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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龙宫再大又如何，从小在那长大的敖烈，竟是从未体会过一丝家的味道。
直到被观音菩萨的一声“我佛慈悲”救下，贬到这鹰愁涧，遇到那条拖着尾巴的小妖怪起，敖烈才真正感受到家的味道。
是那简陋小屋里永远为他亮的灯光，是混沌骂骂咧咧替他包扎伤口，是两人对着月光共饮，或是那人借着酒疯硬要唱一曲贵妃醉酒。
他仍记得混沌那时的眼睛，有些醉意却仍亮亮地看着他，好像天地间，眼中只盛的下这一人。
那刻间，敖烈才真正明白家的意义，不过是一间简陋的房子，和那个真正将你放在心上的人。
敖烈面对一地的废墟，笑地歇斯底里，有泪顺着他的手指不断流下。
而今，这承载着回忆的家，连同他们断开的情分一起，消失地一干二净。
天大地大，却再也没有了归处。

敖烈在寺院休整了几日后，便不再打扰。
之后，他像是为了履行当初的承诺一般，时不时来寺院帮着干些活，也常常跟着众和尚跪在一边，听缘空大师讲经。
一来二去，敖烈和寺院里的人都熟了，缘空也不拿他当外人，两人常常一起饮茶聊天。
只是小和尚一直避着他，不敢与他多来往，午夜梦回，他怎么也忘记不了那双冰凉而危险的眼睛。
释一拎着水桶，摇摇晃晃地走向水井，一个转弯，正巧看到蹲在那儿的白衣男子。
几个水桶被一字排开，敖烈正一手扶着井，一手指着桶，潺潺的水就这么从井口涌出，隔着虚空倾注在木桶里。
忽然，他感到什么人的注视，立刻错身遮住了水井，抬手抹去了水柱，回过身来，正巧对上一旁呆若木鸡的小和尚。
白衣男子呼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谁，释一……对吧，来，我帮你打水吧。”
他毫不避讳地重新运起法术，水再次毫无依托地从水井中流出，看得小和尚一愣一愣。
好奇终究是客服了恐惧，释一小步小步地挪了过去。
“你……你在干，干什么。”释一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个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敖烈看着颤颤巍巍的小和尚，却也没觉得不耐烦，笑着回答道:
“打水啊。”
释一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划过虚空的水柱。
“打水，哪有你这么打的，你是哪儿的妖怪呀。”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话了，紧张地盯着敖烈。
敖烈看他这样子，觉着好玩，冲他一咧牙道:
“你猜呀。”
释一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笑盈盈的，带着些玩味，哪有当初的半分杀气。
小和尚不禁放松下来，放下木桶坐到水井边，猜道:
“我那日看你有鳞片，你是不是白蛇精呀。”
敖烈被他气乐了。
“你才蛇精呢，再猜。”
“那你就是狐狸精，只有狐狸精才长的那么好看。”
“……你闻着我骚了么？”
释一接连猜了好几个，直把敖烈的脸都猜黑了，一摆手道:
“得了小祖宗，再猜下去我该成黄鼠狼甲壳虫了。”
敖烈想了想，叹道:
“你是缘空的唯一弟子，你总会知道的。”
“这样吧，我来形容。”
敖烈咂巴咂巴嘴，活像个说书先生般开了口:
“有一种动物呀，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
“他们全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片，还有尖锐的爪子。”
敖烈看着一脸迷惑的小和尚，夸张地拢起手指挥了挥。
“还有两对角——”
释一忽然打断他。
“你骗人，你说的不是什么妖怪，你说的是庙里的龙王爷。”
他不满地抬起头来，却好像猛地想通了什么，一双眼睛瞪得滚远。
敖烈迎着那双诧异的眼睛，笑盈盈地补刀道:
“不巧，那是我父皇。”
小和尚的脸色一下子异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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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贴吧看文太累了，排版直接归零了。一般最先更新会在lofter里，lo名:云小爱 然后完结了会放渣浪微盘的txt的，完结之后会艾特留言的各位，嫌追文累或者贴吧看文累的，可以到时候下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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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更

五行山，山清水秀，灵气雄浑。
传说那大山巨石之下，镇压着四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陡峭的岩崖间，是个鬼气森森的庙宇。
庙宇深处是个巨大的山洞，混沌正懒散地半倚在山洞的宝座上，就着山妖高举的镜子，提笔为自己勾上眉。
惨淡的白色遮掩了那道漆黑的妖纹，混沌又提笔将它细细地勾勒出来，顺着眼角而下，为煞白的脸平添了一份妖气。
“离本王的诞辰还有几日？”
混沌随口问着一旁的山妖。
“回禀大王，也就是明日的事了，五行山各路妖怪的寿礼也已悉数送到，正堆放在大厅，小的正指挥山妖们运进来。”
“罢了，待会儿你带我去看看。”
混沌直起了身子，全神贯注地对着镜子勾着最后几笔。
这末尾几笔，最要不得粗心了，需得小心翼翼的画，一点差错都出不得，一个妆面的魂儿都在这几笔里。
混沌忘了这几句话是谁教自己的了，有些事情，他常在午夜梦起，醒来后，记忆却如同烟云消散，只留个满心空虚，过往的一切如同黑暗里封锁的禁忌，混沌透不过也想不起。
渐渐的，他也不在意了。
谁还要在意过去呢？如今他是五行山之主，妖王混沌。
混沌认认真真地实行了早已想不起是谁的教诲。放下笔，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会，自觉还算满意。
起身，他跟着一边的小妖漫步入殿中，几只山妖正在忙忙碌碌地搬运一大堆东西，混沌凑过去看了一眼，各种珍奇百怪，倒也是蛮合他的心意。
一旁登记的小妖见大王来了，犹豫了一会儿，领着个人凑上前。
混沌抬眼看了看他身后的青衣女人，不是洞里的熟面孔，有些诧异地问道:
“这是谁？”
领头的小妖为难得搓搓手:“这是那西边的豹爷送来的，我说大王不收，可他非得硬塞来，说是天上地下难得的宝贝，让大王尝个鲜。”
“哦？”混沌有点玩味地看着，“难得的宝贝？”
那女人见混沌正在打量她，赶忙抬起头来，一张精致的脸娇艳欲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她抬起眼睛，媚态百现地看着他。
那目光缠缠绵绵地，当即将混沌定在了原地。
女子见混沌僵在那儿直直得盯着自己，捂嘴笑了一下，走上前来，软绵绵的身体靠在了混沌身上。
她蛇一般地缠了上去，将手伸进了混沌的衣摆，又直起身子向混沌的脸凑去。
就在她欲图亲上去时，忽然，一双冰凉的爪子扣住了她下巴。
她抬头，见混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混沌把她伸入墨色衣袍中的手拉出来，扣在一边，将她整个禁锢住。然后掀开了她松垮的青衣，伸手探了进去。
冰凉的爪子在她身体各处游走，引得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更紧地将身体缠上去。
“大王，何必如此心——”
她千娇百媚的声音忽得停止，正柔软附着混沌的身体整个僵住，冷汗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混沌的爪子正搭在她的内穴，一股力量透过身体穿进来，直直地包围着她的妖丹。
只要混沌随便一发力，她的妖丹就可能碎了。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条蛇呢，原来是只狐狸。”
混沌的声音分明含着笑，却刀般冰凉。
“你说你一只公狐狸，整天扮个女人，费不费力？”
混沌满意地看着她惊恐的样子，慢悠悠地将爪子从她的身上挪开了，正准备甩袖走人，忽得听到凑在他身上的人低低地说:
“大王你好这一口，何必不早说呢。”
混沌毫无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人身高迅速拉长，退去及腰的长发，只留半长不短的在脑后挽成个发髻。一袭青衫也片刻里变成了飘逸的白衣。
他顷刻间将自己换成了面容清秀的男子，稳稳地落在混沌怀里。
这次，面对扑了满怀的白衣，混沌是真的僵住了。
乘着这机会，狐狸把头靠在了混沌肩上，紧紧抱住了他。
一边的小妖早已悉数退开，白衣狐狸还不知死活地靠在混沌肩头，没人看到叱咤一方的妖王眼中徒然升起的迷惘与痛苦，他楞楞地看着怀里的白色，神情是说不出的落寞。
即将伸出的手堪堪停住，混沌紧咬着牙闭上眼，再次睁开后，迷惘与落寞混着痛苦，燃烧成了一片灼灼的仇恨。
他粗暴地将狐狸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扔在了一边冰凉的地上。
狐狸被摔了个结实，还没来得及喊痛，一只爪子便狠狠踏在了他胸口，当即一口血便冲上了喉咙。
混沌踩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眼的杀意。
迎着那炽人的目光，狐狸开始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混沌这辈子，最恨穿着白衣的人。”
“你别对我用魅术，就你那点破功力，只够定住我起初几秒。”
说完混沌笑了起来，直让人毛骨悚然。
“礼物确实好，千年的修为呢，吃起来当然美味，还白送一张皮。”
狐狸恐惧地缩在地上，大幅度地颤抖着，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多么恐怖的东西，开始呜咽着求饶: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混沌看着脚下被吓得神志不清，只会反复重复一句话的人，眼里的怒火息了息，抬起了脚，挥了挥袖冷笑着离开了。
狐狸在确认混沌放过自己后，立刻冲着混沌离去的背影匍匐着:
“谢大王不杀之恩，谢大王不杀之恩……”
混沌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
“滚回去吧。”
“还有，告诉你家主子。”
混沌将手拢进宽大的袖子里，孤身走向了洞口，清冷的声音顺着洞里的风飘来。
“我身边，不留人。”

混沌常常梦到一间房子。
最深梦魇中仍是那片浑浑噩噩的黑暗，吞噬一切只剩下茫茫的虚无，混沌独身一人，站在那片漆黑中心。
他抬起头，在无边的死寂中，看到了远处那遥遥的，模糊的小屋。
莹莹的，温暖的橙光倒映着，仿佛永夜中的孤灯。
那是这一片无边黑暗里唯一不灭的光。
情不自禁地，飞蛾扑火地，混沌一步步向那一片温暖走去。
不论他走了多远，那路却总是长到永无止境，伴着自己粗重的呼吸，似是一辈子般的追寻。
混沌无边，路途不休，那光总是遥遥地闪着，如海市蜃楼般的致命而虚无。
可混沌就像是无数愚蠢而固执的旅人，披着一生冰凉，踩着无边的黑暗向那温暖前行着，无休无止。
却终是可望而不可得。
混沌很讨厌这样的梦境。不停得向着一个虚无前行，直到力竭梦才会醒。他曾无数次的警告自己别再追了，却在入梦后魔怔一般无法自控，一次次地飞蛾扑火。
当混沌再次看到小屋时，他以为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不断行走，力竭，梦醒。
如往常般起了身，他拢了拢长袍，望着那缥缈的灯火许久，终是迈开了步伐。
海市蜃楼也好，镜花水月也罢，无法抵挡的是那虚无影像中的美好。
混沌颇有些自嘲地轻叹了口气，却忽然发现了异样。那小屋并没有如往常般模糊，而是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清晰。
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混沌几乎是跑了起来，小屋在他眼前渐渐扩大，那明亮的烛火映得四周一片明亮。
最后，他一脸错愕地停在木门前。
混沌抬起手，推开了那扇门。
熟悉的一切涌入眼中，屋前的小院，月下的清池闪着荧光，池中却总养些奇奇怪怪的海生动物。一边的大树正缀满着繁花，风吹来卷动树枝，如落雨般纷洒在树下的石桌，桌上是一壶玉白色的清酒。仿佛有人曾在那儿就这月光与花对饮。
混沌愣愣地看了许久，终是醒过神来，恍惚地穿过了庭院，站在了房子前。
他沉默地看着一边的窗框上倒影出的两个身影。
那虚无中的橙光此刻是如此的明亮而温暖，映照出两个身影的亲密，也照亮了混沌几近苍白的脸。
他忽然感到一阵陌生与不安，那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擅自闯入者，可悲而可耻。
可他仍是忍不住抬起手，顿了许久后，轻轻触碰了门框。
只这一碰，混沌的手中忽然腾升出黑色的雾气，翻滚着席卷向小屋，以极快的速度侵蚀了门框，混沌惊得后退一步，像是预感到什么一般，猛得回过身来，无边的黑暗逼近过来，吞没了院中的一切。
他近乎疯狂得想阻止这变故，可是漆黑的混沌如吞噬一切的大嘴，片刻间就席卷了半个屋子，将一切都拖入深不见底的死亡中。
混沌红着眼看着黑暗浸染了屋中的两个身影，莹莹的橙光灭了，一切陷入了死寂。
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任凭死气吞没一切，看着周围翻滚的雾气，他忽然想，若是能与这灯火一起被吞噬，也算是对得起了无数次的追寻与执念。
直到周围的一切散去，只剩下混沌孤身坐在一片黑暗里。他怔怔看着漆黑的爪子中空空如也，忽然想起来了。
又怎么会被吞噬呢？
那无边的混沌，笼罩一切的黑暗，原来就是他自己。

混沌楞楞得盯着眼前的人，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着熟悉的身影，像是映着一片烛火。
明灭的，温暖的，无法触及。
"我跟你回去。"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也看那人脸上出现的笑容。
真好看，他有些嫉妒得想着，这龙的笑容真好看。
顺着紧拉着的手，混沌攀上了敖烈的肩头，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紧贴在敖烈的耳侧，混沌低低地问道:
"敖烈，为什么不……放弃我？"
他感到怀里的身体僵了一下，一双手回抱住了他。
"因为我爱你。"
"爱我？。"混沌轻声重复着。
"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哪怕我十恶不赦。"
那人足够坚定的声音传来: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爱你。"
混沌剧烈颤抖了起来。
可他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当年敖烈深爱的混沌，早已随着那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而他不过是个无意闯入的外人。
那温暖的灯火永远不属于他呀。
混沌紧紧地搂住了敖烈的脖子，趁其不备，从袖中抽出那截玉白的骨笛。
在手中旋转半圈后，他狠狠将其扎入了敖烈的脖颈。
敖烈的手臂一僵，却没有推开他。
混沌轻笑着靠在他肩头，看着伤口处的暗色缓慢扩散。
"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是吗？"
敖烈没有说话。
混沌伸手抚过他的颈侧，沾了一片的鲜红，他颇有些愉快地轻轻舔着指尖的花香。
"封闭了内血，压抑了经脉，你以为就能有用吗？"
混沌凑近了敖烈的耳侧，一字一顿得说:
"这是我的毒。"
分明是耳鬓厮磨的亲昵，却字字诛心。
敖烈眼前阵阵发黑，世界轰鸣旋转，一派混乱，模糊间，却只有那趴在耳边的声音清晰无比。
他徒劳得感觉到四肢失去了力气，紧抱着混沌的手渐渐垂落。被轻轻推了一把后就倒在地上。
他固执地抬起头看着混沌。
混沌冷笑着抬脚将他踩翻在地。
漆黑的爪子狠狠地在敖烈胸口碾压着，混沌按住了敖烈企图挣扎的肩膀，下一刻手中暗光闪现，近距离的黑球几乎震碎了那人的肩骨，顿时一片血肉淋漓。
大口的鲜血从敖烈口中溢出，混沌细细地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
"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你死的。"
混沌疯狂地笑起来。
"我要让你忍受禁咒日日夜夜的折磨。"
"我要让这方圆十里的妖怪，都来尝一尝新鲜的龙肉，我要你活着被万妖吞噬，享受这凌迟的快感。"
"我要把我这几百年来受的痛苦，全部还给你，十倍百倍。"
混沌看着敖烈惨白的脸，愉快地笑了起来。
敖烈伸手擦过嘴角的血，忽然开口道:
"你还爱我么？"
"什……么？"
"你还爱我么？"敖烈固执得重复了一遍。
混沌不笑了，他收敛了眉目，弯下身直直地着敖烈的眼睛。
"我恨你。"
敖烈默默地注视着那双满是冰冷仇恨的眼睛，片刻后，他侧过了脸。
混沌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心脏。
"最后问你个问题吧。"
混沌尖锐的爪子慢慢划开皮肉。
"你明知道我要杀你，为何不推开我"
敖烈自嘲般笑了起来:
"因为我不信。"
"就算面对那么重的杀意，我也不信你会杀我。"
混沌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
"那你现在信了吗？"
"我信了。"
敖烈闭上了双眼。
混沌忽然感觉眼前银光一闪，立刻错身退开。枪尖堪堪擦过混沌面前。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敖烈撑着那雪白的长枪站了起来。
下一刻，枪风直指混沌而来。
成魔的自己尚且抵不过白龙，更何况是如今徒有三百年修为的小妖。
当混沌被敖烈掐着脖子按在了地上时，颇有些感慨，真是风水轮流转。
敖烈双目通红，鹰愁涧的禁咒早已开始侵蚀身体，可他就是一动不动得，死死地掐着混沌。
"你从一开始就设了这个局。"
"是啊，我打了个赌，赌你会来。"
"你打赌？"
敖烈揪住了混沌的领子，歇斯底里地问道:
"你赌什么？赌我对你一片情深？！"
"恭喜你，你赢了。"
敖烈的眼中是说不出的悲哀与绝望。
他将手化为利爪，切开了混沌的胸口。握住了他的妖丹。
三百年的修为不过顷刻，混沌没有挣扎，任凭脸上的妆容开裂，蔓延出青黑的裂纹。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敖烈。
敖烈松开了混沌，趔趄着站了起来，起身抽回钉在他身上的长枪。
他最后漠然地看着混沌，眼里再不含一丝感情。
腾身化龙而去，混沌看着他的背影，决然地没有回头。
直到白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混沌楞楞地躺在冰凉的泥土上，感觉真疼，钻心刺骨得疼。
再也维持不住冰冷的表情，混沌墨色的眼里是如海潮般汹涌的悲伤。
"赌你一片深情？"
"我赌的是天道殊途，神妖不可共生。"
混沌摸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渗入指缝间。
"我赌赢了。"

敖烈在看到那道划破天地的金光后，便疯狂地冲了回来。
他恨混沌，在无数个孤独的日日夜夜里，敖烈靠着心底的那份仇恨对抗着永无止境的思念，用一身的龙血与那根龙骨，堪堪支撑自己走过漫长的苦修。
鹰涧水冷，有龙出。
敖烈没有再化出人形，在这踽踽独行的日子里，他将自己彻底地化成了一条龙。
威严的，自由的，强大的，毫无感情的龙。
他以为自己早已无所牵挂，无所畏惧，麻木到早已放下。
可在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时，腾飞离去的白龙忽然浑身僵住。片刻后，银色的身躯如闪电般掉头折回，直直向着庙宇冲去。
他恨他，可他无法逃避，那仇恨的根源，正是深埋在心底的无边爱恋。
漫天的花瓣。
敖烈急急地站在那儿，目光疯狂地搜寻着。
一边半跪在地上的齐天大圣丢下金箍棒，死死地抱住了浑身是伤的小和尚。
那么……他呢？
隔过回旋的漫天花雨，敖烈终于找到了混沌。
那人的眼闭着，苍白的脸上再无一点生气，他安静地躺着，身下是如花般艳丽的鲜红。
敖烈的血在那一刻冻结。
趔趄着冲了过去，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混沌胸前。
一片安静，再无任何回应。
在触到他心跳的那一瞬间，敖烈的世界也化为了一片死寂。
他轻轻地将混沌抱进了怀里。
世界消散，万物归于沉寂，此刻的敖烈眼中再无其他，只有怀中的混沌。
那人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敖烈静静地凝视着他苍白瘦削的脸庞。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日夜的思念百年的挣扎原来都不算什么，再多的痛苦也比不上，失去他。
敖烈轻抚着他的脸，低下头温柔地吻上了那毫无血色的唇。
修为在唇间过渡，百年还是千年敖烈早已分不清了，他只是紧紧抱着他，像是情人间一个绵长而缠绵悱恻的吻。
混沌忽然小幅度挣动了一下。
敖烈立刻感觉到了，放下了他。
片刻后， 混沌缓缓睁开了眼睛。墨色的瞳孔没有了焦点，只是一片茫茫的空洞。
血顺着他的眼眶流了下来，染红了他苍白的脸。
混沌忽然笑了起来，眉宇间一片柔和。
"你还是来了呀……。"他轻轻地说。
敖烈抱着他的双手止不住发抖。
"别废力气了，咳咳，我的妖丹碎了呀。"
他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
"挣扎那么久，我却从来没有逃过束缚。"
大口的鲜血随着他的话语溢出，混沌死死抓紧了敖烈的衣袖。
"我还是好恨呀。"
"恨这天理，恨这世界。"
"恨你。"
敖烈感到蚀骨侵髓的疼痛。
混沌用尽全力，将颤抖着紧握的手覆于敖烈的掌中。
"送你。"
然后他靠进了敖烈怀中，像是小动物找到了归属一般，安心地蹭了蹭。
"敖烈呀……"
"忘了我。"
覆于他掌心的黑色爪子坠落于地。
敖烈木然地看着自己手中，那一片沾满了血的花瓣。
意识一片空白，那一刻，敖烈近乎忘了呼吸。
在一片白茫的麻木里，敖烈再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看着怀里那人最后一丝笑容。
原来，在混沌归于沉寂的那一刻，敖烈也跟着一起死了。
嗟余只影系人间，何求同生不同死。
若此局无解，那碧落黄泉，但求同往矣。
敖烈紧抱着混沌，俯身义无反顾地亲了下去。
银白的珠子闪耀着银光，自敖烈唇间消散，渡入了混沌的身体中。
龙珠入口，混沌的身体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浑身打碎的骨头不断重组，身上狰狞致命的伤口慢慢愈合，连那早就散了的妖气，也被强行聚合熔铸为丹。
连排斥也没有，那龙珠就如此毫无隔阂地，在混沌身体中四平八稳地运行起来。
像是一开始就属于他一般。
恍惚间，模糊的景象闪现在混沌眼前，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却又熟悉无比。
千年前的洪荒。
混沌立于山巅，居高临下俯视着一切。
战鼓擂擂，声声回荡在他耳边，沉重似闷雷。
徒然间，巨大的身影猛地自苍茫的大地腾越而起。
混沌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中那矫健的身形。
龙的始祖，千年前的古奥。
什么东西生生梗咽在喉咙里，刺得他喉咙一片腥甜。
混沌极力伸出手去，向着那天空中腾飞的青色身影。
"苍——"
记忆徒然中断。
混沌惊醒了过来，顿了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手被人紧紧地攥着，他扭过头去，看到了倒在身旁的敖烈。
混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摸过他的脸，替他抚去嘴角的鲜血。
然后他坐起身，转过头去，面对身后那层层叠叠包围的天兵天将。
为首的怒吼着:"大胆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混沌抬起脸看了他一眼。
为首的天兵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确实只是普通的一眼，可他却在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窥探到了无边的苍茫，与某种近乎慈悲的怜悯。
如佛如神。
混沌慵懒地站起身，面对着层叠的敌人，毫无畏惧。
风吹动他染血的袍子，单薄的身影，却有凌驾于千兵万马之上的贵气。
他只是站在那儿，极淡极淡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天兵强忍住哆嗦，硬着头皮接着吼道:
"妖王混沌，你可知罪？"
混沌的目光凝了凝，回过身去看了倒地的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他淡淡开口道:
"我作恶多端，杀人无数，逆行天道，捉孩童欲祭天化颜，事败后夺取西海三太子龙丹，毁其修为，罪恶滔天。"
"混沌，认罪。"
他低下头按住胸口，取出了那颗银白的龙珠。
摊开手，玉珠腾空飞起，重新没入敖烈胸口。
混沌忽然松了一口气。
那人身上那种洞穿一切的凛冽与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隐隐的悲怆。
混沌终是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
沉重的链子锁上了他的脖子。
他忽地想起了敖烈那句话:
"行大恶者，挫骨扬灰。"
终是，伏于天理。

"是啊，本就理所当然。"
敖烈楞楞地看了混沌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混沌生于洪荒而阴阳未开，不辨善恶。 更何况他半魔半妖，本就是至邪之体。恶，不如说是他本能的存在方式。
天道无常，敖烈选择了顺从，而混沌却选择了背弃。
说起来，一开始便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地喜欢，一厢情愿地束缚，也一厢情愿地恨，自导自演着爱憎。
直到漫天花雨，看到那人身上灼眼的艳红时，敖烈才终于明白了。
再深的执念，再放不下的感情，原来都比不上，愿他一世安稳。
不求相见，也不求相守，只求你此生平安便足矣。
敖烈看着混沌苍白的脸，木然地开口道:
"西海龙宫三太子，因助孙悟空捉拿妖孽有功，禁期解除，特赦回宫修养"
"我自由了。"
混沌笑了起来。
"捉拿妖孽有功。"
"恭喜你，自由了。"
分明该是万分讽刺的话语，混沌的脸上却不见一点阴翳，反而是明晃晃的，毫不造作的高兴。
敖烈看着那干净的笑容，晃了神。
呆了片刻，直到那人重新低下头后，敖烈才回过神。
"我要走了。"
敖烈顿了顿，移开了视线。
"忘了我。"
"你就当，没遇见过我。"
"别再，相互纠缠了。"
他偏过头凝视着黑暗，目光不愿再多接触那人。
似乎一眼间，便足够击垮他所有的坚强。
倒是混沌，轻轻地笑了一声，回答道:
"好。"
敖烈的心中蓦然一片酸楚。
混沌低着头，淡淡地说道:
"三太子大可放心，混沌都是将死之人了，话自然不会乱说，以前的事情，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三太子就当是，年少无知时的一场荒唐，忘了便好。"
敖烈沉默地立于黑暗中，尽全力克制着颤抖，开口道:
"混沌，若有下次，就别再作恶了。"
毕竟，天理昭昭，而他再也无法护在身旁。
混沌没有抬头，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苦笑道:
"下次？三太子，人生在世，又哪来那么多轮回呢？"
敖烈一愣，垂着头重复道:
"是啊，这一生，又哪来那么多轮回呢。"
到底是，前途漫漫，生死茫茫。
敖烈抬起头，最后贪恋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
"我走了。"
穿堂而过的风吹起白衣，敖烈的背影渐渐远去。
混沌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他只是靠在墙边，目光空茫地散在黑暗中。
直到敖烈的脚步声消失，四周重回死寂，他忽然哼起了曲儿:
"曾记月下人对饮，曾记凭栏夜听雨。"
"而今相负两相离——"
"只道是，世间缘灭总无情。"
清冷的嗓音在一片空旷中悠悠回响，混沌忽然想起曾经他问敖烈的话。
敖烈，我学的那些缠缠绵绵的词曲，到底在唱什么？
唱的不过是世间百态，情爱二字。
情爱？……那什么是情爱？
我之于你。
混沌痴痴笑了起来，
纵然是一场荒唐，便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