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eventeen
陈赫和郑恺再掺和到杨家的事情中,是杨定远死后一周。
杨定远出殡,杨颖也就成了杨家唯一的继承人——而又因为村上在本地没什么根基深厚的势力,娶了杨颖就相当于是半个入赘女婿,整个杨家也就相当于交到了村上良平手里。
郑恺对此也不是很惊讶——杨定远真与日本人勾结了那么久,将整个家业交过去也是迟早的事情了——现在就只能盼望着杨颖能在边上拦着点村上动用杨家的势力了。
不过杨家这些年来,也确确实实是和夏家一样,在走下坡路了。否则以杨家鼎盛时的势力,大概是不屑于和日本人勾搭在一起的。任他村上良平再有能耐,也是救不回杨家的——杨家就像是正下沉的巨型邮轮,任何尝试都只能是减缓它沉底的速度而起不到什么根本的作用。
这么看来,村上良平其实如果只靠杨家的力量,也是蹦跶不了几年的。
郑恺这么想着,心不在焉地抬起右脚跨过了杨府高高的门槛,惹来陈赫极其不满的一瞥。
不过陈赫很快也就没心思瞥郑恺了。
杨颖和村上良平坐在大堂正中,陈赫印象中,这是杨颖自成年后第一次穿起了袄裙,平时或随意披散或编成辫子的长发,如今每一根拧了个弯,服服帖帖地紧贴着头皮,被盘成复杂的发髻。
明明还是那张青梅竹马的脸,可陈赫就是差一点不认识杨颖了。
村上开口时,原本喧嚣的厅堂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今天来除了为岳父送行,也是要拜托各位一件事情。”
“岳父被发现死在自己房间里,致命伤是打穿了太阳穴的枪伤,而且很明显不是自杀。”
“我想,在这里的诸位,能避开我们的耳目弄到枪——尤其是还有消音装置的枪的人,应该也不多吧。”村上的声音不大,却让人听着感到刺骨的寒意,“我想,如果我们真的调查的话,应该不多时也能查出来吧,所以我奉劝这位觊觎杨家家产的人,现在自己承认,还不至于浪费我们大量的人力物力。”
厅堂中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郑恺能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陈赫在与对面的邓超疯狂地交换着眼色——他真怕村上直接顺着这过于频繁的眼神传递直接把他们俩揪出来。
打破了寂静的,是杨颖带着颤抖的沙哑的声音,抖得很厉害,坐在稍远位置的李晨几乎听不出她说了什么——
——是我干的。
整个厅堂沸腾了。
郑恺不用听也知道这些人在议论着什么,无非就是替杨定远惋惜的同时,带着有点龌龊的心思揣测杨颖弑父的动机。
村上的脸上,满是计划被破坏的不甘与不满,“小颖,你可要想清楚了,替人顶罪,你也是要死的,我不可能为了你网开一面。”
“就是我干的。”杨颖说,眸光中迸发出的仇恨让陈赫觉得杨颖真是个天生的演员,“我为我母亲报仇,有什么不对的吗?”
杨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交代”了整个弑父的过程——和现场勘探到的痕迹完全吻合。事已至此,村上也没法再查下去了。
陈赫眼睁睁看着杨颖被带走了。
六个人不约而同地迈进了宝成洋行,陈赫几乎是一确定没有人会偷听或是泄密,就将李晨一把按在了墙上,眼看着就要一拳砸下去,被邓超强行拉住。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李晨你连你自己侍女身上多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吗?!”陈赫松开按住李晨的手,从来不及后退躲开的谢依霖裙子上扯下了一个谢依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香囊。
陈赫将香囊解开,一个窃听器“当啷”一声掉在桌子上。
谢依霖愣住,“她什么时候把这个挂在我身上的?”
“所以她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替我们几个去死?”邓超愕然,“但是为什么啊?”
现在反而是陈赫靠在一边的墙上,抱着手臂看郑恺为他们共同的青梅竹马愤怒地嘶吼着,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他大概知道杨颖为什么会去送死。
杨颖已经因为对自己父亲的过度信任而亲手送葬了黄晓明的性命,那么就像夏铜说的那样,杨颖这个人,与生俱来带着一种悲情的浪漫。
与生俱来殉情的天分。
大概就算不是现在,也会在将来的某一个时间死去。
这是从黄晓明死后,陈赫就想到了的事情。
夏桐凑过来,靠在他旁边,也学他的样子抱起手臂,看起来不伦不类,“郑恺真的很生气,他觉得杨颖不应该就这么去顶罪了。”
“杨颖迟早都会死,她是要去陪黄晓明,不是现在也是将来,我也搞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你比郑恺看得开。”夏桐微微摇着头,“我要是不过来跟你谈谈,都要以为你是个冷血动物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陈赫依旧是闭着眼睛——他又何尝不想让杨颖能多在这世上停留几天,只是这种拦不住的事情,他不会做无用功。
夏桐惊讶地从郑恺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疲态。
“等郑恺把荣丰百货收回来,我就撺掇他把荣丰交给别人打理然后带着他周游世界。”陈赫突然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仿佛想象到那时情景似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好啊,到时候最好也带我一个。”夏桐也笑了。
上午的阳光透过宝成洋行的窗子照进来,暖洋洋的,让陈赫忍不住要就此睡去。
现在仔细想想,那应该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