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蛾子们，翅膀都硬了是么？”陷入梦境中走不出来的阿芷耳畔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嗓音。
也就是这一道天籁之音的出现，将她从纠缠她多年的梦里拉了出来，那人恍如不知一般继续道：“抖什么抖？再抖爷就扒光你们的翅膀喂你们吃下去！”
她睁开了眼睛，一抹风骚的背影就此映入眼帘。
那人银发长长倾泻于身后，仿似皎月落下的万千光辉，于幽暗的地穴中散发着淡淡光芒。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人悠悠转过头，露出了一张俊美妖邪的容颜，薄唇微勾，风情万种。
见到她时，眸子渐渐变深。
她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瞧着便惹人怜惜，可透过水汽看向眼底深处，他看到的是一片再惊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
瓷白的脸颊上还留有一滴晶莹，这般脆弱的模样，当真让人难以与女魔头联想到一块。
阿芷漠然地伸出手拭去那抹水色，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扬长离去。
身后，有人摩挲着唇角笑得极有深意，“呦，美男计败给了美人计……呀。”

再次见到那人，春三十娘将她唤至跟前，指着站在一旁笑容满面的妖媚男子，道：“阿芷，这是你师兄容与，从今日起他将与你一道出任务。”
阿芷像是完全忘了他，淡漠地冲他颔首，“师兄。”
容与岂会满足于这她一声呼唤，他缓步行至她面前，伸手便将她往怀里揽，脸颊轻蹭，薄唇亲吻落在鬓前的秀发，笑眯眯道：“我的小阿芷，想我了吗？”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春三十娘在身后问道。
“见过了见过了，春春，难得你终于知道给爷找了个伴呐。”容与头也不回地道，俊脸蹭得愈发殷勤，“还以为爷往后都要孤身一人了，没想到一来便给爷送了个大美人，唔……小阿芷，你好香。”

阿芷皱眉将他推开，面色冷冽，“师兄，自重。”
“我不重，小阿芷你放心，师兄不会压坏你的。”他弯着眼眸，双手大张，“来来来，我们再抱一个嘛。”
生着骨刺的翎扇霎时顶上他的小腹，她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再靠近，我就杀了你。”
谁知他根本无动于衷，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上执着翎扇的手，热情四溢的将她再次拉进怀里，“哎呀呀，姑娘家家的脾气这般暴躁可不好，师兄可是喜欢脆弱的小阿芷呢。”
阿芷一边施法解咒，一边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只不过效果并不甚佳，反而让他更加抱紧了自己。
她有些讶异，没有想到看起来眼前这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竟如此强大。
“放手！”她沉着脸低喝道。
“不放不放。”容与似撒娇一般轻喃，“小阿芷抱着可舒服了，软软的，香香的。”
她阴沉着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春三十娘抚额无奈道：“容与，你再这样我就只能再让你一个人行动了。”
“诶？”容与蹩起了好看的眉头，“春春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小阿芷是爷的，不准换。”

于是这个连春三十娘都治不了的刺头强硬的将阿芷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阿芷也是后来才知道，容与是师父的大徒弟，能力有多强大无人知晓，只知道这些年里一直在外行走，极少回来，因其性子恣意不羁，多半时候连春三十娘也找不到他人身在何处。
万妖宫弟子一般只有执行棘手任务时才会两两作伴而行，阿芷没想到师父竟会将她与容与安排到一起。
她讨厌别人对她动手动脚，而容与，最喜欢吃她豆腐。
她打不过他。
思及此，清冷绝美的容颜仿似覆了一层薄冰，周身冷意更甚。

“小阿芷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身后响起他沉稳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人便出现在她身侧哇哇大叫，“哎呀呀，你怎么又冷着一张脸！不行不行，姑娘家怎么能总是冷着脸呢？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阿芷懒得理他，径直上了坐骑，向着任务目标所在的地方急驰而去。
反正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他便会追上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抹风骚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她身旁，撅着嘴不满道：“你又丢下我！你看看才几天你就丢下我几次了！小阿芷，你再这样我可不要你了！”
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正合我意。”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笑得很是魅惑，“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仅不会不要你，我还要一直缠着你。”

“你想做什么？”
“烈女怕缠男呀。”他迎着风勾唇浅笑，衣袍猎猎作响，银发微微扬起，发尾摇曳而过时惊起一道道流光。
她漠然地看着前方，自动将他的话从耳边过滤。
这是阿芷与容与在一起执行任务的第十日，两人相处姿态初见雏形，多半时候他疯言疯语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而她偶尔回他几句，内容基本上简短而毒舌。

“小阿芷，加油。”容与倚在桃树下，微笑着看着阿芷。
阿芷头也不回地摇着翎扇迎上对面数百人，每每自一人身旁擦过，总能见那人身子断成了两节，一颗心砰然落地，噼里啪啦几声响起，瞬间炸成了模糊的血肉。
容与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还不忘掏出一壶小酒，懒洋洋地独自小酌，轻狂的模样引得对面四大宗门的弟子愈发焦躁。
待他壶中酒过半时，她轻盈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似是醉了一般，半眯着眼眸看向她身后。
满地的断肢残骸，还有那碎了一地的心脏。
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手上的酒便被人夺了去，也不再像往日那般介意是他用过的东西，一股脑全都灌了进去。
他仿若无骨的身子渐渐站直，一眨不眨的看着水痕从她嘴角溢出，打湿了她的下颔。

盛着酒的瓷瓶再次被人夺走，砰地一声掉落在地，而她身子一轻，待反应过来之时已是在他怀里。
他抱着她上了自己的坐骑，强硬地将她桎梏在怀里，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她，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现在是你的休息时间，睡吧。”
“我不困。”她抿着唇，低低回道。
“睡。”他大手覆上她的眼眸，“不要强撑，我知道你很累了，放松身子，试着依靠我。”
她身子僵硬得更厉害，他叹了口气，长袖一拂，强撑着不愿闭上的眼终是乖巧地阖上。
“你说你，这么倔强做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他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再次叹道：“想对你好也不容易啊，小丫头片子见谁咬谁，气死爷了。”
末了又捏了捏她另一边的小脸，长眉紧蹩，小声嘟囔道：“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太瘦了太瘦了！”

后来的日子里，容与还是一如既往的要阿芷一人上前杀敌，待清除所有人之后又不容抗拒地将她抱在怀里，命令她睡觉。
他身上时常备有吃食，时不时地便拿出来要她吃下，她若不吃他便无赖地抱着她乱蹭，嚣张地吃她豆腐，要多流氓有多流氓。
一日三餐也总是命人怎么补怎么来，阿芷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冷，面色却越来越红润，削瘦的脸颊上也渐渐有了肉，瞧着比以往更美上几分。
容与满意地托腮看她，像是在看自己精心打造的完美作品，一脸陶醉，“我的小阿芷可真美。”
这么多日下来，她也习惯了他的疯言疯语，也极少恼羞成怒，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有对一人这般倾心相待，见到那人好，她也如他一般，满心欢喜。
她不会喜欢上他，不给他任何机会，为何他还要这么傻的一味待她好？

“容与，我有话同你说。”
他有一瞬的错愕，旋即兴奋地凑到她面前，眨巴眨巴眼睛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她开始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喜，见到他满是期待的眼神后，细想来，这才忆起自己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只是唤他名字便能让他如此开心，她愈发觉得自己该断了他的心思，她一个连自己的心都没有的人，担不起他的好。
“师兄，回去后我会向师父提出换人，我们不适合一道出任务。”
他的欣喜仿似被冰水从头浇下，一点一点熄灭，面上仍旧是笑意盈盈，“我觉得我们很默契呀，你杀人，我在你身后护着你，这不是很好么？”
“我讨厌你。”她直白道：“不想再见到你。”
“小阿芷，扪心自问，你真的很厌恶我么？”他敛了笑意，直直看向她眼底深处，“你是真的厌恶我，还是害怕喜欢上我？”

这一次的任务执行的很成功，令春三十娘非常满意。
而就在她让二人休息一些时日再委派下一个任务时，阿芷提出了换人的要求。
春三十娘越过她直直看向立在身后的容与，“你也和阿芷一个心思？”
他并未回答春三十娘的问题，只是走到阿芷面前，笑问：“如果我不愿意换呢？”
她抬眸，语气疏离而陌生，“我不会与你一起出任务。”
“好，我知道了。”他回过头，对春三十娘道：“那便听她的罢。”
阿芷没想到他会这般爽快的同意，却也没有过多惊讶，只是漠然地转身，带走所有往日的旖旎。
春三十娘的声音悠悠响起，“你不是很喜欢阿芷么？怎会忍心放她走？”
容与苦笑，叹道：“这是她想要的，我又怎么能不顺着她呢。不想见到，那便不见罢……”
那一声轻叹化作锋利的刀子深深地刺进她的心里，她步子一顿，复又快步离去。
连她都觉得，自己对他真是狠心至极。

往后的很多年里，容与果然如他所说，不在阿芷面前出现。
他再也没有回到万妖宫，基本上皆是与三十娘使用秘术联系，若非总能听见有人提到容与的名字，她几乎以为回到了没有容与出现的日子。
当年的那一声叹息，阿芷始终记在心底，对他是满满的歉疚，是否有别的情绪，她不知，也不愿过多去探寻，就这样也好。
她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只要提到阿芷二字，多得是人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同样与她臭名昭著的，还有容与。
阿芷与容与分明没有在一起行动，从前的那几次联手让人生生记了数年，即便这些年两人好似陌生人一般各自做自己的事也仍旧有人将他们牵连到一块。
后来的容与感叹，天命注定他们一生都是要纠缠在一起的。

她下意识抽出腰间的翎扇，不假思索地运起水云游冲进了容与所在的地方，一路披荆斩棘，手段血腥残忍。
有人认出了她，咬牙迎了上来，却被她剜了心，劈成两半，死相凄惨。
而人群中心被数名高手团团包围的容与于困境之中遥遥与之相望，露出了一抹摄人心魂的笑容。
待她冲到他身侧，两人如多年前一般，不用多说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意，默契非常，一时间势如破竹，对面人见状不再与他们纠缠，急急退了去。

杀红了眼的二人在敌人尽皆散去后在尸海中心相视而笑，那是容与第一次见到阿芷展颜欢笑，那笑靥犹如幽昙刹那盛开，惊起他心底道道涟漪，虽消逝得极快，也足以让他一辈子牢牢记在心间。
阿芷见到他眼里闪过的惊艳，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转身，手腕被人紧紧扣住，她愕然回首。
只见那人咬开酒囊塞子，将酒自她头顶倒下，不等她发怒，他已然堵上了她的唇。
烈酒被他渡入口中，唇齿交缠间除了酒味醇香之外，还有他的疯狂在刺激着她。
她挣扎许久，最终软下心来，缓缓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