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令狐冲一向眼尖,又在华山习武多年,眼力自然比常人更敏锐。在平一指挡在他身前的一刹那,他看见了平一指身后燃烧的纸钱碎骸,看见了那块孤零零立着的像是墓碑的木板,更看见了用漆黑的墨描在木板上的,一闪而过的「东方」二字。
「平大夫……」令狐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更想相信是自己因夜色昏暗而看走了眼,他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带着微微的战栗「平大夫,你让开……」
「令狐公子,夜已深了你请回吧……这里并没有……」
「让开!」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凌厉得连平一指都抖了三抖,他看着眼前如此坚决的令狐冲,无奈之下,只得缓缓让到一边,露出自己身后那燃烧着的火堆和木板。
令狐冲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明明地面既平又缓,他却走得摇摇摆摆,艰难异常。他在明黄晃动的火光之下,终于清晰地看见了那木板上描着的字——
「日月神教第十一任教主——东方不败之墓」
他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看见自己颤抖的手抚上那块木板,他听见自己短促痛苦的喘息声,他感觉得到自己死死瞪着那块木板,眼角好痛,痛得快要裂开了。
「令狐公子,请节哀。」平一指斟酌着说出这句安慰,他本以为令狐冲对东方不败并无情意,甚至是绝情,可如今看来却好像并不是如此。
「她……」令狐冲艰难地开口,嗓音嘶哑,「她……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
平一指敛下眼眸,故意淡去东方不败的死因「东方教主她……是在你和任大小姐大婚后过世的。」
「是不是因为,因为我……」
「并不是因为你。」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平一指淡然打断令狐冲的话,「是因为别的原因。」
「不!不会的!」怔怔抚着木板的令狐冲突然大吼,猛然转身一把抓住平一指的衣襟,眼中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平一指,就像一头发了狂的猛虎,整个人充斥着危险的气息「她没死!她没有死!你骗我!你在骗我!你绝对是在骗我!」
看着眼前男人发疯癫狂的模样,平一指忽然觉得,那个女子所做的一切,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不值……
罢了,他终究要知道的。
平一指猛地用力,一根根手指的掰开令狐冲死死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硬是转过他的身子强迫他面对那块木板,强迫他看清楚木板上乌黑醒目的字迹,一字一顿吼回去「你给我看清楚了!东方教主,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东方教主,已经死了……」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平一指的低吼残忍打破了令狐冲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自欺欺人,他不再管平一指,直直朝那块木板走去,脚步踩碎地上泛着细碎光芒的残破纸钱。那残骸瞬间碎成一片一片焦黑的粉尘,就像他的心。
令狐冲蹲下身子,慢慢地,慢慢地跪在那块木板前,居然开始笑起来,温柔地抚摸着木板,嗓音变得温和细腻,就像情人间的呢喃低语「东方不败,你怎么能死呢……我欠了你那么多还没有还,我负了你那么多还没有偿,我那么混蛋,那么绝情,你还没有亲眼看着我遭报应……你还没有看着我死在你前头.......你怎么能死呢……」
浑然不顾凉意和尘泥,令狐冲把额贴在那块木板上,双手抓着木板边缘,一滴一滴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板前松软的泥土里瞬间不见。
呢喃细语渐渐变成破碎的哽咽,压抑着的细碎哭声渐渐变成凄厉的号啕大哭。令狐冲抓着木板的手被木板上的倒刺刺破,被他自己生生掐出血痕,染得木板上血迹斑斑。
饶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天人两隔的平一指,顿时也倍感无限苍凉。本该是羡煞旁人的鸳鸯美眷,却落得如今这般阴阳相隔的惨烈结局。他得见此情此景,遥想冰湖之下痴恋成殇的红衣女子,此时,也该安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