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世界
浑浑噩噩的，不知多久，我只知道，当意识恢复的时候，我站在一个类似于高中时代的操场里。旁边不远处，是集体宿舍模样的楼房，前方则是一些打篮球的青年，以及许多散步的男女。
我跟前，站着一个教官模样的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也许是我没戴眼镜的缘故吧。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回过神来，渐渐听清了这个教官的话语。
“……公司致力于解决患有抑郁症人群的心理问题，所以作为你们基层员工，必须拥有足够的热情，十二分的微笑……你们必须记住，尽一切最大努力，满足客户的要求……你们的表现，代表着公司的信誉，代表着公司的形象……好了，下面我带你们参观一下生活区，然后开始上课……”
他的话时而模糊，时而严厉，听着断断续续，意思有些不连贯。可能是我走神了，因为从小学时代起，我便喜欢胡思乱想。那个时候，我在一个明耀的黄昏里，莫名奇妙的成了近视眼。此后，我眼中的事物，就开始幻化成各种模糊不清的古怪东西。
教官转身的时候，我们脚下一震，大概两米见方的水泥地面突然下坠。尚未来得及呼救，眼前便出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场景，网球，沙发，浅黄色的灯光，穿白色背心的金发美女……
地面继续下落，眼前的景色不断变换，有赤木朱梁的古典屋室，有银柜银座的现代化大厅，有清澈晶莹的宽敞游馆，有鸟语花香的美丽公园……
当地面下落到最底层时，我们看到一处嘈杂的食堂。这里环境不好，又脏又乱，墙上满是油渍侵染的污垢，一朵一朵的挂在墙上，仿佛缠满海藻的乌云。地板上倒着笤帚，铲子，以及一些未清理的垃圾。苍蝇嗡嗡嗡的乱飞，在食物残渣与酸臭汤羹的上面不停徘徊，让我有点恶心。

身旁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下这块水泥台子，去到食堂里吃饭，而我则受不了那种氛围，独自返回地面。不过，返回的过程中，我瞥见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那教官，狞笑着按下了一个红色按钮，他跟前的学员就满脸痛苦的逐渐消失。
是的！逐渐消失！就像鬼魂融化在阳光里一样，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完全不见！故此，我心里十分恐惧，以至于水泥台返回地面的时候，竟然忘记了走出去。就这样，水泥平台载着我，一路升到了最顶层。
外面有未化的雪，有生满锈迹的巨大钢铁零件，有漆黑粘稠的油污，还有高大枯黄的蒿草……到处都是荒凉破败的景色。沿着小道前行，在一处土坡处，看到破旧的窗子里，伸出一个脑袋，他焦急的对我大喊。
“嗨！嗨！现在冬季了，高山里是不允许学员进入的！否则，会受到严厉惩罚！”
我对他友好的笑了笑，但并未停止前进的步伐，因为那个教官的狞笑，将我吓坏了，让我不敢在这里停留。侧头的一瞬间，我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肥头大耳，络腮胡子，眉距目距极小，五官像是挤在一起一样，十分难看。
这不是我！我怎么是这样？不可能！那一瞬间，我想起与老婆恋爱时，她总喜欢嘲笑我驴脸，我总是滑稽的反驳，这不是脸长，这是长脸！所以，你要嫁给我，肯定给你长脸！我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莫非自己穿越了？

烦乱的念头，纷纷涌现，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犹豫许久，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一排排认真听课的学员，我再次抬起了脚，踏向远方的高山。
教室尽头，是一座高大的工厂，钢结构的主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蓝色铁皮，看起来古旧，却又不失大气。不过，当我的目光透过门缝，落到里面的黑暗中时，竟感觉到了一种阴森至极的寒冷。
工厂右侧是过道，直通向一座直插天宇的高峰。我绕过工厂大门，沿着过道向高峰之巅攀爬，心想：如果到达峰顶，那么他们就找不到我了吧！怀着这个憧憬，我努力的攀爬……
可惜，梦想与现实始终有差距，就如前一个世界里的我，与同事辛辛苦苦的攀上了最高峰，本以为会看到众山环抱的壮阔之景，却不想是一片无法化开的浓烟。这座山峰，没有我想象那么高，站在峰顶，我甚至可以看到峰下正在骑电动车的人。
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她骑得很快，我能感觉到她愤怒的样子。我忽然想起教官的话，脑袋里出现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这女人，不会是我实习的对象吧！
完了！如果她投诉我，我是不是也会被教官按下红色按钮，然后再痛苦中渐渐消逝！恐惧的心，让我升起无数念头：下去杀死那个妇女，或者跳下高峰自杀，或者躲到高山里再不出来……最终，我却选择了妥协，重新回到那个恐怖的公司里。
不过，我似乎迷路了，当我怀着忐忑心情，一路回到公司时，却不想勿入了一个角斗广场。看台上，是欢呼的观众，看台下，是各式各样的选手。有白发老者，有红衣女孩，有粗臂大汉，有轮椅残疾，有枯瘦乞丐……
我不知道这些参赛选手为什么会这样千奇百怪，更不明白观众们心里的热血因何而沸腾，但是我知道，这些选手和我一样。他们都是公司的员工，为了取悦患有抑郁症的观众而存在。

场中正在决斗的是两名粗臂大汉，他们的拳头大如脸盆，手臂粗似水桶，看起来极有力量。他们的较量，便是纯力量上对轰，给人的感觉十分浩大狂暴，但亦有点点心酸。我听休息的选手们说，他们那粗如水桶的手臂，是公司给注射特殊药物而造成的。
下一场战斗是那个红衣女孩儿，和一个粗臂大汉，他们尚未战斗，就拌起了嘴架。
只听大汉两眼放光道：“一会儿，我会把你撕成两片，让你的处女之血，淋遍我的两只强壮手臂！那时候，许多观众都会欢呼，我就会得到公司的最高奖赏！”
女孩儿撇撇嘴，抱起肩膀，浑圆的胳膊，看起来有些丰满诱人。她年岁不大，但身体却发育的十分窈窕，连我这样自认为有着一腔正气的大好青年，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身旁的许多选手都不看好她，认为公司让她参赛，只是治疗观众的一记猛药罢了。
“要不我替你参加吧！”看着她一副气鼓鼓的可爱样子，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被大汉撕成两片，于是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也许，在这个决定的背后，我还抱有一丝幻想，如果我被大汉杀死了，或许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女孩深深看我一眼，摇摇头，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一会儿，我打完了，你能送我回家么？”
“回家？”是被撕成两片后，我为你收尸？还是为你念一段超度的经文，送你的灵魂入轮回？我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于是下意识的问道：“你家在哪？”
“在最高的山上！”女孩的双眸，仿佛天上最耀眼的星斗，竟让我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哦，可以！”看来我猜的没错，她是让我给她收尸，因为在我的故乡，已逝之人，都是埋在山上。
女孩笑了，头也不回的踏上擂台。我不知道那两个粗臂壮汉的决斗结果如何，因为他们早被抬了下去。不过，从现场并不热烈的欢呼可以看出，他们惨烈的表演，没能赢得这些患有抑郁症的观众认可。
女孩一上台，观众们立刻沸腾，待看到她的对手是一名粗臂大汉时，他们的情绪几乎爆炸。见到这种骚乱，裁判非但不皱眉，满意的点点头，宣布比赛开始。可惜，比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女孩儿只是轻轻的挥一巴掌，就将大汉扇得晕了过去。顿时，沸腾的观众立马萎顿，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效果真好！看来公司这回得索赔好多钱！”她跳下擂台，蹦蹦跳跳的走到我跟前，挽起我的胳膊，调皮道：“你现在该送我回家了吧？”
我讷讷的点点头，在她的拉扯下，走出了公司。由于震惊，我心里一直在思索女孩儿的来历，根本不知道是如何走到山里的。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儿已经拉着自己的胳膊到了一片山脉的脚下。

已有的幸福
“你看山峰顶上，那里有什么？”女孩儿神秘的眨眨眼，拉了拉走神的我。
我仰起头，眺望高山之巅，可惜什么也看不清楚。
“静下心来看！”女孩儿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纷杂的念头驱散，随后重新仰起头。清晰了！我看到无尽的高峰之巅，飞雪飘渺，一弯鹅颈似的飞崖，在天空里拱起美丽的弧线。旁边，一个小小的凹陷里，有座石亭，在飞雪中显得异常古老。
“那就是我家。”女孩儿满目开心，欢呼雀跃，可我却愁眉不展。看着山峰立陡，无树无草，只有连绵无尽的石壁与飞雪，根本没法攀爬。更何况，如此高的山峰，即使有路，也得猴年马月才能上去。
“你到家了，我也该回去了……”揉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我在心底里暗暗的叹息。
“不行！你得把我送回去！”说罢，不带我回答，挽着我的胳膊就走，而我则眼前一花，直接出现在风雪呼啸的山巅之上。石亭里，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与一长发如瀑的古装少女下棋，对我们的到来毫无所觉。
“师父，我回来了！”女孩儿撒开我的胳膊，扑到白发老者怀中。
老者没有说话，转头看向我，微笑点头，溺爱的轻抚着女孩的头发。古装少女放下手中的棋子，邀请我入座，并去到鹅颈崖上的山洞里，沏了四碗芳香氤氲的浓茶。之后，女孩悄悄的跟老人说了些话，使得他不住打量我，直看得我心慌意乱。
“世人被双眼迷惑，总怪红尘五色，却不知是自己的心不宁。”老者悠悠的说着，声音无喜无悲，而他的音调，似乎带有某种奇妙韵律，竟让我的身体里，诞生出活泼气流。
“心静之后，你将会看到前所未有的真实……”随着他的话语流出，我身体里的气流随之游走，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老者见我这个样子，大是欣慰，赞许的点点头，笑道：“以后，你就在这里和她们共同修炼吧！”

有一日，白雪问我，当初为何拒绝师父的提议。我笑了笑，回答她说，你们不需要我，这个世界也不需要我，所以我没有留下的必要。她摇摇头，显然不同意我的说法，遂继续问，你如何知道我们不需要你，你又如何知道这个世界不需要你。最后，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根本无法确定，一切都是自己的推测罢了。
后来，红梅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但我只玩笑似的回了她一句，我现在长成这样，你嫁给我不得恶心的吐喽。她“咯咯”笑着没有回答，习惯性的挽着我的胳膊，拉着我去洞外比武，再次将我打得鼻青脸肿。
我一直没有勇气再回到那个公司，因为教官按下红色按钮的笑容，至今都让我毛骨悚然。想起那个逐渐消失的学员，我心中就有个预感，如果被他按下按钮，那我就会永远的消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世界。
随着我对教官恐惧的加深，以及对原本世界的思念，我变得越来越孤僻，整日里都在自己的洞府里闭关修炼，很少与外面接触，只有红梅，白雪主动邀请的时候，我才回出门与她们说说话。对于那个将我留在此处的老者，自从第一次看到他与白雪对弈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我曾隐晦的问过白雪，不过很明显，她也不清楚。
人们常说，如果你静下心来，完全沉浸到一种境界里，去做某件事，那么你将会获得让人惊讶的成功。我现在，就是处于这样一种状态，由于没日没夜的修炼，等红梅再次拽我出去切磋时，她已经无法打过我了。于是，我乘机打得她落花流水，好让她心服口服。白雪见我进步如此之快，十分惊讶，当下也要和我切磋。
白雪输的很体面，我也没有为难她，因为我这人很公平，也很注重因果。红梅对于这种“偏向”行为十分不满，扬言师父回来后，就去告状，让他老人家修理我。对此，我十分得意，终于叫这个丫头，知道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希望的幸福
师父是在第三百二十六个圆月之夜回来的，他给白雪和我下达了一个任务，让我们共同去到雪峰西面的遥远山群，寻找上古遗迹。他告诉我们说，莲花峰的最高处，有一荷塘，每逢甲子年的满月之夜，总会盛开出九朵妖妩之莲。这些莲花硕大如磨，通体粉红，乃通向上古遗迹的入口。
他还给了我暗示，说里面有沟通万界的神器，如果我能得到，就可以返回原来的世界了。白雪似乎没有听出师父话语中所隐含的意思，只是恭敬的点点头，欣然受命，而我留恋似的看了看她与红梅，心中颇为不舍。
我用力地抱了抱红梅，弄得她很是疑惑，还以为莲花峰很危险。怕她看出来，我只好压抑住心中的感情，与白雪御剑离去。飘渺白雪，延绵千里，我和白雪御剑而飞，花费了足足半日光景，才看到翠绿之色。
落到山脊上，我拿出一些红梅带回的零食，递给白雪：“看来抵达莲花峰还须数日光景，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她点点头，却没有接过食物：“修为到了这个境界，不用吃东西的。”
我灿灿的将零食收起来，也不好意思独自食用，只好有一答没一答的跟她聊天：“我一直搞不懂，你和红梅多大年纪。”
她神秘一笑，有些嗔怪道：“你不觉得询问女子的年龄很失礼么？”
我没想到她会有这么活泼的一面，还以为她会如实回答，一时间有些尴尬。白雪有些脸红，似乎为刚才的话语感到害羞，末了才幽幽叹息道：“你来飘雪峰已经二十多年了，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到么？”
“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飘雪峰上终年飘雪，却不见雪花将石亭淹没，你不觉得古怪么？”白雪的神色有些激动，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白雪，你冷静点！”我不知怎样安慰她。
“飘雪峰上，时光静止，万物永恒……”她有些悲哀，不过依旧声音却依旧平静：“你没来之前，我们的一切都固定不变的。每天，红梅去公司捣乱，我陪师父下棋，然后，就是静心修炼。总是如此，从未改变，而我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

她看了我一眼，满怀开心道：“自从你来的那天起，说了那番话，我们的生活就变了，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平静安逸，而是每天都有不同的惊喜。渐渐的，我和红梅都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甚至，考虑师父当初为了让你留下而提出的建议……”
“你可以去公司啊！那里的生活应该很丰富的……”
白雪摇头，无奈道：“红梅每天都去，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回来的第一件事总是活泼的扑到师父怀里，而我和师父的棋局，也必然在那时被搅乱。故此，无论我去哪，第二天，我的记忆，我的性格，我的心，都会回归原点，重新开始……”
“啊……”我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师父认为，回归于道，是最好的归宿。可从他看到你的那天起，他明白了，超脱于道，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你怎么想的？你心底里真的愿意嫁给我么？”
“不知道，我起初没有感觉，认为师父的话，就是道，我只要遵循即可。”她摇摇头，看着我笑了：“现在么？勉强可以接受，只是你长的丑了些……”
“我在原来那个世界不是这样的！虽然没帅到惨绝人寰，但还看得过去……”我大伤自尊，为自己分辩道。
“呵呵……”
“……”
我有点怀念那个活泼的小丫头，她第一次跟我见面，竟然没有丝毫厌恶，反而很亲昵的挽着我的胳膊。
“她许是喜欢我的吧？”我这样自恋的想着，却不知道何时，那个宁静的少女，竟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我侧过头，打量她静美的绝色容颜，一时间竟痴了……
飞过翠绿山峰，穿越细密丛林，一路上说说笑笑，停停走走，终于在第十日的时候，抵达了莲花峰。落到一处生着青苔、缠满藤蔓的石亭里，我和白雪稍作休息，然后不再御剑，而是沿着青石砌垒的山道，缓缓而行。
当夕阳西下时，在黄昏的暖色里，我们看到了那个荷塘。踩着荷叶，踏着碧波，寻到一朵全粉色，闪耀着旖旎光晕的妖妩之莲。我和白雪共同踏入莲花，然后在一股绚丽的荧光漩涡下，消失不见。
我们出现的地方，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大厅，许多人穿着礼服，正忙碌的布置着。白雪的打扮很是突兀，引来许多怪异的目光，我领着她，飞快的寻一处无人房间，偷一套正常点的长裙，给她换上。

拐过楼梯，冲出饭店，就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队花车，缓缓停到饭店门口。车窗落下，老婆幸福的笑容落在我眼里，一瞬间，将我的理智冲的稀里哗啦。我放开白雪的手，颤抖着来到车前，看到了那个每日里都要回忆一边的人。顿时，我的眼睛模糊了……
她的婚纱，是我们在淘宝上看到，想买却没舍得买的那一件。她漂亮的脖颈上，是我们曾经憧憬了千百遍的钻石项链……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我忘记了白雪，忘记了红梅，忘记了我二十多年来在飘雪峰上的一点一滴。
“交杯酒，天地久。白头到老共携手！”婚礼主持浪漫的话语声中，我与老婆交杯而饮，心底里荡漾出醉人的幸福。
“弯腰拜，敬父母。养育儿女艰辛苦！”我与老婆拜见双方父母，叫爸妈，收红包……
“交彼心，易婚戒。齐入洞房花烛夜！”抱起老婆，入屋……
白雪远远的注视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与老婆结婚的整个过程。她知道，这是我内心深处的渴望，她想了解我，想借此让自己摆脱缥缈峰上的永恒。然而，她此刻的心情，我无从得知。
之后，我夫妻二人挨个敬酒，轮到白雪时，我恍然醒悟，才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我已经结婚了，和我走动密切的朋友也没有几个，我也没有钱办这么豪华的婚礼。真实的我，是与白雪寻找上古遗迹，是要返回原来的世界，而不是这个充满幸福感的人。我所想要的，不是自己幸福，是品尝与亲人在一起的酸甜苦辣……
昏暗的灯光下，酒杯里那个帅气的男子是自己么？不是！他只是自己希望的样子！身旁的美丽娴熟的老婆，是我真正的老婆么？不是！她只是自己心中虚构的一个形象！真实的我，略显胖，脸长，不是那么帅气！真实的老婆，素颜，肌肤上有些许皱纹，双手有些粗糙，偶尔会霸道的发脾气，不是这么完美！想到这，我扔掉手中的酒杯，抓住白雪的手，冲出了这个只存在于理想中的幸福。
“朝阳！”撕心裂肺的悲痛之音，从身后传来，我泪流满面……
人，总喜欢追逐幸福，却忘记了原本的真实。

“滚！”为了保留实力，我没有继续下杀手。二人摄于我的威势，转身默默离开，但目光里，却透着阴毒的光芒。
我扶起白雪，带着她迅速离去，因为我知道，那两个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匆匆出了妖妩之莲，带着白雪御剑离开。她伤的很重，方才若不是我醒来，恐怕她会即刻死去。我降低高度，在山间的密林里穿行，以避开他人的视线。
白雪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劝她休息会儿，她却倔强的摇头，一个劲儿的催我快点赶路。我想为她疗伤，她也不同意，说那样会浪费力量。
第五个夜晚，她休息的时候很冷，我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下，给她盖上。但是，似乎不起作用，她让我抱着她。我半开玩笑的问她，现在我的长相可不如神殿里那么英俊，你不会恶心的呕吐吧？她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白雪最终没有熬过第九个夜晚，她微笑着死在了我的怀抱里，那一夜，我落了泪。当我抱着她的尸体回到飘雪峰时，白发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红梅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活泼的缠着我讲述莲花峰的见闻。或许，她是见惯了生死吧，因为她知道，明日早晨，白雪会重新苏醒，重复着永恒不变的生活。
“她……”我张张口，最终没有说下去。
“只要你记得，她便不会烟消云散。”老者苦笑着摇摇头，继续道：“九色神莲已经与你的灵魂融合了，相信明日，你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迷糊，根本不知道这九色神莲是怎么被我得到的，归来的路上我也问过白雪，可惜她一直摇头，似乎不愿意回答。
“莲花居士对继承者的考验是本心，这数千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通过的人。”白发老者对此甚是了解，但没有详细讲述，摆摆手道：“你早些休息吧！明日与白雪她们告别一下！不过，我对你有个请求，就是离去之后，不要忘记她们，那样就可以让她们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嗯，我不会忘记的，包括师父你在内，都将成为我最珍贵的记忆！”我信誓旦旦的表明心意，白发老者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进了山洞。
次日清晨，白雪真的重新苏醒了，她怔怔的坐在石亭里，双手托着下巴，眺望远方。我走上前，坐在她对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入眼处，尽是连绵雪峰。她没有注意到我，我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开口，因此，重重咳嗽了一声。
她看了我一眼，有些迷惑，平静道：“你有什么事么？”
“？”她的眼神有些陌生，脸上也带着一丝冰冷。
“我……今天就要走了，特此向你告别……”我憋憋嘟嘟的说出一句话。
“哦，一路顺风。”她说完，收回目光，继续眺望远方的群山。

“……”我点点头，站起身，对她一抱拳：“保重！”
她没有在回答，而红梅也在此时走出了洞府，看到我抱拳行礼，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好奇道：“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深深吸口气，同样对她一礼：“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哦，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红梅依旧是活泼的笑着，看起来十分可爱。
“那我走了啊……”我感觉自己有些失败。
“走吧！”她翘首以待。
“我真的走啦！”
“走啊！”她瞪大了眼睛。
“……”九色神莲的力量爆发，我的眼前一阵模糊，然后是浑噩噩的迷蒙。我醒了，坐起身，回忆着方才的情景。临走时，似乎红梅原本微笑的脸上有些不舍，白雪满眼泪水的转过了头，师父从洞府中踏出……
“这是梦么？”宿舍内的电风扇依旧转着，有些发黄的被罩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墙皮又脱落不少，外面的雨渐渐变小……我知道，我回来了。
“不管是不是梦，你们都是我最珍贵的记忆！”打开电脑，放一首《琵琶语》，我开始敲击下这段珍贵的记忆。
后记
飘雪峰上，白衣女子翻起玉手，露出一块小小的荧光卡片。这是红梅，从公司里偷出来的记忆块，可以记录一个人所有的感觉，经历。红梅没有了往常的活泼，开心，她颓然的坐到白雪对面，喃喃道：“可惜，他还没有抱过我……”
老者，踏出洞府，抚须道：“他没有忘记这里，故此，他终有一天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