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女孩在他怀里发出声音的时候,服部平次甚至怀疑是自己的思维悲伤过度,扭曲了现实。
他不敢置信地停下来,强迫自己用力认清现实。
然而那个人虚弱地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真实的微笑。
尽管它的弧度那么淡、那么脆弱,像失了翅膀残喘的蝶。
但那是真实的——
他激动地几乎不会呼吸,心脏骤停,唯物主义的信念都有片刻地动摇。
是梦的话好像也没有关系。
那个人却轻声说话了,像是呓语:“笨……笨蛋平次。”
空气被陡然抽空了。
他的眼泪像不受控一样,往外狼狈地奔腾。
他原先一直嘲笑这世上只有远山和叶会哭得像个笨蛋,那里料得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三十九.
远山和叶似乎又笑了一下,嘴型微微变化了下,依稀是让他不要再哭了的意思。
他也很想停下来,很想开口把一切来龙去脉都问个清楚。
但是心脏和泪腺似乎都已经连通着背叛了理智,只知道忠实而无意义地宣泄主人最原始的情感。
女孩子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神色,只是终于艰难地挤出声,皱着眉问他道:“工藤君那边的事都……?”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笑容从女孩脸上消失,心跳都漏了一拍,只能故作镇定地摇摇头,又像是立刻意识到失言,接着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那人的眉头又皱紧了些,接道:“我没事了,你可以……”
她说不下去了。
似乎意识到这样的辩驳太过苍白无力了。
又很气自己现在实在没力气把事情的真实缘由解释清楚一遍。
她想让个人放下心来去做他必须做的事,然而服部平次还是摇头。
远山和叶忍不住疑惑和着急起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走到这里半途而废呢?
为什么要仅仅只是因为一个“远山和叶”而放弃之前他所努力来得所有呢?
四十.
但不是这样的。
服部平次知道女孩大概在想些什么,可惜喉头难得地只剩哽咽。
他想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少女,从很久以前——山能寺——开始,到往后无数日日夜夜的朝夕相伴,还有更多,他从来、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为自己的一个人的理想而努力。
也是为了守护你呀——
不论是那个愚笨天真的你,还是灿烂坚强的你,又或是失望迷茫的你,或者有些坏心眼的灵动的你,都是你。
都是独一无二,服部平次会深爱的远山和叶。
从一开始他接受药剂开始,其实就并非是他自私的“一意孤行”,而是“迫不得已”。
那个时候——
那天他执勤匆忙,慌乱之中就没有带上自家亲梅竹马所做的那个护身符。
紧接着在外出执勤时,意外地对上了已经变成了丧尸的伯母,很长时间平静而坚定的心仍旧无法做到时时刻刻都波澜不起。
他动摇了。他深深地明白母亲在远山和叶心里的地位,更清楚那个在午夜梦回时在他臂弯里落过泪的女孩对于“家”寄托的无上情感。
但是这已经是不可逆的事实了。
事实还证明,好运气也不是时时的。
被丧尸划伤时,立刻就有后续的队友亲自解决了远山和叶的母亲。毕竟对于其他人而言,那只是伤害了他们战友的可怕生物。
“非人类的恐怖生物”。
一旦失去了情感与理智,那样的“人类”似乎就不配继续做“人类”了。但是逝者已逝,生者却无法做到毫无牵绊。
服部平次恍恍惚惚地将自己的即将到头的人生轨迹看了个真切,——他被感染了。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个既定的时候,虽然只划伤而已,但见血的伤口确实掺杂进了病毒体,边缘都已经开始泛出腐黑的死色。
战友已经在为他检查了伤口后纷纷抽泣了起来,他的意识此时还很清楚——清楚到自己将面临什么,但是服部平次仍旧冷静,他甚至能平静地将别在自己腰侧的枪拔出来,——队友们别了脸去,不再忍心看他了。
服部平次觉得这个结局像是预写好的。
而且是他为自己亲手预写好的。
以前是每一次参与案件之前、现在是每一次参与救援之前,他在心里都会无比冷静、无比残酷地将这样的现实排演一遍。
然而此时此刻——
仅仅只是扣下扳机而已,他却一瞬间似乎失去了这样的勇气。
远山和叶微笑的面孔像固执的光要把自己燃成太阳那样,在他一片漆黑的眼帘面前越来越清晰明亮。
无法做到。
无法做到丢下她,就连仅仅只是舍去这样炙热的情感——他也——无法做到,无法做到失去回应这个笑容的权利。
但是这是他必须要承担的。
他的理智最终重新占领高地,冷静地如此诉说道。
远山和叶最终会遇到更加适合她、更加体贴她的恋人,那样也很完美。
他终于能扣下扳机——
然而工藤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接下来的事情他就记不清了。
大概是工藤那边找了个什么野路子,虽然不靠谱,但是就决定拿他开刀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感觉。
但却是是服部平次唯一的,一线生机。
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靠着那个温暖的笑意奋力挣扎。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三年一晃而过了。
工藤新一恢复身形的解药都研制了出来,他的解毒剂也有了雏形。
他就是这个时候见到的远山和叶——真真切切的——远山和叶,不是梦里的,不是想象的,是活的热的,笑的跳的。他在培养皿里冰冷的营养液里泡了太久太久,甚至快要忘记温暖本身多么令他向往。
他一出来就被立刻注射了实验品一号。所有人都叫它一号。在这之前还有零号,但是实验效果不是很乐观,直接导致了他从原本的观察室搬进了培养罐。
一号的效力发挥的很快,他终于得以保持片刻真正的清醒。在软磨硬泡了好友半天之后,他终于获得了半个小时出去逛逛的珍贵时间。
——可惜一出门他就遇见了多年不见的自家青梅竹马远山和叶。
其实对于服部平次本人来讲,没有太多触动。
这实在不能怪他,他昏迷的时间在这三年间基本上占了百分之九十九,一出门还就正好遇见了女孩。对他而言简直跟末日前的日常也没太多区别,睁开眼就能相见,张开嘴便能对话,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一切都没变。
——但他也很清楚,对于女孩而言并非如此。
三年的日日月月,不可能是假的。这甚至不需要他做任何缜密的推理,仅仅只是女孩一眼望见他时眼底不自觉泛起的泪光和微张的唇就已经足以出卖她内心的震动了。
他原本只是想调笑着骂她没出息,然而奈何她的股情绪似乎莫名地也感染了自己,让他也喉咙发堵,一个字也道不出,只得把所有的所有融化在那个不够有力的拥抱里。
……
他原本想把这些都明明白白、原原本本都再告诉她。
但是当他回到这个微凉的怀抱里时,那些话似乎就全然没有再说出口的必要了。
因为他只需要——
以吻封缄。
四十一.
远山和叶其实对情形也不太明了。
男人已经吻了上来。
她再怎么昏头昏脑,此刻也完全清醒了过来,只恨自己没有力气回应那个人。
只能羞红了一张脸小幅度地挣扎……
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下一挣扎,更是用尽了精气神。
还没缓过来的呼吸就又彻底乱了,等服部平次把川口聪的那枚戒指趁乱给远山和叶套上后才发现那人已经又完完全全晕了过去。
——好在还有呼吸,让他骤然绷紧的心弦又放松了下来。
现在,是时候善后了。
他抱起那个人,一步一步往外面走。
那么小心,那么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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