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1)
　　里瓦尔把白色的硬纸壳从山治头顶拿下来，甩了甩手里的铅笔。一直憋着气站得笔直的山治长呼了一口气从墙角处离开，晃了晃自己稍稍有点僵硬的关节。
“怎么样？”
“嗯……我看看……”里瓦尔眯着眼睛盯着比在墙上的米尺，撅着的嘴巴里念念有词，“……首先你得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着急就能实现的……遵守自然规律的同时还得有足够的耐心和……”
山治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你不说废话会死吗，到底多少？”
“0.1毫米。”
“啥？”
“从上礼拜到现在，你长了0.1毫米，”里瓦尔站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老腰，“这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总算差不多读出来的啊……”
“你闭嘴！”山治恶狠狠地吼道，然后大步走上去，一把抢掉里瓦尔手里的塑料尺，“我自己来！”
雪白的墙上的某一处地方集中画着几条深深的铅笔线，山治微踮着脚站在那，蓝眼睛眯成一条缝，透过尺子死命地盯着相对算是最上面的两条几乎重叠在一起的痕迹。
“年轻人总是这样心浮气躁。”里瓦尔摇着头叹了口气，转动门把手，转身走出了山治的房间。
“怎么样？！”
楼梯才下到一半，突然急躁地脚步声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帕蒂的脸几乎贴到里瓦尔的脸上，一大群厨师聚在楼梯口，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
里瓦尔沉默一秒后突然间咧出一个巨大的笑容，皱纹破布一样叠在一起，安在最里面的假牙闪闪发光：“0.1毫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五大三粗的厨师的笑声简直像是海贼朝着芭拉蒂扔了无数枚炸弹。
“0.1毫米！！”卡尔涅一脸坏笑着朝着周围望了一圈，“那根本就是没变化啊！！”
“那小子是真的以为喝牛奶就能长高！！”帕蒂狂笑着说，“你们知道他订了多少牛奶吗？！”
“你也太给他面子了里瓦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在干嘛啊？”绿头发的男孩揉搓着脑袋走过来，一脸迷糊地看着这一群兴奋的厨子。
“嘿！罗罗诺亚！”一个厨师熟络地朝他打起招呼。
“来找山治玩啊？”
“你怎么今天来了啊？”
“喔，他跟着我来的。”帕蒂解释道。
“……碰巧遇见。”索隆补充道。
“哦好吧好吧，山治在楼上，想找他就去吧……哦不等一下！”卡尔涅本来漫不经心地朝着楼上摆了摆手，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挺直腰板挡在索隆面前，“你小子……多高啊？”
“哈啊？”索隆一脸莫名其妙。
“身高啊身高。”
“哦……”索隆又挠了挠脑袋，“前一阵海军那里登记赏金猎人名单还量过来着……记得好像是……一米七七？”
“啧啧啧，”卡尔涅状作苦恼地撇了撇嘴，“……我们家的小鬼有一米七吗？”
“当然没有！”一个厨子喊道，“可他是认真地想超过罗罗诺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索隆挑挑眉无可奈何地瞅着一群又突然大笑起来的厨子，成天往这跑他也已经充分理解了“芭拉蒂的人笑点低”这一事实了。他耸了耸肩走上楼梯，任由底下一群厨子笑得翻天覆地。
“……听说你长高了。”索隆靠在山治房间的门边上说道。
“当然。”山治收起米尺放进抽屉，顺手把桌上喝到一半的牛奶一饮而尽。
“可是又听说你还是不到一米七。”索隆满带着嘲讽地笑起来。
“他妈的胡扯！！——”山治突然激动地吼起来，一头金毛都快要竖起来了，“我已经快要一米七二了！别随随便便小看人！”
“好吧好吧随你的便~”索隆摆摆手随口敷衍着，趁着山治收拾桌子的空几步窜到他身边，挺直着腰板的同时开始装腔作势地伸出手比划着山治的头顶。
谁知道刚碰上一点点发梢山治就极为警觉地跳开了，瞪着眼一副“再敢嘲笑我你就去死”的架势。索隆倒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继续往上蹭，伸出手一脸坏笑地又要作势碰他的脑袋，自从第二次见面那次以后发誓再也不要受这奇耻大辱的山治又跳到一边。然后就变成了索隆追着山治满屋子乱跑，再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打架。理所当然的一样。
下午是餐厅最空的时候，一群厨子笑累了就随便找了个餐桌七仰八叉地倒在上面。楼上叮叮咚咚的碰撞声一如既往地吵闹。
“有没有觉得那两个小子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一个厨师懒懒地说。
“可不是嘛……”卡尔涅感叹，“年轻啊……”
“年轻啊……”帕蒂附和着。
快一年了。山治想。
烟雾飘起来在天花板的位置消失，他轻轻转过视线，绿藻正在地毯上躺的很安稳。空气中还散发着打架残留的热气。
“那是我的地毯。”山治趴在床上懒懒地说，索隆无视他，自顾自翻了个身。
——自从绿藻从海里长出来的那天开始，已经快一年了。
那次他告诉他自己采购的时间后这颗绿藻就基本保持着每周一次的频率往芭拉蒂跑。山治本来以为索隆那种赏金猎人实在是不适合定期去一个地方这种中规中矩的事，然而说过那些话的下一个周日他还是魔障了一样在码头等到了日落，那家伙一直没有来，老实说这并不奇怪，可是就在山治边低声骂着自己疯子边转身准备走的时候那个该死的绿色还是出现了。
“迷路了。”他解释得又简洁又欠揍。
后来这样的事情就变成了惯例一样，虽然该死的绿藻依然总是迟到，山治也总算是亲身体会了这个人路痴的程度到底是到了怎样一种登峰造极的境界。
“你再迟到的话，我绝对不会等你一秒。我发誓。”山治这么跟他说。
然而他依旧会等他到日落。
多次纠正无果的结果就是，山治干脆快日落的时候才去买食材。德拉大叔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依然会给他最新鲜的鱼，食材搞完正好接上姗姗来迟的绿藻。坐在船上回去的时候他总觉得不甘心——居然为了个混蛋剑士做了这么多麻烦事。
到了后来绿藻越发嚣张起来，不仅仅是周日，山治甚至怀疑那个家伙会不会已经摸透了芭拉蒂所有厨子采购的时间地点，因为不知道哪天某个厨子采购归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藻类植物。
绿藻总是受伤，接到他的时候身上总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时候甚至还很严重，非得他架着他才能回去。里瓦尔来芭拉蒂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为了给索隆治伤。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山治对此嗤之以鼻的时候他就自信满满地嚷嚷着自己怎样身体强健还有他那一套无聊的强者理论。
只有后背是干净的。山治一直都有注意到，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却只有后背几乎没受过一点伤。他只问过他一次，然后索隆告诉他“后背的伤痕是剑士的耻辱”的时候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会过来蹭他们的员工餐，偶尔吃的不够山治会顺手再给他捏个饭团或寿司。然后山治会逼着他洗澡，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个家伙在遇见他之前的洗澡频率。
在芭拉蒂住一晚似乎也成了惯例。他甚至有了自己专属的卧室——帕蒂他们总算是把堆在空卧室的杂物破烂收拾出来了。
他还收了小弟。某一次他到码头上的时候身后莫名其妙多了两个人，一脸谄媚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大哥”“大哥”地叫。一个叫约瑟夫，一个叫强尼，自称是有名的赏金猎人组合。一开始他们还挺不待见山治，总觉得山治对他们大哥态度不够端正，不过吃了一顿饭后立马“厨子大哥”“厨子大哥”就叫开了。山治虽然总是对他们一脸不善不过并不讨厌他们，两个人跟着索隆过来的时候整个空气都闹腾起来，老实说他还挺喜欢。
于是结果就是，海里长出来的绿藻用一年的时间完全渗进了他的生活，而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他依然害怕感染绿藻的疯子病毒，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放弃他带来的这一切。
山治叹口气，起身在烟灰缸里碾灭了抽剩的烟蒂。然后又懒懒地扑到床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躺在地上的索隆的有点扎人的短发。
“后天你来吗？”山治突然问。
“有事？”
“额……也没什么大事，”山治有些局促摸了摸鼻子，“就是……老子过生日啦……你爱来不来。”
“嘿嘿，”索隆龇牙咧嘴地转过身，“有酒喝为什么不来？”
山治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