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场阴雨下了一整周，直到周三那天，才终于见到阳光了。
所幸市区的排水系统运行良好，路面倒还没有特别严重的存水现象，只是东城区的一条街道存水特别严重。
环卫系统一早就派人去检查，看了下，似乎是下水管道被堵塞了。
“这么深得水，怎么通啊？”年轻的环卫工人有点儿郁闷地问自己师傅。
“找个钩子，下去试试，看看是什么玩意儿堵住了，要是淤泥就没法儿了，只好调台抽水泵来抽水了！”师傅过去看看情形，就回车上取工具去了。
钩子探到水下的管道口处，试探了下，似乎是不小的物件。
“哟？挺重的呢！”年轻工人用力把那东西从手里拖了上来。
露出水面才看到，是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被钩子勾破了，这又一拖动，里头的东西就掉出来了。
一群人凑过来一看，都吓坏了，连声尖叫起来。
“手！手！是人的手！”

接到报警电话的是重案A组的组长袁朗，他前一个夜里刚好值班，下了一周的雨，市里也没发生什么恶性案件，袁朗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当然，如果能一直没有重案发生，他宁愿这辈子都这么清闲，一直霉下去。
袁朗从椅背上捞起外套，走到门口时，迎头撞见齐桓，拎着大包小包的豆浆油条。
“唉，老大，正好，热的，都热得，我还给你买的咸豆浆呢！”齐桓一瞧见他，就扯开嗓子招呼上了。
“还吃个屁，出现场！”袁朗白他一眼，每回不出现场时，他也不买早餐。
“不是吧！那我这…这…这怎么办啊？”齐桓傻眼。
“别废话！快点，打电话给我把那票懒人给叫起来，睡到啥时候啊？”袁朗说着，先走了。
齐桓心里那痛苦啊！热的咸豆浆啊，他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呢！却也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跟着袁朗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正好碰到七组的甘小宁，站在门口不知道张望谁呢！
“唉，甘小宁，正好，这个，你拿去吃了！”齐桓把自己手里拎得大包小包，塞进了甘小宁的手里。
“啊！”甘小宁惊喜地叫一声，看着豆浆油条两眼冒光。“齐妈，你真是我妈，亲的！你怎么知道我正饿着呢！�

“吴哲，你看什么呢？”薛刚从解剖室出来，就见吴哲拿着一个证物袋冲着阳光端详着。
“哦，鉴证科的同事，帮咱们发现了一样遗漏的证物！”吴哲回头看见薛刚，笑笑，把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
“哟，真厉害，是伍班副发现的吧？幸亏他，要把这么重要的证物给忽略了，组长得抽死咱们！”薛刚想起来都觉得后怕了。
“伍班副？！”吴哲挺奇怪这个称呼的。“鉴证科的伍六一吗？为什么要叫他班副？”
“问着了，这事儿，得咱们史班长来给你解释！班长，我们组的新同事吴哲，了不得啊，人家那么年轻，可就是硕士了！”薛刚指指站在自己身边儿的史今，笑着说。
“你好，我史今，法医！欢迎啊，咱们队可好久没来新同事了！”史今冲吴哲笑笑。
史今的笑容很暖，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吴哲也冲史今笑笑，说：“你好，史法医。”
“哎，你别扭不别扭，你就直接叫他班长得了！”薛刚挥挥手，打断了他。
“可到底是为什么啊？”吴哲追问。
“传说，咱们的史大法医，漫长的学生生涯中，一直在担任班长这个职务啊！”
“啥玩意儿，啥叫传说，那是事实，有我的档案为证，而且，还有人证！”史今笑着，抬手就给了薛刚一肘。
“唔，班长，你怎么可以对阶级同志下黑手！”薛刚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又看吴哲清亮亮的眼睛里，全是孩子气的好奇。“嗯，我跟你说，咱们史班长，跟咱们的伍班副啊！那叫什么…嗯，对，青梅竹马，这你懂吧！据说，他们两从小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同班了！那会儿，咱们史大法医还小朋友的时候，就品行优良啊，就由人家幼儿园，二班全体小朋友……”
“是三班！”史今一点儿也不恼，还笑嘻嘻地纠正他。
“对对，三班，据可靠记载，那就是三班历史第一个由公投民选选出的班长啊！可惜，一个班只能有一位班长对不，所以，咱们同样品行优良的伍六一同志，就成了副班长。唉，有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咱们可怜的伍班副，被这么一压啊，就一直压到高中毕业了！”
听薛刚讲完，吴哲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嗯，不错，你有说相声的潜力！等哪天，被刑警队给开了啊，你可以考虑起个艺名儿叫薛德刚，然后到天桥底下卖艺去吧！”史今笑得温和。
“咦？班长，那到时候，你可得做我的钢丝啊！”薛刚过去，一把搂住史今，顺着他的话继续扯。
“唉唉唉！干吗呢？干吗呢？”伍六一走过来时，正瞧见薛刚跟只树猴一样挂在史今身上，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报告伍班副，小的什么也没干！”薛刚两手抬高，一瞬间跳到吴哲身后去了。
“你们老A这群吧，一个一个都欠收拾！”伍六一瞪了薛刚一眼，走到史今身边儿，俯身过去，小声的跟他说了几句。
吴哲就看见史今笑得越加柔和，突然觉得他跟薛刚在这儿挺碍眼的，伸手拉薛刚一把，转身走了。
转过走廊，薛刚把那不正经的笑容换了去，伸手拍拍吴哲，笑着说：“你这小孩儿，挺识相的啊！”
“啊？”吴哲不明白他的意思。
“嗯，我是说，你工作挺积极的！”

第四章 不平等
资料上的女孩儿叫韩丽，只有22岁，袁朗打电话通知了齐桓，让他去韩丽的家里调查，他就跟吴哲，直接去了韩丽的公司。
她的公司就在离那个美甲中心不远的写字楼上，那会儿已经下班了，袁朗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吃午饭。
照例还是川菜馆，袁朗点得菜也是汤越红越好，袁朗那个对于吴哲承受能力的测试，做起来没完没了，而且，他乐此不疲。
吴哲根本就没有恢复过来，而且，那也是他完全克服不了的心理障碍。可，吴哲却有一个更强的心理暗示，死活也不让袁朗再看一回他的笑话。
所以，他吃得很高兴，很愉快，而且，一边儿吃，还可以一边儿跟袁朗斗斗嘴。可，只要一走进卫生间，吴哲就再也装不了，他躲进封闭的隔间里，拼命的吐，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点不剩。然后洗脸，把自己打点得跟进来之前没有区别，吴哲回到桌旁时，冲着袁朗笑笑，一脸吃得很饱的满足表情。
但，他自己知道，他绝对不想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假得病态。
“韩丽？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上班了！”接待他们的是跟韩丽在同一个办公室上班的同事，一听到他们提起，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没来上班，辞职了吗？”吴哲忙问。
“没有！呃，是因为出了点事情……”女孩儿有点犹豫，似乎是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她在跟她的男朋友闹分手，她男朋友不同意，把她打了，后来，又闹到公司里来，韩丽是个挺要面子的人，结果就一直请假，不好意思来上班了！”
“她男朋友动手打她？那她这么久没来，你们有没有跟她联系过啊？”袁朗问道。
“嗯，上周吧，我跟她还发过短信聊了几句，不过，这一阵子公司很忙，一直也没有联络！”女孩答道。
“你知道韩丽的男朋友叫什么吗？”袁朗又问。
“叫辛波，是个很没素质的人，他的工作就更…他是在菜市场卖猪肉的！人那么粗鲁！说真的，警官，你们不知道他那天到公司来找韩丽的样子，动手就打人，居然把韩丽踢倒了，拖着她在地上走，我们上来了六个保安才把他治住了，对了，当时我们还报案了呢！”女孩儿一副心有余悸地样子。
“他是卖猪肉的？”吴哲皱眉，看了眼袁朗。
袁朗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又问道：“那你知道，怎么能跟他联系上呢？”
“他的那个小摊儿就在东城幸福路的市场上，哦，那会儿韩丽刚进公司的时候，还带着我们到辛波的猪肉摊上去买过猪肉呢，不过，后来，我就不常去了，我家离那儿太远。韩丽特别热心，每天都帮我们从市场带点菜啊什么的，省了我们去买菜的麻烦了。”
“幸福路？！”吴哲赶紧记了下来，那条街，就离案发现场不远。“小姐，麻烦你帮我们认一下，这个戒指，你见韩丽戴过吗？”
女孩接过袋子里的戒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点头说：“这是韩丽的，没错，我们两个那会儿去上海出差买的，一套是三件，她要了戒指和耳钉，我要了手镯，你们可以看看，里面的编号都是一样的！”女孩说着，翻起袖子褪下了手上的银镯子，递给他们。
吴哲接了过来，看看里头刻的编号，然后又递给了袁朗。
“警官，韩丽，她…她是不是出事儿了？”女孩紧张极了，看着他们时，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呃，小姐，你能帮我们联系一下韩丽的亲人吗？”袁朗沉吟片刻，问道。
“她没有亲人，她是孤儿，家也不是这儿的。她跟他男朋友一起从山区过来的。”女孩摇摇头说。
“那小姐，怎么称呼您？”袁朗问道。
“哦，我叫贺莹！”
“贺小姐，我们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这个戒指是从她的身上找到的！”袁朗尽量说得小心一些。
“什么？！你们怀疑，怀疑是韩丽？”贺莹眼睛倏地瞪大了。
“贺小姐，我们也想尽快的证实不是她，不过，辨认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
“我有她的照片，请等一下！”贺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了一组照片。“这是上个月我生日时，我们聚会时拍得照片，这个是韩丽，呃，这个，是辛波！”
“那时，他们还没有分手？”袁朗问道。
“嗯，他们是这个月的月初闹分手的，听韩丽说，也是因为辛波动手打了她。韩丽一直是跟辛波住在一起的，后来，出了这个事儿，她就搬出来了！”


“组长，快点，快派人来，我们在市场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成才的声音有些颤。
“好！”袁朗立刻站了起来，转向两位大队长。“成才他们在农贸市场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老高，走呗！”
“成，马小帅，马小帅，在外面干吗呢？跟着我出现场！”高城站起身冲着外头吼了声。
袁朗下意识地去找吴哲，却见他苍白着一张脸，从办公室出来，走到袁朗跟前时，掏出了车钥匙，递给袁朗。
“没事儿吧？”袁朗倒是有点担心了。
吴哲摇摇头，稍稍有点机械。
还是没缓过劲儿来吧？袁朗这会真没有折腾吴哲的心思了，他估摸着，这一次，把这孩子吓着了。

“尸体冰在冰柜里！”成才说话时，脸上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我们找不到辛波，就跟市场的管理人员和派出所警察一起，把这个摊位打开来检查！三儿一进来，就发现这个冰柜被人拖动过，我们打开来一看，在一堆排骨下面，还有一个人！真是，这两天都怎么了啊！”
“干活吧！”袁朗拍拍他的肩膀。
“死亡时间在一周以上，也就说，他跟那个女死者的死亡时间相近，具体的，我还要回去做详细检察！”史今大致检查过尸体之后，就把地方让了出来，让吴哲拍照。“吴哲，你没事儿吧？”
“啊？”吴哲有点发懵，抬头去看史今。
“你的手，抖得很厉害！这样的现场，我都没有见过！我知道你紧张，但是，别太勉强自己了！”史今冲他笑笑，很温暖。
“如果当时你是我的教授……”吴哲苦笑了一下，喃喃低语。
“什么？”现场声音太嘈杂，史今并没有听清楚。
“没…没事儿，我先去拍照了！”吴哲又笑了一下，真诚带着感激的意思。
“嗯！”史今点点头，让开了两步，转而又想起了什么来，回头冲着吴哲说：“让他们先别挪到尸体，六一在外头取证，回头再进来弄这边儿！”
“好！”吴哲应了声。
史今转身出门，找见了正在案板那儿检查的袁朗。
“怎么样啊？”袁朗直起身，上周他还真抱怨着太闲，可这一下子，案子就突然多的应接不暇。
“我从死者身上没找到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不过有一点，他肯定不是那个杀猪的！”史今很肯定地说。
“嗯？”袁朗挑挑眉。
“你见过杀猪的人穿乔治阿玛尼吗？”史今问道。
“哦！”袁朗呈了然状。
“还有，你们新来那个吴哲，他不错，这几个现场，换了谁，都得受不了！”
袁朗抬头，冲着史今笑笑，有点儿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伍六一在一边儿角落里喊人。
跑过去一看，伍六一正跪在地上，伸手，从地沟里掏着什么。
“是个钱包！”过了一会儿，伍六一站起来，袖子上已经沾满黑色油污，不过，他倒是一脸的不介意。“里面有身份证！”
“嗯，是那个死者的！”史今过来看看，说。
“不错，老高！”袁朗回身看见高城刚刚询问完市场管理员，就招呼了他一声。
“怎么？”高城走过来。
“有张身份证，是死者的！”袁朗撑开一个证物袋儿，把那个钱包放了进去。
“嗯，我查查去！马小帅，你拿着这个先回队里去，查查身份证上这人，找他的家属联系！”高城向着门口喊了一嗓子，马小帅没露头，倒是甘小宁过来了。“马小帅人呢？”高城一皱眉，有点不满地问。
“实在顶不住，吐呢！”甘小宁也是面色苍白。、
高城的眉头都拧到一起了，也不管甘小宁，自己大步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个小破孩子，不就是冰了个人嘛，又吐，胃还不好，还老吐！”

“死者名叫李清，是金山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成才把手里的资料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李清的亲人已经赶过来！”
“大新闻，大新闻！”薛刚三步两步的冲进了会议室。
“这怎么了？”铁路正烦着，脸一板，没什么好气儿的瞪了薛刚一眼。
薛刚赶紧刹住，冲着铁路眯眯眼笑，说：“两位老大在啊！我那个，真是有大消息！”
“快说，少卖关子！”袁朗瞪他一眼。
“组长，贺莹，来的是贺莹跟她老公，她老公叫李岳，是李清的堂弟！”薛刚兴奋的眼睛都发光了。
吴哲皱眉，沉吟了半晌，问道：“堂弟，为什么他的父母不来？”
“李清的父母早死了，李岳的母亲也在上年去世了！”薛刚摇摇头。
“这么说，李岳就是李清唯一的亲人？现在他死了，他不是会获得一大笔？”吴哲眼睛亮了一下。
“齐桓去调查李清的财务状况，还有李岳的，哦，贺莹，一定不能少了她！”袁朗冲着齐桓点点头。
“是，马上去！”齐桓起身走了。
“可，不是，还有个没找着吗？那个，叫什么的？卖猪肉的那个，哦，辛波！我们帮你去跟这条线儿！”高城翻翻手里的资料，说。
“谢了，回头请客！”袁朗冲他笑笑。
“你请我客！个死老A，哪次说请客，最后不都变成我请你，我我我活该被坑啊我！”高城颇不满的嘟囔着，冲着袁朗挥挥手。
“好了，去见见咱们这位重要的案情关联人！贺莹小姐！”袁朗站起身，又想起铁路还在呢。“老大，我们回头再跟您回报？”
铁路点点头，起身，想了想，说：“要是下班前没什么头绪，别找我们了，我们今晚有CS大赛，不能缺席！”
“唉？真比赛啊？那您要是拿个冠军什么的……”袁朗凑了过去。
“正经点儿！真拿了冠军啊，我跟你们王队，请你们吃饭！三星级酒店！”铁路似笑非笑的虚应了声。
贺莹跟她先生李岳被安排在接待室里，那时贺莹已经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李岳在旁边轻轻揽着她，用纸巾给她擦眼泪，一面小声嘟囔着什么，而贺莹间或答他几句，情绪很是激动，但，明显不是中文，袁朗一句都听不懂。
“男的一直在说，‘不是你的错，这种事情不可预料，而你是为他们好！’”吴哲小声在袁朗耳边儿说。
袁朗有些疑惑地看着吴哲。
“他们在说西班牙语，我碰巧学过！”吴哲一笑，很坦然，没有丝毫的炫耀意思。
“女的说什么？”袁朗也笑了，低声问道。
“是她的错，她不应该这样做，太激动，说得太快，不容易听懂！”吴哲摇摇头。
“那咱们就问问！对不起李先生，贺…呃，李太太！”袁朗走过来，还是很礼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贺莹却突然从椅子上起来，一把抓住了袁朗，哭着说：“袁警官，我应该告诉你的，早就应该告诉你！是我…是我害死他们的…小莉也是，清哥也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他们的！”
“小莹，你别这样！”李岳站起来，双手去扶她。
“贺小姐…呃，李太太，您先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能跟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袁朗也扶住了她，让她重新坐回到椅子里。
吴哲去倒了杯水，放到她跟前，贺莹抓起杯子来喝了一口，似乎是平缓了一些。
“其实，你们去公司时，我就应该把这件事儿告诉你们！韩丽会跟他男朋友分手，一部分因素，在我！”贺莹深吸了口气，终于说。
“什么意思呢？”袁朗问道。
“我觉得韩丽跟辛波不班配，也不只是我，我们公司几乎所有人的都这么说！韩丽是个孤儿，小的时候过得很苦！那会儿她到公司来面试，她没有学历，什么都没有！公司里没有职位能给她。我记得那天，天气很热，我在路上走的时间有点久了，有点中暑，她遇见了我，还给我买冰水喝，可我看见，她的钱包里只有几块钱！我觉得她很好！我从来没有利用我跟我老公的关系在公司里做什么事儿！你们知道的，他公司做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就那一次！”贺莹轻声说，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时，脸上带了一种伤感的笑容。
李岳拍拍她，把水杯重又递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抬起头来，冲着袁朗和吴哲勉强笑笑，说：“小莹是这样的，她对谁都很好，特别是帮过她的人！说实在的，我根本不想留那个韩丽在公司里。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她来我的公司面试过几次了，虽然小莹从来不管面试什么的，可，她肯定老早就认识她了！我才不相信那个女人，也会那么好心！”
“她人已经死了，你不这么说她！”贺莹看上去有点生气的样子。
“OK，我不说！”李岳赶紧摊开双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
“好吧，我继续说！一开始的时候，小丽只是对辛波有点不满意，后来，是我介绍她跟清哥认识的！他们相处的很好，所以，我就劝小丽快点跟辛波分手！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真的…我没想到！”贺莹说着，又流下眼泪来。
“这么说，韩丽会跟他的男朋友分手，跟你有一定的关系！”吴哲问道。
“对不起，这位警官，您这么说我太太是什么意思？”李岳却极不高兴的样子。“我早就说了，那个女人不是好对付的，认识我哥，当然会紧紧抓着他不放。要是没有我哥做下家，你以为她会跟那个杀猪的分手吗？”
“喂！”
“我不说了，可，小莹，清哥死了，死在她男朋友那儿啊，这可真是疯了！”李岳终于有点烦燥了。
“对不起，我不想的！”贺莹说着又哭了起来。
“这样吧，李先生，李太太，如果我们有什么情况需要了解一下，可能还会麻烦到你们，可以吗？”袁朗这时打断了他们。
“当然，哦，这几天，我可能都不会到公司，这是我家里的地址，还有我们的手机号码，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跟我们联络！”贺莹掏出笔来把自己的地址写在吴哲递给她的纸上。
“还有，袁警官，我哥的遗体，希望你们不要太过…我很怕…”李岳有些说不下去了。
“放心，我们有一位非常优秀的法医！”袁朗点点头，答应。

八 谜局
刘教授的鉴定报告下来的很快，因为辛波的确不是个精神病人，所有的证据口供都完全指向了辛波才是这两宗杀人案的凶手。复核的程序只用了非常短的时间，然后，卷宗就被转到检察院。
在把辛波提到拘留所之前，袁朗和吴哲去办了移交犯人的手续，那时，辛波已经没有刚刚被抓到那两天的颠狂状态，他低垂着头，坐在墙边儿，手脚都上了很重的镣铐，不过，吴哲觉得，那也不会比他心里的枷锁更重，那样的枷锁已经压得他完全抬不起头了。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其实还有很多解决的办法不是吗？”吴哲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辛波抬起头，眼光是呆滞的，似乎不能相信这个时候，还有人能用这种平等的口气对他说话。
“韩丽十六岁就跟我一起了！她要是离开我，我也没法活了！”半晌，辛波才慢慢地说。
“可你杀了她，你还是失去她了！”吴哲摇摇头，叹息般地说。
辛波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能看见剖开韩丽胸膛时，那双手沾满了血迹。他曾经一直在等待她求饶，就像以前他打她时那样，当她哭着求饶，他总会收手的，可，这次没有，韩丽没有醒来，他已经砍下了她的头，她那双曾经很天真充满着对大城市的好奇的眼睛再也张不开了。
“我干吗要杀她啊？我…”辛波突然抱着头哭了起来。
吴哲直起身，看看袁朗，勉强笑下，摇摇头。
“唉，我总算还是说对了一件事儿，这个杀人犯，真是个杀猪的！”齐桓把最后一叠卷宗放进档案盒里封好，突然想起了这事儿。
“要是每次你都能说中就好了，咱们可就省了麻烦了！”薛刚在一旁笑笑。“对了，班长那边儿说，可以让家属把受害者遗体领走了，得通知贺莹一声儿吧？”
“我去一趟好了，还有人家家里的钥匙和一些东西，应该还给她的！”吴哲听见，答应了声，站起来。
“咱们一起吧！”袁朗也跟着他一块儿出去了。
办公室里一众人都瞧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发傻。
“咱们组长，不像是会对新人这么好的样子啊？”成才纳闷地嘟囔着。
“好？！”齐桓冷笑。“也不知道是谁，人家来第一天，出过现场就请人吃广式烧腊的，那肉通红，没叫它给恶心死就是好的！”
“说真的，吴哲真好样儿的，没瞧见他吃毛血旺时的样子，就像饿狼！”成才赶紧点头。
“所以说啊，队长跟他挺对脾气，通常变态都会喜欢变态！”齐桓摇头叹息。
“你们这群人啊，真不是我说你们，啥叫透过现象看本质懂不了？”薛刚叹息。
“什么意思啊？”成才问道。
“唉，你们的智商啊，真是有待提高，我还有事儿啊，走了！”薛刚摇头，笑得古怪。
“你别跑，回来，话说清楚了！”齐桓跳起来，追了出去。
“成才？他们，他们在干吗？”许三多从英语课本里抬起头来，很疑惑地看着成才。
“没事儿，三儿，别学了，走，咱们吃顿好的去，好几天都没吃好了！”成才去拉他。
“可是可是我都一个礼拜都没去上英语课了！”许三多有点犹豫。
“唉，反正已经一个礼拜没去了，唉，你没听说吗？吴哲还是外语学士呢，现在方便，有空让他教你！”成才把许三多的书合起来，丢进抽屉里。
“嗯，吴哲那天说说过了，他说他教我，比比外面补习班教的好！”许三多笑起来。
“那是，走吧，走吧！”成才挺高兴的拉着许三多一起走了。

袁朗和吴哲到韩丽公司的时候，贺莹正在收拾韩丽的办公桌，看见他们时笑了笑，放下手上的东西，过去倒了杯水给他们。
“公司要来新人了，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贺莹轻声说。
“我们就想来通知你，你可以领回他们的遗体安葬了！”吴哲的声音也很轻。
贺莹看看他们，说：“清哥的尸体我们会去领，至于韩丽的，我没有想好！”
“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袁朗问道，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
“那是以前！”贺莹笑，冷冷地，她转身从自己的抽屉里抽出了份文件，递到袁朗和吴哲面前。“看看吧，银行通知，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把我的房子抵押给了银行，贷款一百四十万，我不知道这笔钱在哪儿？”


“不，我没这么说，不过，我相信，这一整件事情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内情！咱们得找出这些内情来。”
“唉，三多，来的正好，跟我一块儿去趟平安小区！”吴哲刚好看见许三多进来。
“哦，好，好！”许三多懵了一下，但还是跟着吴哲一起走了。
“许三多，顺便去跟伍六一说，今晚没法一块吃饭了，改天！”高城在后头喊了一句。
“好！”许三多应了声。
袁朗看看出门儿的许三多，有点疑惑还带点不满地问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组员，听你的命令时比较爽快？”
“领导能力的问题吧？还有别的吗？”高城看看袁朗，答得挺认真的。
袁朗有点想踹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哦，其实比较惯用方法就是伪造文书，不过，那样的话，给他们办手续的银行职员，是要承担很大的责任呢！那肯定是跟内部人员有勾结的！”马小帅在翻看着所有从银行取来的文书。
“嗯，小帅，不错，不过，这些我们知道了！”袁朗笑笑，拍拍马小帅的肩。
“嘿嘿！”马小帅抬起眼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有，这张税票，是真的，也就是说，那个做假手续的人，真的去交了赠予税！”
“一百多万的房子，只是交税，就要不少的钱啊？她的钱哪儿来的？”袁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别忘记冰柜里那个冻肉，他似乎也是个有钱人？”高城看看袁朗说。
“我去查！”马小帅从椅子上跳起来。
“唉！”袁朗把马小帅重新按回到了椅子上。“马小帅，继续帮我们看这些资料，找找还有什么东西可疑！”
“我让甘小宁去查，你去哪儿啊？”高城点头。
“去看看那位有钱小姐！”袁朗应道。
“行行，走吧，有事儿给你电话！”高城点点头说。
吴哲回到刑警队时那样子，狼狈地有点吓人。满身都是尘土，手腕肿着，脸上还有两道伤痕。
“这怎么弄的啊？”齐桓迎上去，惊讶地问道。
“没事儿！我只是没准备！”吴哲苦笑，他实在有点冤。
“来来，先上药！”薛刚捧着医药箱过来了。
“我说，薛刚，我的脸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是我的手，到现在还不能动！”吴哲努力想活动一下自己的手，但，不行，太疼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三多呢？不跟你一块儿去的吗？”齐桓有点急了。
“谁知道啊，那小子是业余散打比赛的冠军，我们让他回来配合调查，他就动手了！幸亏有三多啊，要是我，可真够呛能抓得着他！”吴哲想想倒真有点后怕，他受点伤没有关系，如果让嫌疑人跑了，他都没脸回来了。
“齐妈，先别问了，你别在这儿碍事儿，我怎么给他看伤啊？”薛刚伸手把齐桓推一边儿去。
“你说谁是妈？”齐桓才要骂人，就看见袁朗沉着脸，走了进来。
“没事儿吧？”袁朗也不看其他人，直走到吴哲跟前，看看吴哲的样子，脸色更加阴沉了。
“没事儿，就是没防备，也想不到他会袭警！”吴哲笑笑，有点躲避袁朗眼光，其实他很怕从袁朗的眼中又看见嘲讽的笑容。
可，袁朗没有，他看他的目光很专注，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哦，组长，高组长在审那小子呢，你还是去看看那边儿吧！”吴哲想了想说。
“让他们审去吧！”袁朗不在意地应了声。“不对啊，薛刚，他这手怎么肿这么厉害啊？”
“应该是扭着了，吴哲，你别用劲儿，跟着我的手活动一下，有什么感觉，赶紧说啊！”薛刚小心地扶住了吴哲的手臂，轻轻为他活动着。
吴哲死咬着嘴唇，他的手根本就不能稍稍地弯一下，只要一动弹，就痛得钻心。
“不行，我把你这些擦伤处理一下，还是去医院吧！”薛刚摇摇头，伸手去拿了药棉和消毒药水来。
“这也别弄了，直接去医院！走！”袁朗伸手要去拉吴哲，一看到吴哲肿着的手腕，又顿住了。
“不用了吧，其实，也不怎么疼！”吴哲有点抗拒的样子。
袁朗钉了他一眼，转向另一边儿，很强势的扶着他起来，有点不耐烦地命令道：“走！”
“喂，你们该干吗干吗去啊！”走到门口时袁朗回过身，冷冷地丢下一句。
“是！”大家齐齐的应声，开玩笑，老大都这么烦燥了，谁还敢去触这霉头去。

九 人心难测
“怎么伤得啊？”车开出去半天，袁朗才问了声，态度还蛮恶劣。
“我在他家里，看见他跟韩丽的合影，想带回来，谁知道他会从我背后动手的！”吴折觉得自己是有点菜，居然没半点防备。
“不是让许三多跟你一起去的吗？”袁朗问道。
“那小子把一存折从窗户给扔出去了，那可是重要证物，三多下楼去抢救了，结果他就对我动手了！唉，组长，我声明啊，我没那么差劲儿，就是就是没防备！”吴哲脸红的厉害。“呃，不过，三多真是厉害，几下就把他给撂倒了！”
“三多以前是武警的时候，曾经是近身格斗的冠军，看来，还真得让他练练你！说出去多丢人啊，还以为你抓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呢？就一骗贷款的，叫人伤成这样啊？就这样，你还当什么刑警！”袁朗越想越来气。
“可我那是没准备，我又不知道他会袭警！”吴哲有点委屈。
“刑事侦察的第一条要素是什么啊？要随时提高警惕！上学的时候没学过吗？”袁朗瞪他，眼里似乎是要喷出火光来。
吴哲似乎没料到袁朗会用这么愤怒的眼光看他，有点吓到了，向后缩了下，不小心又撞到了手，疼得直冒冷汗。
“别乱动！”袁朗在医院外的停车场把车子停下，把吴哲拉近了些，看看他脸上的伤。“被那小子抓得？”
“嗯！”吴哲点点头。
“得打破伤风针！”袁朗叹了口气。
吴哲显然被袁朗瞬息万变的情绪给弄得很晕，呆呆地盯着他看。
“吴哲，别再这样了！很幸运，这次，他没有武器！你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嫌疑人，他们有些最终会被洗脱嫌疑，也有可能，他是真正的凶手！我们当警察的，可以为很多人很多事情去牺牲自己，但绝对不可以死于自己的不小心！我想这件事情，你在大学上刑侦课时，就应该知道了！”袁朗专注地看着吴哲。
吴哲怔了半天，终于才犹豫着说：“我忘记你教过这些了！”
“小混蛋，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好好听讲啊？！”袁朗忍不住笑了，轻轻拍了吴哲脑袋一下。
“谁让你老A我，我那会儿光对付你这个烂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还有心思听课啊？”吴哲白眼过去，反正，都是这个烂人的错。
“我都没怎么A你，你还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吴哲，你这么逊啊？”袁朗笑嘻嘻地问道。
“滚！烂人，我这可是工伤，快点带我去看医生，疼死了！”吴哲嘟着嘴巴，气呼呼地瞪回去。
袁朗下车，转到另一边儿，扶吴哲下车的动作，显得很小心翼翼。
“喂，组长，我是手腕扭伤好不好？你这样儿，搞得就像我重伤将要不治了一样！”吴哲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袁朗圈在怀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你有可能会得破伤风，硕士，这可是严重的疾病啊！别乱动，搞不好会让你的手伤的更厉害！”袁朗笑笑，不理他。
“我只不过是被人家用指甲蹭了下！”吴哲快要受不了了。
“学过生物的人都知道，不要忽视任何一个小伤口，因为，它可能会让人送命！”袁朗还是笑眯眯地，就是说话的口气，让人听了就很想踹他。
“我真不知道，你还学过生物！”吴哲白眼看他。
“吴哲，你应该知道，真正有文化的人，是不会靠些做得很漂亮的证书来证明自己！”
“喂，你们对高学历的人有歧视，或者，你们压根儿就是自卑！”吴哲歪头看袁朗，有点气人的笑。
“提醒一下，硕士同学，很快就会有人来检察你的手了，肯定很疼！说起来，吴哲，我好像还没有见过你哭呢？太疼了会不会哭啊？”袁朗坏笑。
“滚！”吴哲咬着牙说。

吴哲的手没什么事儿，不过，他可是努力忍着才没有哭出来的，把骨头正回来那一瞬间实在是太疼了，不过，一想到袁朗那家伙还在一边儿看热闹，他就觉得，就算让他不打麻药拔牙那痛，估计他都忍得下去。
“对了，那个散打冠军，林杰，你猜他怎么说？如果韩丽没死，搞不好，他会亲手杀了她！”就吴哲的经验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说话，多说话！
“为什么？”袁朗把牛奶递给了吴哲，问道。
“他一直以为，韩丽跟贺莹有亲戚关系，而且，一开始的时候，韩丽曾经告诉林杰，贺莹还是单身！”吴哲笑笑，忽然又想，如果不是跟那小子瞎聊一气，知道了太多的事情，也许他还不会在背后对他下黑手！


“继续说！”袁朗点点头。
“老大，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吧？飞上枝头就能作凤凰，可这会儿，是林杰想做那只凤凰！贺莹不喜欢社交圈子，但似乎是没有办法，她有钱，有地位，老公还是青年才俊！可是，韩丽很喜欢，她总跟贺莹一起去参加各种各样的餐会，在一次金融系统的聚会上认识了林杰！她似乎曾经答应了，要把林杰介绍给贺莹的！”吴哲喝一口牛奶，当真继续在说。
“可最后，他们成了男女朋友关系！”袁朗挑挑眉。
“别说那么纯情，林杰有未婚妻了，我在他们家看见了他在订婚酒席上拍的照片！”
“可他，还放着他跟韩丽的合影？”袁朗突然问。
“是啊！放得可挺秘密的，不过，我刚好比较喜欢翻东西而已！”
袁朗摇摇头，笑着说：“吴哲，你活该挨揍！”
“烂人，你说什么呢？！”吴哲一口奶喷了出来，险些没呛着自己。
“现在教给你刑警守则第二条，无论你想从嫌疑人那儿拿走什么东西，都要非常的理直气壮！”

袁朗他们回到刑警队时，田心已经坐在办公室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袁老A，你行不行啊？到底会不会带新人？我学弟才来几天啊，就伤了？”田心抱怨着，却伸手轻轻戳戳吴哲脸上的两处伤口，突然就笑得不行了。
吴哲很郁闷，嘟囔道：“田学姐，有点良心好吧？我伤成这样了，你还笑。”
“不是，我昨天到一个洗浴中心去查案，看到一个客人跟洗浴中心的小姐打架，脸上也被抓成这样儿，我……”田心实在忍不住了，一转头，跑出去，大笑去了。
“田学姐！”吴哲几近暴走。“田学姐以前不这样儿的，一定是跟你这种烂人做同事太久，都变质了！”
“这也赖我？！”袁朗哭笑不得地看着吴哲。
“就赖你，怎么样啊？”吴哲白他一眼。
“小混蛋你！”袁朗伸手轻轻地敲他一下。“对了，高城在审林杰？咱们看看去！唉，你别去了，在这儿帮着马小帅把这些材料整理一下！”
“嗯！”吴哲点头。
马小帅那会儿正在看银行送来的所有材料，看得眼睛都快对起来了，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有点迷茫地抬头。
“马小帅，让我干点什么？”吴哲笑了，拉张椅子在马小帅身边儿坐下。
“嗯，那是贷款合同，你会不会做签名比对？”马小帅问道。
“刚好学过一点儿！”吴哲点点头。
“太好了，我眼睛都花了，来来，你帮我看看！”马小帅长出一口气。
袁朗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儿，这下好了，他们队里现在有两个“小孩”了。
“你们一共从银行骗出来一百四十万，现在只在你家里找到了五十多万，剩下的钱呢？”高城靠在椅背上，口气里含着一点淡淡地不耐烦，却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焦躁。
高城看起来是个很难压住火气的人，但很多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冷静。尤其是在审嫌疑犯的时候，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和缓口气，什么时候应该施加更大的压力。
“你们怎么不去问韩丽啊？”林杰笑笑，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你是不是以为韩丽死了，你就可以把所有的事儿都推到她身上？”高城慢悠悠地问道。
“呀，我忘记了，韩丽死了啊！”林杰装模作样地说。
高城反而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反正也没有关系，就我们搜出来的这些，也够判你的了！罚没全部财产，在里面蹲上几年，出来之后，你就没有工作了！而且，被你骗的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跟你算了！”
“还得加上一条罪，袭击警务人员！”袁朗推门进来，晃到高城的身边儿坐下！
“哦，对了，还有这一条儿！伤得怎么样啊？”高城不再答理林杰，反而转头去问袁朗。
“挺重的！右手的骨头可能有点问题！林杰，你伤得可是我们系统里的宝贝，光电学的硕士研究生，伤了他的手，可能就毁了这个人才！老高，这一点给检察院的材料里面可得写清楚点啊！”
“行行，我知道了！行了，也没什么要审的了，这小子骗贷一百四十万，才找回了五十万，光这个，也够他坐牢的，再加上一条袭警，可以了，把他押回拘留室吧，明天就递检察院去，咱们结案！”高城冷笑，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就要走。
“等一下，我根本就没下那么重的手！而且，我也没有骗贷，那笔款是韩丽贷的，她给我的材料也是真的，否则，那是一百四十万啊，我哪儿敢帮她骗！”林杰有点急了。
“转让文书是假的！”袁朗看看他，平静地说。
“她有赠予税的税单啊！”
“那套房子市值在二百万左右，她用六万多块钱的税金，从银行骗走一百四十万，你觉得这点成本很高吗？”袁朗笑了起来。“你们至少应该去向本人核实，别忘记，贺莹就住在本市，去问问她，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吧？”
“我…我们银行内部是有分工的，我不负责那个，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抓我！”林杰把脸偏过去。
“那你可得好好跟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在韩丽成功贷到这笔款之后，你就突然多出了五十几万的存款？”袁朗笑着问。
林杰半天说不出话来。

“前天，我收到了银行打来的电话！他们向我核实望海居的房产目前的所有人是谁！然后告诉我，有人用这房子在他们银行抵押贷款一百四十万，如果没有还清贷款，房子将被银行收走拍卖！”贺莹略一思考就答道。
“是韩丽把这房子拿去抵押了是吗？”袁朗又问。
“没错，这个消息，应该是我告诉您的吧？”贺莹还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你能想象，她怎么可以把你的房子变成她的，然后抵押出去吗？”袁朗笑着问。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些！”
“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她用一张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签过名儿的纸，写了一封财产赠予文书！”
“应该是这样的吧！我想是！”贺莹点头。
“这么说，你从没有签过任何转让财产的文件给韩丽？”袁朗问道。
“没有！”贺莹摇摇头。
高城打开自己的文件夹，拿出一张鉴定书，起身，递到贺莹的面前，说：“经过笔迹专家的鉴定，你的这个签名，签署的时间要比文书内容书写的时间晚！这个你能解释吗？”
贺莹轻轻一皱眉，接过文书来仔细地看了一遍，突然轻轻地笑了，说：“我不明白什么书写时间，可我知道一件事情，这个签名不是我写的，文书的内容也不是我写的！”
“什么意思？！”高城有点恼怒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现在只知道，我猜错了，韩丽没有利用我的签过名的空白纸，她只是伪造了我的签名！”贺莹咬咬嘴唇，身体靠回到了椅背里，目光落到了审讯室的墙上时，有些茫然。
“我们需要你留下至少三个签名，现在！”高城把纸和笔递到了贺莹的面前。
贺莹接过来，随意的写了自己的几个签名，又递给了高城。
高城看了一眼，收起来，走出来。
“高组长！”吴哲迎上去。
“把这个拿给伍六一，让他鉴定一下！”
“好的！”吴哲应了声，接了过来。
袁朗依然是笑着的，口气很轻松地说：“贺小姐，我们只是需要确定，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贺莹摇摇头，很优雅的样子。
“反正，等结果也挺无聊的，不如，咱们随便聊聊？”
“您想问什么？”贺莹问的很直接。
“我总觉得在韩丽这一整个案子里，你有一些事情没有对我们说，就算是现在牵涉到你的利益了，你似乎还在隐瞒一些东西！能告诉我，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吗？”袁朗问道。
贺莹手支上了下巴，沉吟了一下，还是笑了，说：“袁警官，这里面我没有隐瞒您多少事情，如果说有，那也只是我的心情！您应该不能了解，我在接到银行通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一直都很信任她，也在尽力帮她改变自己的生活！所以，在知道她其实欺骗了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郁闷，而，她已经死了，甚至都不能让我对她吼几声来发泄一下。”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她呢？仅仅是因为她曾经用她不多的钱，买了一瓶水给你？”袁朗挑挑眉，问道。
“很有意思吧？可，这件事情是真的，虽然，现在我觉得是我老公说的对，或者一开始就是为了接近我而设下的布局！我没有他那么高的警觉，所以，还是上当了！不过，无论如何，她也曾经是我的朋友，她的后事，我还是会料理！”
“很难想象，或许你真的是太善良了？”袁朗低下头，轻笑道。
“您不相信吧？”贺莹笑着反问。
“没错，我不信！我觉得现在这个社会里，恐怕少有完美的善良！”
“或许是因为您工作的关系吧！看太多阴暗面了是吗？那么，您觉得我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子您才满意？”
“那得等到笔迹鉴定的结果出来才行！”袁朗耸耸肩。
“您是在怀疑我嫁祸给韩丽？一个碎成几块的女人？我还没有那么狠毒！也没有必要！而且，说的冷酷一点，她还不配让我挖空心思去设计她！”贺莹笑笑。
“虽然冷酷，但却是真心话吧？”袁朗突然问。
贺莹抬起头，跟袁朗对视，没有丝毫的躲避，半晌才说：“我不是您的嫌疑犯，或者，您可以在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跟我聊聊；或者等您拿到我违法犯罪的证据之后，您再来审问我！现在，咱们都安静的等着我的笔迹鉴定结果好了！”

“我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女人！”高城恨恨地把东西往自己桌子上一摔，骂了一句。
“她的确跟我前几次见她都完全不一样了！”袁朗坐在转椅里，手上的烟已经快燃尽了。
“她居然把咱们从审讯室赶出来了！”高城还是不算完。
“她没有赶咱们，只是她跟咱们没话可说了！”袁朗笑笑。
“那也差不多，反正到最后，咱们出来了，她一个人在审讯室里，看那样儿还很享受生活呢！”高城气呼呼地吼着，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还从来没有审疑犯，却被疑犯给从审讯室里赶出来的情形出现。
“她心理素质真是太好了！”袁朗叹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她真的无辜！”吴哲这时进来，脸色不太好。“笔迹鉴定出来了，那不是贺莹的签名，笔迹不符合！”
袁朗站起身，几乎是从吴哲手里抢过了那份鉴定报告，然后有些挫败的挠了挠头。
“组长，现在怎么办？”吴哲有些犹豫地看着袁朗。
“我去跟她道歉，然后送她回家！”袁朗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她可能不必我们送她，她老公在会客室里等着。而且，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局长！”薛刚从外面跑进来，轻声说。
“好吧！老高，带你的人回你们办公室去！我自己去解释！”袁朗指了高城一下。
“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死老A，我敢跟你一起办这个案子，就敢担这个责任！”高城又火了。
“老高，我的意思是，带你的人回去整理你们那个贩毒案的证据，我们很快就来行吗？”袁朗笑笑。
“组长，你放弃这个案子了？”齐桓很惊讶地看着袁朗。
“不是放弃，而是结案！”袁朗摇摇头。
“没错，我们的证据就是这些，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不能怀疑任何人！况且，我们到现在也没办法去认定她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嫌疑，杀人或者骗贷或者…说不清楚！组长，我跟你一起去吧！”吴哲轻声说。
袁朗点点头，走出几步，又回身，扯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一起走了。
“组长，我以后是不是还会遇到这样的案子？”吴哲突然问道。
“哪样的？”袁朗挑挑眉问道。
“我们怀疑一个人，但是却没有证据，甚至连他的动机都找不到！”吴哲显得有些失望。
“吴哲，你该这样想，如果没有动机也没有证据，那只说明一个问题，那人是无辜的！”袁朗的口气很平静，类似于那时，他在讲课时的语气。
“可你真的怀疑她啊！我觉得你是不会错的！”吴哲仍然有点想不通的样子。

“我是不会错的？”袁朗笑着看向吴哲。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经验！呃，你以前上课的时候，也说过，刑警这一行，经验很重要的！”吴哲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这么说，你还是认真地听了我的课了？”
“我从来都很认真听讲的好不好！哎呀，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吴哲有点恼。
“吴哲，有些时候，我也会做错，而且，在刑侦学上始终承认有完美犯罪这样一种犯罪模式的！所以，我们竭尽全力去工作，找出证据，如果没有，就承认她是无罪的！”袁朗伸出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吴哲脸上的伤口。
“哦！很疼！别乱动人家的伤口，变态！”吴哲叫了一声。
“就保持这种状态，去见被咱们冤枉的嫌疑人小姐！”袁朗笑笑，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贺小姐，我们非常抱歉！”袁朗道歉时，眼光非常真诚。
贺莹笑了下，说：“没有关系！这也是一种经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遇上的！我很高兴，我体验过了！”
“很对不起，影响到了您的正常生活！”
“真的，没关系！哦，吴警官，您受伤了吗？”贺莹看了看吴哲的脸，问道。
“一点擦伤！”吴哲简短的答她。
贺莹想了想，从自己随身的提包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儿来。“敷外伤的，我老公煮饭的时候，常常会割伤手，有这个会好一点儿！”
“呃，谢谢！”吴哲接下了那个小瓶儿，有点愣。
“其实，我很想知道，人如果突然改变了原来的生活状态，而变得更加接近于梦想了，那会怎么样呢？韩丽说，我现在的生活，就是她的梦想，所以，我尽量让她去接近些！袁警官，吴警官，我一直都相信这个世上一定会有人无论生活环境有什么样的改变，他都不会随之改变的！可惜，我到现在都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人！”离开之前，贺莹突然这样说，淡淡地微笑里带着一丝的落寞。
“袁朗，我根本不能理解她呢！”吴哲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点迷糊了。
“别想了，回去睡觉！”袁朗耸耸肩。
“不对，咱们还跟高组长约好了，要去谈他那个案子的！”吴哲这会记起这事儿来了。
“谁说的？”袁朗很奇怪地看着他。
“你啊！”吴哲似乎更加的奇怪。
“真有意思，他为什么非得借你去不可啊！”袁朗开始抱怨了起来。
吴哲翻个白眼，决定不去理会他。

十一 突发事件
“无论是杀人碎尸案，还是银行骗贷案，现在咱们都有了嫌疑人，而且全部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些嫌疑人，可你却始终不肯结案，能解释一下吗？”铁路看着袁朗的报告很平静的问道。
袁朗坐在沙发里，已经开始抽第四支烟，烟雾缭绕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两件案子，巧合太多！”半天，袁朗慢慢地说。
“我们以前还见过巧合更多的案子，那些怎么说啊？”铁路也点上烟。
“我知道，可我就不信了，贺莹跟这两件案子都有关系，但最后她却跟这两件案子都没关系！”袁朗点点头，苦笑了下。
“抛开情绪作祟啊，袁朗，跟我说说证据，贺莹除了跟第一个死者韩丽是同事朋友，跟第二个死者李清是亲戚关系之外。以我们目前的证据，她还跟这两宗案子有其他的关系吗？”铁路问道。
袁朗抬起头，看了铁路一会儿，终于还是摇摇头，说：“没有！”
“没有办法，袁朗，咱们没有办法！她没有作案动机，即使她有动机，如果没有证据，我们也无可奈何！这一点，你早就明白的！”铁路起身，绕过办公桌，过来拍拍袁朗的肩，他绝对相信袁朗不会毫无根据的去怀疑一个人，但他在捍卫人民生命安全的同时，也要维护法律的公平公正，在没有证据，或者暂时无法找到证据的时候，只能去相信，那人是无罪的。
“我明白！骗贷案我们也已经移交检察院了，咱们可以结案了！”袁朗站起来。
“好！没关系，只要她是罪犯，总会露出马脚的，只要咱们能够找到证据，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会逮住她！”铁路还是安慰了一句。
“没事儿，就当经历一回！对了，老大，你们那个CS大赛怎么样啊？”
“别跟我提这事儿！”铁路脸阴了下来。“反正你们组的案子也结了，叫吴哲去帮七组办那个贩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