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迹部寻欢过得很好,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偶尔的时候会出门踏青活动活动,日子平平淡淡,倒将自己养胖了不少。
没有人来看她,宅邸里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就连偶尔的出门,看到的也只是风景,那种感觉就好像与世隔绝,被世人抛弃了一般。
有时候会硬生生地生出一种悲哀:“诶?怎么感觉我像是可有可无的人呢?诶……夫君……他还好吗?”
京都的谣言没有一句流传到岚山来,即便宅邸里的侍女略知一二,却没有一人跟她提起过。
她被保护得很好,即便被人挟持。
迹部景吾被遣送回了江户,由左大臣亲自派人护送回去,说是为了感谢多年来的共事之情。
这话说出去,不明白的人会觉得这公家的人真好,而明白的人则觉得这公家的人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迹部景吾这一步棋走的太险,左大臣并不信任他真的失忆,所以回去的时候,只有迹部景吾一人。
至于迹部寻欢,为了封住武家那群人的口,对外的消息是迹部夫人在出云国访友。
白石藏之介听见这句话时,唇角一抹冷笑,一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便那么碎了。
迹部寻欢的本家越北,生在江户,就连没落也是在江户,关系稍远一点便是伊势,别说出云,就连京都,也是没有分家的子女或者友人的。
知情的武家人也并未说什么反驳的话语,只是静静地等待时机。
毕竟……阴阳寮的寮长大人尚未归来,那证明这场风暴还有余风,而他们等的便是那余风。
回到江户的第三日,从出云来了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桔梗花落,枫叶微红时。
被世人判断成了废人的迹部景吾,挽了个剑花,入鞘,那姿势与模样,没有半分废人之式。
这句话,让迹部景吾想起那个细雨之日,寮长夫人为他断言之时。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句话在向他警示着什么,反反复复的将信看了好几遍,终于在信封的粘合处看见了一行小字。
于是,隔天,以“探妻”的名义去了出云国都的越前家。
还是那盘棋,两个女子,两个男子,一场似乎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对弈。
矮桌上香炉的青烟快要散尽时,千代面前棋盘的一颗黑色棋子终于有了动静,挪动了一分,当下她两眼放光的回了头,紧紧地盯着庭院的雕花矮门。
“来了……”
寮长夫人斜眼看了一下,凉凉地说:“恭喜你,千代夫人,你总算看懂了棋子的走向。”
千代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能别老是针对我么?针对你家夫君和我家夫君也可以啊,非得逮着我说事么?”
寮长夫人轻轻一笑,指了指隔了一座戾桥的两位男子,说:“鞭长莫及嘛,我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在你家庭院大喊大叫对不对?”
瞧瞧这话,句句是理……个鬼啊!当她三岁小孩吗?
庭院里传来女子兴奋的声音让迹部景吾脚下步子一顿,他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就在他愣神的空档,里面又传出了谈话声。
“我说你这盘棋靠不靠谱啊?还是你在那里设了结界什么的?”
“人总有犹豫的时候不是么?”
那是寮长夫人的声音,随着尾音的落下,他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进了庭院。
廊上的女子一柄桧扇在指间翻转,下一刻,那扇子直直的朝迹部景吾飞过去,正中眉心,打在那原本就存在的印记上,暗淡的金光瞬间明亮了几分。
寮长夫人提着裙摆慢悠悠地走下长廊,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到达他的面前,从他手中接过扇子。
半晌,她才开口:“你想来求证什么?”
迹部景吾紧紧抿着唇,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几个人,说:“我夫人的所在位置。”
廊上的千代一听,笑眯眯地指着旁边的棋盘,寮长夫人会意,说:“若你看懂了千代身旁的棋盘,我自然会告诉你。”
迹部景吾皱眉,迟疑地开口:“寮长夫人,我的时间并不多……”
闻言,寮长夫人立刻转身,咧嘴笑:“啊啊,夫君,我们把他送回去吧,伊邪那美肯定很喜欢他这个鬼差的。”
寮长大人执着棋子的手一顿,落子,“甚好。”
迹部景吾的眉皱得更紧,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伊邪那美,黄泉的主人。从寮长夫人的话里他听出了弦外之音,所以这棋局要么不看,死路一条,要么看,还有机会见到迹部寻欢。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因为他要活着见到迹部寻欢,而不是等到百年之后的三途河畔,早已遗忘了对方时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