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BC

再来更

十一
车飞驰着，窗外的荒芜的山迅速向后退。
伊万的双手被拷在车门上。
“你杀了他！”伊万哭泣着，
声音嘶哑，喉咙发出抽噎的声音，“我也会杀了你的！”
“真看不出来啊小弟弟。才四个月，还不到，就让你对那个绑架犯丢盔弃甲。我可是要带你回家的。你却因为那什么，斯德哥尔摩病，怨恨起我来了。”
“带我回去让杜尔伯特慢慢杀死我吗？！就算我死了，他也休想得到Heath！”
“别这么激动嘛，我可不参与你们那些资本家的勾心斗角。我只是个干脏活的。”
伊万想起王耀缓缓倒下去的身影，悲伤地难以自持。
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被没有血缘和义务的爱，结果却以悲剧收场。他靠在车窗上，流着眼泪，也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绝望。上帝洒下光环，伊万的手指还没碰到呢，他就又抢走了。
伊万在一个灰色的小房间醒来，没有铺床单被褥的床板睡得他背后一片冰凉。
桌子上有一瓶瓶装水，还有两个能量条。
他抱住自己的头蜷缩起来。
现在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不会感觉到难过。
赛迪克推门进来。
“你哭得有够久，睡得也有够久。但是我们现在该走了啦。”赛迪克走近，拍了拍伊万的肩膀。伊万没有力气和心情回他的话。
“不想动吗？那么我要背你了。”
“。。。我自己能走。”伊万缓慢的起身。
不想和这个人有更多地接触。
赛迪克也不多说话，跟在伊万后面。出了房间是狭小的通道，墙壁是金属板。这里并不是一栋建筑。
脚底软绵绵的，双腿没力气。哭泣耗费了伊万很多体力，到现在他也没有补充过能量。
“我说，”赛迪克开口，“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是，我建议你，回去之后，无论杜尔伯特要求什么，继承权也好，要你离开海坪也好，就按他说的做吧。”
伊万连头都抬不起来。
“事实上我认为，只要得到继承权，你的生命安全就没有威胁。”
“。。。哼。。这是忠告吗？”伊万冷笑。
赛迪克没有回答伊万的问题，他自顾自地说，“我知道杜尔伯特的为人。你最好如他所想比较好。如果你违背他的意愿，他有很多方法，来，对付你。”
“就像，他杀了我妈妈一样？”
“你妈妈还活着。”
“那样的植物人和死掉有什么区别。”
“那你就当她已经死了吧。”
两人走到闸门前，赛迪克去按门上的指纹识别。
“嘭！——”
脚下金属板的地面都有点震动了。
“长官！”赛迪克的对讲耳机里传来焦急的声音，“那些狗镇的人，他们在三公里以外炮|击这里！”
“立刻回击！”
“是！”
赛迪克一把抓住伊万“现在你回到刚才那个房间，我解决掉这些渣滓就送你走。”
赛迪克从另一个走廊离开，伊万看着闸门关掉。恐怕这里的闸门都有指纹认证。
如果回去了，杜尔伯特会向自己要求继承权。如果拒绝，大概会得到一个对外界宣称自然死亡的谋杀。
不想死，不能死。
我不是任人刀俎的鱼肉。你们这些人，就是容易小看我。
伊万抬头，看向头顶的通风口。
我会活下去，连妈妈和耀的份一起。
“四号机和十六号机移动到下一个位置！”王耀在地下掩体里对对讲机喊，腹部的伤口让他有点力不从心。
所有向海坪的必经之路都被塔民封锁了，剩下的就是重核污染区。绑架了伊万和锡兰的劫犯只可能在这一个地方。
那个他曾经经过，却被武|装分|子追得无路可走的地方。那个明显被重|火|力保护起来的地方。其他失踪的人口可能也在这里。
这个停在港口，已经废弃了的中型航|母。
如果里面没有人，第一次被炮|击就不会有人回击。
现在两方交|火已一个小时有余。
然而巴别的武|装实力大概只能自保，火|力有限，不能够正面冲突。所以王耀让人把机炮分散在四通八达的地下管道里，从天井向航|母开炮。只要每次攻击拉开时间差，之后换一个地方，管道里的天井多得数不清。这样能避免我方的伤亡，还能有效打击敌|方窝点。任勇洙，安东尼奥他们从管道入海，潜入航母底部，用T|N|T*定向炸掉排水层，主机房和锅炉仓，切断电力。
这是旧时代的航|母，年久失修。那些人应该是拿它当成基地，步|兵才是主要战斗力。
伊万是自己跟那个人走的。
这个事实让王耀腹部一阵绞痛。
这说明那个劫匪来自海坪，也说明他会首要保证伊万的安全。如此一来，更说明以前的失踪人口和海坪脱不了关系。
那些失去了孩子的上百个家庭和上千人联名请求塔民内务委员会，愣是让巴别把老底儿都掏出来。
只能赢，不能输。
王耀不知道自己这些底气和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似乎自己本来就受过很好地教育。所有人都为王耀的计划诧异，却没有时间问为什么。
这不重要。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那些孩子也好，自己也好。
伊万，活下去。
王耀喃喃念出声来。
*T|N|T：一种烈性炸.药，由J·威尔勃兰德发明，呈黄色粉末或鱼鳞片状，难溶于水，可用于水下爆.破。性质稳定，不易爆|炸，即使直接被子弹击中也不会引爆。需要雷管进行引爆。
TBC

十二
伊万在通风管内尽可能安静地爬行，事实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外面的空气充满氰化物，而且还在交火。
先藏起来吧。
不知道爬了多久，他的双手发软发抖。经过一个通风口，伊万听到了说话声。是武|装|分子吗？来找自己？
他屏住呼吸透过通风口的百叶窗向下看。
那下面正对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个孩子。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大概16岁的样子，红头发，身上穿着无纺棉的病号服。他在自言自语。
“如果我们今天去，明天就能回家。来得及的哥哥。”
“我想吃面条，番茄酱也好，肉酱也好，中午就吃面吧。好吗？”
精神错乱吗？
手底下氧化了的百叶窗发出“嘎-吱——”的声音。
那个孩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伊万似曾相识的脸。
完蛋了。
如果他大喊，如果他叫来赛迪克。
那个孩子盯了他很久，然后张开嘴，对伊万无声地说话。伊万的心提到嗓子眼。但是那个口型。伊万看着他，他好像在说。
“请救救我。”
伊万想起那些失踪的塔民。也许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为什么会被杜尔伯特绑架到这里来呢？
如果不理会他，他会不会立即大喊？
伊万的鼻尖渗出汗。
那个孩子趴到门口的栅栏上向外看。他要叫人了吗？
“现在没有人，”他开口说话了，“你暂时是安全的。”伊万在原地，沉默地僵持着。
“我不会伤害你。也求你不要伤害我。我被绑架到这里来。如果你可以，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我。。也是被绑架到这里的。”这么说可以的吧？
那个人听见伊万的声音，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没想到对方是个孩子，听声音似乎比他还要小。
“……Ve,是这样吗？那你就快躲起来。别让他们找到你。万一，你出去了，我想请你帮帮忙，”少年抓紧前胸的衣服，“请告诉地下巴别的安东尼奥·卡里埃多和罗维诺·瓦尔加斯，说费里西安诺就在旧海湾的航|母上。”
这里是航|母？难怪。
“你对这艘船熟吗？”伊万小声问。
“我一直都被关在这个房间里。”
“我想也许不久你就能出去。听见那些爆|炸的声音了吗？巴别在攻击这里。你现在只要保证自己不要死就行了。”
“真的吗？”红发少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伊万继续向前爬。
他发现下面全是这种隔间，里面关着或是清醒，或是看上去已经不能动了的年轻人。没有守卫。
再往前，视野变得开阔，隔间消失了。
在一间百十平米的库房里面，整齐密集地排列着透明立柜。里面全是待机状态的赤裸人形打印体，白皮肤的，黄皮肤的，都被挂在基乙烯包装里。每个打印体的锁骨下方连着两根管子，输送待机阶段的必要养料。
地灯把这些活着的，同时又死气沉沉的躯体映得明晃晃。
这里简直就是肉类市场。
在伊万的右手边，有一个大型复制机还在用生物材料合成一个新的打印体。其骨骼已经成型，在复制机的羊水箱里轻轻摇晃。
数量太大了。
伊万知道连恩出产的打印体和真人有着完美的相似度，生产效率也奇高无比，价格和其他公司却并无出入。24座城市的打印体市场份额连恩占据了60％以上。
打印体比克隆高效，也不会引起伦理道德问题。但是造价却不低。这些在情感机关上完胜AI，懂得爱和回报的打印体，是城市公民的称职的仆人，管家，玩物，工具。
下一秒，伊万忍不住在通风管内呕吐了起来。
他看见和复制机一体的人体扫描箱里面，有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这就是连恩生产打印体极其高效和巴别人口失踪的原因。直接跳过人体蓝图设计过程，用高倍射线直接扫描活体人类，来获得人体组织的细胞级结构蓝图。
在打印技术刚开始普及的时候，曾有过扫描活体小鼠的实验。可怜的小白鼠在第二次扫描结束后就死于内出血和内脏粘膜破裂，甚至有一部分肌肉呈流体状。
那个在扫描仓里的年轻人，鼻腔已经开始渗血。
用人类制造人类。 肮脏的企业。
那个心狠手辣的蒙|古|人，他有一个恶魔的灵魂。

这是大马士革刀

这是镰刀剑

为什么这个被吞了

十九
安东走进厨房，搬了两个椅子放到伊万身边，示意他坐下。
“干嘛啊？”伊万揉着面。
“坐下嘛。”男青年温和地笑着，“有话想对你说。”
“嗯？是嫌弃我在你家待太久了？”伊万就怕这个。他已经很努力地帮忙干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不是。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首先得谢谢你，因为你来，我们家每天开店都早了个把小时。”安东摸摸后脑勺，依旧笑着，“但是你不怕王耀他担心你吗？我觉得你可以回去看看他。如果你之后还打算留在这里，我们也是很欢迎的。”
伊万双手停了下来。“他。。大概很忙的，你懂。我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回去吧。”
“你可以先回家看看。面团我来揉就好。”安东不屈不挠，站起来从伊万手里接过面团，用手肘把伊万推出了厨房。
伊万站在瓦尔加斯家门口，得，被赶出来了，早知道就不跟罗维诺吵架了。
现在去哪里呢？ 伊万抬头看那片小点儿一样的天空。
“喂喂王耀？我让他回家啦。大概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啊，不用谢。”
王耀穿上外套打开门走出去。一夜未眠让他决定无论如何要直面这些问题。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让伊万离开。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被动的失去。
从垂直电梯上可以看清巴别紧连着几层的情况。王耀轻而易举发现了那个黄色的脑袋。伊万在行人里穿行，看上去并没有回家的意思。他在往上走。王耀在和伊万同一层下了电梯，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伊万。
你想去哪里呢？
伊万只是走走停停，不时被街道两边地摊贩吸引。这个世界有好多他没有见过的东西。比如机械义肢，城市里会用克隆的方法制造新的肢体。天桥上那个他见过一次的爵士乐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伊万是唯一一个驻足在那些老头们面前的人。
一曲终了，伊万在口袋里摸索，掏出来两个可怜巴巴的通用硬币。他取出其中一个放进老头们的帽子里，老头对他笑了笑，伊万想了想又把另一个也放了进去。
应该给他些零用钱的。王耀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伊万继续向高处走去。
王耀看出来伊万其实是想去巴别的顶部看一看。
伊万的走得不是最近路线。有时候还会因为上到高处才看到下面几层的新鲜玩意儿又下来。王耀把兜帽拉紧了些。
你要躲避到什么时候呢？
伊万终于登上巴别的顶端。那个在下面看起来只是一个小点的穹顶其实近看相当大。从地面上突出来。
站在金属平台上可以看见巴别外面广袤荒芜的土地，和远处天空中轮廓清晰的积雨云。伊万将双手贴上玻璃，没注意背后王耀在靠近。
“如果坐封闭汽艇的话，可以俯瞰这一片地区。往东飞的话，风景很美。”
伊万下意识回过头，突然出现的王耀吓得他合不拢嘴。
“如果你想，我们挑个时间去坐飞艇吧？”
“好。。。。”一个月以来两人第一次说话。
“今晚回来睡吧。”
“我。。。还有画没有画完。过几天吧？”
“这样啊。露西亚所在的水池要被改造成水产养殖地了。大家表决后决定把它和滚滚送到入海口去。时间下个周一，你来吗？”
“为什么？它们在那里待得好好的。”
“它们是动物。在自然环境里生活会更好。”
“我会去。”他看向王耀的眼睛，又移开。“你通知安东就好。”
“看够了吗？”
“什么？”
“风景。看够了我送你回去。回瓦尔加斯家。”
“我自己能上来，就能自己回去。”伊万转过身，继续看着远处的积雨云。突然觉得自己又任性了。“我是说，我会直接回去，不会去那些没灯的巷子。。。。你不用担心我。”
王耀的一只手撑上伊万面前的玻璃，伊万不敢回头。耀离他很近，他都能感觉到背后的体温。
王耀低头看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伊万，觉得现在去拥抱他不是时候。
男孩金色的发茬在白色的脖子上，王耀想起来他给伊万剪头发时伊万皮肤的触感。把额头贴到伊万后脑上，轻轻蹭了一下。
感到王耀的离开，伊万松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嘛。。。。”男孩把额头抵上玻璃。 远处的积雨云因风向渐渐变换了形状。

TBC

这是这故事里的王耀

头发淡一点的

这里真的是只有几个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