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亚瑟站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的楼下,他就这样一个人在这里从晨时站到落日,直到夜晚将香|港璀璨的身躯尽数笼罩,直到夜色渐渐进入最深的地方。他屏息看着这一切,这些繁华的街道与灯火,它们的光芒足以与天穹的繁星交相辉映,它们是这样的美丽,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仿佛都保留了他的气息。这里是最为明亮的不夜之城,也是瑰丽灿烂的东方之珠,这里有他而起,也自他这里而诞生——即使他最终不能属于他,即使他最终也将要离去。
亚瑟就这样一个人慢慢地晃悠了一天,没有任何繁杂与琐碎的事物需要他处理,他的子民们和罗莎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而他只需要一个人置身事外,像是从拥挤不堪的轨迹中难得挤出了那么一天似的,好好地漫步在香|港的土地上,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欣赏他的强大与美丽。
有时候岁月是这样的快,快到那些曾经的往昔和岁月,都已消散在浩瀚的历史之中,即使是那些曾经令他度日如年的痛苦岁月,又或者是辉煌。亚瑟有时会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它从来不曾留有片刻的顿足,当下也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间,随后便匆匆地流向了远方。即使是活过了如此千百年的岁月,亚瑟也会有时猛然感知到岁月的仓皇。可是今天不同,时光流转过他的身畔,却像是他刻意放缓的步调与呼吸那般,变得平稳而宁静。
时间仍旧一刻一刻不断地走着,无声无形地流走过他的身畔,可是亚瑟却没有了往日那般蓦然回首似的惊惶。他分明地感觉到每一刻缓慢而深刻地敲击在他的心上,一如日月流转间香|港的每一分不同的模样:初晨的苍蓝沉静、朝阳的璀璨嫣然、正午的光芒如今、傍晚的斜阳日落……一时间,白昼黑夜,春夏秋冬,亚瑟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才发现他和贺瑞斯已这样一起行走了多久。
罗莎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找到亚瑟,她忙得几乎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有些乱了,脸颊上也被薄薄的汗水浸湿。这好几天她也几乎是没有怎么睡上觉,从和王粤一起布置交接、到和伯藤一起从港|督府退出,所有的事物无论大小,一律都有她全权把持。中|方是王粤负责,一切有条不紊自不必说,英|方这边由罗莎负责,虽然千头万绪,却也办理得井井有条。
罗莎感觉虽然他们共处于同一个城市,可今日的香|港却被显而易见地分成了两半——所有的喧哗与热闹来自于对中|国的欢迎,而他们所获得的只有略显苍凉的离场。
想到这里,她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苦笑。事实上,就在她刚刚赶到会|议展览中|心,并看到她的兄长亚瑟.柯克兰在这里闲逛时,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浮现出一丝恼怒,相反她的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连这几日连续忙碌的烦躁和怒火都一扫而空。亚瑟看见了妹妹一脸倦容的样子,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便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像是有些愧疚,又有夹杂着一些害怕。罗莎被他给气笑了,想起了平日里她拎着亚瑟的耳朵不断叨念的情景,有时候即使只是抽空回忆一下往昔的岁月,对于现在的她还有他们而言,几乎都是一种慈悲。
她全程陪同着伯藤自港|督府离开,在那里他们降下了代表着联|合王|国的米字旗,并且按照旧日的礼数围着房屋转了三圈。全世界的媒体都蜂拥而来,忠实地记录下了每一分每一秒的情景,并实时转播到全世界。这并不是罗莎第一次位于世界瞩目的焦点,她努力地想要保持以往那样端庄和微笑的神情,却发现很难做到。而伯藤无法掩饰神情中的失落乃至是痛苦,当他们目送着国旗从港|督府上空缓缓降落的时候,他们感到历史的沉重已然降临在他们的灵魂之上。
再一次经历这样的时刻,对于罗莎而言举重若轻。当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无论是曾经遥远的苦难也好、昔日的辉煌也好,历史的节点其实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它并不是沉重的,甚至只是一个短促的、转瞬即逝的音符,悄然地打着旋儿的消散。时光不管这所有的悲喜与哀愁,它只是不断地将他们所有人带向远方。
被妹妹的眼神看得有些炸毛的亚瑟,不得不咳嗽了几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随后扎入了人群之中。
罗莎也没有和亚瑟计较太多,她得立刻找个地方换身行头,重新补妆。今晚的交|接仪式是非常重要的环节,他们的上司也就是王储殿下将会亲自出席,每一个人都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随着夜色渐渐入深,红毯与闪光灯像是水流一般涓涓汇聚,街道张灯结彩,被以最华丽而庄严的形势点缀。罗莎换了一身银白的礼服,配上钻石的饰品与镶嵌珍珠的发饰,看起来素净如雪,玲珑剔透。她化上了比往日更加妍丽庄重的妆容,那头金色的头发被松松地挽了挽,就松松地掠过她皓白修长的脖颈,垂落在她的香肩上。亚瑟穿着一身深黑的西服,打着一个宝蓝色的领结,正站在红毯的另一边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她的妹妹,目光有些迷离,罗莎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储殿下的车快要来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将要同伯藤等一起陪同殿下进入大厅。令亚瑟和罗莎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弟弟们——刘易斯.柯克兰(苏|格兰)与威廉.柯克兰(北|爱尔|兰)也来了,来的时间还刚刚好。他们也同亚瑟一样打打着好看的宝蓝色领带,刘易斯的领还带有着几分孔雀绿的色泽。年轻的兄弟们没有兄长这般愁眉紧锁,他们一路说笑着走了过来,跟他们的姐姐开玩笑似的各自进行了吻手礼。威廉夸赞了罗莎今晚的装扮,随后开始调侃刘易斯:“啊哈哈刘易斯,我以为你今晚会穿格子裙过来。”
“闭嘴你个**。”刘易斯青筋暴起,裙子这事显然不管是家里家外都不能被提起的事情,罗莎黑着脸,感觉额上青筋暴起,一旁的亚瑟怒气值显然还在罗莎之上,他几乎是暴怒着呵斥了自己那两个插科打诨的弟弟,看着他们悻悻然背着手站在一旁的样子,一脸的痛心疾首外加恨铁不成钢。
王储殿下的车和中|方的车几乎是并驾而来,一路上人潮汹涌,闪光灯如同星海一般闪烁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车门打开时,亚瑟与弟妹们按照礼数一起上前迎接,同时也看到了地毯那边的王粤,几乎也是以和他们差不多的速度和步调朝着车的方向走去。王粤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亚瑟再熟悉不过——带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是王京,他们彼此的交际不少;打着玫瑰色领结的男子就应当是王沪了,他的神情与气质比之王京更有一份桀骜,此时的他也正斜着眼大量着亚瑟;跟在最后的男子看上去年纪更轻一些,眉眼间和王京极为相似,只是更多了些未褪的稚气,一双深黑的眼睛明晃晃如同星辰,又像是宝石一样清澈无暇。亚瑟想,这必定就是王津了,他的出场比起先前的几位兄长少得多,气质却很容易辨认。
刚刚还在兀自插科打诨的刘易斯和威廉,居然在此时挺直了身板,几位严肃而庄重地跟在亚瑟和罗莎的身后,看上去两道人马并肩而行,竟然也不落下风。
当他们都各自走到了红毯的尽头,车门打开,他们的王储殿下从黑色的车身上走了下来,迎着四周万众瞩目的光辉,与此同时中|国的zhu席先生也从车上下来,他们彼此微笑碰面之后相互礼谦,随后便一起朝着室内走去。
王耀出现在他上司的身后,不,准确来说,是在一位年老的女士身后。
亚瑟跟随着王储殿下,感觉自己快被四周的闪光灯给晃伤眼睛。他以为下一刻那个目光如炬的男人会跟随他的上司一起下车,他错了——
一个苍老的、颤颤巍巍的身子从车上慢慢地走了下来,而王耀站在一旁,躬身将她请出。那是一位年纪很大的女士,满头的银发,她的目光像是太阳一般带着温暖,却又清清凉凉仿佛蕴含了无数的坚韧与风霜。王耀接过了她的手,以虔诚的姿态将她搀扶而下。王耀如玉般的面容在夜色与辉煌的灯火里,带着几分温润的颜色,他穿着黑色笔挺的西装,短发令他的身姿更加英挺。他就像是一颗流华的明珠那般璀璨而夺目,亚瑟暗自想到。
强盛与衰老,青丝与白发,永恒与短促的生命之比,竟然是如此的么。
亚瑟回过头去,挽住了一旁罗莎的手臂,他们的前方是伯藤与他的夫人,以及跟随而来的诸多高官。他们就这样伴着星辰与闪光,伴着红毯的华贵与厚重,伴着全世界共同的屏息与瞩目,与中|方的人员一道,一齐走入了会|议展览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