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雅抬头。
灿烈屈着一条长腿坐在屋顶上，压在膝盖上的手把玩着一支短笛，笑嘻嘻地看着她。
泫雅一身衣裳在地上滚得乱七八糟，头上沾着不少竹叶，小脸上还沾着尘。
但她一双眼清澄透亮，没有半点窘态。
好象那身狼狈像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一百两，太少了吧？怎么说也得一千两。”
“不如，我让你摸，你给我一千两。”短笛在他指间转了一圈。
“你值吗？”泫雅翻了个白眼，“亲人亲授，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万人摸，一两都不值。”
“哈……还记着。”灿烈握住短笛，撑了下巴，“你以前可是想摸我得很。”
“我现在改想摸亦凡了。”
泫雅拍掉头上落叶，走向门口，收了金砂鼎。
不要拉倒，她正愁没鼎可用。
“亦凡是你一直想摸，摸不到，不是现在才开始想的。”
“噗。”
“这鼎，你怎么处理？”
“征收了。”这鼎还给赵大庆，只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灿烈扬了扬浓眉，这丫头还真不客气。
“丫头，我们来做场交易，怎么样？”
“你的春宫和亲人亲授，我都不感兴趣。”
“这次的神算会，带上我。”灿烈眼角微扬，露出一丝阳光般的笑。
“神算会？”算命的聚合？极品女还会算命？
“你该不会连神算会都不知道了？”
“是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你带我一起去，我为你做一件事，怎么样？”
“带你去做贼，偷东西么？”
“喂，丫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做贼了？”
“不做贼，带着个香炉鼎，穿着夜行服去人家库房做什么？”
“丫头，那鼎可是你拿的。”
“我是物归原主，不是做贼。”
“哈……彼此彼此。”
“我想不出能要你做什么，所以交易不成功。”
泫雅不知道什么神算会，她都不清楚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承诺。
“你不用这么快拒绝，想好了再答复我。”
人影一晃，房顶上已经没了灿烈的人影。
泫雅嘘了口气。
鬼魂变的吗？
来无踪去无影。
回到玲珑轩，千巧已经备好早饭，正吩咐着小丫头四处找她。
见泫雅一身尘泥地回来，赶紧去备浴汤。
泫雅被亦凡摔得浑身酸痛，泡到热水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什么是神算会？”

靠算数争第一，就她这算数能力，这条路，不用考虑。
“你带我去神算会，我帮你做一件事。”
灿烈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泫雅猛地坐起，带灿烈去神算会，让他帮她取三生石。
匆匆抹干了身子，随便套上衣服。
把还没泡过瘾的小雪猴捞了出来，朝灿烈的住处而去。
长乐府很大，泫雅怕一个人时迷路，曾叫千巧取了长乐府的地图来看过。
府里大致的位置都用心记下。
她记得灿烈的住处叫‘夜阁’。
泫雅从来没去过‘夜阁’，但根据地图方位，并不难寻找。
千巧曾无意中提到过，说府里的几位公子的住处都比较僻静。
泫雅到过鹿晗和亦凡的住处。
他们两个的住处都极清静。
所以泫雅从来没有花心思去考虑‘夜阁’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
但到了‘夜阁’所在的侧山，已经不是用‘僻静’可以形容了。
简直象到了荒山野岭，而且越走越荒凉，竟转进了一处山坳。
山坳里杂草丛生，树枝疯长，完全没有经过修剪打理。
天还没黑，这里头已经阴气森森，如同走在幽冥鬼道上。
泫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突然，前面阴暗的树丛下亮起两团幽幽绿光。
泫雅后背汗毛‘嗖’地一下立了起来，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她不动，那两团绿光也不动。
僵持了好一会儿，泫雅正犹豫着该退出去，还是该继续向前查看。
忽地听见前头林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哨子声。
一团漆黑的东西猛地一窜，那两团绿光跟着消失在树丛后。
泫雅松了口气，继续往里走。
转过林子，看见长在杂树中间的一间木屋。
木屋前的围栏上靠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正是灿烈。
他手里拿着块牛肉，脚边蹲着一头黑豹。
刚才看见的那两团绿光是这头黑豹的眼睛。
灿烈把牛肉丢给黑豹，抱着胳膊，带了几分意外地看向泫雅。
院子里到处是树枝木头渣子，不难看出是这头黑豹磨牙的结果，这地方哪里象人住的，简直就是豹子窝。
“你平时就住这地方？”
“你胆子不小，居然敢一个人到这里来。”

的笑，“你就算一顿吃掉一整天的，今天做不出题，明天照样挨饿。”
泫雅脸一沉，“关你屁事。”
“确实不关老子的事，但有笑话看，不看白不看。”伯贤嘴里叼着一片树叶，笑得象捡了金子。
泫雅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死鹿晗，把她的丑事到处扬，唯恐人家不知道她是假货。
伯贤身子一晃，从树上跳下来，离她五步远的距离跟着。
“你跟着我做什么？”
“鹿晗怕你偷懒，叫老子看着你。”
“谁要你看，我又不是犯人。”
“在你没拿神算会第一之前，就是犯人。”
“我凭什么一定要拿第一？”
泫雅比谁都想拿第一，但这么被人逼着的感觉实在不好。
“你拿第几跟老子都没有关系，老子只知道，你今天做不出题，不给你饭吃。”
伯贤不关心神算会，但绝不会放过折磨泫雅的机会。
泫雅扬了扬手中算数题，“只怕有人要失望了，这样的题能难到谁？”不管做不做得出这些题，先给他添点堵。
伯贤往泫雅手中算数题看去，脸色一变，一把夺过泫雅手中稿纸，一张张翻看。
“我靠，鹿晗那小子诓老子，这么简单的题，还叫老子守着。”
“你就吹吧，就凭你那智商，敢说简单。”这些题，泫雅昨晚看过一会儿，没一个没会做。
伯贤觉得这些题没半点难度，开始怀疑是鹿晗和泫雅联手戏弄他。
被泫雅鄙视，心里鬼火乱窜。
抓起笔，三下五除二地把第一道题解了。
泫雅目瞪口呆，连伯贤这种二货角色都做得出来题，她居然做不出来，自尊心倍受打击。
伯贤正要做第二道题，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眼呆望着算数题的泫雅，试着问道：“你该不会真的不会做吧？”
“谁说我不会做了？我只是想看你会不会做。”
伯贤瞪着她，过了会儿，把笔往桌上一丢，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第46章争锋相对
“吃狗屎。”泫雅啐了他一口。
伯贤脸一沉，举起拳头，真恨不得打烂面前这张可恶的脸。
“做不出题，恼羞成怒要打人？”泫雅嘻皮笑脸。
“想诓老子帮你做题，省省吧。”伯贤收了拳头，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开。
泫雅算盘落空，一屁股坐到桌案后头。
如果不是为了三生石，她才不在这儿受这鸟气。
中午，一阵肉香飘来，很快勾起泫雅的食欲。
往门外看去。
伯贤竟在门外台阶下架了烤架，火上烤着一只山鸡，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调料，那味道真勾得人嘴里直冒口水。
找伯贤要吃的，是自讨没趣。
泫雅把门关拢，忍……
为了三生石，说什么也要忍……
但那味道仍是从门缝里传进来，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乱拱，折磨得她欲生欲死。
伯贤趴到门缝上，见泫雅坐立不安，欢天喜地地回到火边，朝门的方向用力扇了扇风，让那味道更多的灌进书房，再跑回门边。
刚把脸凑到门缝上，房门‘哗’地一声，被人突然拉开。
伯贤的鼻子差点贴在泫雅的胸，隔着衣衫看着咫前两个娇小的半球。
伯贤微微一怔后，脸上象打了鸡血，瞬间涨红。
跌跌撞撞地后退着滚下台阶，鼻息间是还没散去少女幽香。
脸越发火辣辣地烫，“你……你要做什么？”
“吃我豆腐，我没骂你色狼，你倒恶人先告状。”
泫雅鄙视地瞥了他一眼，走向烤架。
“老子会吃你的豆腐，笑话。”伯贤脸色难看得不是一般二般，飞快拦在泫雅面前，“做不出题，你今天什么也别想吃。”
伯贤把烤鸡取下来，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真香。”
泫雅把手中算数题摔到伯贤脸上，“谁说我做不出来？”
伯贤接下算数题，瞟了一眼，眼睛瞬间睁大，那些题居然全做出来了。
泫雅一把抢了他手中烤鸡，“谢谢你的美味午餐。”
“不是给你吃的。”伯贤伸手来抢。
泫雅背对他，护着烤鸡，吹了吹冒着的热气，小心地咬下一点，果然美味。
“还来。”伯贤急了，从她背后，伸手过来抢烤鸡，正好握住泫雅的小手。
入手细细滑滑，十分舒服，伯贤低头看去。
泫雅回头，向他抛了个媚眼，装出一副媚态，“坏人，你想跟奴家亲亲热热的你一口我一口，就明说嘛。”
伯贤俏脸一白，如见鬼一样摔开泫雅的手，往后急退，“你……谁要跟你……你亲亲热热的一口我一口……”
泫雅把烤鸡放到鼻子下闻了一下，小嘴微张，咬下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鸡肉，受用得‘嗯’了一声，“真好吃。”
把叼着鸡肉的嘴凑到伯贤面前，媚眼乱抛，“好人，不如奴家喂你。”
伯贤嘴哆嗦了一下，鸡皮疙瘩爬满脖子，往旁边躲避，唯恐泫雅把嘴里的鸡肉塞到他嘴里。
“不要算了。”泫雅小舌头一卷，把那块鸡肉卷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咽下鸡肉，还余味不足地舔了下唇。
伯贤愤愤地看着泫雅慢慢缩回去的小舌头，恨不得拿把刀，把她那截舌头割掉。
又看向仍抓在手里的算题，气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转身急走，“鹿晗，你这个臭小子，敢诓老子，老子跟你没完。”
如果不是鹿晗说，泫雅做不出这些题，他也不会来烤这只鸡给泫雅添堵。
结果没给泫雅添成堵，反而白给泫雅送了只烤鸡。
泫雅笑嘻嘻叫道：“好人，别走啊。”
伯贤后背发麻，跑得更快。
泫雅笑得有眉没眼。
就凭你这嫩小子，别说她把题做完了，就是没做出来，这鸡一样是她的。
对面阁楼，鹿晗看着坐到石凳上享受美味的泫雅，眼角噙着浅淡笑意。
抱着手臂依靠在窗口另一侧的灿烈，食指轻搔了搔鼻子，“她真把题做出来了？”
“如果没做出来，她能吃到伯贤的鸡？”
以伯贤的性子，如果泫雅没把题做出来，就是把烤鸡抢去喂狗，也不会给泫雅。
“那几道题虽然不同，但原理却是相差不大，她激伯贤解了第一道题，悟出里面的规律，其他的题，也就不算难解。”
“当年你教泫雅，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可是她……这丫头太过聪明，未必是好事……”
“也未必是坏事。”
“你该不会想用她……”灿烈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有何不可？”
“这丫头不是任人摆布的主。”
“这么多年了，都是按我们的计划行事，结果一徘徊不前。也这样不按章出牌，或许，是一次机会。”
“我们在泫雅身上花了那么多功夫，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鹿晗望着楼下泫雅挂着满足笑容的小脸，沉默下去。
“不行，她太聪明，会坏事，得把泫雅找出来。”灿烈站直身。
“别动她。”

不行得通？”
怨魂没上她的身之前，徘徊在她附近，或许看见了当年发生的事。
“白痴。”肉丸子翻了个白眼，“你体内有阳气的时候，她不敢靠近，等你没阳气的时候，她只会想怎么吞了你，不会想跟你聊心事。”
泫雅无视肉丸子的鄙视，“难道没有一个可以和她聊天，又不会被她吞掉的办法。”
肉丸子觉得泫雅得了妄想症，赶紧扳着手指，跟泫雅数着被怨魂靠近的种种危害，设法打消泫雅的大胆念头。
免得泫雅脑门子一热，真把怨魂弄来，到时一不小心，被替换了身体，它和泫雅解不了血契，也得陪她挂掉。
泫雅被迫听了一晚上的鬼故事，觉得毛骨悚然，直到把肉丸子丢进三生镯，耳根才算清静下来。
接下来，一连几天，书房里都会提前备下算数题，而鹿晗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每天都由伯贤守着泫雅，不许她偷懒乱走。
泫雅知道这个月该伯贤当班，见不到鹿晗，也没多想。
每天除了做题，就是偷偷在房里学习炼药。
刚开始学，只能炼最普通的疗伤药丸。
而这种药丸，只需要一些很常见的药材。
郡主府里药材不少，但几天下来，也经不起她的折腾，只好让千巧出府买药材。
好在这些药材很便宜，她在房里收刮出来的银子足够应付。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账房先生把账本递给鹿晗。
除了特殊开销，每天的日常开销，大同小异，而所有进出银两都要经过鹿晗。
所以，每天的账目，鹿晗只需大约看过，就能一目了然。
他发现接连几天药房都在大量补充几味同样的药材，“府里有人受了重伤？”
“没有人受重伤。”
“既然没有人受重伤，为什么用这么多伤药？”
“是千巧姑娘拿去的，说是郡主要的。”
鹿晗看着补给药材单子，即便是有人受了重伤，也用不了这许多药材。
难道，有人用来炼习炼药？
泫雅在学炼丹？
炼丹不但讲究药物份量的调配，更要注意阴阳火的控制。
就算有配方，不懂火候控制，也炼不出丹药。
泫雅的身上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灿烈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朝账房先生一挥手，“你先下去。”
等账房先生出去，灿烈按住鹿晗正在翻看的一本账目，“为什么？”
当年泫雅刚醒来时，鹿晗教泫雅读书，可是手把手的教。
甚至不惜整夜整夜地陪读。
硬生生地把草包泫雅，灌了满肚子的墨水。
虽然神算会奖品都很好，但他们从来不稀罕。

了长乐府。
长乐府被官兵外三层，里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
薛子莫骑着高头大马，等在门口。
管家站门边急得直搓手，看见泫雅和鹿晗一起回来，长松了口气，迎了上来，“你们可回来了，吓死我了。”
泫雅翻身下马，看着全身武装的薛子莫，睁圆了眼，“我的娘啊……薛将军上门道歉，也不用穿成这样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薛将军是来剿匪的。”
为了美婵的事，薛子莫是得上门给泫雅道歉的，但太子离京，他事务繁忙，一直没能得空。
这件事也就一拖再拖。
现在被泫雅当面说起，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末将来向郡主道歉是其一，另外还有要紧事。”
“什么事？”泫雅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她这个‘冒版货’被人揭发，派薛子莫来抓她吧？
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是来抓她的，这阵容也太小题大做。
“今年由末将护送郡主参加神算会。”
原来是这事，泫雅嘘了口气，虚惊一场。
美婵的事，薛子莫给皇甫天佑做了替死鬼。
追究薛子莫，没有半点意思，接受了薛子莫的道歉，就等于承认太子清白无辜。
泫雅不打算接受薛子莫的道歉，自己受了气，真正的恶人却屁事没有。
不给薛子莫开口道歉的机会，转身进了府门，把薛子莫丢给了鹿晗。
鹿晗上前，“在下已经为薛将军备好客房，薛将军在府中小歇一阵，等郡主回府沐浴更衣，再启程不迟。”
薛子莫对泫雅府上的几名公子早有耳闻，听说个个出类拔萃。
见鹿晗长相俊逸非凡，虽然一身素袍，毫不张扬，却温文有礼，如同一块包在胚石下的温润美玉。
心里暗叹，有这样的人物陪伴左右，再加上美婵的事，泫雅当然难对太子上心。
又看泫雅一身衣服皱皱巴巴，不知去哪里搞成这副德性，确实不适合上路。
而且泫雅显然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他也不好再去自讨没趣，让自己没脸。
只得抱拳道：“那就劳烦公子张罗。”
泫雅回到玲珑轩，千巧已经备好撒着花瓣的热水，“昨晚鹿公子派人传了话，说神算会后天一早开始，这里到樟州要五个时辰，郡主只要明天能赶到樟州就可以。”
泫雅手指把玩着一片花瓣，原来他离府前，已经做好安排。
“他还说什么？”
“他说，这里去樟州要路过草堂乡，草堂乡半年前发生过一场大瘟疫，草堂乡的人死了不少人，葬了半个山坡，至今阴气不散。”
“阴气……”泫雅心脏突突乱跳，是不是可以找机会见一见极品女？
“鹿公子说，以防万一，这次去神算会，得让伯贤和止灿烈公子陪郡主一起前往樟州。”
“还有什么？”
“凤锦郡主这次也会参加神算会。”
泫雅回了长乐府后，几乎忘了凤锦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凤锦郡主算数虽然比郡主仍差了不少，但在北朝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之前她说宁为鸡头，也不做凤尾，更不会做郡主的绿叶陪衬，所以从来不参加神算会。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去参加。”
“去就去吧。”
泫雅去神算会，只求三生石。
至于凤锦的小心思，小算盘，她没兴趣理会。
“奴婢是担心她……”
“担心她给我使绊子？”
“是……”
泫雅笑了。
神算会涉及到国家利益。
其中的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个人能左右的。
北皇派薛子莫带着重兵前来护送她，就是防着她被人暗杀。
人都可以杀，做手脚使绊子的小手段，还能少？

薛子莫分辩不出泫雅是怎么想，只好自己派人去打听，得知拿第一的竟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无名小卒。
那人一离开神算会，他的人连着所得的矿石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子莫握拳咬牙，“诏王，一定是诏王干的。”
“薛将军自求多福。”伯贤落石下井，拍拍薛子莫的肩膀，向客栈走去。
泫雅赶了这许久的路，不可能直接回去，只能在樟州住一晚。
薛子莫代皇甫天佑揽下美婵的破事，让泫雅很不爽，能让薛子莫回去挨顿罚，正合心意。
她现在关心的是三生石有没有落在诏王手中，连假惺惺的安慰话也省了。
两眼望天地追着伯贤进了客栈。
长乐府。
管家收到飞鸽传书，匆匆跑去暮雪斋。
鹿晗和亦凡正在对弈。
“鹿公子，郡主昨晚遇刺的时候被人劫持，耽误了行程，没能赶上神算会。”
“有薛子莫带着大军护送，都被人劫了，不知是何方神圣这么了得。”鹿晗面不改色。
“据说是诏王。”
“郡主没事吗？”鹿晗落了粒棋在棋盘上，淡睨了管家一眼。
“郡主倒没伤着。”
“没事就好。”
管家站了一会儿，不见鹿晗有话吩咐，退了下去。
亦凡冷清清地抬头起来，“你这次玩大了。”
鹿晗微微一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我赢了。”
亦凡低头，果然见鹿晗的那粒棋堵在自己的气门上。
是夜。
泫雅坐在窗边，一手撑头，一手拈着一张纸凑上烛火烧去。
这是她花钱从未必知手上买来的消息。
未必知的信息网遍布全天下。
虽然没有人见过未必知的真面目，但传说只有别人出不起的价钱，没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
泫雅是做刑警的，当然懂得买消息。
回到这世上后不久，就打听到专为人打探消息的未必知。
她深知买消息的好处，也深知买消息的风险。
在买消息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底牌交给了别人。
泫雅不敢把自己的生死压在未必知身上，关于小郎的事，不敢交给未必知。
但无关小郎的事，倒是愿意花点小钱，走走捷路。
凤锦不愿输在极品女手上，从来不参加神算会，今年为什么会突然来参加神算会。
难道凤锦知道她今天赶不上神算会？
她手上这张纸上写着关于凤锦的一些行踪。
凤锦在离开京城前，都没有出过府，表面上看，没有不妥之处。
不过她的丫头金串在侧门外，向一个倭人买过一把扇子……
从长乐府到樟州不是只有一条路，草堂乡不是最近的一条路，也不是最好走的一条路。
为了安全，他们走哪条路前往樟州都是保密的。

第57章清官难断家务事
“牡丹约会诏王的事，是我无意中得知的，没人知道。”
“那你拉我来做什么？”
“我可以向人借船，总不能连人家老婆一起借。”
“你不是想看牡丹，是要看诏王。”
泫雅拽着衣襟，不让灿烈扣扣子。
“嘿……一起看。”
“你想做什么？”到了这时候，泫雅已经不会天真地以为灿烈带她来，只是为了看牡丹。
灿烈看了看左右，低头，在泫雅耳边小声道：“刺杀你的人是东瀛人，而你又是同时间被诏王所劫……这事，你不觉得蹊跷？”
“你想查这件事？”泫雅脸色微微一变，这人真是胆大包天。
“宝贝放松。”灿烈忽地揽住泫雅的腰，把她抱住，“只是听听他们说什么，绝不干别的。”
“如果诏王这么好接近，早被抓了百八十次。”
“只要你配合，这件事人不知鬼不觉。”
“我不刷马桶。”
“我刷，成了吧？”
泫雅换衣服出来，灿烈在水壶底抹了把锅灰把脸抹黑，又在泫雅的脸和手上抹了几把，把泫雅白皙细嫩的皮肤盖去。
坐到船头点了火烧水。
没一会儿功夫，就听见‘第一家’的小二向他们扬手。
灿烈撑船过去，果然有两个日本女人上船。
脸上的白灰足有一毫米厚，眉毛修得只剩下中间两小截，嘴唇中间一点血红。
晚上冷不丁看见，以为见了鬼。
走在前面的女人眼角已经有浅浅皱纹，年纪已经不轻，她上了船就弯腰退到一边，等另一个女人上船后跟在她身后。
按照尊卑来看，后面上船的女人应该就是牡丹。
灿烈看了一眼，赶紧把脸转开，连眼角都不愿再瞟一眼，照着吩咐把船撑向湖心。
泫雅以前看过不少日本艺伎，对这样的打扮不觉得陌生，但实在不懂得欣赏。
看不出这个牡丹到底如何国色天香。
等那两个女人进了船舱，泫雅戳了戳灿烈后腰，小声问：“美吗？”
灿烈扒开泫雅的手，咬牙切齿地回头瞪了泫雅一眼，“美，诏王好眼光。”
泫雅‘噗’地一声笑，也觉得奇怪，诏王怎么会喜欢东瀛女人的造型。
灿烈突然勾住泫雅的脖子，嘻皮笑脸地在泫雅脸上香了一下，“还是我家娘子美貌。”
泫雅脸一沉，一巴掌拍过去。
灿烈连忙跳开，塞了烧好的水给她，提高嗓子，“给客人斟茶。”
泫雅怕暴露身份，不敢再追打灿烈，磨了磨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提了水壶走向船舱，“牡丹小姐，开水来了。”
舱门打开，中年妇人站在门口，把泫雅认真打量了一遍，才开口道：“去打些热水来。”
泫雅在肚子里把诏王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重打了热水送去。
见牡丹坐在铜镜前，已经放下了日本人传统的发型，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丝带在后背处拦腰束着。
妇人接了水进去，“姬様当真要如此？”
“他……他不喜欢我们东瀛女子的妆容，去叫她来吧。”牡丹洗去脸上的白灰。
妇人张了张嘴，终究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向泫雅招手，“你过来。”
泫雅怔了一下，看了灿烈一眼。
灿烈轻点了点头，泫雅才进了船舱。
洗干净脸的牡丹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却有典型日本美女的气质，温柔端庄。
泫雅看着这张脸，突然间觉得诏王那样的男人会看上牡丹很好理解。
诏王是生活在刀尖上的人，传奇总是伴着艰辛。
一个男人累了以后，确实会希望身边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
妇人见泫雅直直地看着牡丹，也不知道行礼，有些着恼，正想呵斥，牡丹抬手拦下，对泫雅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炭笔递给泫雅，“我想请你帮我画一画眉，你们中原姑娘那样的眉。”
泫雅视线落在那支炭笔上，心里莫名地烦燥。
她二话不说地从牡丹手中接过炭笔，往她只得一小截的眉毛上画去。
希望这女人把诏王迷得神魂颠倒，最好迷得他滚去东瀛，再也不要回来，她就可以从此脱离他的恶梦。
牡丹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眉，笑了一下，当真三分的秀丽，十二分的温柔。
妇人拿了一锭银子出来，赏给泫雅。
泫雅退了出来，黑着脸，直接把银子丢进湖里。
灿烈凑到她身边，挑眉笑了一下，小声道：“生气了？”
她现在是郡主身份，让她服侍别人，确实委屈了她。

那银子给别人是赏，给她就是侮辱。
泫雅别开脸，不理他。
灿烈递了杯水给她，“回去，我自罚给你暖床。”
“滚。”泫雅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湖去喂鱼。
“来了。”灿烈突然收去脸上不正不经的模样。
一条船无声地靠近。
泫雅紧张得心脏象是要跳出胸膛，忙低下头，唯恐被来人看见她的脸。
妇人连忙从舱里出来，站到门口迎接。
牡丹起身，欢喜得脸色泛红，急切地望向门口。
灿烈看清牡丹的相貌，极低地‘咦’了一声。
泫雅转头看去，却见灿烈又低了头，对面船出来一人，泫雅不好再问，偷偷看去，是和诏王一样戴着面具的脸，但不是诏王。
妇人看清来人，微微一怔，没敢问话，向他行了一礼，让进船舱。
牡丹视线在来人身上扫过，向他身后看去，却没看见别人，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诏王呢？”
“主上有要事在身，不能来了，令在下来转告姬様。”
“东君辛苦了。”牡丹勉强笑了一下，“东君请坐。”
“在下还有事要办，不坐了。主上收集了一些中原的特产送给大将军，劳烦姬様转交大将军。”
牡丹的脸一点一点白了下去，“他……诏王没有话带给我？”
东君摇了摇头，向牡丹告辞离去。
牡丹一屁股坐倒在镜子旁，望着镜子里的脸，眼圈慢慢红了。
妇人小心上前，“或许是诏王事务繁忙，脱不了身，才不能来见姬様。”
牡丹摇头，“我虽然叫人送了信给他，约他在此相见，但他并没有答应，让东君跑一趟，已经是给够了我面子。”
“姬様。”
“嬷嬷，你叫人把东西送回东瀛。”
“姬様呢。”
“我要留在中原。”
妇人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姬様，不可以。”
“我已经决定。”牡丹口气是和她温柔相貌完全不同的强硬，“上妆。”
妇人惊慌失措地看着牡丹。
“上妆。”
“嗨。”
牡丹原本娇好的脸，重新画成那副鬼相，让灿烈把她仍送回‘第一家’。
灿烈和泫雅目目相觑。
这是唱的哪出？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二人脱下船家的衣裳，把船还给船老大。
凉风兮兮，泫雅深吸了口，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白累一晚上，什么也没探听到。”
“他不来才是正常。”灿烈紧盯着泫雅的脸看。
诏王与牡丹有交情，众所周知，牡丹出现在樟州就会被人盯着。
无论她做的再隐秘，也会被人查出来，他就是这么得来的消息。
诏王再怎么狂妄，也不会为了个女人冒这险。
“你知道他不会来，还会去看？”
“碰碰运气。”他不过是想知道牡丹对诏王而言，处在什么位置。
“我脸上有什么吗？”泫雅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奇怪。”
“怎么？”
“那个牡丹的长相和你竟有两分相似。”
“才不象。”
这句话，泫雅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转开脸，不让他再盯着她的脸看。

她脑中‘嗡’地一下成了空白，抬头看向黑暗中的他。
在慢慢适应了这份黑暗后，隐约分辩出他脸部与五官的轮廓，是他……
随即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欠我一夜。”他重复。
泫雅胸口闷涨，仿佛在窒息过去。
愣愣地看着他在黑暗中仍闪着光亮的眸子，甚至不知道捂在嘴上的手什么时候已经放开。
“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他的唇扫过她面颊肌肤停在她的唇上方，他没有碰到她脸上任何一点肌肤，却让她无法忽视这仿佛比肌肤相亲更为诱人的暧昧。
恐惧淡去，被另一种情愫所代替，心跳反而有增无减，哪里敢回答他的问题。
“要我帮你恢复记忆吗？”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碰。
她的脸象瞬间被点燃，火辣辣的烫，仍是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轻笑，“原来没忘，你可以在，我为什么不能？”
泫雅无语以对，是啊，她可能在这里，他又为什么不可能在。
“你欠我的一夜，什么时候还？”
“呃……你……”她的确欠了他一夜。
“要不，现在就还了我那一夜，嗯？”
他的唇极轻的厮磨着她的唇瓣，大手顺着她的工作服下摆抚上她纤柔的腰，令她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稍稍一动会触及他更多的肌肤。
他们的声音极低，低到绝对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但仍让泫雅紧张得险些昏厥过去。
“不行，不行，这儿不行。”她惊得伸手推他，却推不动分毫，“你怎么这么重。”
月亮从云层里爬出来，月光从窗口撒进来，照亮了他半边俊朗非凡的脸容。
“皇甫天佑。”泫雅低声惊呼。
他嘴角上扬，眸子蓦然黯了下去，“是不是已经完全忘记了我本来的样子？”
一张整形后的面容与这张脸渐渐重合，泫雅艰难地吸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皇甫天佑笑了一下，轻咬了咬她娇嫩的唇瓣，给她带来轻微的痛感，“老天知道我心愿未了，让我来向你讨债。”
他在靖南王府第一眼看见她时，也惊呆了。
但他同样不敢相信会是她，暗中观察了许久，她虽然没有了以前的敏捷和身手，但一言一行，仍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最终肯定，一定是她，她一定和他一样穿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和泫雅一样是被送去训练营的孤儿。
泫雅和他一样，都特别的孤僻，不爱说话。
泫雅除了训练还是训练，简直象个小疯子。
训练营里的其他孩子，见她长得可爱，却不跟任何人来往，就会故意去欺负她。
她被欺负了，就会拼死地打回来，哪怕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站不起来，也是咬着牙，不肯服半点输。
可能都孤儿，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在她受欺负时，总帮她打。
他们俩是训练营里最小的孩子，总被打得很惨。
渐渐地，她虽然仍不会多说话，却不再排斥他坐在她身边，不介意他喝她喝过的水，吃她吃过的饭。
他们就这样在训练营长大。
在他毕业的时候，接到了第一个任务。
为了那个任务，他被送去了韩国，做了个整容手术。
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进入国际最大的黑组织的核心，做了警方埋藏最深的卧底。
在那黑组织里，他见到了她。
在第一眼看见泫雅的时候，他就知道泫雅在做卧底。
但泫雅已经认不出他，认定他是组织里最坏的一个。
几次交手，她都恨不得杀了他。

皇甫天佑等略为平静，把泫雅抱在怀里，滚倒在床上，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睡吧，睡吧。”
但香玉在怀，哪里睡得着，折磨得他欲生欲死，却又不舍得把怀里玉人放开。
把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只恨不得把她勒进自己身体里去。

“她们是投贴求见，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了，她没必要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
“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命不值钱。”
泫雅轻飘飘地瞟了伯贤一眼，“刚才不知道是谁不让人家进来。”
伯贤“哼”了一声，转开头。
他虽然和泫雅别扭，却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丢脸。
牡丹进来，虽然穿着和服，却没有用白粉刷脸，描长了眉，唇也是照着中土的姑娘一样点着胭脂膏。
端庄高贵，确实是个美人。
牡丹进屋，一眼就看见抱着把大刀大刺刺坐在桌边的伯贤，心里微微一颤。
都说泫雅美貌，没想到竟美成这样，自己和她一比，当真黯然无光，也难怪那人……
伯贤见这个东瀛女人进来一双眼就在自己身上转个不停，有些不悦，冷哼了一声。
牡丹也知自己失了礼数，忙垂下眼，“传说长乐郡主是天下第一美人，以前一直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穿着男装尚且如此，换成女装，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
伯贤脸一沉，臭得能刮下一层臭鸡蛋，扭头瞪向仍依在窗边的泫雅。
牡丹这才看见屋里另外有人，微怔了一下。
泫雅‘扑哧’一笑，“牡丹小姐眼光不错。”
眼光不错？
伯贤一张美人脸扭曲了一下，两眼喷火，大刀重重地顿在桌上，那矮桌顿时从中断开，“泫……雅……”一字一字咬得极重。
泫雅轻咳了一声，“我家伯贤脾气不好，牡丹小姐别在意。”
牡丹愕住，他不是泫雅，而是水族的少族长玉玄？
脸‘腾’地一下烧过耳根，“牡丹失言，请伯贤公子原谅。”
伯贤哼了一声不理。
牡丹有些尴尬。
来者是客，泫雅不好让牡丹太难堪，“不知牡丹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牡丹看向伯贤，“我能不能和郡主单独谈谈？”
伯贤拉长着脸当没听见。
“千巧，你先出去。”
随牡丹一起来的妇人向泫雅行了一礼，退着出去。
千巧放下茶壶也退了出去。
伯贤不乐意的皱眉，泫雅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哈了口气，伯贤肩膀一僵，扛了大刀转身走到门口，往门框上一靠。
千巧轻轻把门带拢。
伯贤大刀抵在门板上，没好气道：“走开。”
千巧关不上门，飞快地看向伯贤，见伯贤一瞪眼，赶紧退开。
伯贤重把刀抱在怀里，把眼一闭，象是对屋里的事不理不睬，但泫雅知道，只要屋里有半点动静，他手中大刀就能立刻出手。
泫雅走到坏桌旁的垫子上坐下，“牡丹小姐请坐。”
牡丹见泫雅没有再去开伯贤的意思，只好在坏桌的另一方坐下，开门见山，“我是为诏王而来。”
“呃？”泫雅不露声色。
“听说郡主前晚见过诏王。”
“我前晚见到许多刺客，难道他们是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