨还分得清。只恨花千骨一样是做见不得人的事,凭什么人人都护着她,连尊上都护着她!”魂魄的丝缕缓缓收了,说到最后几句,又如爆竹炸开。
                                殷红胜血,愈浓愈化不开。花千骨恍见簇簇红花,浸透心魂,开遍前方路途。彼岸之花,火照之路,黯淡了隐隐流水、微茫天际。
                                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感受,如火焰烧尽却透骨而凉,如稠血染遍却洗心而清。凉得没有此世的温度,清得见不出人间之极限。
                                至凉至清处,红色几近透明,扬起一片雪花。刹那白满天地,桃花纷纷。
                                “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我不会让小骨离开,不会让她受伤害。”
                                冰晶玉净,清空辽远,此番却化入一丝桃花的暖,仙境人间,弥散界限;融进一缕花开彼岸的忘生忘死,大彻大悟。
                                这话师父什么时候说过?
                                师父分明说过。彼岸花会唤起往世记忆,她和师父,几世前就相识吗?
                                白子画,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桥头,我可有见过你……
                                “我不要喝孟婆汤,我宁愿永世做孤魂野鬼,也不要忘了今世的爱和恨。”原来是到了奈何桥,霓漫天放不下此生。
                                爱和恨?落到此般境地,也不要重新开始?她是多么爱十一师兄?她又是多么恨自己?
                                “漫天,对不起……我若同你赴黄泉,你是否能够心安?但来世会……爱上谁,我并不知道。”落十一低声说,这样的低沉里听不出情绪,这样的低沉里藏了多少无奈?
                                “你……师父……”霓漫天飘忽的声音也落到了实处,落十一愿为她死,却也不愿爱她。她该是感激,还是……
                                “二位稍安勿动,请听在下一言。”
                                谁能在黄泉路上,款笑从容,像是去老友家做客?
                                “东方!”


                              IP属地:江西115楼2016-03-13 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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