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
摇啊摇
我的小女孩想睡了，
请保佑她、请保佑她，
小河流淌着，清脆又明亮……
童话般的意境稍纵即逝，睁眼才发现枯枝摇晃，断柳漂游。呼出的白雾隐藏在了纯白的世界里，冻结了一切温度。纷扬的雪想努力营造银装素裹的梦境，充其量却不过是抹去了所有色彩，空白一片，千篇一律，模糊了美丑是非。
闭上眼，画面重现。
金丝雀在森林伤心地唱歌，
当摇篮摇晃的时候请不要出声，
摇啊摇
摇啊摇……

正午，艳阳高照。
叶圣难得穿戴正式地出门，走上一段路到达鲜少有人的教堂。他轻声迈进，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距离神像比任何一人远，表情却比任何一人庄严，甚至于神父。教堂回响的圣歌与穿透彩色玻璃的阳光交织柔腻，虚浮着飘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神的圣光普照众生，赐予幸福与欢笑，躲进阴影里的人无福共享。
金色的雕像边缘模糊，似是而非中像在靠近，叶圣眯起眼，恍惚中真的有人在不断靠近，靠近。包裹全身的光将他的轮廓无限延伸，却不是金色。
感觉不能再熟悉，他惘然，说不出的苦涩。

言吉喆四岁的时候，邻居搬进来了一个小霸王，小霸王大他几岁，首当其冲的就针对了他。那时言吉喆太小，不明白小霸王在干什么，只记得自己很疼很疼，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小霸王却在那时笑了。
小霸王笑起来很有气势，言吉喆很喜欢，被吸引住了。他让言吉喆跟着他玩，言吉喆就似懂非懂的跟着他玩土匪游戏。小霸王喜欢欺负其他小孩，抢他们的玩具打他们的脑袋。小霸王很自私，玩具糖果连言吉喆也没办法碰一下。但从那以后，小霸王也再没对他动过手，反而称兄道弟的。
言吉喆没想多，他只是想看看小霸王笑起来的样子，并不懂这个小小的愿望导致自己在同龄人里的处境多么窘迫。
其实等到他明白之后，他也没有作出任何其他的选择，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小霸王身后，看着他在阳光下勾起的嘴。
直到有一次小霸王失去理智地拿起脚边的半块红砖，言吉喆才第一次跑到小霸王面前，抓住他要丢转头的手。小霸王面红耳赤的模样他最讨厌了，看起来就像发怒的猩猩。但尽管以前看过千万次，他还是眼前真切的凶狠吓住了，前所未有的狰狞，无法还手。于是他只好一边哀求小霸王一边死死地把被欺负的小孩互在怀里。
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小霸王丢了砖头只一拳一脚地把言吉喆打得浑身青肿，气消了才扬长而去。
这是称兄道弟后小霸王第一次打他，和第一次一样，很疼很疼，眼泪哗啦啦地流。
同时流泪的还有被他保护住的小男孩。
很可爱的小男孩。
言吉喆看清他的脸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小男孩看起来和言吉喆差不多大，眼睛泛着水雾，红鼻头一抽一抽的。他抓着言吉喆的袖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
声音细弱蚊吟。
“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这么疼……”他伸出小手去擦言吉喆脸上的眼泪。
“你别哭……你别哭……一会儿就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他学着大人的样子，笨拙的安慰他。
“我唱歌给你听吧。”他的声音亮起来“打针的时候我一听就不害怕了，我唱给你听，你就不疼了。”小男孩拍着言吉喆的后背，慢悠悠地唱起来。
小男孩的声音糯糯的，唱出的声音也不自觉变软。言吉喆在他开口的瞬间就被震撼了，虽然他根本没听懂小男孩在唱什么。
“A la nanita nana nanita ella nanita ella.”
（摇啊摇，摇啊摇）
“Mi nina tiene sueno bendito sea bendito sea.”
（我的小女孩想睡了，请保佑她，请保佑她）
“Fuentecita que corre clara y sonora.”
（小河流淌着，清脆又明亮）
“Ruisenor que en la selva cantando y llora.”
（金丝雀在森林伤心的唱歌）
“Calla mientras la cuna se balansea.”
（当摇篮摇的时候请不要出声）
“A la nanita nana nanita ella nanita ella.”
（摇啊摇，摇啊摇）
“A la nanita nana nanita ella nanita ella.”
（摇啊摇，摇啊摇）
……
之后的事言吉喆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满脑子都是小男孩的歌声和明亮的眼。
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忘记问小男孩的名字和住址，小男孩也像蒸发了一样再也见不到。
从那以后，言吉喆再也没有跟着小霸王。他不再觉得那笑容有魅力，他真正想保护的歌声却不知该到何处寻找。
歌声时不时在耳畔响起，似余音绕梁，温暖的像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