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因为俗世杂务，饭约一拖再拖，倒是两人的联系频繁了些，会聊一聊最新的学术新刊、社会新闻、最近读的书等等，之后聊到NBA还约了有时间一起打球。
诸葛亮开始频繁地关注手机，长时间处于一种莫名的等待的状态。经年累月的习惯，三思后行也时常败给冲动，偶尔说出口就后悔或许这句有更好的表达，也有时候难免过分小心翼翼。会不自觉地反复回顾聊天纪录，可惜对方的话向来并无什么需要琢磨的深意。
遗憾的是这些周瑜都不知道。他只是偶尔诧异于两人的心有灵犀，某些喜好的一致性。包括对军事武器的了解，对国际局势的看法等等。诸葛时常会有精彩的评论，交谈起来确实令人激赏。偶尔的观点互斥，旗鼓相当的辩论也令人享受。
而这些对于诸葛亮来说，爱屋及乌也好，投其所好也好，都并不重要，这么多年他习惯性关注周瑜的所有信息，说过的每一句话，不自觉揣度其后的深意。周瑜对他的影响远不止在学术研究上的启蒙，还有兴趣爱好的拓展，各种知识的积累，乃至思维方式的启发。
爱上一个人之后，生命里都是他的痕迹。
聊得太晚，周瑜那边不再有消息过来的时候诸葛亮猜他已经睡着了。过了惯性睡眠时间有点睡不着，明天还要早起也不能不睡，只好躺在床上数羊。
其实诸葛亮并非执念深重的人，相反，更多时候他习惯一题多解，也会曲线救国，灵活多变，对结果也并不强求。就算最终失败也并非难以忍受的事情，在更小的时候他经受过更多的挫折，比大多数人更明白很多时候并非努力就能成功，如果做不到最好的就是释然。
唯有在情关上，大概他刚开始就选择了地狱模式以至于至今得不到，偏偏见过最好的风景以至于放不下。
他惯于思考，每天考虑很多事情，总在追求一个最优解，可惜思考了十年也并没有求出任何解。后来发现这是一道证明题，他不过是进行了一个复杂冗长却多余的证明。
在更年青的时候他也会冲动，不过那时候周瑜看过来的眼神就可以让他冷静，让他清醒地认识自己。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时机还没有成熟，冲动只会失败。那个时候他克制欲望的理由是欲望本身。
后来诸葛亮曾经在毕业典礼被当众表白，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姑娘说了什么，只记得看向他的那双眼睛里的渴慕，之后他牵着女孩的手下去了，下面还在喊亲一个。知道他虽未拒绝但也并未接受，下台后姑娘就抽出了自己的手，之后不了了之。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周瑜的立场看待这段感情，除了愧疚更多的是莫名其妙。他第一次意识到除了给对方带来困扰之外，单方面的感情并没有任何意义。
而他的本意，自然不希望周瑜有任何不愉快。

[番外一]少年事
诸葛亮被推醒时还混混沌沌，喊他的同学对他说到了，学校到了。夏天，坐了一天大巴，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还没全黑。开着车窗车里还是蒸出一身汗，下了车风一吹，通体舒畅，人也清醒了点。
已经有老师等在那，招呼笑容可掬地招呼凯旋回归的他们。诸葛最后一个下车，书记还特地给他理了理睡得皱巴巴的T恤，上面还印着全国大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字样。拍了拍他的肩，夸后生可畏，让他们先回去休整下，晚上系里请将士们吃饭犒劳。
数学系女生少，课业压力大，谈恋爱的更少。等他们一群人懒懒散散走到寝室楼下的时候看到一大群人围着，还有人在唱歌就有点新奇。不过诸葛亮睡了一天，现在正饿着，只想丢了行李再去吃饭便没有在意。
不过他瘦瘦长长一条，他不在意别人，别人却会注意他。等他从人群穿过的时候就听到有个女声喊诸葛，他还在想是谁的时候就看到身边的人被拨开来，一个女孩子扑倒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胳膊。是他们班团支书，为数不多的女孩子之一，而且长得很漂亮，班上喜欢她的人不少。
“听说你又拿了金牌，恭喜你啊！”女孩子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喜悦。
诸葛亮就没那么开心了，周围人都因这一变故窃窃私语起来，而不少男同胞看他的眼神明显说不上友善，唱歌的也都静了下来。
他扯了扯嘴角说了声谢谢。
姑娘无视了男生摆在地上的蜡烛，拉着诸葛亮向上走了几步占到台阶上大声说：“恭喜我们诸葛同学和我们系的精英们在本次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再创辉煌。特别感谢孙同学请了乐队一起庆祝，让我们一起为他们欢呼，现在开始唱歌吧。”
场面尴尬地静了一下，主唱的男生拨弦唱了起来。
“夜幕里流星滂沱/是谁风云吟啸/八方从容”
“远方有龙战于野/何处沧海雨落/其血玄黄”
声音清越激昂，像家乡穿过竹林的风和阳光。诸葛亮偏过头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弦上拨过，划出叮咚悦耳的声音，像从心弦拂过。
诸葛很快知道了原来那个主唱就是周瑜，可却不知道怎么能跟他搭上话。团支书邀请他一起去听他们的演唱会，这是个好机会，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那天晚上他从导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路过东湖，夜色很深，只有星云和湖光，他慢慢回想老师刚刚说的话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听见有人在唱歌，音色轻柔缱绻。是周瑜的声音，在清唱。
诸葛一个人在那儿站了很久，等周瑜回去的时候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戳在那吓了一跳。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出口的确是“我很喜欢你。”
周瑜借着微弱的光线认出了他，笑了笑说：“谢谢。”
他愣了愣又说：“那天谢谢你。”
认识之后总是遇到，图书馆、食堂、甚至路上，诸葛很快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乐队的表演现场。很快周瑜会提前通知他时间地点，会邀请他参观排练，会留他参加庆功宴。
等到了冬天的时候他们已经熟到可以临时上台顶替感冒的周瑜了。他已经成为这个小团体中的一员，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更愿意跟周瑜待在一起。
表演完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去看周瑜，带了一堆吃的，可惜周瑜暂时都不能吃。于是只好看着一群人吃吃喝喝，气得把他们都赶了出去总算清净了一点。
诸葛在帮忙整理大学男生狗窝一样的寝室，还有他们刚刚留下的一堆食物残渣。周瑜一个病号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想吃酱肘子、卤牛肉、东坡肉、红烧猪蹄、爆浆鸡排……”
诸葛笑着说：“等你感冒好了就可以了。”
周瑜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想喝杏仁红枣粥。”
食堂早就关门了，不过最近的粥铺还没有，现在去应该来得及。诸葛亮赶紧收拾好东西，探身摸了摸周瑜的额头，在被打掉前缩回手，还好，不烫。
“我去去就回，你好好躺着。”
“哎？那还要他家的小菜，酱黄瓜、拌西芹、清蒸笋条、清炒海带、香卤豆干……”
诸葛亮想他家有这些小菜么？好像没有吧？想着想着就醒了。
昨晚窗帘没有拉，阳光透过飘窗洒进来，空气里都是温暖安逸的清香。没有工作的假期，就应该和爱人一起在床上蹉跎到日上三竿。
竟然又梦到在最青涩葱郁的年华里相遇，最美好的时候最美好的你。
想一想确实很遗憾没有更早遇见他，可以一起见证彼此的成长，山长水远，一起走过各种风景，最后变成最适合彼此的模样。
忍不住回想梦里周瑜的模样，却又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枝干挺拔、凌霜傲雪的一段竹香。
周瑜似乎醒了，翻了个身把他往怀里扒拉了下。迷迷糊糊问：“几点了？”
他埋到周瑜肩窝里蹭了蹭，说：“还早”忍不住又说“梦到了年轻时候的你。”
下一秒就疼得清醒了，周瑜拧着他的耳朵笑问：“年轻时候的我？”
诸葛亮小心拉过他的手攥在手心里，“跟现在一样，让我一见钟情的样子，这么多年没变过。”
周瑜这才满意了，哼哼着阖上眼睛。“醒了就去做饭，我要喝粥。”
“知道知道，昨天就开始说，说了这么多遍。”
周瑜在被子下又踹了他一脚：“是，我啰嗦，还老了。”
诸葛亮苦笑不得，干脆扑上去把他挠醒，一起起床。
窗外是这座城市的暖阳和晴天，春天已经悄然吻过草尖。
我们在此相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