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帆瞅着电脑，一边看着《明史》，一边为于谦的悲剧扼腕叹息。直到躺下睡觉，他还在心里骂着夺门之变里的那几个小人，心意久久不能平。
梦中恍惚，李帆感觉自己像被一种力量拉扯走，沉入了黑暗，却又隐隐看到了亮光。
“老爷，老爷。”李帆听到了身旁女子的声音，蓦地一惊，记忆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天啊，他居然是穿越了，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等等，他穿越成了谁？从那涌进脑海的记忆来看，竟然是徐有贞！而且现在居然已经是景泰八年了，对了，石亨昨天还找过他商量夺门的事情，自己因为弦绷得太紧，今天居然一下子晕倒了，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想到这一点，李帆整个人都不好了，大冷的冬天，身上冒出了冷汗。

看到李帆颤抖的样子，旁边的女子握住了他的手道：“老爷，太医说您是太累了，这生病的，就安下心来休息罢。”凭着那份记忆，李帆能判断出眼前之人是自己长相厮守的夫人，感情也算不错，当然，夺门这样的机密事，自己还是不敢谋及妇人的。
拍了拍眼前人的手，李帆温声对妻子道：“听你的，听你的，我便一个人休息会儿。”听到这句话，他妻子笑着果然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半躺在床上。
周围没有人打搅，李帆当然是要好好整理思路的，但他刚才在妻子面前强做镇定，此时又如何能平静下来呢？你说你穿越成什么不好，偏偏穿越成徐有贞，那个因为参与夺门、陷害于谦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徐有贞，穿越成徐有贞也就算了，偏偏还是在景泰八年、夺门之变前夕这个微妙的时间！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站在人生和历史的岔路口，虽然良知告诉他搞这种投机的政变、成为残害忠良者的帮凶是不对的，可考虑现实的因素，选择又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他按照历史的轨迹走下去的话，就现在来看，他这个军师差不多把谋划做好了，也就是说，在上皇复位以前，其他的事基本上都是石亨、张軏、曹吉祥这些人的事了，所以夺门应该不会被他这个蝴蝶的翅膀给扇动的失败了。而政变后如果他这个首辅不和石亨、曹吉祥闹矛盾的话，曲意顺从他们，好像也能保住荣华富贵，至少比现在遭人白眼、无法升迁强。再不济，他狠下心来和石亨他们斗，也是有成功的可能的，历史上李贤不是成功了吗？要是他再为于谦、王文说两句好话，好像骂名也不用担什么了——虽然这样肯定救不了他们，毕竟有人铁了心要杀他们，可自己至少是尽力了，而且应该还是可以减少株连范围的，保住一部分本该被撤职的官员，既能让人感恩戴德，也算是勉强对得起良心。这么一想，似乎前途无比光明，李帆不由得被这个设想吸引了。
可他毕竟还是冷静的，于是强行让自己去想另一种选择。现在夺门的事可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自然不可能劝得石亨他们回头，而且，为了防止背叛，自己其实已经被严密监视了起来。更何况，皇帝病重，只有石亨见过他，宫里被曹吉祥隔绝了消息，告密都没办法直接告。何况，现在石亨、张軏还没有发兵，告密后抓不住罪证，反咬自己一口那就更麻烦了——皇帝信任石亨他们远胜自己，自己早就成了他所不齿的人物。所以如果他告密的话，没成功走漏了消息自己会被石亨他们杀，成功了找不到证据自己又会被污蔑，即使万一万一这些人真留下什么证据的话，那他徐有贞也不过是个畏罪自首，升官什么的想都别想。这般看来，参与夺门才是最有利选择。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心痛，只好安慰自己，如果自己穿越到八年前，或者穿越成石亨，就一定不会让夺门发生，现在到这种无可挽回的境地，那也不是他徐有贞的错了。是啊，为什么要他告密呢？李贤、许彬这群人都知道要夺门，他们没参与都不去泄露消息，自己凭什么要揽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当然，手段好一点也许可以避免这样的疑心，可是李帆还没有自负到这种程度，他再回忆一下原本的徐有贞留下的记忆，好像也不是个擅长权谋的人——这是连一点经验都不给他啊！那么像王骥那样功成身退？来这个世界一遭，害死忠良，捞一个地位，然后游荡山水间一无所成，这就是他李帆的志气？
闷坐了许久，想散散心的他走到这个便宜女儿的书房内，抽掉她手中的书，对她说道：“为父这些天忙，一直没有过问你的学业，没想到你竟还能手不释卷，我徐家要出一个才女啰。”
“才女有什么用，若我是男子，便给爹爹考一个状元回来。”

李帆觉得自己的思想真是完全被带跑了，于是他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很看不起爹爹八年前要把你们送回南方的举动？”
“爹！”女儿有些赌气地叫了一声，就这样看着他，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见此情景，李帆也只有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穿上官服，带好乌纱帽，往石亨家里走去。

让徐有贞救于大呀？哈哈~

（第一章 进退维谷 完）

第二章、虚与委蛇
“你怎么又过来了，事情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我们这样频繁地来往你就不怕被人看出什么不正常的来？”屏退了左右后，石亨就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李帆心思一转，对石亨道：“我想到一件事，不得不来找侯爷商量。”
听到智囊徐有贞这么说，石亨便有些紧张地道：“你说，快说，我们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吗？”
“侯爷想过没有，于谦经营兵部这么多年，十团营本身就是他所设，要是于谦潜入城外，调集人马和我们争……”李帆的声音带着颤抖，石亨以为他是因为担心才这样，殊不知是他自己气场太强大，让李帆忽悠他的时候感到心虚。

“如果于谦也想生变乱的话，还真是挡不住，但我看他不似那种铤而走险、喜好权势的人，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秀才，怎么会……”
“侯爷可知道司马懿？侯爷虽然与他共事久，但是下官还是那句话——人心隔肚皮。”
石亨捻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道：“为了一点怀疑仓促起事恐怕不行，你想怎么办？”

“不知啊，不知啊。我想，也许我先去见见于谦，或许能发现些什么？”见石亨要开口，李帆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摆摆手道：“这个时候只能我去见他，圣上病重，您这个将军去见兵部尚书，圣上那边的人肯定是要怀疑的，到时候被他们顺蔓摸瓜牵扯出我们的事，那就真不好了。只有我官卑人轻，毫无势力，这样的走动，我来做吧。”
石亨见徐有贞忽然这般能任事，只道他是被形式逼出来的，又想想他虽然胆小，但智计远非自己可比，于是便握住他的手道：“麻烦你了，他日事成，你当居首功。”
“不敢不敢，徐某只求不再如今日这般被人嘲笑，能扬眉吐气即可。”

加精鼓励，不要太监哦

走出石家的门，李帆不由得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刚刚忽悠石亨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把自己也忽悠住了，才能忽悠住别人。他现在确实打算舍弃名利放弃夺门这件事，但他绝不是想用命去拼，作为一个活在五百多年的后世的人，作为一个过了数十年安稳生活的青年，即使忽然间穿越到明朝变成了一个老头子，还接受了一大堆沧桑的记忆，他依旧是哪个惜命的人。更何况，这个身体的原型徐有贞也是个惜命的。想到这一点，李帆忽的发现自己和徐有贞很像，重性命、喜功名、好杂学，看来穿越成徐有贞还是有原因的，可是，他不能做历史上的那个徐有贞啊！

三、此心可鉴
离开石亨家的时候，李帆是做出了一个颇为气愤的表情的，然后就直接去了于谦府上——他为自己连续拜访两个朝廷要员找的理由是他想弹劾他的顶头上司、以左都御史参赞军务的罗通，反正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罗通口碑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与石亨、于谦都有过节，而自己喜好功名已经人尽皆知，所以弹劾上司也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至于做出一副气愤的表情，那当然是想有心人脑补出石亨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弹劾罗通的桥段。
兵部尚书多处理机密要务，所以于谦会客的地方很安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帆才敢过来跟于谦告密。如果不是这么紧张的时刻，见到这个自己崇敬的人后，李帆肯定是要激动一阵子的，然而现在他全没了这个心思，满心里想的都是一会儿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