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暗沉的光线从雕花窗中透出，细小的不知名的尘埃在光影中飞舞。
木凌霄伸手细细拂去书本上的灰尘，他微微垂眸，怔然的看着自己宛如枯骨的手。
他真的是老了。
他曾是族人眼中的骄傲，如今却灵力尽废，缠绵病榻;他曾是仙人中的表率，如今却在私塾授课，苟延残喘；他曾真心爱过一个人，如今却心肝俱疲。
“木凌霄。”少年微微弯下腰，眸中神色冷淡，怜悯的看着他，“你说你还有什么用呢？没了地位没了灵力，还拿什么留住我。”
是啊，什么都没了，怎么会留得住龙清烨。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龙清烨时，是在琉玥岩。
他执着一只羊毫低着头描绘着岩中一片倚水的天竺葵，八月正是天竺葵盛开的季节，柔软洁白的天竺葵铺陈在地面上。轻风吹得天竺葵瓣在木凌霄眼前织出满眼繁华。
阳光伴着花香从叶间撒出，少年回过头，大概是没料到这时候会有人在身后，漂亮的茶色瞳孔里盛着揉碎了的星光般的错愕。
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像木凌霄生命中唯一的亮光，温暖的，让他忍不住飞蛾扑火般去碰触。
“我知道你的母亲不过一介凡人。”似乎被蛊惑一般，木凌霄迫切的想得到这束微光，“我是一族之长，如果你想要得到更多东西，那就陪在我身边，你可以认识很多人。”
少年疑惑的看着他，茶色瞳孔里一片雾色，似乎无法理解一直好似兄长的他这般言语。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可你的母亲……”他使劲抿了抿唇，忽然有些后悔。
这样做，龙清烨肯定会讨厌他吧。
可没有人能知道，那种渴望急切想得到一个人的心情。

［贰］
生活逼得他不得不低头去祈求一份活计。最后是一家私塾收留了他。
整理、抄写书籍，做得都是些下等活计。
生活终于趋于平淡。可还是总会生出一点期待，盼望那个少年安静微笑的模样。
转过身，只有黄昏光线中飞舞的尘埃。
梦中铺天盖地的少年的影子，认真作画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模样，狠毒微笑的模样。
于是又是一场折磨。

毫无盼头的日子简直与死了无异。
他垂首抄写着书籍，静静的听着楼下的动静。
虽是些琐屑小事，可用来打发时间也够了。
“夫君，方才看着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前几日，你和师傅出门所以不太清楚，龙族的一位公子貌似要被逐出龙族了。”
木凌霄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走到窗边。
楼下女子一袭浅绿襦裙，明眸皓齿，怀中抱着一个含着指头酣睡的婴孩，钟灵毓秀，看上去煞是可爱。她身旁立着一位男子，浅紫长衫，身形修车，眉眼俊朗。
正是北唐星同夏忘尘。
“龙族的公子？”夏忘尘来了兴致，开口问道，“龙族现在是由龙清竹掌管吧。”
“就是他呢。” 北唐星点点头，继续说道，“好像是一位极善作画的公子，不知做了什么事惹怒了龙清竹，龙清竹便用法术夺去了他看到这个世界的资格。”
“可是用混沌之术对着那位公子的双目施了法？”
“正是，只不过那位公子的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单字是个烨吧。”
怀中婴孩忽然“呜哇”一声哭闹起来，似乎是嫌交谈声惊扰她安睡。
“啪嗒”一声，手中的笔滑落。他神色微慌，赶忙弯下腰伸手去捡。
修仙之人听觉异常灵敏，北唐星安抚好怀中婴孩，听到细微声响向一旁仆人疑惑道：“那处阁楼，可人有居住？”
仆人道：“不过是个打杂的罢了。”
北唐星点点头，不再追问，片刻后与夏忘尘一同离开。
人大多趋炎附势，清烨双目失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他。
清烨会沦为他现在这个样子吗？
木凌霄忽然想起了他作画的模样，茶色瞳孔像装了星光，微抿带笑的淡色的薄唇。
这样好看的眼，怎可就此湮灭。
果然还是无法弃之不顾。
他想起清烨说过的话，扶着窗沿缓缓滑墙坐下，微微笑起来，伸手抚上自己的双眼，忽然觉得心力交瘁。
“这应该，是他想要的吧。”

（此图来自好友北光手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