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你对于名义结婚怎么看，手冢？”
倒计时四个月的某一天，乾在每周固定的早茶时间如此问。
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但是再次提到这个话题时，手冢还是觉得一阵齿冷，于是他抿紧唇沉默。
“我国中同学大石的一位朋友，打算采取名义结婚的方式，就当是权宜之计，如果之后碰到契合的伴侣，可以再离婚。”透过镜片乾仿佛在揣摩他的神色，“当然作为朋友的朋友我会为他保守秘密，只是觉得住在同一屋檐下过着各自独立的生活，这种方式对于自暴自弃的你也不错呢，手冢。”
短暂的一段焦躁期过去，手冢恢复到了平素冷静自持、处变不惊的状态。纵然外界已湮没在滔滔基因匹配的查阅申请和绵绵不绝的相亲活动中，他仍然能事不关己般按时按点地上班，在纷纷透支假期出外寻觅伴侣而显得空旷的实验室里做研究写报告，每逢周二周四帮乾准备梅子茶。
“我知道这个对于传统的你来说有点难以接受，但也拜托想想我们不希望以后只能通过探监来见到你的心情吧。”
“……”
“毕竟……历史在循环往复，但是人还是要向前走的啊。”
手冢还是沉默，他捧着杯子，眼神久久地凝注在楼下那棵开满花的树上，让乾有点疑心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刚才那一番苦口婆心。又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在乾几乎要对自己计算的成功概率表示放弃时，终于听见他开口：
“那位朋友，有选择的对象了吗？”
“好像还没有，”乾的镜片闪闪发光，“要不要我安排你们见个面？”
“……拜托了。”
见面的地点是“那位朋友”定的，时间则是由手冢选。天气预报说那天会下雨，手冢带了伞出门，却变成了晴天。
他坐在临窗的卡座等着对方前来赴约，空气里弥散着图书馆特有的纸墨香气。大学校园里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强制婚姻法令的太多影响，周身涌动着轻松愉悦的气息，与外界交配季一般的热烈疯狂浑然区别开来，让身处此中的手冢，即使喝着品质一般的速溶咖啡，也觉得有种暖洋洋的舒畅。于是他在心里默默给那位朋友加了些印象分。
“抱歉……请问是……呃，手冢先生吗？”
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手冢看向来人——似乎跑得有点急，站在面前的人还有些微喘，秀气的面庞上染了点绯红，宽松的休闲T恤和牛仔裤勾勒出稍显纤细的身材，肩上挎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大包，看起来沉沉的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抱歉，之前有事耽搁，来晚了让您久等。”他笑一笑，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伸手过来，“我叫不二周助，摄影师，是个Beta。”
“手冢国光。”他与他伸手相握，“生物研究员，Beta。”
那时的手冢并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但这确实是他与现任名义上的伴侣第一次的相遇了。

Chapter 3
手冢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直到被门外的窸窣吵醒。
不二已经整装完毕，神清气爽地准备出门，玄关的地方放着第一次见面时他背的大包，里面塞满了摄影器材装备等种种物品。
说起来，蜜月旅行确定的地点，也是为了方便他采风——反正对于实质上并不需要度蜜月的两人来说，去哪里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吵醒你了吗？”他歉意地笑笑，“因为计划今天要去好几个地方所以起得早了些，抱歉。”
手冢摇摇头，按照生物钟他平常的这个时间早就清醒了，大概还是最近神经太过紧张的关系，想了想觉得有些尴尬，便添了句：“路上小心。”
“谢谢，如果提前回来的话，我就联络你。”他挥一挥手，“外面天气很好，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出去走走也不错。”
“嗯。”
于是独自享用过酒店提供的情侣套餐后，手冢出了门。
从酒店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海边，初夏的时节，在海边晒晒日光浴吹吹海风是个不错的选择，因此即使是并非旅游热点的偏僻小城，目之可及的沙滩上也零落散布了数十人。手冢向来不喜往人多的地方去，沿着海边兜了一圈，就找了处礁石背面的阴凉，清清静静地看起书来。
刚没看几页，就听到远远有声音传过来。
海滩旁边有一片本地人的住所，作为店铺向游客提供饮料和食品，来人操着本地的口音，似乎就来自店铺的方向，但却好像呼喊着追逐什么似的，往偏远的这边而来。
而在人出现之前，咸涩的海风，裹挟着缕缕的气息吹拂而至，如同烈日灼烧后浓郁、热烈、扑面而来、四处冲撞的霸道味道。
是Alpha的信息素。
而且不止一个人。
在很久之前Omega被物化的年代里，未被标记的Omega禁止独自出行，因为其散发出来的甜美气味会使得周遭的Alpha暴起，如同饿狼面对肥美的肉一般对Omega追逐施虐。明明是无法控制自身而做出如此沦丧的行径，手握权柄的Alpha大佬们却纷纷表示这都是源于Omega的不检点。如果不是自身的淫贱怎么会让那么多人丧失理智，一边用种种手段玩弄享用着Omega的身体一边摆出道德楷模嘴脸的Alpha们如此说。
之后随着社会的发展，思想的进步，Omega的地位也日渐提升，更多的人进入了社会从事各样的工作，甚至在政府担任职位。为了社会稳定计，各个地区治安官拟定的条例中都会有这么一条，任何人在公共场所禁止释放信息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毕竟无论是哪一类的信息素，作用都是双向的。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一群血气方刚的Alpha，估计是发现了哪里的一名Omega，趁着此处偏僻人少，打算用这种方式逼他就范。
手冢站起身，仔细寻觅了下空气中的气味痕迹，从礁石侧边绕过去。刚一露头，就有个黑影一头扎进他怀里，他被撞了个趔趄，但还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对方的嘴。
“嘘，跟我来。”

Chapter 6
不二回来的时候手冢正准备去洗澡，开门看见他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眉梢都盛满了愉悦。
“岩石公园真不错，海边也很美，没有旅游季的人山人海真是太棒了。”他心情上佳地往屋内走，经过手冢身边时又突然停下脚步，“手冢你用了香水……唔……Alpha的信息……素？
他抬眼看他，带一点征询。
“你闻得到？”
发问的却是手冢。
手冢的惊讶并不奇怪，作为互相吸引相互配对的信息素，向来只有受之影响的Alpha和Omega可以敏锐捕捉，毕竟对于既无发情期生育能力又低的Beta来说，具备这样的生理功能实在没什么进化上的意义。但凡事总有特例，Beta中也存在天赋异禀的人士，但这样的存在就仿若Alpha或Omega的进化未完全，实在是难得遇见。
然后就看不二淡定地点头：“是啊，我小时候就可以闻到了。”说着又往前凑了一点，品评道，“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
果然是因为和之前的Alpha们纠缠太久所以才导致Omega少年发情了吗……手冢心下懊悔，顺便不动声色地向后靠靠：“今天在海滩上碰到了一群乱放信息素的Alpha……估计是那个时候染上的吧。”
“喔？”不二挑挑眉，“还真是精力旺盛啊，他们。”
“？”
“看到他们因为找人那么心急的样子，我就牺牲了一点个人工作时间，帮他们叫警察叔叔帮忙咯。”
“……”
“助人为乐的感觉真是好呐，可惜那些Alpha，也太称不上这么高等的信息素了。”他耸耸肩，“所以辛苦了，我先去冲澡啦。”
手冢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这个叫不二周助的人了。
不过他们本来就没有很熟。
手冢还记得与不二的第一次见面，在简单的寒暄后不二介绍了 “名义婚姻”的执行方式，他们又互相商讨了下其中衍生的相关细节。手冢很意外作为一个摄影师不二的逻辑严密而严谨，甚至对于如果双方在日常相处后没有什么排斥而走到结婚这一步的财产该如何保全及分配这类的事情都有明确的说明。确定之后不二在提前准备好的协议书上书写商讨后的附加条款——其实并没有太多内容，毕竟协议本身出于双方的角度都有着充分而全面的考量——之后双方互换签字，不二伸手过来微笑道：
“合作愉快。”
他给人一种温和无害体贴包容的感觉，就连笑容都是熨帖安稳的弧度，让手冢无端地觉得放心。
这种放心，一直到他坐在自宅的走廊里，侧耳听到不二与祖父父亲在相隔一道纸门的和室里谈笑风生，融洽得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甚至还被向来对待小辈超级严厉的祖父邀约下次到家里陪他下棋。
母亲出来添换茶点的时候亦是满面的笑意，看他独自坐在廊下不由含嗔带怪地瞪了一眼：“这么好的孩子，亏你能藏着掖着这么久。”
“……抱歉。”
“算啦算啦，国光你真是，跟你爸年轻时候一样一样呢。总之你们呀，赶快结婚，妈妈也就放心啦。”
“……是。”
“还有，别在这发呆了，把周助君自己扔在里面很失礼啊。”
“……抱歉。”
若不是端着托盘，彩菜很想戳戳除了说“是”就是道歉的自家儿子，果然身处恋爱，原先一身的精英之气都变成了腾腾的傻气，最终只还是怜爱地说了句：“快进去吧。”
她转到厨房去取新的点心，步伐轻盈，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手冢站起身来，对着她的背影沉默地鞠了一躬。

Chapter10
说是“局势有点变化”，实是不符合数据达人乾贞治精细准确风格的说法。
从远远驶上城区的主干道开始，手冢就觉得今日街上的行人少得不同往常，而与之相反的，政府议事厅前却围满了示威游行的人群，拥堵了周围的所有路径，但戒备森严的，却是他办公的研究所大楼，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就布设了三四道岗哨，即使出示了工作证件，也被再三盘查之后才予以放行。
“出了什么事？”
终于得以进研究所大门的手冢径直赶往乾的实验室，见到人后也不多加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
“‘星云’丢了。”
“存在仓库里的所有……三支？”
“有一支正好被幸村提走做优化，剩下的两支都不见了。”
这个消息实在来得突然，虽然手冢一路上也大概做了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由怔了半晌。
星云药剂，虽然有个美丽且文艺的名字，实际用途却并不如这个称呼一般美好。在那场写入历史课本中阿米欧大陆上持续很久的艰苦战役中，国家派出的军队将近三分之二折戟沙场，若不是星云药剂的成功研发将情势完全扭转，当初经受欺凌的国家或许会同邻国一般湮灭于战火之中也说不定。
作为于危机时力挽狂澜的关键，星云药剂却仅在历史课本中占据寥寥只言片语。人们大多只知道它算是一种生化武器，却很少能深入了解它的威力，手冢也是在进入研究所后才从内部加密的文件中获知相关信息——星云药剂可以算作是一种提炼萃取过的Alpha信息素，但它的作用机理并不是使所有的Omega发情，而是更加强化了精神的威压和心理的压迫，如同Alpha遇到信息素更加高等的Alpha而不得不臣服。
比起生理上的打击，精神的奴役和心理的摧毁更加恐怖。
由于这种药剂施用的结果并不人道，政府在战后封存了仅剩的三支，即使是军部那边委托了研究所进行药剂的优化，在每次使用的时候都要进行审批，并在过程中接受军部不时的监控和审查。
“因为丢得太诡异上边对研究所人员有些怀疑，我没办法把针对‘星云’进行调整后的药剂带出实验室，只能让你过来了。”乾打开实验室角落的小冰箱，低声慨叹，“目前这个消息尚被封锁，只希望拿到‘星云’的人目的只是用作威胁，并没有打算真正施用……”
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但作为下一代中能够与“星云”及其相关资料接触相对密切的人，手冢和乾不由都陷入了深重的沉默。
只有针筒里深紫色的药水，一点一滴被推入手冢的血管，如同宇宙中最深黯的夜色，人生中迷茫无知的未来。
“好了。”注射完毕乾帮他用棉签压住针孔，又补充道，“我只在原来抑制剂的配方里加了一点‘星云’的中和剂，所以你需要定期来这里打针。虽然‘星云’并没有发情的效用，但毕竟是精神压迫，以防万一，频率不要低于你之前服药的频率。”
“好的。”手冢放下衣袖，坐得端正了些，“谢谢你，乾。”
“别跟我说这个那个的好像我被你胁迫了一样。”收拾东西的人撇嘴，“我只是觉得，一个与人无害的秘密，拥有人应该自己揭开，在那之前，能够完美地保守住，才称得上是一个秘密。”
“而且，”他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荷枪实弹严密防卫的岗哨，以及越过枝桠影影绰绰的政府议事厅和围聚的人群，“我热爱这个国家，我为它穿越硝烟奋发顽强的历史感到骄傲，我也知道在现今繁荣的表面下有很多的不足和缺陷，但我也仍然认为它可以一直健康地向前发展……可是最近，我开始对自己的信仰产生怀疑，我感受到了在这个庞大机器前自己的渺小，恐慌于自己的力量无法左右它的方向，也觉得现今的年轻人们，真的是太艰难了。”

Chapter14
这场雨下得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手冢走在这场盛大的雨里，撑起的伞仿佛是雨幕里织成的一张网，浅灰色的细密网眼，几乎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建筑、树木、行人。他这样地向前走着，仿佛行走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一道曲折的道路，他自己的人生。
活了近二十八年，他也算经历过了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小学中学大学，他亦逐渐晓得许多人只是存在于生命中的一个插曲，一段微末的旋律。而在工作中，岗位和同事的轮换也让他似乎习惯了这种环境的改变。人与人的关系中，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稳定不移的，他理性而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虽然也许分离就意味着此生的再难相见。
但是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孤独。
他为生出如此的情绪而感到惊异，却又为清楚地认知到这种孤独而怅惘，如此感性的情绪笼罩下他在房门口站了很久，直到伞上的雨水落下来，在他脚边积了小小一滩，他才终于回过神。
然后他取钥匙开门，看到不二背对着他，坐在阳台上抽烟。
他穿了一件家常的T恤，倚着阳台的垭口席地而坐。大约是刚洗过澡，所以脖子上还搭了一条毛巾，似乎被响声惊动扭过脸来的时候，手冢看到他隐在光线下，情欲退却后的疲倦，但那双眼睛还是明亮的，坚定的，如同暴风雨洗涤过后澄澈的蓝天。
他沉默着看手冢走近，抬了抬手：“来一根吗？”
“好。”
于是手冢也在他身旁坐下了，他们一同看着窗外淋漓的雨，指间的香烟萦绕出丝丝缕缕的烟雾，给这静默的孤独写了一个略微平和的注脚。
但总是要结束这种沉默。
他看到不二手里的烟已经结了长长一段烟灰，便去寻了烟灰缸给他，顺便将口袋里的药一起，放在地板上。不二抬眼看他，他的眼神是平稳的，连手指亦是稳定的，那一节灰白的余烬坚挺地胶着着，等待他的后续。
“帮我配抑制剂的朋友，让我带这个给你，如果需要用我的抑制剂应急，吃这个可以减轻一点副作用。”
“……”
“他会同我一样保守秘密，你放心。”
不二眨了眨眼睛，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细微微妙的情绪：“那么手冢，为什么会伪装Beta，难道这个世界对于Alpha来说，也是危险的吗？”
“这个世界……规定了第二性别的人不同的人生道路，而我不想要按照这种规定生存。做一个普通的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成功，依从自己的感情而生活，不被Alpha的性别所困，也不想用它束缚他人，这就是我伪装的理由。而危险……对于所有不想遵循这个框架，寻求生而为人则平等的人，这个世界不都是危险的吗？”
手冢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当真的把这些第一次向人说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压抑了许久而畅快淋漓的激动。他坦承所有地看着不二，看到他慢慢地收回了目光，摁灭了即将燃到尽头的烟蒂，看到他的肩线松落下去，仿佛卸下了怎样沉重的防备，然后听到他说：“……我明白了。谢谢你，手冢。”
他以为不二还会说些什么，就见他抓起药盒起身向客房走去，全然没有再讲个故事的意思。他有些迟疑地喊了他一声，却只得到了个些微疑惑的表情作为回应。
“不二……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吗……”他似乎思考了一下，但很快耸肩道，“协议方面我会做一下修订，毕竟当时没有考量到这种情况，修正好了给你确认。”
“我是说……”
他挑眉看着手冢欲言又止的神色，似乎微微地笑了一下。
“我之前的房子已经退掉了，所以还是要打扰了，手冢。另外虽然也许没甚必要但还是要补充一句，我曾经得过地区柔道比赛冠军。”

Chapter20
那一夜不二睡得并不安稳，他似乎睡了整夜，却又仿佛一直保持着清醒。他一夜未眠的灵魂蛰伏在身体里，于半梦半醒间听到不远处的床脚下男人胸腔中的平稳呼吸，翻身时的窸窣声响，以及在窗外透进熹微光线时蹑手蹑脚起身的细小动作。然后对方的温度缓缓笼罩过来，似乎是手指落在他的发梢——又或者是吻——他觉得眼皮沉重，完全只能听之任之。隐约中只觉得手冢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轻声地出了门。
“周助……”隐约的，是彩菜妈妈的声音。
“……他还没醒……”
他觉得自己好像轻声从床上跳起来，贴到门后去听手冢和彩菜妈妈的对话。那个简短的开头之后有着一小段的静默，不二几乎可以想见双方相对而立，在心里编织着繁杂的腹稿。他按捺住纷乱的心跳屏声静气，终于听到彩菜妈妈先开了口。
“国光，你和周助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也能体会到结婚过日子和恋爱的不同。毕竟生活其实就是漫长平淡又有点无趣的，并没有那么多新奇和刺激。当然你们有你们自己习惯的生活状态，我作为偶尔片面参与的人，虽然比你们年长，也不会做什么评价。而且你和周助也是成年人了，自然也有自己处理事情的条理……我只是想说，你从小就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这一点我很为你骄傲，只不过在婚姻里，你更应该承担的是对对方的责任，而不是对我或者祖父父亲的责任。我们希望你们幸福，这也只是我们单方面的愿望，并不应该成为牵绊你或者周助的理由。”
她似乎阻止了手冢的动作，低声轻叹，“你不要嫌妈妈唠叨，周助那孩子，从你们结婚起我们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不管你们如何，不许委屈他。”
“……母亲，”手冢低沉的声线有隐约的微颤，但稍纵即逝得像是水面上细小的波澜，“抱歉让您担心了……我，不会牵绊他，也不会放开他，更不会委屈他——我爱他。”
比我曾经以为的，突然察觉的，不知所起且无有所终的，多得多得多的爱。
不二突然觉得自己无法遏制地战栗，他握紧手指，觉得那一个个笃定的字句像是有着具体的形状，一颗颗强势地灌注入身体，他感觉自己发热且发软，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被那句仿佛千钧重的话而压碎重塑，由碎片废墟中焕然一新。来自Alpha的誓言像是一个精神上的结，拽住了他唯余的几分不安定，漂浮的灵魂受到了沉甸甸的抚慰，连笃笃跳动的心脏都充盈而饱和，一点点平缓了速度。他觉得自己又要睡着了，即使这个场景可能只是存在他睡梦之中的一个美丽的幻影。
但就算是梦又怎样，即使梦都是反的，但是想到那个人，他便不再怕了。
永远都不会害怕。
于是他一觉睡去，酣畅淋漓。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房间的光线又黯淡下来，让不二有一时的恍惚，不知是梦是醒。
喉咙有点干，睡衣潮乎乎地贴在皮肤上，像是之前出了大量的汗。他花了点时间回忆并排除发情期的可能，不由疑惑地伸手拽了拽衣领，却被不知什么突然掉在地上的声音惊了个半死，接着就看见一个有些面生的人冲过来，摸额头扒眼皮塞体温计的动作一气呵成，顺手还拿了个小小的仪器在他颈侧挥动了一下，看那小小的绿灯哔哔闪了两闪，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警报解除。”
他僵着身子捞起摔在地上的笔记本，按照手表记录了下时间，然后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冲着不二露出个有些不自然的笑容：“那个忘记介绍了，我叫乾贞治，Beta。”
“就是之前一直拜托配药的朋友。”
不二循声看向门口，手冢进来的有些急，还保持着单手撑着门板的姿势才没一头撞到墙上，喉咙似乎同他一样干，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所以……我被药翻了？”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打着有气无力的嗓音同两人开玩笑。可惜紧张兮兮的乾看上去更加惶恐，个高腿长的人消失在门口的速度同他取体温计的速度一样快，只丢下句“我去泡茶”轻飘飘地回荡在空气中。
不二瞥了眼体温计读数：“还是之前……发烧了？”
“不，是药的原因。”手冢远远地站在门边看着他，眼睛里有种他看不懂的神气，“之前研究所丢失了一种可以用作生化武器的药剂，拜托乾配制抑制剂也是因为这个。由于消息作为秘密被封锁我没有和你提及，但没想到中和剂同你原有的抑制剂成分发生反应，导致……”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不二却理解了。
“……S型神经稳定剂。”
他抑制剂成分中这一种与众不同的关键要素，由于新成分的加入导致了控制效果的波动。如果稳定剂作用的是信息素过敏只要小心隔绝Alpha的信息素便不会有大碍，可偏偏他是另外一种。
因为被压制的枷锁稍有松懈，就会从牢笼中伸出触角的巨大阴影，像是一个难以逃离的诅咒，令他陷入沉睡，身体虚弱，持续发热，循环往复地在伤痛中徘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后的腺体，那里几乎已经没有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想来乾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而手冢——他抬眼望着默默将手覆在自己手背上的人——也受到了很大困扰吧。
“呐，手冢。”
……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是被强制觉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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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更新手好生啊，我是生菜手……大家愚人节快乐！（喂）

Chapter21
“我的家人其实都是Beta。”
虽然不知道家族历史里是否有过Alpha或者Omega的祖先，但不二的父母和他所认识的长辈们从未觉醒却是时间检验的客观事实。到他们这一代，姐姐由美子也毫无波澜地度过了没有觉醒的青春期。于是从上述种种来看，不二家大抵是100%的Beta了，可偏偏家族里男子俊秀倜傥，女子明媚妍丽，相貌基因的优势分外明显。当这种基因随着成长而日渐展现夺目盛放时，不由令人生出一瞬的恍惚怀疑——
真的不是Alpha/Omega吗……
看客们的这种心情在由美子十六岁的生日宴上达到峰值并倏然触及谷底。那一年不二六岁，虽然尚是个孩童但也能多少看出父亲的合作伙伴往来宾客慈祥和蔼的笑容中沉甸甸的分量，以及他们携来参宴的Alpha独子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惋惜。世俗的藩篱编织成的牢笼并不一定能困住每一个成长的人，到二十四岁时，由美子已经成为了市内最大律师事务所的正式执业律师，也是事务所里唯一的女性，未婚。她乐呵呵给家人派发名片的时候说，不要催着她结婚，关照下她的事业更要紧，再说繁衍这种重大的事就交给那些优势人种吧，像她这种普通的Beta，就做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等等看自己喜欢的人。
她自己说得轻描淡写，但不二很为她感到骄傲，毕竟身边都是那种“一毕业就结婚生子的才是人生赢家”的调调，无论是对Omega，还是Beta女性。十四岁的年纪喜欢幻想，他在课堂上偶尔也开开小差，想象未来自己作为植物学家、医生、科学家，或者是承接父亲衣钵商海沉浮的模样。充满了各种可能性的未来像是一块色彩缤纷的颜料盘，怎么拼凑搭配，都是满目绚烂。
“然后我在十五岁的时候，仍然没有什么觉醒的迹象。”
……
“所以在国中的时候决定，未来当个网球运动员。”
网球本来是为了陪弟弟裕太才一起练的，没想到却成了不二的新爱好。初始只是随便玩玩的心态不知怎的慢慢认真起来，即使对自己略显单薄不适宜正面强攻的身体劣势有着清晰的认知，他还是努力发掘出自己对于球细腻的掌控能力，并以此研发出了一个个独有的必杀技。他渐渐喜欢站在球场上，流淌汗水，努力奔跑，感受着空气与阳光细微的流动，以及球网对面的对手，在你来我往的胶着斡旋中，从志得意满的轻视到惶然惊愕的表情。
——他所站立的地方，永远是他的主场。
……
“后来……国中毕业前夕，我们网球部应邀去打一场友谊赛。”
邀请者是不二父亲的一个生意伙伴，不二小时也在家见过这位伯伯几面。先不论这个活动是否是关系到长辈生意的往来，单从比赛的对手到比赛的场地其实都无可挑剔，如果不是在几天的赛程末尾贪泡温泉不慎着凉感冒，可以说这是个完美且值得回忆的赛事了。
“因为我发起烧来，所以没能和队友一起回学校，在主办方的别墅里等待情况好转。”
然而情况却急转直下。
不二迷糊间看见对方关门反锁时还有些茫然——分明与这位比他年长不了几岁的小公子只有那么一场球赛的交集——不过也许正是因为那场比赛，被对方的高超技术激起挑战心的自己在关键赛点全盘反转，实在有伤主人家的面子。他低咳着想为自己的幼稚意气道一句抱歉，就被对方伸手扣住了下巴。
“你倒是很得意啊，”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竟然能打赢我。”
“不过那又怎样呢，”他笑了笑继续， “比起这个，你的朋友们还是会觉得，自己的队友是个隐藏的Omega来的更劲爆吧。”
不二头脑被高热烧的有些发昏，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只挣扎着说了句“不”，就感觉对方的手伸过来在他的颈后摩挲，似乎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他又皱着眉俯下身来嗅了嗅他的颈窝。
“唔，你还真行呢。”
看他一脸虽然你只是个Omega但也已经成功引起我注意的表情，不二很想啐他这种高冷总裁玛丽苏言情不要看得太多，但是对方仿佛十分中意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抱臂看他，带着亟待征服的自信和全面压制的报复快感。不二莫名于他这种可似践踏万物的洋洋自得，随即便闻到空气里一缕浅淡的火硝味道。
——自小就能闻到信息素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不二敷衍手冢的借口。
他并未想到对方竟然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且看他无动于衷，还一再加强了信息素的释放。浓重的硝烟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似乎可以炸裂出噼噼啪啪的火星。不二硬撑着一点精神怒视对方，警告他胡乱释放信息素可能会招致的判罚，而对方却浑不在意，伏身撑着手臂禁锢住他，挑了挑眉仿佛是挑衅又或者是怜悯：
“别硬抗了，求我帮你吧。”
舔了下嘴唇他又笑。
“标记你也是可以的。”

Chapter22
“后来发生的事情，都像是幻觉了。”
不二恍惚记得自己跌下床去和对方缠斗——说是缠斗其实更确切的大概应该算是脱逃，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他无数次地挣脱开那双纠缠的手臂，又无数次地被攫住而狼狈倒地。那个在狭小空间里无尽追逐自己的人几乎变身为一只生长了无数触手的章鱼，又或者是张满了网的蜘蛛，漫天漫地地裹挟与攀附。那些火烧火燎的信息素像是浓腻的粘液或者稠密的网，层层叠叠裹在他汗湿的衣服上，顺着毛孔化成一根根坚硬的毒针，披荆斩棘地直楔进他的身体。
最终他用尽力气，被对方掐住手腕压在身上，四面的墙壁旋转着逼近前来，又重重叠叠地崩塌覆灭。在喧嚣和烟尘中他看见那人的眼睛，猩红而狂热的，像是踏出炽焰地狱的恶魔。
而他，即将葬身魔爪。
不二闭上了眼睛。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处境中脱离的，再回复意识时，那个与主人家有些渊源的医生就明确地告知他之前经历了一场分化。他之前并没有听说过用信息素还能强制他人觉醒的事例，然而自己身体的反应却毋庸置疑——作为最能深刻铭记的嗅觉记忆，会在节日的烟火和神明的礼拜中如幽灵般突然浮现，掐着他的脖子拽着他的头发，将他一头按进那逼仄的房间，再次经历狞笑的魔鬼和摆脱不掉的束缚。在那无尽的梦魇里，他有时是剥去了衣裳赤裸着身体，有时又蜷伏在地供人亵玩……每一次重历的最后都是现实里无法抑制的发情。由于气味引发的糟糕的属于Omega的发情，像是他人生里，写错了代码的死循环。
然后在七月的喧嚣欢庆人潮里，濒临崩溃。
“就是这样，我被强制觉醒成了Omega。”
……
“这件事毕竟闹得有些过火，因此我父母亲带我远渡重洋躲避风头，也同意我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抑制剂伪装成Beta。父亲也转手了原来的大部分生意，在这里重新打拼。一直到我逐渐适应了我的新第二性别，他们才回去。”
……
“这期间，我慢慢调适了自己的人生，也学习了别的东西，比如柔道和摄影。”
他总能想起自己第一次把人高马大的Alpha队员揍翻在地的样子——运用从在网球中学会的技巧和洞察力——那是只有自己才能给的安全感，也仿佛是和过去的自己最终告别。毕竟网球——他大概再也不会有站立在球场中心的时候了，那么，做一个记录者或者旁观者，也……差不多。
“总之日子还是要往下过。很值得庆幸的是，”他最终用一个轻松的口气做结，“起码没有被那个家伙不明不白地标……唔。”
他的嘴唇被人捂住了，抬眼看去，手冢双眉深蹙，神情凝重地看着他。
“不二，”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小孩子，“不要哭。”
不二愣了愣，下意识地摸摸脸，脸上干干的，只有不知怎么挑起的嘴角，却并没有眼泪。
“我没有，倒是你更像是在哭呢，手冢。”
手冢没出声，只是用食指同中指按在他左边胸口。
“这里也不行。”
……
“这个也……太犯规了……喂……”不二怔了怔，下意识般地笑出来，“手冢你以为你真的能……”他却没能说下去，很快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好吧你赢了。现在我确实要……”
“嘘。”手冢伸手过来，将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最后一次。”
不二听到手冢这么说。像是一句劝慰，更像是一个承诺。虽然眼睛酸涩，心里却格外的平静与清醒，仿佛有人在黑黢黢的房间里突然打开一扇天窗，从那唯一光亮的地方探身下来，紧紧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擢拔出深不可测的泥潭。他又恍惚感受到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了，有一点微妙的欣悦和惶然的失控。将脸深深埋进对方肩膀，眼睛完全沉浸入迷离的黑暗，不二听见自己小小声说：
“因为我……不会牵绊他，也不会放开他，更不会委屈他……”
对方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几乎让不二以为自己经历的，都是药物作用下的幻觉。但很快他便感觉到对方的肩头胸口，他所贴合的衣料下方，仿佛熔岩奔流过境，火热滚烫地灼烧起来。
手冢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沉沉回响：
“对，我爱他。”
——四面的墙壁旋转着向下折叠，清冽的雨水从豁开的缺口泼洒进来。不二抬头望去，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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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这是二捅窗户纸，复健中再回顾感觉前面如此……唉
于是这回就……连窗户都快捅掉了╮(╯_╰)╭

Chapter23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不二曾认为自己也算是个言出必行说话算话的人，没想到却也有这么一天。
——他亲口说的，纠结了许久做出的决定，且还是自己制定的对他人的约束，却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被自己打破了。
他很想将其归咎为信息素的缘故——但完全不是，他很清醒，从没有这么清醒过，鼻腔里涌动的凌冽气味至多只是手冢须后水的余韵，却照样咕嘟嘟地煮沸起来，激动，煽动，冲动。
——于是他吻了手冢。
起初这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小心翼翼地碰触，嘴唇对嘴唇。手冢的唇温度略低，触感却意外地柔软，或许因为一瞬的惊愕有些许的紧绷——或许绷紧的是他自己，难以置信就这样拽着衣襟主动亲了上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从头到脚都紧张起来，不由向后退了退，一秒钟的空白后，手冢的唇追逐着覆上了他。
没有一个男人能对爱人的主动无动于衷。虽然手冢太过克制和隐忍，在之前的交往中总是让不二忘记他的第二性别，但他毕竟是个Alpha。
而不二在被对方的手掌扣住脑后，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吸吮着他的唇片，撬开他的齿列，将这个吻逐渐加深的时候，充分体会到了这一点。这种来自Alpha的强势他并不讨厌，或者说他并不讨厌这种来自手冢的强势，反而从心底迸发出一种由衷的喜悦来。手指向下攀住对方的胳臂，他顺从地应和着手冢的亲吻。舌与舌互相纠缠，互相吞噬着压榨着对方所给予的每一分缠绵的热情和温存的空气，深入到用舌尖仿佛碰触到灵魂。
这个漫长的吻直到不二闻到自己的信息素一点点逸散在空气中才告以终结。手冢却比他还要敏感，立时放开了他。
“手冢……”
“我很高兴，不二。”他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冷静，镜片上反射着名为理智的光，“但是你刚经历了一段波动期，身体需要恢复。”
望着欲言又止的不二，他稍低下头，沉声补了一句：“你知道，第一次都是很耗费体力的。”
他迅速地离开了房间，但不二确信自己在那双深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汹涌的情潮。因为彼此而失控的事实让他有种莫名的欣慰，仿佛因为亲吻解除了禁锢的手冢所传达的赤裸裸的含义则让他忍不住红了耳根。
“手冢你真的，特别具有M的潜质。”
一出门就揽住手冢的乾看着仪器上哔哔作响的黄灯，由衷地感叹了句，顺手将泡了许久已经有些冷掉的茶端给对方，“如果你三分钟后还不出来，仪器数值上升到55%，请原谅我就要冒着巨大的风险进去送冈本了。”
“……”
乾看着手冢一口一口咽掉冷茶，不怕死地继续：“不过说来，这好像是第二回了，抑制剂的配方什么的，需不需要我帮你再调整一下？”
“不必。”手冢口气冷峻，伸手去拿另一杯茶，“最后一次了。”
“喔，那就好，”乾似乎松了口气，“能够摆脱抑制剂对你们都好。”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别拖太久，不要小瞧基因匹配度A+的威力。”
手冢瞄他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话太多了。
“嗨嗨那我先走了，你自己解决一下。”乾站起身来，临到大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郑重道：
“忘了说恭喜了，手冢，真为你感到高兴。”
“……谢谢。”
“以及冈本我就给你放在茶几抽屉里了，以备不时之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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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复健中的轮椅=0=

Chapter24
不二的波动期又反复了几天，断断续续的低热才稳定下来。手冢请了几天的假照看他，再去上班的时候，九月最后的一个星期已经过去，跨入了十月。
丢失的“星云”仿佛已经成为一桩无头悬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新的话题慢慢掩盖。在这个时代里人们的兴趣和记忆仿佛只能维持很短的存续期，若不是看到站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幸村和乾，手冢或许也一时无法想起那管丢失的药剂。
“我和乾一起来手冢君这里蹭个茶喝。”
被隔离调查了两周又请假休息了半个月的幸村看起来精神还好，很是客气地同手冢打招呼。虽然同在一个研究所，但手冢其实和幸村并没有太多交集，倒是乾因为做药剂研究同他合作更多。虽然有些意外会来找他闲聊，手冢还是手脚麻利地给两人泡了梅子茶，请他们在他的小沙发上就坐。
“我听乾说手冢君前两天请了假，身体无碍吧？”甫一落座，幸村便如此关切道。
“没什么，家人生病，我在家照顾他。”想到不二手冢心中顿生一种熨帖的温柔，“多谢关心。”
“没事就好，”他笑着回应，“我知道这次的事件给研究所的各位都有很大的影响，如果因为这些压力而造成身体上的不适，我就太过意不去了。”
手冢微微颔首，想了想还是问道：“‘星云’……调查得怎么样了。”
“好像没什么进展，听说找到的一些线索都断掉了，估计还在向Omega平权团体的方向努力吧。”幸村呷着茶，慢慢说道，“虽然我作为直接关系人，但好像也没能给警方提供太多有用的东西呢。”
众人沉默了几秒，乾问道：“Omega平权团体，是上次在议事厅集会抗议的那些人吗？这么说警方怀疑他们中有人偷了‘星云’？”
“上次因为强制结婚的法案抗议的那些人？”手冢思考了下，接道：“似乎不只在议事厅那一处抗议游行。倒是后来对于强制结婚的法案也没有更多的消息，我以为他们的抗议终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哪里有那么简单。”幸村把茶杯放在桌上，拧了个角度，“我听弦一郎说，带头的几个人都被上面请去喝茶了，也就每人关了半个月吧。”
手冢之前多少听乾提到的八卦里，这位性格温和的Beta同事有一位脾气耿直的Alpha伴侣，好像在政府的相关机构身居要职，因此能听到一些内幕消息也不足为奇。
“至于强制结婚的法案嘛……据我了解也已经有几个平民出身的Alpha被收押‘教育’了。而为什么没有更多的消息……”他用手背抵着下巴，对着吃惊的二人微微一笑，“你们没觉得最近网路上‘因为法律原因无法展示相关内容’的东西多了好多吗？”
“……舆论管制吗？”
“然而民众对此毫无察觉还认为自己的抗争卓有成效……连我都以为是宣传那边说的版权原因，”乾似乎抖了一抖，“前几天我还看见有人发帖说不应该质疑政府的知错就改天纵英明。”
“他们当然需要知错就改咯，”幸村的笑容看不出任何温度，“毕竟违背民意生拉硬上实在是太蠢了。”
“而当权者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采取各种手段。”手冢的语气也冷下来，“关于这个，幸村桑是否有听说什么。”
他抿了口茶，顺手从旁边的报刊架抽了张报纸，打开内页，在一个不很起眼的小角落点了点。
“你知道，我们的基因在政府都有记录备份。”
手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篇关于政府近期拟采取工作的新闻报道，幸村所指的那一行，明明白白写着：
“为提倡优生优育、提高人口素质，人口资源部将于十月开展第二次人口性别普查。”
……
手冢瞳孔紧缩：“他们想通过基因筛选和性别筛选，强制匹配Alpha和Omega？”
幸村点头，目光却只落在他身上，那同平素的温和所不相符的、凌厉而凝重的目光，让手冢瞬间有种被全部洞察的错觉。“多事之秋啊，手冢君。”他低叹道，“未来必然还有着诸多混乱，你们一定要多加注意。”
手冢皱起眉，余光之处，乾也是一脸茫然，同他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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菇凉们来抓虫提意见啊，呆毛要准备挂挡了==

Chapter25
幸村的造访像是一个警告。
他似乎知道了手冢隐瞒第二性别的事实，甚至于连不二在隐瞒第二性别的事情也有些许了解。手冢只寄希望于他是从乾的药剂配比上面察觉了端倪而不是在其他地方发现了纰漏。而他所未言明的，在善意的警告后隐藏的秘密更让手冢感到无法把握的担心。
不知道是否是受这种心情影响，手冢觉得这个十月的开端笼罩着无法言说的低气压。
先是研究所的两位Alpha同事辞职，一位Beta同事告假。接着天气预报报道将有一场大暴雨，一连几日的阴沉沉天气里，人们仿佛都躲在了家里不愿出门，街上少有行人，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宁静。
不二为了赶上前几日休假的进度，近期一直在加班，在等待他下班的间隙里，手冢逛遍了附近的珠宝店——他们之前的婚礼其实十分的仓促，没能去实地拜会一下不二的家人也没有买一对像样的戒指。虽然上次是由不二帮忙搪塞过关了，但在双方互通了心意的现在，他还是想把当初没能做到的，在有限的时间内统统都补充完整。
之前的仓促和无所谓其实都是不在意，当真正地爱上一个人，便不由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包括求婚。
就在不二波动期的那几日手冢还做过梦，梦里他站在炎热的夏天里，被潮热的空气包围。手心湿漉漉的，窗外的蝉鸣湿漉漉的，连电话那头不二的声音也是湿漉漉的，说“手冢我们结婚吧”的声音像是在哽咽。经历过许多再次看到这个场景，让突然醒来的手冢心头滞涩难当。他看了看身侧床上睡得十分安稳的不二，难以想象当时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又耗费了多少的自尊，才做出了如此令人绝望的决定。
他低低叹息，一旁的销售小姐以为他不满意，连忙又拿了一对戒指出来。
“先生您看，这款是我们店里最经典的设计了，虽然现在的情侣更喜欢那种闪闪发光的样式，但是这种简约的款式才是永不过时的，相信也很称您和您伴侣的气质。”
手冢看向黑丝绒的衬面，那是一对素面的铂金戒指，戒壁互相缠绕，仿佛是打成一个结。“看这里。”销售小姐指着指环内侧，“里面镶了一颗月光蓝宝石，代表了智慧、光明和永恒的爱。”
手冢看着那颗散发出温柔淡蓝色泽的宝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对戒指，能不能刻上姓名？”
上一次他们被命运裹挟，迫不得已互相维系。而未来，则不会只有他们自己，孤军奋战，负隅顽抗。
天气预报的大暴雨压抑了两日后变成了红色预警。周五出门的时候，手冢觉得空气潮湿得像是块蘸饱了水的海绵，稍微动作下就是一身的黏汗。将不二送去上班以后他开车去研究所，只从停车场到办公室的短短距离，就感觉衣服被汗浸透了。
“这种鬼天气真是没人想出门，早晨我看考勤85%的人都请了假。”乾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他，“要不是你发信息给我，恐怕我会在家一直窝过周末。”
手冢望望西边低垂的乌云：“或许晚上就能下个透雨了。”一边说一边关上门挽起袖子，言简意赅道，“抑制剂。”
“我以为你已经不打算用这个了……”乾推推眼镜，“不二最迟两周后也就该进入发情期了吧，你们还不打算进行最终标记？”
“以防万一。”
“你还真能沉得住气。”乾嘀嘀咕咕，“我可好意提醒，在你基因匹配的A区里可有十几个备选，说不准性别排查出来就发现里面不止不二一个Omega。”
“……我知道。”
“好吧好吧。”话已至此乾也无法多说，认命地从衣袋里取出一支药剂，“那么这个给你，是新改良口服版，我担心幸村桑是从针剂方面发现了什么，所以专门做成了我实验室营养剂的颜色。唔就拿这个改良版顺便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吧……话说手冢，你那是什么表情？”
“十分感谢。”手冢皱眉盯着那只冒着青绿色泡泡的药剂瓶， “但相比这个，我宁愿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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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这么勤劳的呆毛没人表扬一下嘛（捧大脸）

Chapter26
手冢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涌。
乾不知道在药剂里加了什么东西，隔了这么久效果仍然如此霸道，让他觉得一口气把药剂灌下去似乎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但也不全是因为药剂。手冢抿了口茶，瞪着茶水间的报刊杂志架。叠放在那里的报纸用了大幅的版面刊登了一篇人物专访，标题写着：他把“危情”变“爱情”——优秀警官吉田刚。他并不认识这位主人公，但文章里的一张插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张三人的合影，最右侧穿着警服的想必是吉田警官，而在最左边，喜气洋洋地举着结婚文件的有些眼熟的男人，是他们度蜜月时海岛上到处发情的领头Alpha。
文章里写到，由于政府对婚姻和生育的大力支持鼓励，成年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也日益奔放，但有时难免在信息素的作用下一时失控甚至引发标记。吉田警官认为信息素是基因的一种外在表现，信息素的吸引就表明了双方的基因匹配程度，由此的失控也是双方十分契合的证明，是基因促使的本能，不必对此过分的抗拒。基于此，吉田警官致力于当事人双方的疏解调和工作，让彼此认识到这种天生的契合，从而互相接受，步入美满婚姻。
配图的照片，便是吉田警官与他调解结婚的第一对情侣的合影。
手冢从未想到有人能将猥亵、强奸和信息素强迫说的如此堂而皇之，又能将这种背离人性的处理结果描绘的如此大言不惭。他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这颠倒黑白的宣传所蒙蔽，只是清楚地看到，照片里的Omega，有一双笑意所到达不了的，噙着泪的空洞眼睛。
他不知道这竟是个怎样的世界了。
……
“大概是魔幻的世界吧。”乾在电话那头匆匆的说，“你在办公室吗？看窗外。”
手冢快步走出，他的办公室比乾的所在的楼层更高，视野越过窗外重重的树影，更加清晰辽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愈发低垂的云层，如同一口黑沉沉的锅压在头顶，空气里过分饱和的水汽凝结成雾，蒙蒙地充斥在空旷无人的市民广场中。围绕在广场四周的议事厅及其附属建筑向来是深黑色的，代表了庄重严肃，可现在他一时却没看到那一排呈半弧形的高大建筑，像是无端端消失了一般。
“这么大的雾？”
他低声沉吟，更加仔细地搜寻，才发现楼群并不是消失，而是被一团深厚的浓云所包裹，隐约可以辨认出来的窗口门扇里，都腾腾地冒着乳白色的烟雾，整个议事厅像是个巨大的烟囱，向外吞吐着释放着弥散了整个城市的浓雾。
“是火灾吗？”手冢皱眉，“意外事故？人为袭击？？”
“你知道我想起什么吗？”乾却没直接回答，“幸村曾经写过一篇论文，讲到如何使用星云实现精准的目标打击——当风速和空气湿度达到一定条件下的时候，雾化的药剂可以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稳定悬浮。”
所有空间中吸入的人……
手冢看向窗外，那浓雾像个厚实的套子，密密层层地笼罩住了整栋大楼，丝毫没有向外蔓延的迹象。寂静无人的广场上，唯有从大楼中奔逃而出的工作人员制造出混乱的声响——先是穿着制服的警卫们，惊慌地站在门外无措地望着大楼，再是西装革履的官员们，甫一出门就按着台阶瘫坐在地，身体发生一阵痉挛。如果真如手冢所曾经看到的那样，他也许知道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个大陆上最顶尖最精英的Alpha们，正承受着无法遏制的心悸和精神上威压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只仿佛想起偶尔路过幸村实验室时看到的样子，身穿防护装备的人扣好密封玻璃罩拉下通风橱，微微一笑道：
“多事之秋啊手冢君，你们一定要多加注意……
那么现在，让我们看看会有怎样的反应吧。”
手冢捏紧了手机：“先这样，乾。我要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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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一堆bug，欢迎大家来捉虫。
已经po的不好改了，捉虫完毕回头写完了整体再修吧……补锅匠状爬走

Chapter27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在‘滴’声后留言。”
不二奔跑在湿漉漉的空气里，耳边传来机械而冰冷的语音。他脚步不停，匆匆说道：“手冢，听到留言给我回电。”
不知道这已经是他给手冢打的第六还是第七通电话了，但一直没有接通。珠宝店销售小姐当做新闻来讲的“议事厅爆炸”言犹在耳，他只希望事情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手冢只是一直与别人连线。
可是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与自己联络……
他想起在预定完蛋糕回程路上鬼使神差地踏进了珠宝店的自己，驻足在一对内侧镶了宝石的简约指环前想起来自手冢的隐藏且沉默的温柔，一点点委屈逐渐被不安吞噬，沉甸甸地咯着喉咙和肠胃，潮热的天气里，汗水沁出森冷的寒意。
他咬着牙将关于手冢的种种画面踢出脑海，在路口转弯，偌大的市民广场就出现在眼前。耸立的议事厅大楼像是层层垒起的蒸笼，四周环绕着乳白色的浓雾，瘫坐匍匐在出口的人群像是被燃尽的煤渣，虚软无力地，在一小队警官的护送下向外撤离。
没有火焰、烟气以及爆炸的残骸碎片，让不二稍微松了口气，他想顺着广场侧面往手冢研究所的方向去，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踏足广场地面的一瞬，所有人的眼光一齐向他投射过来。
他疑心是自己跑得太急没控制住信息素，稍微抬袖闻了闻，随即便觉得那大大小小的眼睛更加紧密地黏上来，扯住他的衣袖裤脚，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层不祥的战栗。不二顿了顿脚步，余光就见离他最近的一个西装男向他蹒跚逼近。身体因素的限制并没有拖累他内心欲望的表达，不二看见那叫做本能的东西在他眼睛里燃起明晃晃的火焰，几乎将他本人都烧成一根穷途末路的爆裂火把。
他稳住身形，用眼睛预判那个歪歪斜斜冲过来的Alpha的行进路线，在对方伸手过来想要拖住他的瞬间按住他的肩膀，干脆利落地一记大外刈将男人放倒在地。
舒了口气再抬头，眼前虚虚实实地，已经组成了半个包围圈，不知怎的察觉到他信息素的人们瞪着烧红了眼睛，拖着软塌塌的步伐在广场上行进，让不二莫名想起了电影或游戏里的那种围攻战。
奇怪的是，这些Alpha分明是发情了的样子，却未在他们身上闻到什么信息素气味，反而是在避让躲闪中误打误撞进入到广场中心靠近议事厅附近时，不二闻到了清淡的，像是紫罗兰花一般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只是觉得事情愈发不寻常。在来回避让间他甩掉了一些人，另外一些也被警官们控制起来，只还有几个执着且健壮的穷追不舍，现下受了Omega信息素的刺激，更是暴躁，紧追了几步张牙舞爪地来捞他的胳臂。不二被拽住，跑了两步突然回身，一手按住拽着他臂弯男人的手腕，一推一压，将对方趔趄击退。接着制住最近前的一人双臂，右腿快速弹踢，左右两下一记燕返，又绊倒了对方。他出招迅速，制敌干脆，看似能从这沙包一样的Alpha群中打出一条路来，却未想对方人数占优，趁他一对一时，有人悄然从后方迂回，伸臂拦腰将他抱起。不二想伸腿去绊，却又被先前击退的Alpha冲来一把抱紧了双腿。
不二双腿离地，借不上半分力道，背后Alpha灼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让他觉得一阵恶心。他挣了几下并没挣脱，反而被对方发现了端倪，伸手拽低了他的衣领。
“这回应该是个Omega。”背后的人哑声说。
面前曾经道貌岸然现下浑身狼狈的男人狠狠吞了口口水，压低声音道：“那你先，然后换我。”
两人似乎为这唾手可得的猎物激动地发起抖来，不二感觉背后的人瑟缩了半天，都没能解开自己的腰带。趁着对方注意力转移的机会，他小心将脚踩实在男人腹部，弓起背用力一顶，身后的人一时不备松开了手，身前的人也被他踹开，而他自己也终于挣脱——却是以仰摔在地，大敞四开地，任人鱼肉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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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完全没练过柔道却写了柔道打架的一章……
以及查招式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个招式叫燕返……好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