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国永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吓到处变不惊的三日月宗近。
吓到三日月这件事本身就让鹤丸受到了惊吓。
“背后就交给你了。”那一天，在后樫山被废弃刀的付丧神包围的时候，三日月这么说了，依然是冷静从容的语气。
鹤丸不知道三日月的从容从哪里来，明明敌众我寡，而且还是深夜，行动或多或少都受到了限制。
“啊，你自己也多小心。”但鹤丸还是这么回答了。
“上了哦。”三日月淡淡地说。
刀剑相接，一瞬而过的火光刺破了黑暗，隔着火光鹤丸可以看见废弃刀的付丧神扭曲狰狞的脸。
“真是丑恶的生物啊……我被吓到了呢。”太刀挥舞摩擦空气发出冷峻的呼呼声，敌人应声倒地。
数量压制。两人渐显疲态，刀身出现了些许裂痕，鹤丸白色的羽织上也沾上了些许腥红，三日月虽然依旧从容，但刀身似乎受到的损伤比鹤丸更严重。
“老爷子，别护着我了。”鹤丸微微带喘。“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三日月一偏头。“哈哈哈，说得也是呢，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哪跟哪啊。”鹤丸默默地吐槽。两人后背靠在一起，鹤丸可以感受到冬夜里三日月身上散发出的丝丝暖意。这样的暖意还能留存多久呢，他不经意地这样想道，随即便把种种不祥的想象赶出了脑海。
“喝！”三日月深蓝色的衣袍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夜空，点点的星光成了这幅战斗图景的点缀。敌人的刀剑划过三日月的后背，一丝红色喷溅出来。

鹤丸一惊。“老爷子，都说过不要护着我了。”刚才是三日月挡下了鹤丸背后的刀子。
“站起来战斗。”三日月淡淡地命令。“哈哈，真是热烈呢，我也认真起来吧……”说着便将碍事的袍子脱下系在腰间。
老爷子竟然要使真剑必杀了……鹤丸随即冷静下来。
刀剑一次次撞击而带来的震动让鹤丸的手腕稍稍有些麻痹，但他丝毫不敢松懈。身上的伤痕不断地增加，不知道老爷子那边怎么样了呢。
三日月沉着地挥舞着太刀，那把天下五剑之一映照着星光，粘着敌人的血液在空中划过。但三日月那边的状况也不容乐观，敌人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这可……有点糟糕呢。”鹤丸意识到事情不妙。掉队的两人无法与审神者联络，可以说几乎是陷入绝经了。
“哈哈哈，不也挺好吗，让我见识你的真剑必杀吧。热烈地飞舞起来吧，鹤。”
“哼，既然老爷子你都这么说了。”鹤丸无奈地笑出了声。
“真是让我吓到了呢。看见了我的红与白的你，也死而无憾了吧？”他甩掉如仙鹤羽翼一般红白参半的羽织。现在它只能成为累赘。半边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了胸前一道凶险的伤口。
冬夜的空气中被战斗的呐喊，血液的腥味和刀剑的碰撞声充满。敌人渐渐放慢了进攻速度。
“这样如何啊！”三日月一挥刀，干掉了最后一个。
“真是有两下子啊，老爷子。”鹤丸擦掉脸上的血。
“哈哈哈……”脱线的笑声透着爽朗。
“回去吧……再拖下去到本丸之前，本物就要碎掉了哦。”鹤丸有点费力地站起，只觉得浑身都疼。
“说得也是呢。带路就交给你了，国永。”三日月露出了喝茶时一贯的悠闲神情。
“好好，路痴三日月大人……”
走了不知道多久。
“哎呀，迷路了。”鹤丸心里咯噔一下。
“哦～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呢，哈哈哈……”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真的迷路了啊。”鹤丸抱头。“啊～明明在后樫山迷路那么久的我为什么要相信自己的方向感……”
“哈哈哈……”
“适可而止一点啊老爷子！”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不知不觉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老爷子。”
“嗯？”
“回去以后，帮我擦背……”
“哈哈哈，作为爷爷我就暂且照顾你一下吧。”
“……”
“老爷子。”
“嗯？”
“刚才……谢谢你。”
“哈哈哈……战场上不就是要这样吗。”
“……”
“老爷子……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给你泡茶，还想再吃掉你的那份草莓大福。”
“哈哈哈，泡茶的心意我领了，但偷吃我的大福小心被我真剑必杀掉哦。”
“……”
“老爷子……”
“嗯？”
“我……似乎走不动了。”
“哈

“哈哈哈，后辈还真是不可靠啊。我抱你回去吧。”
“……”
“老爷子……”
“嗯？”
“我的本物……似乎撑不住了。”
鹤丸手里的刀匡啷一声掉在地上，鹤丸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他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追随着一道月光，但那道微光可望而不可即，不管怎样拼尽全力地奔跑都丝毫没有接近。
“等等我……！”新月形的微光开始飞速远离视线的时候，鹤丸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喊了起来，但声音却被粘稠的黑暗吸收，呼吸甚至也开始变得困难。大限将至了吗。
有形之物总有破碎的一天。三日月总是这样对鹤丸说。
但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一起度过。后半句萦绕在鹤丸的脑海里。
抱歉呢老爷子，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
………
这样粘稠的黑暗之中，鹤丸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
老爷子的声音呢……哎呀，真是抱歉，我连抬起眼皮的力量都……
似乎有人在擦洗着自己的身体，但究竟是不是这样他不知道，因为已经几乎没有身体的实感了。但渐渐地，鹤丸觉得很安宁，不管是几乎感觉不到的身体还是心灵都舒适地安宁了下来。
这就是……死。鹤丸这样想。嘛……也好。在世间逗留了一千多年的我，确实……
鹤丸闭上眼镜，面对着新月形的微光，沉沉睡去。
白色的光很刺眼。熟悉的味道，自己曾经数不清多少次地来到过这里。
“手入室……吗。”鹤丸喃喃自语。自己还真是命大。
“是吗，托你的福，活下来了啊。”鹤丸露出一个微笑。这里，新月形的微光聚成了温暖的光辉，光辉的源头在鹤丸的地铺边上疲惫但担忧地睡着，身边是装着已经被血染红的水的木盆，边缘上还搭着一条毛巾，绷带滚落在三日月右手的不远处。
看起来，老爷子实在是太累了。身上的伤痕也不顾，就这样执拗地……
“真是笨蛋。”鹤丸嘟囔着。“笨得把我都吓到了啊。”
但随即笑出了声。
“哼，也好，这次就由我来帮你擦背吧。”鹤丸挣扎起身，端起木盆走向屋外的水井。
“但作为回报，你的草莓大福，我心怀感激地收下了哦。”
一日后。
三日月看着自己的点心盘里草莓大福。
“怎么样。”他问道，拿起大福拆开来。
“……”鹤丸只是安静地笑着，这可不像他。
砰！草莓大福在被拆开的一瞬间像拉炮一样爆开，零碎的彩纸和仙鹤羽毛落了三日月一身。
“怎么样，被吓到了吗。”
“哦～确实被吓到了呢。”三日月迎着朝阳微笑着。
“真的吓到了呢。”他重复道。

END。

……果然还是没人看。

自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