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孩子
“为什么……我总是大家的拖累……明明已经努力过了……”
压抑的啜泣声在崖边回响，小小的稚童扬起脸想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却不想越聚越多，直到眼前的一切再模糊不清。
“我已经……已经受够了啊!！！”
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孩童撕心裂肺的吼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群鸟争先飞去。
渐渐的一切终归于平静，只有余音在山谷间回响着，显得无限凄凉。
夕阳的余辉撒在山谷的岩壁上，也撒在孩子布满泪痕的脸上，一时无言。
“啧啧，小子，你这嗓门我也是没话说……”
清朗的嗓音带着几分睡梦初醒时的慵懒，是个少年人的声音。
“谁？”
天明顿时警觉起来，右手向腰间的墨眉探去。
这里可是墨家的据点，什么人会出现在这儿？
“哟，那不是墨眉吗?墨家的巨子又换了吗阿鲁？”对方口气像闲聊般，似乎一点也没有要显身的意思。但这话却引得天明皱了皱眉。
竟一点也不知声音的源头在哪儿，还能一眼认出墨眉……可见对方似乎是个高手，等等，这家伙是不是有口癖？还这么奇怪……
“出来！别在那里装神弄鬼的，不然的话……”明明是威胁的语气，却因为孩童尚稚嫩的嗓音变得让人觉得根本不足为惧。
甚至还有些滑稽。
“噗哧。”
果然，对方笑出了声。
“别笑！有本事出来跟我打一架！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
然后，天明炸毛了。
“行啊，那我就出来了，小心点儿哟阿鲁。”
仍是让人窝火的慵懒口气。
“你什么口气？瞧不起人吗?我告诉你，我可是……”
孩子只看见一道黑影从头上出现，然后，一只步履正中面门，一个少年身形的人影落在了孩子身上。
“嗷嗷嗷！！！”五脏六腑仿佛被一瞬间挤压出的痛苦，让孩子一时哀嚎不止。
“猴孩子真是聒噪的不行，都说了小心点儿了阿鲁。”
身着白色儒袍的少年一脸嫌弃的坐在孩子身上。
“可恶……你先起来一下……”
孩子的声音虽然微弱，可却带着令人心惊的怒意。
少年挑了挑眉。
“哦。”
只见他先是悠然的站起身，然后，又迅速坐下。
“嗷！！！你怎么又坐回去了？！！”
“你让我先起来一下的阿鲁。”
这次慵懒的语气里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快……从我身上下来……啊。”
天明简直要气背过去。
看对方似乎真的快要被压死了，少年这才好心情的站起身。
好一会儿，却仍见对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少年有些纳闷道：
“真被压死了吗?阿鲁”
见对方的脚步越来越近，天明的脸上扬起一抹坏笑。
“哈！中计了吧!”
少年用看白痴的目光注视了一会儿孩子愈发放大的脸，然后，微微一侧身子，叫对方扑了个空。
“你就消停会儿吧，阿鲁。”
少年突然觉得被吵的脑仁疼，抬手揉了揉额角。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天明愤怒的抬起头，准备发火，却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愣住了。
如同声音一样，确实是个少年人，却有着不相符的老成与沉稳。
跟随盖聂一起闯荡江湖也有些年头了，天明也可以说是阅人无数。
少年的气质天明只有在长者身上见过。
见对方半天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傻气的让人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我说，这长得挺机灵的怎么就这么傻气呢?还是说被我砸傻了?”
天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反驳道
“你才傻气呢!穿着个长袍子爬树，装仙人吗?”
少年一听，乐了。
“不用装，我就是仙人啊，阿鲁。”
“长得好看，穿个长袍子就是仙人？”
孩童哧之以鼻道。
“哎嘿，谢谢你夸我长的好看。”
天明一僵，怎么被带坑里了?！

“你你你……别扯开话题！说！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到墨家据点的？”
眼前的孩童故作恶狠狠的样子反而透着几分可爱。
这叫一向喜欢小孩子的王耀一时心软了下来，倒也不计较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了。
但，却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对方的冲动。
“什么人？你以为……我是人？”
王耀故意压低了声音，显得飘渺又神秘。
天明被这意味不明的语气弄的愣住了，嘴巴半张着，半天才发出一个音节。
“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天明有些没底气的发问。
“呵…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咯，阿鲁。”
见恶作剧快要得逞，少年人勾起了一抹坏笑，却叫孩童看的心惊。
他突然想起昨晚少羽给他讲的那个鬼故事。
再联系上这个人的出现那么的诡异……天明立马认怂，无比惊惧的神情落入对方的眼里。
王耀皱眉。
是不是……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这孩子想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这样想着，少年上前了一步
“喂……你……”
“别过来！我不是害死你的人！别缠上我……”
孩童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颤栗，并不断的向身后退去。
殊不知，身后已是悬崖断壁。
这让原本带着坏笑的少年突然目光一凛。
“小子，别往后退了。”
此时风声有些喧嚣，少年的话语并未传达到对方耳中。
“喂!”
少年的声音有些急切，并一个箭步上前去。
见对方过来，孩童以为对方是要抓自己，慌张的向后退去，谁知脚下一空，紧接着是令人窒息的失衡感。
完了，要掉下去了。
这是天明最后的想法。
但，欲想中的失落感并未到来，有人用手抓住了他。
……哎？
孩童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他看见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孩子，你还有力气上来吗?阿鲁。”
王耀此时心里有些小惭愧，所以不由的放软了语气。
“嗯…”
天明怔愣的看着这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的一望见底。
似乎，在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见过一双同样的琥珀色眸子。
见对方的额前已泌出细细的薄汗，孩童也不敢耽误，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
“呼……”
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天明仍是有些愠怒。
“干嘛非要装神弄鬼的？”
少年坐在地上，稍稍喘匀了气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姿态
“见你这小娃娃有趣的紧，不由的就戏弄了一下呗，阿鲁。”
想到对方方才救了自己，天明也不再与对方置气。
“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
“别想糊弄我！”
“我？我叫王耀，王者之耀的意思。”
对方语气轻快道。
王耀？这名字还真霸气啊……
天明看了对方一会儿。
“我叫天明。”
“天明？真是个好名字，夜尽天明……你被赋予了很多期望呐，阿鲁。”
是吗?……像我这样弱小的人，竟会被……赋予期望？
孩童的眼中一片阴翳。
恐怕会失望吧。
“嘿，我说什么了?勾起你痛苦回忆了吗?阿鲁。”
王耀看着明显情绪低落下去的孩子，有些心疼。
抬手，抚上了栗色的发顶。
天明的瞳孔微缩。

抚上后，王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胡乱揉了揉那栗发，发现手感极佳，不禁又揉了揉，直到孩子那一头本不平顺的发，彻底变成了一顶鸡窝。
嗯，手感不错。
王耀心想。谁知转脸便看见孩子一副泫然欲哭的表情。
“喂……”
这一下，老顽童可真的慌了。
“别……别啊，你这样弄得我好像欺负了你似的阿鲁……”
孩子什么也没说，一把抱住王耀的腰。
王耀被这个小人突如其来的一撞，差点撞出一口老血。
一低头，发现孩子正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低声啜泣。
虽然被撞的不轻，但王耀还是忍住吐血的冲动，勉强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瘦小的，颤抖着的脊背。
天明嗅着少年衣衫上皂荚的清香，只觉得无比安心，一切负面情绪仿佛都被那股温暖的气息所压制。
长期没有这种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倒让王耀一时僵硬无比。却也没推开对方，就杵在哪儿，任凭孩子哭湿了自己的衣襟。
渐渐的，哭声低了下去。
王耀看着那张带着泪痕扬起的小脸，不禁失笑。
“哭够了吗?看来你是积压好一阵子了呢，阿鲁。”
天明不语，整张脸“唰”的红透了。
天明不经意瞥见对方衣服上的
晕染的水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对不起……我，我一时没控制住情绪，那，那个……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说着，抬眸看着那团水渍。
“啊?”王耀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果真见衣襟上一大片水渍，黏乎乎的贴在胸口上，贴的难受。
“哦……这个，不用麻……”
“不麻烦的！”
孩童打断了对方拒绝的话语，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却，反而更红了几许。
王耀看着孩子羞红的脸，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拒绝，于是利索的褪下身上的外衫，递了过去。
“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阿鲁。”
天明接过外衫。
“两天后，还在这里，我会把衣服还给你的。”
这话说的有些不利索，语毕，也不顾对方的反应，天明拔腿就跑开了，徒留王耀一人，站在悬崖边，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噗。”
良久，王耀不禁笑出了声。
“这孩子，心眼还挺实诚的阿鲁。”
少年不经意抬头，看了看墨色的天空。
“呀，时候不早了呢，再不回去，秦估计要派人找的吧，阿鲁。”
王耀无所谓的笑了笑，抬脚准备离去，想再到市井上逛逛。忽然，看见一抹墨黑色的衣摆。
“先生让吾好找。”
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站在王耀身后，微微皱起的眉，表明他心情极不悦。
“我正要回去呢。”
王耀努力装作很懊恼道。
“是吗?不过，先生为何会在这儿？要知道，我对墨家那群家伙可没什么好感。”
男子显然并不吃这套，因为少年明明是要向北离去，而咸阳宫却并不在那个方向。
“哎呀，小秦你太严肃了，墨家这边风景别致，我便过来看看呗，阿鲁。”
王耀，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第二章 猜忌
小圣贤庄一一
儒家最会享受，自然，小圣贤庄内的布置，自然，别有一番风味儿。
秦风式的建筑高大巍峨，气势磅礴。周身镶嵌着的潺潺溪流，却无故平添了一份温婉，将那凛冽威严的建筑抚平了凌角。
倒是风雅。
孩童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静静地浣洗衣裳。
时令金秋，天气转凉。
浸过水的手叫冷风一吹，孩童的双手有些泛红。
天明抬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继续手头上的活儿。
午后的阳光撒在手中的白衣上，用银丝勾勒的暗纹在阳光下显露出来。
天明看着衣裳上的花样，微微有些错愕，伸手抚上。
衣料触感极佳不说，观这暗纹……大气精致，怕不是寻常人家绣的起的。
这王耀……到底什么来头？
天明一张小脸皱了皱。
罢了，罢了，反正不是坏人。
孩童摇了摇脑袋，将方才的想法置之脑后，专心搓洗衣裳。
“喂，你小子，原来躲在这儿啊。”
突然出现的清朗嗓音，惹的天明身子一僵。
“咦？在洗衣服？”
俊朗的栗发少年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是逃课出来的呢。”
这家伙怎么一说就中呢?
天明无奈。
确实，他是逃课来着的，只因课间人少，浣洗衣裳不会叫人撞见，不显尴尬。
“你这家伙……不是在上课吗?”
“啊，三师公让我出来寻你的。”
天明有些郁闷，干脆不再作声。
“小弟啊，没想到你还挺贤惠的嘛，下的了厨房，洗得了衣裳。”
少羽忍不住调侃着。
当目光触及到天明手中的衣袍时，不由的愣住。
“小子，这衣裳不是你的吧?”
“这个啊，确实不是，是……是我一个朋友的。”
“朋友？什么朋友？”
少羽警惕的样子让天明有些懵不由开口：
“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觉得，这绣纹古怪，如此精细，普通老百姓可穿不得，什么人才能穿如此绣样的衣裳？”
语毕，少羽的目光便盯在了天明手中的衣裳上。
“我那个朋友啊，是个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少羽，你别多心了。”
天明随口胡诌道，心下却也是疑惑。
王耀他……到底什么身份？
天明摇头。
罢了，不过一面之缘，何必操心这个呢?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朋友了?”
少羽撇了撇嘴。
这谎话还敢再撇脚点儿吗?
你还刨根究地呢。
天明暗暗咬牙。少羽这人……还真不好糊弄。
“你管得可真多……放心，他不是什么坏人，我自知分寸，不会惹事端的。”
“哼，但愿如此。”
少羽轻哼一声。
“走了，上课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