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泰戈尔：“云儿想变成一只鸟，鸟儿想变成一朵云。”
『一』
“奈斯……”
紫趿拉着拖鞋站在床边，片刻之前迷蒙的睡意还没有完全消去，此刻却忽然间像是脑袋被钝物猛地一击，简直神清气爽。
其实今天是奈斯的生日，紫提前几天就说服了自己，难得过生日，这一天就顺着那熊孩子来吧，他要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开心就好。可是谁想到……
就在刚才，紫在床上醒过来，伸出手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柜上的眼镜，不料却摸了个空。他心里暗呼不妙，一起身就看见那可怜的眼镜的尸体横在地板上，镜片碎了一地。
“你。”紫胡乱理了理头发，按紧了太阳穴，克制着不让自己发作，“麻烦你告诉我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罪魁祸首窝在床上本来想装睡蒙混过关，这时候却也装不下去了。只见那团被子慢慢隆起了一个球，小心翼翼地移过来，靠着他的腿蹭了蹭。
“紫，我错了……”那团被子的声音有点模糊，“我只是不小心碰掉了，然后昨晚起来上厕所，谁知道就踩上去了啊……你看，我真不是故意的，紫，原谅我啦——”
紫站在那，看着那团东西以一种挠痒痒的频率在他腿边蹭来蹭去。他嘴角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伸出手轻轻地朝那一团东西抚摸上去。
诶？原谅了？哦呀紫果然善解人意呢。奈斯心里窃喜，不禁松了口气，却忽然觉得这抚摸的力度好像有点奇怪……
“……啊、啊喂！紫！啊疼！疼！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啊松手啊啊啊啊啊……”

一小时以后，nowhere。
“哟，小透明！”子猫放下手里的盘子，朝那来人打了声招呼。
“没有的事。”紫撇撇嘴。
“怎么了，今天没有戴眼镜？很反常呢。”雷修也朝着他望过来。
紫还没来得及回答，眼前就被相机的闪光灯一晃。
“啊呀紫，来，笑一个嘛，摘掉眼镜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呢……哎？奈斯那家伙怎么没跟你一起？走路上丢了？随身物品要保管好啊……”
“喂……那家伙还没蠢到这地步。”紫伸手挡开巴斯蒂，“他把我眼镜弄碎了，说是要去修好，谁知道出去干什么了。”
眼前似乎又回放起出门之前的画面：“紫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把它修好的！”“你有钱么？”“我可以攒啊！”“说得好像你这辈子从小到大攒过钱一样。”反正他是不相信，这个天天不挣钱还能厚着脸皮赊账的懒猪会攒够钱给他修眼镜，所以，还是靠自己吧……
“眼镜……弄碎了……你们昨晚是打架了吗？”子猫吃惊地眨了眨眼。
“谁会平白无故跟那家伙打架啊。”紫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来话长，反正是被他踩碎的。”
“真难想象你们晚上都在干什么。”巴斯蒂一边“啧啧啧”一边摸了摸下巴。
“给我适可而止啊。”紫瞪了他一眼，巴斯蒂顺势躲到雷修背后，“啊咧——紫生起气来好可怕。”
“嗯。”雷修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尤其是摘掉眼镜的状态下。要小心呢。”
“……”紫转向了子猫，“怎么样，今天有委托吗？”
“有的哦！”子猫递过来一张委托单，“汤川博士今晚七点在一座废弃公寓的地下室有一份重要文件要保护，因为据说汤川博士的研究被一伙人盯上了，他们有安排minimum能力者来暗杀，浜虎要做的是守住入口。虽然酬金很足，但危险程度相当高呢……”
“危险程度很高？”
“汤川博士之前就被袭击过，Shiva暗杀军团的人。这个委托……要不然还是放弃吧。”

“啧。前段时间因为他那么任性，我们很久都没有收入了，这次就试一试好了。”紫站起身，拎起了外套。
“一个人吗？”
“他要是没回来我就自己去好了。”
“那……一定要小心呀。”
“嗯，知道了。”
又到了下班和放学的高峰期，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十字路口人影攒动，路灯和霓虹灯映在玻璃幕墙上渐渐明亮起来。有句话是说，“这个世界靠着吃人运转，可是每到晚上的这个时候，它仍然会变得这么漂亮，又温暖，又耀眼，就像魔法一样。”
“请看一下，谢谢！”奈斯笑了笑，把那张传单递过去。
“嗯？”他瞥见有个熟悉的身影，从路对面的岔路口拐了过去。他本想叫住他，一辆公交车从视线中呼啸而过，那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二』
紫一向不爱迟到，他的手表永远比标准时间快五分钟。此刻他站在那栋废旧公寓的地下室门口，四面灰白色的墙壁脚下杂草疯长着。手表的指针指向了六点五十五。
他向上望了望，从这里视野所及的天空已经被紫黑色的夜色占领了，看不见月亮。
紫确实不喜欢这种没有光源的地方，尤其是当寒冷的空气从空洞的公寓的四面八方侵入进来，让人不自觉地就紧张起来。他想起来，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见过委托人，但基本能确定他就在面前这间屋子里。从这里隐约能听到交谈的声音，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那把刀飞过来的时候，紫没有看见，却凭借声音躲开了。刀“铮”地插进了墙壁里，不难看出是杀人的力道。
侥幸。紫皱眉。侥幸不是好事情，集中注意，不要有第二次。
他从墙上拔出了那把小刀，沿着来时的方向掷回去，声音消失了。
接住了？紫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排小刀迎面飞来，他搬起一块石头挡住，小刀“当啷啷”落地。从声音判断，那些刀不是同一个来向，看来对方不止一个人。他把石块掷向了一边，捕捉到了凌乱的脚步声。
腿部力量强化。紫飞冲过去，虽然速度不及奈斯的minimum，但对付这伙人还是绰绰有余了。几个黑影随着距离的逼近渐渐在黑暗中变得清晰，然后瞬间被一拳打到墙壁上，瘫软下去。
“只是这样而已么？”紫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空气中闪过一瞬轻响，紫顺势转身，一支细长的银针从他的鼻尖飞过，扎在一簇草丛里，周围的叶片慢慢下垂，枯萎了。
有毒？他咬紧牙关，果然是一流的暗杀组织么。他有点后悔没带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来，手机也放在家里充电，不然也不会被对方压制得这么死。
脚步声又响起来，那人走过来，隐约能看出是个小女孩的身影。紫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字：逃。
他跑出第一步的时候，女孩的手腕动了一下。

“糟了！”
然而下一秒响起的却是那女孩的惨叫，似乎是一瞬间被人接连重击了好几下，最终伴随着一声钝响倒在了地上。几乎是同时，有只手臂环过紫的脖子，毫不客气地把他整个人掀翻在地。细针擦着他的脖子飞过去，千钧一发。
“紫，你怎么总是不让人省心啊。”
呵。紫没有抬头看就知道救下他的人是谁了。他揉了揉疼痛的脖子，“这话是我说才对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奈斯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来，“你问我来做什么啊，呐，我倒是想问你呢，你来这里是不要命了么？”
“这只是个意外，我自己会小心的。”
“紫我拜托你，”少年垂下眼，“浜虎是二人组的对吧，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生气了？
“那你一定又会推掉的。你推掉了那么多案子，我们不能总是这样无所事事，我们是侦探啊……”
“那我也不允许你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
笨蛋，你不仅仅是给你自己活着的啊。
奈斯猛地站起来，背过身。
“不要说什么‘我们’，我跟你不一样，我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更不会为了酬金连性命也不顾。”
“奈斯……”
紫站在他身后，凝视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这距离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天起就一次次将他刺醒，像一根毒刺横亘在心脏里，动一动都会痛。渐渐相处得久了，那根刺也被一点点磨去了棱角，他把孤傲变成了包容，把好胜变成了信赖，他以为，那里是早已结痂了、痊愈了的伤口，是连同以前那个目空一切的自己一并封印起来的结界，此刻却猝不及防地撕扯开来，露出皮肉和白森森的骨，连每一根神经都看得清楚。
他整了整衣服，从进来的通道走了出去，风从小径里灌进来。海报。破轮胎。摔碎的八音盒。没有屋檐的房子。劈成两半的歪生的树。路两旁渐渐有了灯火，有了城市该有的样子。紫看看表，乘公交车坐了两站，又下车慢慢走。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里面灯还亮着，他走进去买了瓶可乐，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转身又回去多拿了一瓶。

『三』
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刚刚趴在餐桌前不小心睡着了。窗户忘了关，这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刮得很紧，把雨夜里阴沉的寒意全吹了进来。
对面的椅子上空荡荡的，他还没回来。
心脏像是忽然间被人攥紧了，紫浑身一凛。夜已经深了，他再赌气也不会到现在不回来的。一瞬间无数阴暗残忍的念头像蚂蚁一样扑上来，啃噬着他的全身，任凭他拼命摆脱也只能越陷越深。
紫起身太猛，椅子应声而落。然而他没顾得扶起来，甚至连外套和雨具都没顾得拿就冲进了雨中。
菜已经凉透了。
雨开始下大了，周围渐渐不见了灯火，城市一片死寂。劈成两半的歪生的树。没有屋檐的房子。摔碎的八音盒。破轮胎。海报。他跑得太急，一路上跌了几跤，他想笑自己还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就像是被轧断了头的狗，还要拼命地扭动身子。他把脸上的雨水随手一抹，拐进了废弃公寓的单元入口，停下了脚步。
“奈斯？”
紫叫他的名字，走过去。
“怎么不回家？饭都做好了。”
黑暗中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们两人之间可以看见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别生气了啊，奈斯。”紫努力笑了笑，“这次是我不对，抱歉。你看，今天是……”
那少年就站在那里，像紫离开之前一样背对的姿势，面前是一根门柱。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好像随时都会转过身耷拉着眼皮嚷一句：“紫，你好啰嗦。”
他的腹部被数十根细长的银针贯穿，死死地钉在那根柱子上。他垂着头，右拳死死地护着口袋——里面装的是紫碎掉的眼镜和一叠零钱。

『后』
“啊啊怎么不早说有蛋糕啊！”
“别想了，小初已经替你解决掉了。”
“喂、喂！好歹给我留一块啊，真当我挂了啊！”
“谁知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会醒，”紫白了他一眼，“放坏了就可惜了。”
“哼，那也不至于就沦落到吃这个吧。”躺在病床上的奈斯撇了一眼紫手里端的一碗稀饭，一脸不爽地翻了个身。
“别动。”紫轻声说，举起勺子吹了吹，递到奈斯嘴边喂进去，“病号就忍一忍吧……阿嚏！”
“紫你感冒了啊。”
“嗯。”
“……对不起。”
“……”紫愣在原地，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然后勾起了唇角，“你刚才说什么？”
“别得寸进尺！”
“这样啊，那我也补一句好了……生日快乐，奈斯。”
“……”奈斯别过头，“说真的，我真羡慕你有我这么个好搭档，不然你再犯傻看谁去救你。”
本以为紫会反驳他那么臭屁，结果他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语气轻下来，说：“是呢。”
“……”
“哦对了。”紫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了眼镜，“托你的福，已经修好了。”
“等一下！”紫还没来得及把眼镜戴上，就被奈斯叫住了。
他起身从紫手里接过眼镜，抬起头望着紫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帮他把眼镜慢慢戴了上去。
“这才是你啊，紫。”
两人相视一笑，拳头放在一起抵了抵。
“Hamatora！”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