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坐在那棵半死的枯树上，比他惯坐的位置低了几根树枝——现在他较之前重了不少，再往树梢上坐就有点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没错，他还呆在库洛洛的身体里，两个人与对方身心融合的问题仍列为待解决。
他一小时前刚刚见过信长，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来库洛洛的安全屋拜访一次，好确认那段荒谬的记忆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以及灵魂跑错门的两个人有没有一觉醒来就恢复正常；剩下的时间就四处寻找那个可能在清扫行动中逃脱的念能力者，打算早日解决对方，好让他的团长摆脱现在的困境。
——说得就好像真有这么个“活着的”人一样。
如果杀死念能力者是解除念力效果的可行方案，还要除念师干什么？
酷拉皮卡停下这段毫无用处的回忆和抱怨，下意识摸上右手，指尖下皮肤柔软的触觉让他再一次开始怀念自己的锁链。
老实讲，他对于这些蜘蛛能把自己和库洛洛换回来的可能根本不抱希望，除非他们能找到一个真正的除念师。
早知道他在最开始见到这几张熟面孔时，应该扭头就走，酷拉皮卡忧伤地想。之后随便他对旅团避而不见或者另找机会和蜘蛛打个你死我活；总好过中了邪似的留下来帮忙，以至于又一次让自己陷入这样一个大麻烦里。
麻烦到什么程度呢？
说的通俗易懂点，上厕所都要闭着眼上。
酷拉皮卡双目无神地拄着下巴，烦恼地叹了口气。
祖先神在上，要是有的选，他宁可再当几个月四脚兽。毕竟两人以这种身份相处的话，男人的一些生活习惯就实在太令人难忍受了。
例如说……他一个大男人，有没有必要坚持一天洗两遍澡？！
——被强迫遵循身体主人生活规律的酷拉皮卡表示真·生无可恋。
“锁链手？”
粉色长发的少女站在树下，抬起头往上看。这一幕在酷拉皮卡来到流星街后不知道看到多少次，若不是和对方同行的还有一个侠客，差点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周前。
酷拉皮卡把这股莫名的失落感压下去，垂下眼问候玛琪。
“嗯，你也中午好。”
玛琪抱着手臂直摇头，毫不掩饰自己遗憾的神色：“所以你们还没有换回来啊。”
酷拉皮卡：“……”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喂！
“放心吧，等我找回自己的身体，第一件事就是离开流星街。”酷拉皮卡半死不活地应了一声，双眼没有焦距地对着安全屋的方向，“我和幻影旅团八字相冲，继续留下来肯定还会出意外——侠客？你在干什么？”
被质问的年轻人“唔”了一声，眼睛却盯着手机屏幕：“等等！手别放下，头往左侧一点……啊，没错，保持这个姿势，三、二、一、茄子！”
酷拉皮卡反射性跟着他念了出来，然后眼前只看见闪光灯一闪，反应过来之后差点没忍住拔刀砍人。
库洛洛，你家团员丧心病狂成这样，你知道吗？

“……事情就是这样，他大概把照片拿去做手机壁纸了。”如果那东西确实有壁纸的话。
酷拉皮卡坐在安全屋内唯一的床上，看着库洛洛摆弄自己手上的锁链，不情不愿地向对方坦白事实。
“我很抱歉。”他说。
“道歉？”库洛洛的注意力终于从那些具现化的链子上移开，看着酷拉皮卡就好像他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题，“你忘记我们之间的宿怨了吗？”
“……住口吧混账蜘蛛！”酷拉皮卡随手抓起一只枕头丢出去，哪怕眼前是自己的脸，只要那个该死的灵魂还寄宿在其中，看起来就也一样可恶。
——这或许是灵魂互换给他带来的唯一益处，因为库洛洛的身材无论如何没办法挤在一张普通的双人沙发里，变成库洛洛的酷拉皮卡理直气壮地霸占了这张床。
库洛洛反应敏捷地接住枕头，用酷拉皮卡的眉眼笑起来：“那么，究竟是什么让我有荣幸得到锁链手的道歉？”
酷拉皮卡烦躁地出了口气：“我怕你秋后算账。”
说得不客气些，酷拉皮卡觉得这件事上自己没什么错，反正祸是库洛洛闯的照片是侠客拍的，自己只不过恰好倒霉些两次都在现场当个背景板，无辜遭到波及。
可惜礼貌似乎是他的某种本能。
/我的酷拉皮卡要快快长大，做一个好孩子，温柔、谦逊、体贴人心……/
毕竟他从小被养的太好，哪怕后来学会用尖刺伪装自己，已经养成的性格却改不掉。
像一个生鸡蛋，一旦被人打破了外壳，柔软的内里就再也藏不住；他因为几个月前的疏忽在旅团面前卸下一次铠甲，就再也穿不回去了。
原本兴致盎然的库洛洛看了酷拉皮卡一会儿，竟然不再追问，只是耸耸肩，继续去研究那几条链子。
男人总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格外体贴，酷拉皮卡简直要恨死他这一点。
锁链虽然只是念力具现化形成的东西，但在各方面都与实体无异，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声直让人心浮气躁。
酷拉皮卡索性也变出盗贼的极意，学对方的模样开始研究那本书里的念能力，但他的冷静和沉着在蜘蛛头子面前从来都像是纸糊的，没一会儿就捏散了手里的书：“吵死了，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库洛洛抬起头，带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如你所见，流星街是个危险的地方，我只是在设法提高我们独处时的生存率。”
他故意用了有歧义的词语，饶是酷拉皮卡想发火，也拉不下脸承认自己过度敏感。
少年觉得自己脆弱的神经简直要到了极限，几大步就跨过半个房间，脸色难看地站在沙发前：“我教你。”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库洛洛无辜地眨眼，“考虑到我们的立场，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当然了，即便酷拉皮卡慷慨大方，我也不会有任何回报的。”
“那就让你的念能力和其他肮脏的秘密一起烂在肚子里。”酷拉皮卡眯起眼，皮笑肉不笑地睨着对方，“如果遇到危险，就麻烦库洛洛先生保护您的身体了。”
这次库洛洛真的笑起来。
“你会后悔的，锁链手。”
“闭嘴。”酷拉皮卡言简意赅地回答。

具现系的念能力并不难掌握，最困难的部分是让念力成型，但库洛洛念力的特点显然为他免除了这种困扰。
锁链分别拥有五种不同的能力，对应了念力在体内五种不同的循环方式。酷拉皮卡在沙发上找到离库洛洛最远的位置坐下，伸长胳膊让手指碰到另一人的手背，打算把它们依次演示给对方看。
成年男子的身材较之少年人高大许多，手掌也更加宽厚修长，几乎能将缠满铁链的手整个罩在下面。
异常亲密的画面让酷拉皮卡忍不住皱起眉，不动声色地重新收回手。
“拇指链可以治愈外伤，对他人效果减半。”他用眼神示意链子尽头的十字形坠脚，决定只用言语解释这些能力。
这种方式不够直接，也有可能因理解错误引起误差，但酷拉皮卡没必要为蜘蛛考虑得无微不至。
库洛洛没有对酷拉皮卡之前多余的动作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听到他对自己能力的介绍时扬了扬眉毛。
“令人意外。”他说。
“什么？”
“以普通意义上好人的标准而言，你的能力未免有些自私。”
酷拉皮卡从鼻子里发出嗤笑，不知从哪里拿出猎人的身份卡，手指夹着它在库洛洛眼前晃了一下。
“哪个好人能拿到这个东西？”他问。
库洛洛摊开手表示对打断对方发言的歉意，然后像所有人能想到最好的听众那样，专心等待酷拉皮卡继续讲下去。
“中指的束缚链和小指的戒律链——我假设自己不需要向你仔细描述这两条锁链的作用，但束缚链只能用于旅团，违背规则的下场你应当知道。”
酷拉皮卡聚集起念力点在自己身体的小指上，一条半透明的锁链自指根成型，直直穿入那具躯壳的胸口。
库洛洛露出好奇的神色：“如果我违反规则，死的会是谁？”
“我以为我们已经探讨过这个问题了。”酷拉皮卡生硬地回答，无视这个问题继续自己的话，“无名指的追魂链，用来寻人或者测谎，我也用它解决普通的战斗。”
“食指？”
“保密。”酷拉皮卡从沙发上起身，目光在库洛洛的——也是他自己的指根停留了片刻，“你不会因为缺少这条链子的能力就死掉，我绝不可能把完整的念能力告诉你。”
“所以说你清楚我能力的达成条件。”库洛洛点点头，看起来并不十分意外，甚至还朝对方笑了一下。
酷拉皮卡没有回答。
他太熟悉那个表情了，库洛洛总带着那种笑容杀人，只不过它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脸上。
他当然会隐瞒食指链的能力。
不仅因为它是唯一完全不被旅团所知的锁链，更是在酷拉皮卡经历过与塔克鲁兽灵魂的融合之后，受到了魔兽能力的第二次淬炼。
酷拉皮卡不觉得库洛洛可以从这种模棱两可的线索上追溯到酷拉皮卡与那只魔兽的关联，但二次蜕变的经历让这条锁链变得太私密也太微妙，像是腰间的软肉，外人轻碰一下就令人浑身发抖。
那是蜘蛛在他灵魂中留下的印记，像空洞凹陷的眼窝、渗透土壤的鲜血一样深刻。
倘若无关仇恨，沉重到能够动摇一个人灵魂的又是什么？
他不想让库洛洛触及到这部分东西。
他不想承认这一点。
酷拉皮卡一定是表现的太明显了，或者因为他还不熟悉如何控制库洛洛的身体，才会在蜘蛛头子面前露出破绽。
“你在害怕我？”库洛洛问。
酷拉皮卡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当一个人心怀仇恨，便无所畏惧。
而酷拉皮卡背负了整个窟卢塔族的憎恨，于是在全世界所有的存在中，他尤其不可能畏惧蜘蛛。
绝不。
永不。
但他又不能理直气壮地否认库洛洛的质疑，这种错乱感让他陷入如履薄冰的恐慌里：
有什么东西出了错，酷拉皮卡与真相只隔着脚下薄薄一层浮冰，一旦冰层破裂，就会万劫不复。
直到侠客的闯入打破了安全屋里的沉默。
“团长，”男人直接推开门冲进屋子里，“南区昨天有人失踪，玛琪和库哔前去查看的时候发现了蚂蚁留下的痕迹！”

有生之年系列，证明我还活着。
最近在Superbat坑里出不来，闲暇时间一共就那么点，肝了那边就没这边

30
——感冒和心情一样易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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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拉皮卡一度以为，按照库洛洛与自己眼下的不稳定状况，他们两个本不需要出外勤来着。
“或许下次吧。”库洛洛说，“等旅团人手充足的时候。”
酷拉皮卡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争辩有关“下一次”的问题。
在最初的安排里，酷拉皮卡和库洛洛确实只需要留在安全屋里发呆或者指挥大局——以他们两人目前的状况，就算库洛洛能掌握酷拉皮卡的念能力，其他人也不相信他们真的能有什么用——但玛琪与柯特在追踪蚂蚁期间失踪，在经历过友克鑫市那场混乱与西索的背叛后，旅团人手严重短缺，能力大打折扣的两人不得不参与搜寻。
哪怕酷拉皮卡坚持自己和玛琪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他也绝不可能对奇犽的弟弟置之不理。
“那么难道我们不应当有一个更完善的计划吗？”酷拉皮卡气喘吁吁地说，跃过面前一堵挡路的矮墙，“我现在觉得选择与你同路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他喘息得很厉害，并非因为所使用的躯壳虚弱到不适应长途奔跑。平心而论，蜘蛛头子的身体素质比酷拉皮卡见过的大部分猎人都出色，但人类本身的基因缺陷让他们容易被微小的东西摧毁。
例如毒草、虫蛇或者……病毒。
他们刚刚从一小队蚂蚁的包围中脱身，其中一只嵌合蚁的念能力是制造病毒。这不算特别有杀伤性的能力，最初时只能造成目标身体不适，小滴、飞坦甚至玛琪的念力对付起来都比这个要棘手得多，真正的问题是库洛洛在混战中受伤了。
那种病毒在进化第一阶段感染血，第二阶段感染骨，第三阶段感染灵魂，于是最后它直接越过两人之间混乱的身份关系，作用在酷拉皮卡身上。
灵魂层面的感染蔓延极快且难以遏制，酷拉皮卡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随着每分每秒的流逝变得更加虚弱，到最后，他几乎只能依靠库洛洛用锁链拖着他，跌跌撞撞地藏身到一栋大楼的废墟里。
酷拉皮卡靠坐在地下室残余的水泥墙上，昂起脖子让自己吸入更多干燥的空气，被阳光炙烤过久的空气像一把粗糙的砂子，随着每一次呼吸刮擦气管表面的黏膜。
他盯着墙角里的一个空易拉罐，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恳求库洛洛的帮助，还是趁还能动的时候拉着对方一起陪葬。
“虽然我对此早有觉悟，但上天比我想象得更不公平。”他抬起眼注视库洛洛，后者正在用拇指链治愈侧肋的伤口，视野中的金发和耳中金属撞击的声响让他生出莫名的怨恨，“凭什么你受伤了，我要去死？”
库洛洛放出圆进行警惕，他在酷拉皮卡身边盘膝坐下，不以为然地耸肩：“以当时的情况判断，我没有闪避是为了避免侧面的攻击对你造成伤害。”
干得好啊。酷拉皮卡绝望地腹诽，用自己的身体帮他的身体挨了一刀，难道还指望自己为此道谢吗？
“你需要治疗吗？”库洛洛抬了抬胳膊，伴随着锁链晃动的响声。
酷拉皮卡甚至没费心看那“好心人”第二眼：“它的作用机制是加速细胞分裂，只能治愈物理伤口——我的念能力没那么复杂。”
他用力拧了自己大腿内侧的软肉一把，努力对抗那种仿佛从灵魂深处生出的疲惫。
“按最好的情况估计，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撑十分钟。”他说，“看在我们这段时间共处一室的份上，你或许能背过身去，蜘蛛是我死前最不想在床边见到的人。”

现在底线越来越高了……连魂淡（本意词）都要被和谐……

眼下酷拉皮卡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回到三分钟前掐死那个愚蠢到挑明真相的自己。
谎言之所以可贵，正因为它是真实的遮羞布。
在两人之间虚假的和平被打破后，寂静降临在这片水泥板支起的空间里。
酷拉皮卡不是没有经历过与对方相顾无言的情景。在他与库洛洛所有的相处中，沉默的时间远超过他们能够通过语言交流的时刻，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令人不适：身周的空气凝结成某种滞涩的半固体，他焦躁不安却无法移动，像是被胶水粘在标本盒里的昆虫。
当嵌合蚁的追兵终于发现他们时，酷拉皮卡几乎要为此感谢上天。
金发少年在倚靠的墙壁被击成碎块前跳向一旁，躲避几只瞄准自己头部的回旋镖。近段时间的生疏并未削弱他对念的控制力，银色锁链在半空中穿行，灵活地缠住那些飞镖的尾部，将它们沿来路刺进敌人的腹部。
蚂蚁的数量太多了。
酷拉皮卡冷静地判断着局势，利用敏捷的行动与包围他们的敌人周旋；战斗让他暂时抛开了之前的困扰，旺盛的肾上腺素清空了大脑，将感官提升到极致，奔沸的血液在耳中轰鸣。
他的能力更倾向于辅助与伏击，在正面冲突中不可避免会吃亏；少年下意识将念集中到双眼，却在视野开始泛起薄红时将力量驱散。
属于理智的那一部分自我阻止他这样做，绝对时间将消耗大量念力，但这场战斗无法在短时内结束，而且酷拉皮卡也没有准备好在念力枯竭时面对一个库洛洛。
库洛洛则是另一个让他在战斗中捉襟见肘的原因。男人此时正站在空地上，操纵一丛有尖牙利齿的藤蔓植物对周围的生物发出无差别攻击，酷拉皮卡不得不分心注意可能从各个死角蹿出的枝条，几次险些在闪避时直接跳进食人花的嘴里。
“库洛洛！”酷拉皮卡用短刀逼退一只意图偷袭的蚂蚁，忍无可忍地朝同行者大吼，“这该死的植物差点咬伤我！”
“而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男人从容不迫地回答，把手中的黑皮书向后翻过一页，“有规则确保我们不会互相造成伤害。”
“但它让我分心！听着库洛洛，现在我们必须合作，无论谁死掉，对剩下的那个人都没好处！”
库洛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与此同时，那个由藤蔓组成的、牢不可破的防御圈上露出了一个缺口。
有那么一会儿，酷拉皮卡完全被对方的动作搞糊涂了。一只蚂蚁想从这个缺口冲破库洛洛的防御，锁链及时勒住它的脖子，将它撞在残余的半堵墙上。
直到这时，酷拉皮卡才隐约相信心里那个荒唐的判断。
“要不然是我疯了，要不然是你疯了。”他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你在暗示我们把后背交给对方？”
“我更习惯单打独斗，不意味着我不知道正常人在被包围时需要如何联手对敌。”
“帮我们个忙，省省你的‘常识’吧，只有真正的同伴才会做那种事。”
“我相信你会遵守承诺。”
“我一向如此，而你恰恰相反。”酷拉皮卡干巴巴地说，挥刀斩断出现在视野角落的一段藤蔓，“我受够了，我知道你还有其他的能力可用，别把事情搞得这么尴尬。”
巨大的食人花破土而出，在酷拉皮卡眼前吞下了一整只蚂蚁。
“很遗憾，这是最好用的。”库洛洛回答。
库洛洛显然不打算照顾酷拉皮卡的感受第二次，酷拉皮卡说对了一件事，他们可真没这种交情。

食人花暗绿色的枝条在建筑的废墟里围成一个招摇又稳妥的安全圈，仅有的缺口在他身后——酷拉皮卡敢保证那是最后一个他愿意踏足的地方。
哪怕只有短短几十分钟，酷拉皮卡不能与库洛洛成为互相交付后背的同伴。因为这件事对库洛洛而言不重要，以及很遗憾的，它对酷拉皮卡很重要。
两人之间的另一个分歧也是个问题：酷拉皮卡不希望对方死在这里，但库洛洛不是。
一只强化系的蚂蚁扯断了绑在身上的链条，酷拉皮卡的分心让他险些不能维持锁链，他甩甩头，将多余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如果这是你对合作仅有的定义，我收回刚才的话。”他说，从缺口的位置往前走了几步以表示决心。
“随你喜欢。”库洛洛不以为然地控制植物闭合了那个缺口，“或许我们可以分头作战。当我们有两个人时，不是只有合作一种处理方式。”
那听起来像是个好主意。
他们可以把敌人分成两批，哪怕这可能会导致某个倒霉蛋不得不面对更多的敌人，也比两人互相给对方拖后腿来得强。
酷拉皮卡尝试从一处倒塌严重的墙体上方突围，眼下仍旧不断有蚂蚁从那个口子里涌进来，从形态上看强化系居多。虽然这给冲破封锁造成更大的困难，但至少不用担心会遭遇摸不到头脑的特殊能力。
他用锁链捆住一只蟒蛇形态的蚂蚁甩出去，利用它的身形压倒围上来的几只蚂蚁，就在他即将跳上半塌的墙体时，左手边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压碎整袋饼干。
酷拉皮卡踹开从后方偷袭他的蚂蚁，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
伴随那声音出现的起先只墙脚是不起眼的细小裂缝，随后那些缝隙迅速爬满整面砖墙。在之前的战斗中保留下来的、近五米高的墙壁仿佛积木一般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中显露出一只巨大的嵌合蚁。
它看起来像一座移动的小山，黑色黏液从它的身体四周滴落下来，接触到地面时发出可怖的滋滋声。
库洛洛的藤蔓拿那个大家伙完全没辙，对方体表的黏液构成了一件坚实的盔甲，植物只要碰到那些液体便发黄枯萎，眨眼间就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酷拉皮卡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他张开五指，食指链带着末端尖锐的兽牙状匕首刺向那只巨型蚂蚁的两眼之间。
凡是归属于念的，都能被魔兽的牙齿洞穿。
酷拉皮卡的食指链穿透了蚂蚁身体表面的黏液，深深没入应当是大脑的位置——顺利得简直让酷拉皮卡吃惊。
下一秒那只嵌合蚁像一个被浪头冲垮的沙堡般四散开来，黑色的念兽如同蝗虫一样铺天盖地扑向两人。
那些念兽没有四肢，浑身上下被黑色毛发覆盖，长满尖利牙齿的大嘴占据了整个身体的一半。它们只有乒乓球大小，细长的锁链几乎起不到阻拦作用，酷拉皮卡可以挡住其中一部分，但有更多念兽从锁链的缝隙里钻进来。
外形丑陋的黑色动物咬住少年的右肩，并在酷拉皮卡将它扯下来前炸成一团暗色火焰，在肩头落下一个焦黑的烙印。
精神与念力之间的联系毫无预兆地被掐断，原本能够像手脚一样轻松使用的念力变得迟滞，仿佛陷入粘稠的泥潭中无法脱身。
缠绕在酷拉皮卡手指上的锁链逐渐变得透明，在一个呼吸后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他所有的防御完全消失，数不清的蚂蚁围拢上来。酷拉皮卡抽出短刀架住从头顶砍下的巨镰，余光看到那只有蚊子外形的蚂蚁。
病毒携带者。
第一次感染血，第二次感染骨，第三次感染魂。
尖锥状的前足刺向他的心脏。
（※注：我对食指链二设时富坚老贼还没回坑，所以在能力上有偏差）

一只手抓住酷拉皮卡的肩膀，两人一同闪现在包围圈之外。
“……库洛洛？”
回应他的是背部的刺痛，酷拉皮卡被粗鲁地丢在一旁，后背撞上男人身后的墙角。
那些念兽在不远处盘旋着，远远看去像一层黑色的地毯覆盖在地面上，将残余的植物根茎蚕食殆尽。
“维持那棵植物根系的念力无法被回收。”库洛洛头也不回地说，“我浪费了太多念，稍后这会让我们陷入麻烦。”
他手中的黑皮书翻到新的一页，脚下的土地如湖面般泛起波纹，浮出酷拉皮卡曾见过一次的巨剑。
“你——你不是非要救我。”酷拉皮卡说。
库洛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更喜欢死？”
酷拉皮卡知道这不对。
他应该道谢的。但当他站在库洛洛身后，看着对方背上的逆十字，那个词就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又或许这就是现实：酷拉皮卡可以拼命去救一只蜘蛛，但绝不会因任何事情向对方表示感谢。
那些念兽对于念力的阻滞只有暂时性效果，随着手臂上的印记颜色减淡，酷拉皮卡体内的念力循环也在逐渐恢复正常。
这对于他们两人而言都是个好消息，在没有任何特殊道具或者地形优势的前提下，仅凭库洛洛一个人很难应付两位数的蚂蚁。
那只能够影响念能力的蚂蚁让战场中的天平开始朝另一方倾斜，两个人类能够守住的面积一点点缩小；以至于无论酷拉皮卡是否愿意向对方交付后背，如今他们只能紧贴在一起。
酷拉皮卡的锁链对小型念兽几乎不起作用，库洛洛所使用的石中剑固然能克制那些念兽，但面对复数的敌人机动性极差。
“念能力的针对性削弱了它的实用性。”库洛洛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的锁链，中肯地评价道，“你的能力没有被收藏的价值。”
“所以我们之间终于有了一项共识。”酷拉皮卡挺直脊背来与对方保持距离，他的念力即将枯竭，隔着两层布料传来的体温也让他感到微妙的不适，“我应当为此欢呼吗？”
“必须先处理掉最后这只蚂蚁。”他身后的男人没接他的话，兀自说着自己的事情，“这些念兽只是分裂出的影子，我需要你去引出它的本体。”
酷拉皮卡下意识转头去看库洛洛，但两个人此时互相背对着，他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其实也不重要，酷拉皮卡想，如果这个人要说谎，实话不会写在他的眼睛里。
而他们确实没有剩下太多选择。
“我同意。”他说。
冲进那群念兽之中时，酷拉皮卡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
这种念兽不会对人类的身体造成直接伤害，但它们会使猎人的念力无法使用，意味着酷拉皮卡在这段时间内，只能依靠库洛洛保证他的安全。
密密麻麻的念兽如同暴雨砸向他，它们在入侵者身体各处炸开；酷拉皮卡忍着皮肤被灼伤的疼痛往这团黑云深处走，蚂蚁的喊叫声与战斗时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近在咫尺。
见鬼，库洛洛的主意最好有用——
他的肩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所剩无几的念力与伤口流出的血液一起源源不断地流出去。
酷拉皮卡猛地回身看向自己左后方，那是一只透明的、蚂蟥外形的蚂蚁，当它的外壳表面接触到阳光时，会像肥皂泡一样反射出彩色的光。
他反手将手中的短刀刺进蚂蚁的身体，仿佛砍进一团黏性极高的软泥，刀刃只前进了几寸就被吸附在里面，无法继续砍下也拔不出来。
“我找到它了！”他朝着上方大喊，不顾关节的抗议拉扯肩膀，努力想要从咬住自己的蚂蚁口中挣脱。
他们周围的黑色念兽纷纷散开，露出后方的银色巨剑。
有那么一瞬间，酷拉皮卡甚至有错觉这半年来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他仍旧在知更鸟的公寓里，被人抓住脖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当头斩下——
沉重的大剑撕裂空气，与金发少年擦身而过，将附着在他肩头那只蚂蚁斩作两半。
剑刃边缘擦过他的脸颊，在颧骨上留下一道血痕。
约束为协会效力的猎人与通缉犯，以免他们互相残杀的条约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