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如果你是人类，时光会不停地在你脸上刻下沧桑——而你爱的人却永远定格在二十多岁，岁月的叹息在他青涩美丽的脸庞上毫无踪影，那麽你认为——你们的爱可以持续多久呢？

可以持续多久呢？？

龙马想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他也许还不必担心这个。因为首先，他应该是毫无疑问在单恋。
小桂等待的人不是他。。。。并且应该永远不可能是他。风云变幻，海誓山盟，沧海桑田，那个漂亮的男子瞪着眼睛只是喃喃地问：银时，你在哪里呢？
然后咬紧下唇：“银时，你个不守信用的家伙——你说过战争结束后要回来的，混蛋，你肯定是忘了你个该死的自来卷！”
每每此时，龙马都会装做没看见也没听见，笑着对坐在屋外台阶上或爬到了树上的桂喊：“阿桂~~天黑时记得回家哦！外面很凉，冻着就不好了呀！”
即使自己比谁都清楚：桂不会觉得冷——没有体温的人偶，又怎麽会觉得冷？！
但还是要这麽说上一句。就当是自欺欺人也好。

捉鬼通灵真的不是一项很轻松的工作，别以为会象某些漫画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动不动便能召唤出这样那样的背后灵，然后偷懒发呆考试作弊干啥啥轻松，最后力量强大到可以保护地球不被恶势力占领。（老天作证我对《通灵王》绝没个人情绪上的讨厌！）其实，大多数同鬼妖打交道的通灵师阴阳师也是玩着命在干，碰上个爱闹人的小鬼好解决，几张“恶灵退散”便万事大吉，顺便给它做做思想工作告诉它吓人是可以的，吓死人就是不对的。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怪异外星怨灵的降伏过程，龙马不过是笑眯眯地对他道：出来吧~只要你答应以后乖乖地，我就允许你约会我家小桂~！
结果，长相如同简笔画的乳白巨鸭兴奋地从树上蹦了下来，将整个儿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了桂身上。面对长发美男几近吐血的痛苦表情，龙马这才发现似乎玩得过分了点——不过已经晚了，之后一段时间，坂本龙马成了马蜂窝龙马——都是桂用木刀捅的。

所以说简单的，没害人之心的妖鬼，很容易降伏。可怕的就是：一些能力强大，怨念深重的妖鬼，他们通常是阴阳师提着命周旋的对象。

龙马接到了一个生意，是去长崎降伏怨鬼。他与桂，从东京，先乘火车，然后打算坐船过去。
一路上，听着别人惶惶不安地描述：那鬼魅好厉害啊~！但是听说，他生前是个相当英俊的人呢。。。。
——更可怕的是，据说，这鬼魅似乎特别喜欢长相清秀的男子呢！他经常出没于月圆之夜，然后拍拍对方的脸，对方便会乖乖地跟他去任何地方。。。。
“有短袖之癖的怨鬼？！”龙马觉得好笑，然后不无担心地看桂一眼。

“。。。。你放心，有短袖之癖的阴阳师我都见识过，就不怕有同样爱好的鬼了。”桂白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幽幽地飘向窗外，“只是。。。。那麽远，银时如果要找我，会找得到吗？？”

龙马的心象被针扎了一下。
他的嘴张了张，低着嗓子叫了声“阿桂”，在对方目光收回来时又选择了沉默。

因为有些话真的说不出口，说出口时便是给自己判死刑，那是种绝望——没错，绝望！就是没有一点点希望的意思。
所以龙马不愿告诉桂所有一切的真相。尽管他知道早晚会露馅，但是，毕竟是“死缓”——比“死刑立即执行”好受上很多。

长崎的山林非常漂亮，樱花也是，一层层落下来就好象风吹着雪在翩跹，那淡粉的妖娆纷繁，使得人心情变得很好。
“今天在旅馆里，要早点睡~阿桂，你可不要再一个人跑出去随便溜达了——这里可不是东京。”被招待进了长崎最豪华的旅馆，但龙马坚持与桂要一间房——当然是两张床。
“喂喂喂我不是小孩子好吧？”
“答，应，我！！”龙马一把把他扭拉到身边来，正视着自己的脸，第一次发火地吼道。

他不想演过激言情剧，可桂的想念另他无法克制自己。

——对你来说，我的存在真的无关紧要吗。桂？？！！？你的执念真的那麽强烈吗？？？！！？

“啊。。。。知，知道了。”——显然被吓到了。


桂的胃一阵收缩。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可你真的忘了我是谁了吗，桂？？
不能回头。。。。我不认识他。。。。就算这声音是真的很熟悉，就算。。。。。。
——。。。。。。高杉，假发你真的忘了我了吗？
声音的主人苦笑，面对已经骇然回首的桂，他单薄的嘴角勾出熟悉的弧度，然后，一步一步靠近，优雅闲定地一如既往。
似是，故人来。。。。。

。。。。。。。。

龙马在等待桂：等待的滋味果然是最不好受的，当未来的未知笼罩着人时，是最痛苦也最焦虑不安的时候。
他好几次想冲出门寻找，但又怕桂回来时发现没人而焦急自责，更何况要到哪里找？？哪里找呢？？？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最终打破了难以忍受的沉寂空气。龙马以海援队舰艇逃跑时的速度冲到门边，打开门时，他潜意识里希望看到桂有点内疚，又有点惭愧的红着脸嗫嚅着道歉：对不起。。。龙马，我，我只是出去散步。。。。什麽事都没有发生。。。。
什麽事都没有发生。

可门外，桂僵立在那里。脸色苍白神情决然，黑曜石一般美丽的眼睛冷漠地直视着自己：
我什麽都知道了，龙马。

有些话真的说不出口——如果说出来就以为着决裂，仇恨，永别。但造化也许是最捉弄人的东西，或者说是天意。

“。。。。。阿桂，你先进来。”沉默了一会，龙马叹息着说。
“我早已经死了，而目前——肉身只是一具人偶，承载有灵魂的人偶，是你将我的灵魂安放在这样的躯壳里的，对不对？？”
“阿桂，先进来。”
“是因为忘不了世间凡尘总总，海誓山盟，风花雪月，忘不了爱与恨，我才没有消失的，对不对？？”
“桂。。。。。”
“。。。。。而银时——也已经死了，被你，坂本龙马杀死的，对不对呢？？”
——对不对呢？？！！？？

龙马的表情异常平静，灯光闪烁在他英俊而绝望的脸庞上：他没有再说什麽，当明白说什麽都已没有用的时候。
桂没有再进来，他背过身子后说“永别。”然后，纵身消失在夜空中。

龙马没有追过去，有闪烁的东西从眼窝滚下，跌落在地时摔成了无数晶莹碎片。

樱林里，悲怆的游魂唱着恒古不变的悲怆歌谣：
多少马？
多少羊？
多少连绵的金帐？？
多少死去的国王？？
我坐在高高的王位上，
将那荒凉的夜歌歌唱。

后来，长崎有人传言：鬼魅在一个血红之月的夜晚带走了一个男子，它许诺让那男子最重要的人复活。
又有人传言：听说鬼魅和那个戴墨镜不土不洋的阴阳师在山林里决斗，结果，两败俱伤。而观战的，一个黑发黑瞳的清秀男子，他的表情复杂而悲怆。
再后来？？再后来啊，人们不知道了。于是有人猜测：他们是不是都死了呢？？

也许传言毕竟是传言。

但是，在东京，在长泉的荒山野岭上，一个夜归的孩子听到有人笑着打闹的声音，又听到仿佛是恋人的情语私私。当他回头时，却什麽人都没有看到。
于是他哭着飞跑下山。
“。。。。。啊龙马，你吓到小孩子了。”
“为什麽怨我啊？？明明是你刚才。。。。。”
“说是你就是你啊反驳无效。”
“。。。。。好，我不跟你计较！桂，高杉要杀我时。为什麽你要冲过来救我，你不恨我吗？”
“我后来才记得，你杀了银时，那是他重伤后临死前的恳求，是他的愿望。我也舍不得要高杉消失，但是如果他的魂魄得不到安宁，没人超度没人拯救的话，他会更痛苦。。。。但这不是我为你挡下攻击的最主要原因。”
“那是什麽？”
“先别问这个。。。。。我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你有什麽要说的吗？”
“明天你会转世，对吧？这一次，确实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你是后天转世，对吧，龙马？？抱歉，最终。。。。没有救下你。”
“呵，没关系啊，虽然在下一辈子，你可能不认得我了——但当我看到你时，我一定会记得你，然后用尽一生的记忆，去对你微笑——那时你一定要认出这个笑，认出我。”
“。。。。那一定是很丑的笑容吧，我尽力。”
“眼里闪泪光的家伙说话就不要这麽毒啊~！哎，桂，现在告诉我，你为什麽要搭上自己陪我一块死？？你现在只是游魂了。”
“你猜得到的。”
“我猜不到^^~~~”
“你！算了。。。。如果你一定要我亲口说的话。。。。。”

一句“在你即将死时，我才发现。。。我最重要的人，竟然是你”在长泉山林的冷冽空气中肆意扩散，悠扬又轻慢。

而山上山下都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