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山上终年弥漫着白茫茫的瘴气,瘴气有毒,能使牲畜发疯,皮肤溃烂。因此龙头山虽林木深秀,獐兔遍地,钟灵毓秀,却也鲜人问津。
山间日光高照,林中瘴气渐稀薄,日光投下细细碎碎的竹影,竹屋外一股明澈溪流潺潺环绕而过,虫鸣喧嚣,树木更显青茂。
淡蓝的穹顶上,一只白鸽扑棱棱地飞过。
一点寒芒从林中猛然射出,白鸽似滚石一般直坠林中。
伸手一抓已接住了直坠下来的鸽子,再拔出钉穿鸽子的轻薄小刃,取下鸽子脚上系着的白色瓷瓶,顺手一放,“去吧。”
鸽子再度扑棱着翅膀飞向竹屋,浑身雪白,竟没有一丝血迹。
这射下空中飞鸽的青衣女人见那鸽子已飞远,不由哂笑一声,“倒是记吃不记打的顽物。”手上动作却不停,已取出瓶中字条细看。
“陆刄吾友,见信如晤。丹池一别,已有三月,不知近况如何?当日血战亦历历在目,君之义勇,余自愧弗如。君劳苦功高,所得者不过二三,余虽愤然,人微言轻,并无助益,是使余不能心安也。所谓‘可同患难,不可与富贵’者也,皆若辈乎?人世险恶,方得见其二三矣……”陆刄读到此处便不再读下去,只粗略一扫,后文大约都是激愤不平之语,正事却只是一笔带过“……闻石佛山有异象,大放红光,天地震颤,似有异宝出世,君岂有意乎?……愿与君同去……”
天地异象之处有宝,这话不错,然“大放红光”乃凶器之兆,这番凶兆又出现在石佛山这个佛门清静之地,定不寻常,但苏阶来信却全不提这些,冒冒然相邀,若非陆刄熟知他急躁冒进的刚直性子,或许还会疑他不怀好意。
陆刄又转念一想,若是真有歹心,所谓红光石佛便都不会提及,苏阶行事真率,并无欺瞒之意,见者皆知,自己却虑其轻率被他人所疑,未免拘泥了。
“这长生还未求得,自己却自觉聪颖过人,实非幸事。”陆刄自嘲一句,起身将从剑上卸下的轻薄小刃拼接上去,几个轻盈的跳跃就已从溪流中间的青石上到了竹林边上的竹屋。
进了书房,见那白鸽已在窗外自己搭起的鸽舍里饮水,见她来了,抬头咕咕叫了几声,似有不满。
“鸽兄一路辛苦,某不知鸽兄今日前来,果脯粳米都未准备。”陆刄笑着看了看这摇头摆脑的小东西,又铺开宣纸研墨。
这鸽子颇通人性,见盘内只有清水,平日所食米粟分毫不见,又见陆刄无半分歉意地埋头做事,便尖啸着扑在砚台上,使劲拍打着翅膀,好好一身白羽被染得乱七八糟。
陆刄讶异,见鸽子不过啄咬笔墨,也不阻止它,只饶有兴趣地瞧着,鸽子得了鼓励似的,耀武扬威地飞上铺开的雪白宣纸,一阵踩踏后,白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爪印。
陆刄陡然大笑起来,鸽子被这大笑声吓得蹿上了鸽舍。
陆刄此时已被这贪吃鸽子的报复行径笑得直不起身,道:“我不罚你,且让你家主人瞧瞧你的大作。”心下已有了成算。
陆刄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书案,又新铺了张宣纸,写了些近况和修道感悟,约着这月十五在青州城张家茶馆见面细谈,合着被鸽子踩坏的那张宣纸一同装进瓷瓶,再唤在来一旁张望的鸽子,将瓷瓶重新系上它的左脚。
鸽子扑棱着翅膀穿过苍翠的山林,向无边无际的天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