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徒弟们，前面就有可以借宿的民居了。”
唐僧抬手指着一座红砖白瓦的建筑，回头和三人说。
“那为师就先下马……哎呀！”
他脚下一个蹭蹬，竟是直直的要栽下马来。
那齐天大圣何等眼疾手快，一下上前扶起差点落地的小和尚。
忽然心念一动，他意识到那小和尚的身子骨还是如从前一样清瘦，隔着一层薄薄衣衫便能摸到骨骼的形状，单薄到似乎一用力便可以捏碎。
不过……摸着挺舒服的。
手又不正经地摸了两把才放下，他摆出一副正人君子脸看他：“师父可有伤到？”
“未曾，未曾。”小和尚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只是有些别扭的摇了摇头。
四人走到那建筑门前，小师父上前去敲门向住家请求借宿。完了一句“阿弥陀佛”说的有板有眼颇有几分高僧的样子，引得孙悟空不禁侧目看他。
入夜。
清凉月色洒在中庭，如水般蔓延开来铺满石板地面。
俗语说人有三急，猴亦有此。
孙大圣起来起夜，却意料之外的发现住房外月光下独坐着的一个小小身影。
是那小师父，脱却了袈裟只披着一层单衣坐在房外台阶上，独自一人托腮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净背影浸染在月光里，竟颇有几分禅意。
就算还是个小孩，也终究是那大唐的圣僧。
真是每一世都是一个样子……
孙悟空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呼来这地的风神，压低声音嘱咐他莫让那小孩吹了冷风着了风寒，否则铁棒伺候云云。
说完还掂了掂手里铁棒龇牙咧嘴作威胁状，慌得那风神是急忙点头如捣蒜。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单薄瘦弱的小背影，摇了摇头走进房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吹灭了烛火。
与此同时思索经文的唐僧似乎感觉周围的夜风没之前那么冷了，只道是天气转暖，阿弥陀佛。
夜半时分，孙悟空转醒来，捏个诀化只小虫，顺着微开的窗户缝隙拍着翅钻入小师父的房间。
床边木桌上摆着一卷卷打开的经文，理得整整齐齐。
小师父在床榻上睡的正香。
好看的秀眉皱成一团，嘴里哼哼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猴子也听不真切，估计是在和那周公讲经传道。
身上原本的被子也已被踢开一半，露出被子下半开的白衫中衣，隐约显出细弱的白皙腰肢。
孙悟空眯了眯眼叹息一声，伸手拂过他裸露的皮肤替他拽上被蹬开的被子，动作轻柔缓慢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让人省心。”他也不知是在说谁。
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觉着对方似乎没有再度踢被子的举动趋势，他起身打算离开。
“大圣……”低不可闻的嘤咛。
正欲离开的孙悟空被这微弱的一声如惊雷般震得七荤八素。
他满脸惊疑地转过身，看到的依然是那安安静静熟睡着的的小和尚。
是听错了吧，他暗自想着，再度捏了诀化作虫儿飞出他的卧房，心头震动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身后小师父睡得香甜。
这厢孙猴子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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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孙悟空枕着手臂在石床上打盹。
他别了小和尚回到花果山，才知道数百年前那杨二郎便率着梅山兄弟烧了山，生机不复，那些个活蹦乱跳的生灵也死的死跑的跑。
被山下猎户抓去的更是凄惨，被腌起来做年货的，被扒了皮做衣裳的，被驯服耍杂耍的……
他火气更旺，整顿了一下残余部队后带着他们一路杀下山来，把这山里上上下下的猎户全都屠了个干净。
金箍棒正欲向最后一个幸存者的脑门落下时，孙悟空突然想起小和尚曾经一副认真的表情告诫他不可随意杀生。
棒头停了半晌，他赌气似的冷笑，反正也不要我做徒儿了不是么？
还顾得什么杀生不杀生！
于是再没有丝毫犹豫，棒下血色混着脑浆一并喷开，染污了孙悟空的直裰衣角。他皱皱眉，将棒子随意在泥土上擦拭两下，转身率众猴离去。
赶他离开的当天晚上，孙悟空又重新回去看了自家小和尚，只是没靠近，掐了咒法按了云头远远地看着。
小和尚还是那么没坐性，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跑到院子里来溜达。他似乎是饿了，从钵子里取出他最后留下的桃儿，迟疑些许还是吃了。
他披着白衣站在院子中央，桃汁顺着月光凝结在他光滑下颚上，那双墨色瞳眼里透出粼粼的浅淡星光。
明明是个小孩子，怎的如此……
孙悟空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最后看看他，谁知道一时间……
嘿，常年食素竟也能养出那么一具销魂的身子骨。孙悟空摇头，顺手抓了个山桃送到嘴边。
咬下的瞬间，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甜润桃汁弥漫整个口腔，
自从回山，除了建设山中大小事务外他日日吃喝玩乐，玉液琼浆山果佳肴，游戏山林不亦乐乎。
可是猴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日他无意触碰了下头上那金箍，指尖是冷冰冰触觉。竟无端叹了一口气，索性闭上眼睛养起精神来。脑子里却仍不得清净，胡糟糟的想着事情。
那小和尚也不知是不是饿着了，毕竟他也不指望那猪八戒能真做什么好事。
他还记得小和尚那一世的时候，双手合十一脸虔诚跟他说要认真念佛，求佛祖恢复大圣的法力。孙悟空曾经历的只有刀光剑影血肉纷飞，五百年孤独的落魄英雄何曾受过这样纯真的祝愿。
好了，现在老孙法力是回来了……不过交给你掌控而已。
花果山这一季的山桃熟了，个头最大的那个有小盆子大小。那桃儿他下令谁也不许吃，放树上长着，掉下来了立刻给他拿过来，他要留着。
他当时还兴致勃勃的，回来一想又不对劲了。
他给谁留着啊？
今天的孙悟空依旧十分烦恼。
师父走的第二天，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