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shy Lullaby

1.
毛利兰装好子弹，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时有一瞬间的失神。利落的短发，看不到底的眼眸，白皙的脸上没有半分微笑，举手投足都是凌厉的锐气……这还是她吗？
真好笑，到现在还是会有这种认不出自己的错觉，她不动声色努了努嘴角，放下手里的枪转身走进洗手间往脸上泼了把冷水，希望借此平复有了波动的心绪。
即便如此，那个高大的身影覆下来时毛利兰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下，尤其是他还把那熟悉的手枪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在如今她已不是当初单纯的高中生，对于分辨眼前的人早就驾轻就熟。定神只用了一秒，毛利兰垂着头，随手扯下洗漱台上的毛巾抹去脸上的水珠，“赤井先生。”
“我说过许多次，这不是个好习惯。”赤井秀一递过她刚装满子弹的枪，背过身往客厅走去，“你准备的怎么样？”
“没有问题。”她跟在他的身后，语气坚韧决绝。
这让冷峻的男子扭过头，他看着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这竟然是曾经那个温暖爱笑的小姑娘呢。
“我想你了解，他不是个简单的人。”赤井秀一在角落的沙发坐下，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拿好这个，一旦有特殊状况，它可以帮到你。”
毛利兰低头看一眼茶几上他推来的微型联络器，抿着唇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这个。”
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突地站起身，“你随便。”

那是工藤新一离开的日子，送别的人都已离去，只有毛利兰还恋恋不舍在他的墓前，天下着雨，她不知道脸上的是不是泪。
“兰小姐。”静谧里忽然传来男子磁性的嗓音，毛利兰有些震惊，扭过头去看，竟真的是他，安室透，在此之前她们已经差不多有一年没见了。
“安室……先生？”
他没有打伞，还奇怪地带着遮去大半张脸的墨镜，“好久不见。”
她仍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实在神秘，突然来又突然走，现在又冷不丁地出现，毛利兰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男子，结结巴巴问道，“安室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室透沉默着，他想起临别前跟她的那件事，知道她或许也在想，嘴角不由得轻轻抽动，低声说，“来看朋友。”
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只安静地看着墓碑上年轻英气的少年，许久安室透才又开口，“这就是工藤新一了吧。”
毛利兰仍低着头，紧紧攥着拳头。
“据说是救世主呢，实在可惜了。”
他的语气像是惋惜，又带着戏谑，这让身边的女孩子恼火，她终于仰起脸，瞪着还泛着水光的眼睛，“不可原谅，那些随便伤害别人性命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如果不是他们，新一就……”
压抑了那么久的悲伤忽然倾泻而出，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掉下来，像是比雨水还磅礴，毛利兰蹲到地上，终于失声痛哭。
安室透不吭声，只垂头看着伤心欲绝的女孩子，等她哭够了，他才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毛利兰的肩膀还因为之前剧烈的哭泣而不时耸动，她看上去那样单薄，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目不转睛地看她，皱着眉，像在思索什么，最后俯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兰小姐……又不是什么救世主，这样好的年华，还是好好走自己的路。”
安室透说着，竟塞给毛利兰一颗糖果，“小女生的话，无忧无虑才好。下次再见面的话，不要再哭了。”
大概知道她不会想让他送着回家，说过这句安室透便转身走了。

4.
赤井秀一见到毛利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一夜未眠，喝了半瓶威士忌。
按照往常，在把收集到的情报转达给他后，她就应该去忙自己的事了，可是这次，毛利兰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若有所思的在赤井秀一面前站了很久，问，“能不能跟我讲讲新一那件事？”
“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他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只自顾自在书桌上面的纸张涂涂画画。
毛利兰咬了咬唇，追问，“我想知道新一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连的质问让冷漠的男子有些不耐烦，他抬起头，对上她殷红的眼睛。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她顿了顿，“这跟Bourbon有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看着毛利兰，他想起她通过朱蒂找到他的时候，也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她对他说，请赤井先生帮助我，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畏惧，神情却怯怯的。他不知当时的自己是否就是被她这样一个眼神蛊惑，竟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
“Bourbon，原名降谷零，是日本一方潜伏在黑衣组织的卧底，最开始我们是这样判断的。”漫长的沉默过后，赤井秀一终于缓缓地开口，“然而剥开表象，看到的并不是真相，他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关于他真正的身份。从进入警校那时就布好了局，他是黑衣组织一早就安插进光明里的毒瘤，任何时候都蚕食鲸吞着希望。”
“降谷零是在黑衣组织成长起来的，他的父母也都是组织成员。母亲是个科学家，生下他没多久就去研发新的项目，从那以后再没人见过她。至于父亲，也曾是Boss身边得力的助手，一次任务中他意外暴露的身份，为了不让事态扩大，他最终饮弹自尽。那时候降谷零还很小，Boss看准这个时机，决定新培养一个组织的隐形人。从小到大，降谷零的生活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接受跟别人一样的教育，成为这其中的佼佼者，后来考进警校，以惊人优异的成绩顺理成章得到了进黑衣组织卧底的这个身份，尔后打通了黑暗噬进光明的秘密通道。我认识他时，他是Bourbon，潜伏在事务所里调查Sherry的蛛丝马迹，当然他的目标主要是我。那时我跟工藤新一利用他想要找到我的心急设了一个局，因而证实了他的卧底身份。可是每一个人都有外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隐藏一身白色的，骗过了所有的耳目，可是脱掉白色，他仍是暗夜。”

“工藤新一出事的时候，要完成的任务就是跟降谷零碰头，从他那里拿到关于黑衣组织的终极情报，然后我们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握住威士忌杯的手收紧了些，赤井秀一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愈发凸显，脸上也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可他终究只是Bourbon，那次计划因为他一败涂地，还让工藤君遭受了厄运。”他站起身，暗自吸了口气，“说到这件事，是我的失误。”
毛利兰始终在原地安静地听赤井秀一讲完这段残忍的往事，这其中她几次想象工藤新一与安室透碰面时的情景，几次都差点撑不住倒下去，然而她没有。
“谢谢你，赤井先生。”她平静地跟对面的男子说话，嘴角有浅浅一丝笑，“我知道了。”说罢，转身离开。却又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所以赤井先生，你也不会忘了曾经答应我的事吧。”
赤井秀一扭过身，毛利兰的背影单薄而伶仃，他看了她一会儿，低声答应，“嗯。”

“Bourbon。”赤井秀一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抬头看见疲倦沮丧的毛利兰，“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吧，有任务我会再联络你。”
赤井离开后，毛利兰又重新躺了回去，头还疼着，她怎么也不能再睡一会儿，清醒的状态让每一根神经都异常灵活，她又开始不断地想起曾发生过的那些片段。其实毛利兰是有机会向安室透开枪的，从第一次跟在他后面穿过两条街，到不久前他在资料室的门口拦下她，可那都不是她要的——她不会在他的背后扣动扳机，也无法在他救下她的时候把子弹送进他的身体。如果有一天她狠心了，那一定是站在他的面前，一定要可以还清所有的亏欠。
从那时候起毛利兰就知道总有一天她是要再面对安室透这个男人的，现在她站在窗前，从贴身的口袋取出一颗糖果，那是工藤新一的墓碑前，他塞进她手里的。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毛利兰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那行她反复看过千百遍的小字又跃进了眼睛:你可以去找赤井秀一。
“那么，”这一次，毛利兰终于把那粒小巧的糖果放进了口中，甜蜜在味蕾蔓延开来的时候她缓缓地闭上眼，“我跟你终于可以结束了啊。”

6.
札幌。滑雪场。
毛利兰仰着头，目之所及皆是连绵起伏的雪山，那白色太耀眼，恍得她视线一阵模糊。垂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搭乘缆车准备到山顶去。
天气不错，沿路的风景都尽收眼底，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那时看见干净的积雪连着天上的白云心里总是一片开朗澄净，可如今并不觉得美。
尽管如此，毛利兰最终还是要了杯咖啡到景观餐厅坐了一会儿，毕竟她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散心，而是因为一个人。
是安室透。
根据最新获得的情报，他即将在这里结束自己这一阶段的全部任务，然后带着得到的重要文件离开日本，跟海外的一部分黑衣组织成员取得联系。这是异常重要的一搏，失败的一方必将元气大损，毛利兰懂得事态的严重，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安室透却难得悠闲，过去的大半天，他除了看着风景喝喝咖啡，在普通的滑道上跟一群孩子笑闹外，并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为了不暴露行踪，毛利兰也不得不因此度过了轻松惬意的几个小时。
时间好像倒流回了曾一起在纷飞的樱花里漫步的那时，他带着她赏过这每一处缤纷的雪景就好像曾带着她赏过一园子的樱花。那时多好啊，他抬起手接住飘落的花瓣，她低着头偷偷地凝望过他。
可是也只能这样了，一辈子都只能这样。

是傍晚的时候安室透的行迹变得可疑，在跟一个初学滑雪的孩子交代完基本要领后，他转身滑去了另一个险峻的斜坡，那是很少有人愿意尝试的极其冒险的滑道。
安室透滑雪的技巧毛利兰是见识过的，那时她逞强跟他比赛，被他小心翼翼地让着最后还是输得一塌糊涂，虽然现在的她已不同往昔，可关于能否赢得过他，还依旧是个未知。
但毛利兰必须赢。她咬着牙一路尾随他，在几处危险上差点失控也毫不在意，有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为什么执着，只觉得就这样一直滑下去，直到都撞上雪山灰飞烟灭也未必不是解脱——因为恨一个人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然而他没有给她那样的机会，一串蜿蜒过后，两人行至无人的狭窄路段，毫无预警地，安室透转过身。
“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可以出手了。”
毛利兰并不急着跟他进入混战，只冷静地直视他的眼睛，“文件呢？”
安室透看着她，不自觉挑起唇角，“已经到手了。”
“交出来。”
他耸了耸肩，“兰小姐要先打败我才拿得到文件哦。”
话音未落，她已经举起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他亦然。
“你的速度变快了，这真不错。”安室透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已经有预感，今天的游戏会非常有意思。”
“文件在哪里？”毛利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镇定的有些可怕。
“不是说过了吗，要打败我才拿得到文件。”雪光照亮了安室透的脸，他笑着，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有宠溺的味道，“可是也没那么简单呢，旅馆里还有我的朋友，超过一个小时见不到我的话，他一定会找上你的，毕竟兰小姐也不是新面孔了。”

“是嘛。”毛利兰微微抿起唇角，“安室先生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安室透顿了顿，偏过头看了一眼下山的路，“只不过是说如果兰小姐的表现能一直像刚才那样就好了，不管是速度……还是滑雪。”
她攥住枪的手紧了紧，喉咙里忽然无比干涩，“既然这样，我还真是等不及了呢。”
“好，我也不喜欢拖泥带水。”他的语气依旧像是玩笑，“不过欺负女孩子也不是我的作风，不如这样吧，我们数到三，看谁的子弹比较快。”
风声穿过山谷，回荡着寂寞的声音。毛利兰安静地看着降谷零，许久之后，她竟对他展颜微笑，“好。”
“那么。”他亦笑。
“一。”
“二。”
“三。”
“砰！”
尖锐的枪声撞在空旷寂寞的雪山四壁，撞上去，又弹回来，那个瞬间，始终隐忍在毛利兰眼眶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所有的防备，缓缓地滚落下来。
那个人在她眼前倒下去了，是一早料想的结果，他最终也不会对她开枪。
那是什么呢？他与她之间有过的，不过是一季的樱花，半分唇齿的温度，一次心慈手软的错漏，和一场两不相欠的放过。他从未说过爱她，因为知道那个叫做工藤新一的少年是在他的面前倒下，就像知道总有一天他要在她的面前倒下。
毛利兰静静地朝着迅速褪掉温度的降谷零走过去，她跪坐在雪地上俯身将他拥进怀里，然后垂下头，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以后她都不用再躲着他了。毛利兰想，如果降谷零爱她如同她爱他，那么就一定会明白她的选择。
一切都回不去了，而她与他才刚刚开始，至少从这一刻，她终于能好好地爱他一次。

————全文完————

关于对安室透的称呼，一般涉及组织的时候会用Bourbon，在以兰的角度描述时都用安室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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