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十一月,天微凉。
迹部寻欢坐在长廊上,看院中的红枫打着旋飞入清浅的池水中。
日子,静谧而悠然。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平淡中带着浅浅的温馨,仿若与世无争,却又不似岚山那般,平静的仿佛与世隔绝,这里,比岚山多了一分人气。
恰是赏枫的时节,伊势的群山被染成连绵的红,鲜艳的有些刺眼。
伊势的望族虽比不上京都那群贵族,但在这样的光景里,还是会携带家眷去山上赏赏枫叶对对和歌。
以前迹部寻欢还姓越北的时候,家境不富裕,没法随着大众在秋日赏枫,因为那群贵族已经将山给占满了,所以只能窝在自家院子里数落叶。如今改了姓,骨子里也被加进了几分贵族的特性,因此今年她有些期待。
即便寄人篱下,但也得苦中作乐不是么?即便夫君不在身边,但也得好好活下去不是么?
毕竟那是约定好了的……不过这般想来,自己似乎有些无情了……
阿枫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睨了她一眼,说:“寻欢,你们贵族真会玩!”
迹部寻欢回了她一个白眼,说:“阿枫,你们望族也真会玩!”
阿枫微微笑:“至少咱伊势的望族不像江户和京都的贵族赏个枫叶都得占山!”
迹部寻欢很想给她一扇子,但考虑到她是孕妇,再加上自己也有七个月的身孕,于是也就算了,但嘴上却不饶人。
“哟,我说不二夫人呐,你才嫁过来多久就忘了你是喝江户的水吃江户的米长大的?”
阿枫倒也不是省油的灯:“哟,我说迹部夫人呐,不知道往年是谁窝在自家院子里说看落叶凋零别有一番风味,比一群人傻兮兮的铺了垫子坐在树下看一片能把眼睛闪瞎、风都吹不下来的枫叶要有诗意许多?”
半斤八两……谁也不饶谁……
迹部景吾,你看,她过的挺好……
远离战场的不二周助微微一笑,将信筒合上,手一扬,手中的白鸽展翅飞离,掠过天际消失不见。
京都的天空上一直盘旋着的乌云终于凝聚了起来,化成细雨飘落而下。
白石宅客房里的尸体终于动了动手指。在自家庭院里迷路的北川弦推开门时恰巧看见全身缠满了白布的尸体在活动手脚,即便动作弧度不大。
北川弦将头发撩到耳后,微偏了头:“诈尸?”
请原谅她如此淡定,毕竟这具尸体她是看着夫君亲自抱进房间的……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沉寂了许久,北川弦退出房间,贴心的拉上了门,微微笑。
下一秒,她提着裙摆毫无形象的在自家长廊上狂奔。
“夫君!诈尸了!”
嗯……其实她不是淡定,只是反应慢了几拍而已……
跟随在她身后的女子扶额:“噢,夫人,你的形象呢……”
白石藏之介从未这般激动过。
刚换下了朝服的他,正思索着要不要给寮长大人写封信告诉他那具尸体一直醒不过来时,他家夫人,贵族千金的典范,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找到了他,并告诉他客房里的尸体诈尸了……
噢,感谢天照大神,他不用请阴阳师寻觅风水宝地葬了那具尸体了……
听闻此消息时,白石藏之介激动的没有分心思去追究北川弦的贵族礼仪去哪儿了,甚至来不及安慰她一下,便转身往客房去了。
尸体……嗯,确切地来说应该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伊贺被鲜血染红土地的那一日被寮长大人的式神秘密送到了白石家。
迹部景吾,是他的名字。
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失踪或者死亡了的人的名字。
留在出云越前宅邸的棋盘,在伊贺之战开始的那一刻犹如散沙般乱成了一盘,又在伊贺之战结束的那一刻重新排列。
晴朗的天空下,依稀有扇敲棋盘清脆的声音,光与暗的交界处,有执伞的人轻晃伞,顷刻间,落了一地的繁花。
秋日微凉的风,一阵阵,带来了远方的气息,有鲜红色的枫叶飘落,盖住了那一杯清酒。
修长素白的手指拂去枫叶,微微仰头,清酒下肚,唇角微掀,“结束了。”
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