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乌龙本身倒是一大乐事,元神既融入江流,就可以随心所欲附在一鱼一虾,一株水草之上,肆意感受做一个渺小生物的乐趣,比原来的庞大身躯、不得不畏首畏尾担心酿成什么灾难要强得多,几千年来倒也玩的不亦乐乎。
“江上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包括这次关于息壤的事情,全瞒不过老子。你要息壤修补那口破锅不是?”
嫦娥刚想说那是乾坤钵不是破锅——又咽了下去,只道:“前辈若肯指教,小女子感激不尽。”
“感激什么,这本来就是杨戬的东西,他妻子来拿是天经地义——”嫦娥脸色泛红:“前辈你弄错了,杨戬不是我的——我的——”
乌龙不理她说什么,自顾自说道:“这小子属比目鱼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眼。好象凡间还有过这样的诗,就是骂他这种人的,是不是?”
嫦娥没想到“得成比目何辞死”还有这种解释,愕了一下继续辩解:“可是,我真的不是杨戬的妻子——”
“行了,我还等着元神附在螃蟹上去横行打架,”那条乌龙显然只听得见他想听的话,“外面吵吵了这些天,只会趁火打劫,没劲透了,你把息壤带出去,让他们别放屁了。”
漫天繁花如雨飘落,嫦娥闭目再睁,花海倏然分开,中间现出一条羊肠小径,循径而行的尽头是一尊黑曜石雕,雕的是条盘踞乌龙,似乎竭力要显示张牙舞爪的邪恶,却带了几分让人忍俊不禁的滑稽。
在她走近的同时,石龙的眼珠滴溜溜转动起来,想来是以元神附在石雕上开口说话:“息壤就在这里。”嫦娥上下端详,那龙爪雕成“戏珠”之态,但两只前爪捧的不是明珠,而是一个石匣。匣上所贴的封印,写着“显圣真君封禁”的字样。嫦娥伸出手去,轻轻触抚石匣的边缘。
“好了,你只要以杨戬妻子的身份立个誓,这次拿息壤是为了天下苍生,决不为私欲——反正就是做个表面功课,应了当年他封镇息壤的誓言,我替你解开法咒,你就可以拿走了。”
嫦娥手一顿,收了回去:“可我不是杨戬的妻子。”
“你不——你不是?!怎么不早说?那你怎能来到这里?”
嫦娥心想我一直在说,是你根本没听啊。却听他道:“算了算了,杨戬既然把那坠子交给你,你就先充一下他妻子立誓罢,这里又没别人,你出去后就当什么都没说过,只要别回这片江来,我也不会追究你背誓。”
嫦娥道:“可是,我确实……不是,充也充不来啊。”
乌龙有点佩服她的死心眼了,“你若和他真没关系,要拿到这息壤可就得拿命来换了。来人如果不是杨戬至亲,我也不能为其解开法咒。要取石匣,就须将自己的本命真元灌注入封印,可能会吸走你的全部真元,匣子仍然拿不下来。”
玉鼎自水镜外看到这里,不禁叫出声来:“胡闹,打开封印什么时候需要人的性命真元了?戬儿,你骗那条乌龙做甚?”
“我没骗它。”杨戬正色澄清:“这确实需要拿命来换,不过那是我魂飞烟灭之后,令封印自动锁死的事。”
他既然活着,当然不会弄出这种无谓死法。
“你——”玉鼎赶紧咽下口中茶水,避免被呛着。“只要你活着,来取息壤的定然是你的至亲至爱之人,根本用不到这个附加条件,可是百密一疏——”
“是啊,”杨戬承认:“当初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人被引到了息壤收藏之地,却不愿意走指引的阳关道,宁愿去拣死路,这种情境又有谁能想到?
嫦娥抬起手,按在匣上,将真元源源不绝灌输入封印,心头却掠过一丝奇妙的感觉。
人在生死关头,总会想到一些以往刻意隐藏的问题。
自己的选择,难道仅仅是由于理性的“诚实”二字吗?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确定对杨戬的感情究竟为何。正因为不能确定,所以更不允许自己随便敷衍。
如果再对他有任何欺骗,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