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放学路上会偶然遇到那个很热情的老人，他去买菜，我就跟着去帮他拎菜。相比“年过花甲老流氓”和“白发魔男”，这个“番茄痴”容易相处的多。原谅我在私底下这么称呼他们，其实在面上我也这么叫。刚开始脱口而出以后，就停不下来了……
“番茄痴”朝我挥挥手，我跑过去跟他击个掌，问他又去买什么。他说：“今天弗朗要做大餐，你也一起来吧。我们要买牛肉，土豆，西兰花，蘑菇，还有各种香料……法国菜就是麻烦啊，还有好多都是不做全熟，量少吃不饱，等他做饭的时候咱们在边上支个锅熬肉汤喝，熬到大半夜，那时候准饿。”
他一开始说的缓慢，后来说道法国菜怎么怎么，语速就变得快起来。吐槽的力量。
晚上我真的去了，看那个老流氓哼着情歌认真做饭，就好像他不是在普通地做一个能饱腹的东西，而是一件艺术品，在细细雕琢。而身边这两个家伙已经开始烧水了……
他们俩把骨头先扔进去煮，放进去各种香料，我认出来了桂皮和花椒大料。趁这会功夫就开始切肉，切得细细的，后来直接开始剁。两个老人做这种体力活，我一年轻人在一边看着有点说不过去。我跟他们提议说让我来，白发魔男笑了一下，说不用你一个小姑娘来出力做这体力活，就抿着嘴憋笑，手上也不停。我有点生气，这是看不起我？番茄痴擦擦手，来摸摸我的头，低声说：“你让他想起了一个友人，”然后笑着捏了下我的脸。
好吧，这是让我不要继续问的意思。你问我怎么知道？我现在不到十八岁，被他这样威胁了十五年，你说呢？

一早，我去敲他们家大门，白发魔男从我后面猛地一吼，我差点吓得踢过去。
“别敲啦，都不在家。”
“你大早上在外面干什么？”
“遛鸟啊，”他把鸟笼提起来，里面一只巴掌大不到的小黄鸟在鸟笼里像一个人住城堡一样，“那你来找我们做什么呢？”
“我就是来找你们说说话，今天放假了有点闲。”
“啧，你几年级啊，这么闲？”
“你是不是连我多大都不记得……跟几年级没关系，是因为我考完试了，从今天开始，放假了！”
“哎，恭喜恭喜啊，想当年，本大爷在大学里，所向披靡，谁也不敢找我的事！弗朗和安东经常被本大爷我欺负哈哈哈哈！”
“你tm不要点脸！俺现在还有……”“安东我错了！别说了！”
白发魔男正吹的时候，番茄痴回来了，听见他的话，随手一个番茄就砸在他脸上，汁水滴滴答答染在白衣服上。
“哟，刚回来就听见小安东骂人，咱不是说好的戒了吗？”
啊哟老流氓也回来了。
番茄痴就回他俩字：他该。

番茄痴总是染头，他说自己还不到长白头发的时候。白发魔男得意地捋了捋头发，哈哈笑着说；“本大爷天生的头发多省钱！”
老流氓叹了口气，说：“基尔，我曾经一直觉得，你的头发就算有很多头皮屑也看不出来，真的好方便啊。”
然后院子里就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和“老东西别跑本大爷先替被你祸害了的女孩们就地正法了你！”
“哎呦哥哥的老腰！”老流氓突然扶着腰停下了。白发魔男也停下了，一边骂他一边扶他坐下。
“哥哥老喽，以前跟那群人勾心斗角，都把现在的精力用光喽。”
“你要是说这个话题，那咱们就好好说说。你们俩可不能都比我先走啊，我的要求你俩没忘吧？”
“没忘。要说起来，你们谁都不可能比俺还早。俺天天跟电脑打交道，早被辐射透啦！”
“东尼儿你那算啥，本大爷年轻的时候，把劲儿都用光了，现在啊身上……唉不提了不提了，反正啊，咱们都没什么大病，还能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看那邻家的小娃娃再生个小娃娃！”
说我呢？
就听见老流氓跟番茄痴在起哄。
……
我大喊：“要生自己生去！”
又是一阵哄笑。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我怎么有这么一堆邻居……

好了，甜的部分到这里就要结束了。我们明天再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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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简单办完手续以后，老流氓就走了。我是说，离开这个地方，登上一班火车就远离了这里。
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他不会回来了。我说那番茄痴怎么办，他说那个傻番茄只能你来收尸了。他说你能不能好好叫一次我的名字，我说，好，弗朗西斯先生。
好像把生命里的三根支柱都一起抽掉，世界就摇摇欲坠了一样。
番茄痴告诉我说，老流氓有病，死的时候会非常难看，脸部因疼痛而抽搐。“他不想让你看见那时候的模样，”老人剪掉一根白头发，“那是他亲口说的。”
我只好沉默。就感觉像是你的爷爷在他身体挺好的时候告诉你，在他死了以后把他喜欢的酒和烟烧给他，这种尴尬的气氛。
夏天到了。一片番茄地里开着一片粉色的天竺葵，柔软的鲜花和冰冷的银十字依偎在一起。那天下午，来了一个老人，她摘下一朵花，别在自己的耳鬓旁，向番茄痴点了下头就走了。
在这之前、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还是那一天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吹风。安东尼奥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着番茄。他问我怀孕了想吃酸的还是辣的，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问我需要钱的方面就说，老弗朗留的钱不用白不用，他问我咖啡店的生意怎么样。我一件一件回答他，突然鼻子就酸了。
他又说：“我没有什么能帮上你的。这个U盘里有我编写的一堆程序，电脑出问题了就上里面找，肯定有解决方法。里面清清楚楚地一条条写着呢，你肯定会用。”
后来他撑着自己直到我把出生的孩子抱到他面前看才合上了眼。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当我在他们的院子里为他们列出三块紧挨着的墓地时，当我每个星期都去打扫一次屋子，当我悉心照料那一地的番茄时，当我试着学习法/国菜系时，当我聚餐只喝啤酒时，我好像懂了，融入对方生活的意思。

我慢慢地也老了，有子孙在膝下承欢，不顾反对搬到了这里享清福。
看着那三块开满不同鲜花的土地，我在想，如果他们有灵魂，一定会嫌弃对方跟自己离得太近。
怎么一直长不大呢？
我怎么会有这么一堆前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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