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德华吧 关注:89贴子:26,924
一个鞋底打过来,差点打中沈淑贤的脑袋,赶紧钻到旁边的被窝睡了,“我毕业后在扬州找个事情做,慢慢把学费还清就是了,你何苦逼我这么急。”
  
   “唉,都怨你爹去世早,咱家穷。丢下我们在这里吃苦,你回来倒好,你不在家的日子,我整日里从早到晚就做些缝缝补补的活,现在眼睛都快瞎掉了。”姚金枝的眼圈一红,眼泪也止不住,赶紧拿袖子去抹,“你找什么样的人我没意见,至少要能管得住你的吃穿,娘对不起你,你投错了胎,没去个大富贵的人家…….”
  
  “别哭了,别哭了。唉。我以后努力找钱就是。”沈淑贤心头一阵烦躁,为什么快过年了家里的气氛跟死了人一样,除了叹气就是哭泣,吃的差穿的差又不是自己的错,命就是这样,老埋怨也不会改变什么。
  
  “对了,最近在闹革命党,我都听说了。你别去招惹他们,也别参加,否则我打断你的腿。”姚金枝觉得今日眼睛痛,大概熬夜太久了的缘故,明日要早起去买些鞭炮、面粉、猪肉等物什准备过年,呼的一声把油灯吹灭了,一片漆黑,远处传来犬吠声,不怕贼,贼也要回家过年了,何况家中也没钱可抢了。



1楼2008-05-11 13:46回复
    “娘。”沈淑贤呼唤了声。
      
      “什么事?”姚金枝还是喜欢沈淑贤回来,至少说话也有个伴。
      
      “你说人死了会变鬼嘛?”沈淑贤裹着被子,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姚金枝也拢拢被子,“有些会,有些不会。那种自然的死去的、死的安心的,比如你爷爷是老死的,就直接投胎去了,比如你父亲,得痨病也知道咱家没钱治不起,也就安心去了。有些呢,被车撞的、游泳淹死的、被雷劈死的、被人杀死的,那就变成鬼,整日怨气,就到处直转。”
      
      沈淑贤冷得不行,裹着被子到姚金枝跟前,“娘,我今天晚上想跟你睡哦,我怕外面狗叫,跟狼似的。”
      
      姚金枝往里睡了睡,拍了拍沈淑贤的脑袋瓜,“你又没杀人,发什么抖,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你个胆小鬼。明天跟我去赶集罢。”
      
       “嗯,正好,我有封信要寄。”沈淑贤迷迷糊糊说道。


    2楼2008-05-11 13:48
    回复
      (三十)
        
         通常很多人会以为这条河下游会很深,但也有例外的,比如这条偏僻的河流,没有什么小孩来游泳,河边的青石板也没有多少女人过来浆洗衣服,繁华的是城中河和护城河,这条可怜的小河有时候在夏天的时候会被人以为是溪,动不动干涸。只是很少有人试探罢了。
        
         那渔夫忽然冒出个头嘴里呼着白气,大喊一声,“我的妈呀,下面有个死人。”
        
         大伙哄的一声议论开了,马队长更是心花怒放,他奶奶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边叫人铺油布,等待尸体运上来。
        
         “臭婆娘把铁爪给我扔过来。”渔夫飘在水面上对着岸边的一个大肚子女人喊道。
        
         所谓的铁爪是用来打捞的工具,有个开关可调解大小,有点像现代的商场旁边抓卡通娃娃的那种,一抓住东西就可以固定,然后往上提,但当时用的是人的力气往岸上拉。
        
         带着众人的期望,他又继续钻了下去。
        
         摸索着,冰冷的河水冻得身体有点僵硬,但下水前已经全身抹过白酒了,不过是很便宜的白酒。
        
         “好了,往外拉。”渔夫大喊一声,岸边帮手的一个个卖力的拿着麻绳扯的欢快,还喊着一二三。
        
         三字刚喊完,尸体被铁爪拉上来了。
        
        衣服敞开,身上绑着一块石头,铺在油布上,肉立即散架,红色的肉虫在肚皮上迅速蠕动,内脏已经泡得发白,被水带走了些,大肠小肠拖出来有好几米长,水面也浮了几根。脸是一塌糊涂的白糊糊一片,仔细看,有淡淡的青色。还有一只虾弓着腰吸附在腐肉上。有些胆小的闭上眼睛不敢看,怕看了要吐。大多是这些帮手的老婆们,赶着来看热闹。
        
         渔夫一阵恶心,以前也打捞过尸体,没见过脸烂成这样的,如果不是她身上的破烂衣服,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女的。
        
         绿色棉袄。
        
         周慧娟。
        
         谁下得了这么重的手,杀了也罢了,还把尸体搞成这样。
        
         马队长倒吸一口凉气,抖了抖手,拿出烟斗点了火,这才镇定下来,油布一裹,叫几个助手抬回去验尸。渔夫跟在他后面要钱,他不耐烦回答道,“去警局,等案子破了再说。”
        
         渔夫的嘴蠕动了下,冻得也发青了,婆娘拿了棉袄盖着,问了句,“什么时候破完案子我们来拿钱。”
        
         娘娘腔助手尖着嗓子挥挥手,“快了,尸都找到了还能不给你们钱?出完节过来取吧,一帮穷鬼。”
        
         马队长回头对娘娘腔说道,“你,跟我去一趟学校。”
        
        看来那封信提供的线索十有八九是准确的,真是吉人天相,马队长得意的想道。到了学校门口,张晓平带着他们到了女生宿舍,拿出钥匙一把一把开,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翻,并无异常之处。到了沈淑贤宿舍门口,张晓平忽然问道,“马队长吃饭没有?要不要歇会,我去弄点东西来吃,下午再继续查?”
        
         马队长摸摸肚子,的确是饿了,但想起刚才的尸体,好像又很饱一样,暂时还没有告诉周慧娟家人,怕他们看见疯了去。
        
         娘娘腔说道,“不用了,查案要紧,查完了再吃不迟,你开门罢。”
        
         张晓平心里一咯噔,但愿这些丫头别留了什么蛛丝马迹才好,否则万一顺藤摸瓜,可能牵涉的就是许多人,甚至整个学校。
        
         担心有时候会成为现实。
        
         娘娘腔在翻康渺渺抽屉的时候发现了一本书,《警示钟》。其实是沈淑贤借宁兴国的,离开学校收拾东西时顺手把它放在康渺渺衣柜里,想着开学后再拿不迟。本身《警示钟》这本书并没什么,只是娘娘腔也读过这本书,也曾经愤概过,看来这个衣柜的主人还跟自己是志同道合啊。
        
         马队长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他现在是挺信任这个小个子警探,以为有什么新发现,赶紧凑过来跟着翻。
        
         他在标着康渺渺三个字的衣柜角落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一条围巾的纤维,大约两个手指宽,这条围巾的纹路马队长再清楚不过了,是绑周慧娟石头的那条纤维。
        
         张晓平的脸顿时惨白,为什么这么大意。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强做镇定道,“马队长,有什么问题?”
        
         娘娘腔拿个空玻璃纸袋接好那条纤维,扎好,也不理张晓平的问话,指了指衣柜上用白色粉笔写的三个字说道,“把这个学生的地址马上给我。”


      4楼2008-05-11 13:49
      回复
        (三十一)
          
           “现在我们出发去抓人?”娘娘腔问道。
          
           马队长沉默了一阵,说道,“不着急的,我今天查过康家的底了,有来头的很,咱们这次来个一锅端,我有我的打算。”
          
           山羊胡看他们二人消失在门外,摇摇头,开始把尸体用针线缝好,肉太碎了,不好缝,一块一块都泡发了,一捏下去,还有些水渗出来。过些日子要等家属来认尸,如果看见这泡在福尔马林的一块块烂肉就是自己的孩子,不把自己砍死才怪,也罢也罢,缝吧,哪怕到天明。
          
           破了的心是最难缝补的。
          
           马队长跟娘娘腔坐在餐馆,今天真的太寒了,又见那么恶心的东西,多亏了那封举报信啊,马队长对娘娘腔道,“明天别忘了把人家的钱赶紧寄过去,不然还真的以为警察局的章是萝卜盖的,还有给那拖尸的五十大洋,这么冷的天他妈的也敢下水,八成是穷疯了。”
          
           风韵犹存寡妇老板娘过来打招呼,头发上别了一个假翡翠蝴蝶。赶紧烧了一炉旺火在他们旁边,是熟悉的人,知道马队长半夜喜欢过来喝烧酒,自己酿的土酒,不能喝多,上头。
          
           烫了一壶,陪着坐下,寒暄起来。
          
          “搞点吃的来,老子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饿死了,最好要能下酒的啊!”马队长把帽子甩在桌上,累是累,案子有了头绪,心情可是出奇的好,干什么工作有干什么工作的乐趣。
          
          老板娘满脸堆笑,“好的,一定让你们满意。马队长辛苦了嘛。”
          
          过了一会,满面春风的老板娘端着一大的盘子喊道,“下酒菜来了,慢用哟。”
          
          两人回头一看,夺路而逃,可怜的娘娘腔同学,又吐了自己一身。
          
          老板娘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抠了抠头皮,“爆炒大肠,怎么了?不是要下酒的嘛。”
          


        6楼2008-05-11 13:53
        回复
          (三十二)
            
             派粥的那天,跟去年一样,仍是人山人海,分两批来派,一边是摆了长长的凳子,几百只碗,一个个巨大的桶。另外一边是派陈米的,还有糙米。
            
             康渺渺忙得不亦乐乎。忙碌让人暂时忘记一些牵挂。
            
             米铺大总店门口贴了红色的纸,上面写着:
             施粥者施寿,施色,施乐,施力,施辩;
             饮粥者灭饥,除渴,顺气,净腹,助化。
             有病无病,常服粥有五事益于身体;
             除饥,不渴,无风寒病,肠胃通利,生食病熟。
            
             不仅是普通百姓,这条街道上许多当地有名望的人也过来喝粥,腊八去康家米铺吃腊八粥似乎已经是街道邻居过年的一部分了。
            
            徐赛寒这几天路过湖南遇见五十年不遇的冻雨,总算到了家乡,非常疲顿,头枕在车的座位上昏昏欲睡,腰似乎要断了,快回家了,路上也是累,但想到立即就要到家却还没到家的时候是最累。看来袁世凯现在对自己完全信任,来去自如不说,每次还派了很多金银财物。之前去做人质是自己提出来的,父亲开始并不同意,自己这样做也是赌博,赢了就暂保太平,输了就人头落地。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却觉得自己心理年龄起码超过三十五岁。累啊,牺牲品要活下来比死去还难。
            
             车走的慢,走三步又停一步。对司机道,“前面怎么了,早上还堵什么车?”
            
            “少爷您不知道,今天是腊八,这条街的人都聚在康家的米铺喝腊八粥呢,米店就开在这大街的岔口上,过了这条路,咱们就可以快些回家休息了。”
            
            腊八粥?
            
            徐赛寒下意识的舔舔嘴唇,胃里空空的,对司机说道,“停车!”
            
            康渺渺第一次见到徐赛寒的时候,她在发呆,看见有人来喝粥,招呼道,“里面请。”
            
            徐赛寒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那种邪气,嘴角轻轻的往上扬,有点挑逗的味道,他的眼睛是很迷人的,眉毛很挑。
            
             吃了两碗,心情颇好,到门口对康渺渺道谢。康渺渺满脑子都是宁兴国的影子,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只是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道谢,夹杂在人群之中上了汽车。
            
            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拿着豁口的大海碗过来讨粥喝,俗话说“腊八不喝粥,明年会更穷”。康盛年深信这一点,据说清朝时,皇宫里喝的腊八粥是雍和宫的喇嘛熬好后进贡的。 一过腊八,也就开始过年的准备了,但对穷人来讲,还债的日子也逼近了,因为从这时候开始,讨债的会陆续上门,多喝点粥也有力气逃跑。
            
             临近中午,仆人们才开始收拾碗筷准备收场,众人也纷纷作揖向康盛年表示感谢,康盛年笑逐颜开,“谢谢街坊邻居们厚爱,明年再来喝吧。”
            


          7楼2008-05-11 13:54
          回复
             (三十五)
              
               就这样,应着季节下了一场大雪,无聊的季节,无趣的人生,快乐的巅峰瞬间化为地狱的夜晚。
              
               农历新年就要来了,空气里有鞭炮的好闻的硫磺味。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清醒有人疯。徐宝山忽然觉得自己很有人性,他说过年后再处决这一家子,还吩咐不得再用重刑对他们,财产拍卖充公,其实大家都知道充给谁了,谁也不敢过问罢了。
              
               徐赛寒心情也不错,因为父亲心情不错,过完年才能给他任命军官,所以终日也没什么事,在家看看书,也不敢逛妓院,未婚就去逛,怕吃老头子枪子。
              
              于是康渺渺开始倒数自己的死期,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再见到宁兴国,见一面都好的,如果能说话那简直是老天眷顾,他现在在干嘛,在前线打的仗?还是押着那些军火支援革命军,打的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胜利,到了那时候他还能记得自己吗?或者开学的时候看见自己空荡荡的座位应该也会偶尔想起吧。亏死,还没爱够,就要永远分离。
              
               有时候也会精神崩溃的拿指甲去抓监狱那堵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指甲缝隙里除了血就是墙灰,吵得母亲睡不好,叹气,无聊,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不知道出太阳还是下雨。丫鬟、姨太太一律的抱怨,一边讨论着什么时候能够重见天日,看情形几乎是不可能了。
              
               康渺渺在大年三十的时候大哭了一场,看守发慈悲,搞了几个饺子给他们吃,几个姨太太冲过来抢了,康渺渺吞了吞口水,却流出了眼泪。
              
               忽然想念家里的那张床,新被子,暖和的狐皮垫,监狱里的稻草垫子根本无法御寒,一天到晚冷得直打哆嗦,没有洗澡,人是濒死的老鼠。没事就掐虱子玩,虱子也冷,一会就抓住一个,按住了,一手星星点点的血,啪啦一声。闻一闻,是让人绝望的动物死了的臭味。
              
               徐赛寒是冬天生的,所以叫赛寒,徐赛璐在上海念书,父亲搬回扬州很久以后也不想回来,她觉得什么都是上海的好,直到过年前才发了通电报让父亲派汽车接他回,年级不大,派头十足,遇路障闯路障,这一路也没人敢拦她,因为她提出要三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当她保镖。
              
              她是姨太太静宜生的,静宜是徐宝山所有姨太太中最出众的一个,从徐赛寒生母死后,也算是家里的大太太,人倒是不坏,特别是当家以后,对徐赛寒也是礼貌有加,完全没有以前的嚣张气焰,什么人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事,不要越权不要多管闲事不要逞强,倘若没有认明白,失败就别怪老天。
              
              大年三十,一家人到齐,睡足了美容觉的徐赛璐穿着最时兴的毛衣下楼,趾高气扬,腿上是红呢绒格子裙,下面是羊毛裤和丝袜,不冷,以出门就有车。家里又烧了暖气,这样打扮显得非常时髦。如果出去的话就只要套上高腰紫貂袄,头发是小卷曲,淡紫色锻子蝴蝶结夹在脑后。下楼梯时对等候的家人说sorry,洋派的女孩洋派的说英语。
              
               徐宝山并不埋怨,女儿都是用来娇生惯养的,所以对徐赛璐比较宠溺,再加上许久未见,不但无指责,反而问宝贝女儿睡够了没有。
              
              丰盛大餐,觥筹交错,一大家子人边吃边说边敬酒。兄妹感情向来是铁的,在祝徐宝山步步高升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多捉几个革命党的同时,徐赛璐想到了玩,“父亲借车给哥哥,我要去云台山打猎,很久没去玩过的。我在上海那会还跟同学炫耀,他们都说我有这样的爸爸是我的福气”虽然只得十七岁,但说话跟十岁女孩差不多的腔调。
              
               康渺渺看见宁兴国站在牢房门口,没有穿裤子,对着自己招手。
              
               这个梦醒来以后发现有人自杀了。
              


            10楼2008-05-11 13:59
            回复
              (三十七)
                
                门外响起脚步声,原来是邱丕振派人送了过年的一些过年的吃食过来,道了谢。邱丕振是关外讨袁军总司令部的统领,跟倪安雅夫妇是多年老友,这次武备的运送也是托倪安雅夫妇筹备,历时半年,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最后顺利运输到长春,心里充满感谢,大年夜派人过来慰问,送些物资聊表谢意。
                
                 副官寒暄了几句,放下东西也匆匆赶回家过年去了。
                
                桌上摆着过年用的冻白菜饺子、冻糖葫芦和冻水果,还有做好的一些冷面。吃冻水果这在南方是不可想象的,漫长的冬天带来了寒冷,也赐予了方便的天然冰箱。冻梨、冻柿子、冻苹果等,一个个硬得如钢球铁蛋一样。宁兴国刚来的时候特傻,用力一咬,于是一道白印,其实人家吃冻果子却有诀窍。既不用热水泡,也不用旺火烤,而是把冻果放在凉水中缓,半个钟头,果子表皮就结出一层冰,里面却软软的,咬上一口,酸甜沁凉,大开胃口。
                
                 一片安静。
                
                 牢房有个丫环死了,她知道自己要被斩首示众,死了也要全尸,上吊了,舌头伸出来很长,脚还在抽,黄色的屎尿顺着裤腿流了下来。
                
                 这边宁兴国打破沉默,“怎么办?”
                
                 宗秀玉说出了三个字,“劫法场。”
                
                 众人的表情都是凝重,默默的拿起桌上的东西吃,这个年过的,有点郁闷。
                
                 (三十八)
                
                沈淑贤一定要回到自己家中才觉得安心,年还没过完,母亲自然并不愿意这么早回来,呆在村长家享福,有吃有喝又不冷。不过那不是自己的家,所以沈淑贤执意要回,也不要杨思真送,只是道,“我走了这么几年你家,回去的路自然是认得的。何况家里什么东西也去缺,我自己也懂得烧火做饭的。”
                
                而杨思真忽然发现这个女孩跟自己想象中的相差甚远,也算是死了心,也死了送她回去的心,只是拿了些钱物、衣裳给她拿着,叫她上了马车,早早的把车钱给了,沈淑贤也答道,“待我毕业后会尽快还清你这些钱。”
                
                杨思真也不答他,只是道,“一路要小心。”
                
                沈淑贤生出几分内疚来。
                
                驾马车的是个六旬老头,马也是老马,踩在雪地,马的鼻子喷出浓浓的白气,说了句坐好咯!就一颠一颠的出发了。
                
                 沈淑贤身上的衣服是杨思真的父亲花钱买的,白色兔毛小棉袄,红色圆头皮鞋上面有一颗星星,围巾也是新的,裹得脖子温暖,乍一取下会觉得空荡荡的很不舒服,因此戴上了,在马车里打着瞌睡,驾车的老头不时从怀里拿出烧饼充饥。
                
                “哎呀,不得了。”驾车的老头停了脚步,对车里的沈淑贤说道,“姑娘你下来看看。”
                
                 沈淑贤一听哗啦啦的声音就在心里喊,完蛋了。
                
                 是瀑布声,原本这条河每年都冻得结实的,今年早早的解了冻,马车根本没有办法过去。除非绕道,那可能要累死他的。奇怪,从家里那边过来就没有融冰,现在回去就变成这样的。
                
                老头看看天气,“我不能送你了,现在还早的很,等下一定有船家来摆渡,你在这里等吧,我送你到旁边的饭店后着。顺便吃点东西。”
                
                 所谓的饭店只是客栈旁边的简陋摆设,是个面馆,三张桌子两条凳,老头跟沈淑贤一人要了一碗烩面痛快的吃下了,于是便要回去。
                
                 沈淑贤送走了他,又买了两块偌大的烧饼,刷了些辣椒酱,用纸卷着塞到他手里,“您拿着在路上吃罢。”
                
                 看老头驾车而去,沈淑贤盯着那河面,希望能有个船家。
                
                 天色渐黑,那面摊小二一边把凳子垒在桌上往客栈里搬一边嚷嚷道,“姐儿,我要收摊了,您要不然就投宿,要不然就给个方便让个坐,我得打烊了。”
                
                 沈淑贤有点着急,“这什么时候才有船回去啊?”


              12楼2008-05-11 14:00
              回复
                (三十八)
                  
                   沈淑贤有点着急,“这什么时候才有船回去啊?”
                  
                   “大过年的,哪有什么船,除非是你单租,三十大洋,不划算哟!”小儿拿着油腻腻的抹布在桌子凳子上猛擦,仿佛它们跟他有仇似的。
                  
                   沈淑贤绝望了,投宿,要花钱。没办法,对着那小厮道,“也罢,给我拿碗羊肉汤,我先去订房,等下出来再吃。”
                  
                   有生意做,小儿自然不急着收摊,赶紧到火炉子旁边张罗着去了。
                  没有别的房,却只有一个大间,要五个大洋一晚,简直是抢劫。但没有别的法子,这次杨村长给了不少压岁钱,权当他请客好了。天已全黑,唉,奢侈一回罢。又不放心的问房间干净不干净,有没有热水洗澡之类,问罢了才放心的坐到外面吃晚餐。
                  
                   雪是没有再下,风也很安静,小二点了支蜡烛支在台面上,罩了防风罩,象个灯笼,其实也许本来就是灯笼。
                  
                  忽然听得一阵汽车声,一辆大军车停在客栈附近。
                  
                  徐赛璐搓着双手大喊冷,“好了好了,我们有地方住,有东西吃了。”
                  
                   哥哥徐赛寒揪了揪她的脖子,“好了,别喊了,说得我倒是饿了。”
                  
                   先吃东西,两兄妹大失望,这个地方只有一张桌子,而且已经有人了。小二见有客人来,又懒得从家里搬东西出来,回头张罗道,你们三就坐一块吧,省得我再去搬,费时。两位吃点什么。
                  
                   说完把羊肉汤往沈淑贤面前一放,香气扑鼻。徐赛璐咽着口水,“这是什么,我要吃这个。”
                  
                  小二得意洋洋道,“这是我家祖传羊肉汤,大耳山羊开膛剖肚,将剔下来的羊骨头与猪筒子骨一起投入我家这口大锅熬,再将切成砣的新鲜羊肉与清洗干净的羊杂一起投入汤锅中煮。煮熟后捞起来沥干,然后切成薄片放入滚开水里一氽,再倒入汤碗中,冲入滚烫雪白的羊汤水,撒上碧绿的葱花,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就做成了。您看看这颜色这香气…保准您啊,吃得满头大汗,浑身上下热乎乎的。”
                  
                   沈淑贤笑了笑道,“不就是碗羊肉汤嘛,你还真能吹。”
                  
                  徐赛寒看了看说话这女子,唇红齿白,说话温和俏皮,手指白皙,拿着汤勺,放到嘴边轻轻吹口气,喝汤的样子优雅无比。
                  
                  徐赛璐早就饿了,“好啦,我饿了,别说了,赶紧弄两碗一模一样的羊肉汤来。”
                  
                  沈淑贤抬头对着二人笑了笑,“味道很不错。”
                  
                  烛光中,徐赛寒有点愣了,她真美,穿的那件白色棉袄,衬着这地上的白雪,还有那忧郁的眼睛,仿佛,仿佛,仿佛,兔子精?
                  
                  还没打兔子,先遇兔子精,妩媚委屈的眼睛,心事重重,她在想什么。
                  
                   徐赛璐忽然觉得丢脸,自己的哥哥怎么跟色狼一样的,没见过女的还是怎样,于是在桌下用力踢了踢。
                  
                  徐赛寒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世间真有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任何时候都要打扮漂亮,你永远不知道生命中什么时候遇见自己的白马王子。
                  
                   沈淑贤继续吃,徐赛璐早就饥饿万分,不停的问,“好吃吗?香不香。”
                  
                   过了一会,二人的羊肉汤也上了桌,香气扑鼻,徐赛璐忍不住了,赶紧夹了一筷子到自己嘴里,嚼了嚼,埋怨道,“什么嘛,一点盐味都没有。我老子还是盐贩子呢,早知道带几包过来就好。”
                  
                   沈淑贤扑哧一笑,指着桌上的盐碟子对徐赛璐道,“这个是要根据自己口味来放的。”


                13楼2008-05-11 14:01
                回复
                  (四十一)
                    
                     “我很喜欢你。”徐赛寒坐起来说认真在黑暗里说道,“做我的女人吧,我不会让你再吃一点苦。”
                    
                     “啊?”沈淑贤惊呼了一声,“怎么可能的,我们认识才几天而已。”
                    
                     “可是我喜欢上了你。相信我。”
                    
                     他抱着她上了床,她挣扎中蕴藏欣喜,这样的好机会,可能一辈子只有这一次,连老天都帮自己。
                    
                     虽然只有微亮的油灯火,徐赛寒还是看到自己大腿上沾染的血。心里一阵愧疚,一阵睡意袭来,狂欢后的疲惫是最好的催眠。
                    
                     他跟宁兴国不同,尺寸、时间和力度,每一下都是那么均匀、有力,让人不忍休息。沈淑贤的全身肌肉都绷紧着,汗水渗出来,抱得紧紧的,十分快乐,虽然接下来这几天可能会血流不止。
                    
                     他以为她属于他。
                    
                     她希望自己能够怀孕,在最后的一瞬间。这个男人让人安全。
                    
                     都很喜悦,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那又如何。
                    
                     太阳出来的时候,沈淑贤拒绝了徐赛寒的第二次请求,她说心里太乱,需要休息。
                    
                     “我要跟你在一起。”沈淑贤躺在他怀里,犹如兔子精一样温柔缠绵。
                    
                     徐赛寒点点头。


                  16楼2008-05-11 14:03
                  回复
                    (四十四)
                      
                       “你不舒服吗,额头这样烫?下午去看医生?”徐赛寒关心的,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关心,恨不得替对方去生病。
                      
                       “没事,我想去看看我同宿舍的同学康渺渺?毕竟是同学。”沈淑贤有气无力道。
                      
                       徐赛寒心想,沈淑贤真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正把嘴唇凑到她嘴边时,徐赛璐咚咚敲门,真扫兴啊这个死丫头。一进来,公主就要哥哥陪她去买些开学要用的东西。徐赛寒答应了,顺便也叫沈淑贤同上车顺路。出发前给警察局挂了个电话。
                      
                       监狱里,康渺渺面如死灰,嘴角已经化脓,从眼珠子里流出的血染红了整张面孔,如果半夜里陡然看见一张这样的脸,以为是只女鬼。
                      
                       康渺渺见到沈淑贤,把生了蛆虫的手臂紧紧抓住铁栏杆,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救我,救我啊!”
                      
                       沈淑贤的眼泪潸然而落,本来在里面的应该是自己。
                      
                       马队长在一旁小心陪着,似笑又非笑,因为电话里听徐大少爷说是自己的未婚妻要来探望同学,自然是随身陪同,更不敢有一丝丝怀疑。
                      
                       “你先出去可以吗,我想跟她单独说几句。”沈淑贤忽然有了一股底气,这股底气是徐赛寒给她的。
                      
                       马队长撤了,识趣的看了看沈淑贤。
                      
                       沈淑贤拿手绢出来擦康渺渺的脸上的血迹,“你…….还好吧。”
                      
                       康渺渺擦了擦眼泪,“我想吃饭,我想洗澡,我想出去晒太阳,我想见他,你看到他没有,我要再见他最后一眼,我有话要跟他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对吗,我们两个是一起的,不是吗?谁告的密,不是你,不是你对吧,那是谁,救我啊淑贤,求你了。”
                      
                       沈淑贤知道她在暗示自己要全力营救她,否则她就要把自己捅出来。
                      
                       沈淑贤笑了笑。
                      


                    19楼2008-05-11 14:18
                    回复
                      (四十五)
                        
                         沈淑贤走的时候她给了马队长一个承诺。
                        
                         徐赛璐最近买了许多东西,都是双份。看来她是真的喜欢沈淑贤,妹妹这样做,徐赛寒很是高兴,难得有徐赛璐满意的女孩。看父亲的神色好像也不反对,也罢,再等个半年,等沈淑贤毕业后再结婚,身材会更迷人罢。
                        
                         因为沈淑贤的父亲是肺痨死的,所以之前沈淑贤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跟草药打交道,虽然没能最终治好父亲的病,但就是靠着这些草药,让父亲的生命延长了几年。
                        
                        徐宝山的气管一向不好,总是咳嗽。开学几天,沈淑贤到附近的野地里挖了些百合根、五味子,去药店买些枇杷花、五匹风、麻黄、重楼等中药,没事的时候就用个药锤子锤,用糖和醋浸泡着药液。
                        
                         徐宝山见她总是在厨房忙碌,后来端着一个大罐子,倒了一碗药,“徐伯伯你试一下,这个对你的咽喉炎有好处的。每天吃饭前都要喝,连续一个星期身体就能恢复好点了。我父亲教过我的。”
                        
                         徐宝山有点意外,端了端碗,沈淑贤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糖果,“吃了药,再吃糖。”
                        
                         徐赛璐劝道,“父亲连打的仗都不怕,会害怕吃药吗?”
                        
                         也许是这话起了激将作用,徐宝山一口气喝了下去,够苦的,徐赛璐剥了糖在他嘴里,撒娇道,“父亲,你觉得苦吗,快点吃了就不会咳嗽了。”
                        
                         过了几天,果然不咳嗽了,徐宝山这个气喘,吃了许多西药也不见好,中药也吃过许多,但还是不管用。这几天下来,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很多。静宜也是非常高兴,看得出沈淑贤在徐赛寒心中的位置,也许就是未来的儿媳妇,帮着说话,“现在愿意下厨房为公公煎药的女孩太少了。”
                        
                        “公公?他们要订婚了吗?”徐宝山颇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儿子只是玩玩罢了。
                        
                         沈淑贤已经不用再担心牢房里的事情,心情很不错,一边熬药一边轻轻的哼起歌.
                        


                      20楼2008-05-11 14:25
                      回复
                        (四十六)
                          
                           在刑场外围观的百姓如赶集市般熙熙攘攘,略为知情的人在议论此事,中国人永远喜欢看热闹,人越多的地方人就越多,“听说这家人姓康,原来是扬州卖大米的商人,因为加入革命党所以有此一劫…
                          
                            “是啊,真是孽债,卖卖米而已嘛,因为给革命党提供什么粮食,搞得现在这付惨样。“可惜了他们家的大米啊,都是白花花的,以后咱们。“所以说,没钱反倒是福……听说她女儿还是个杀人犯呢。”“不会吧,你看那女孩的脸,不知道在监狱里受了多少苦啊。”
                          
                           一圈又一圈的围观者将法场堵得严严实实,无数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对着她指指点点,一张张脸似乎都表达着对康家的好奇和茫然的微笑。
                          
                           康渺渺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厚厚的围巾,是沈淑贤送的。她的脸色白的象死人,反正离死也不远了,囚衣的袖子特别长,遮盖着下垂的被挑段了筋的手腕.
                          
                          耳朵还是能听见,这些议论让它苦笑,也许他们说得对,平民百姓反倒很少招来灭门祸事,没钱未必是件坏事,有钱未必是件好事。康渺渺的肩膀被绳子勒出血痕,她想在人群里寻觅一个人的踪影,这一刻,她只想见一个人,在人生最后的路途上,能见到他就好了?难道他们真的见死不救?人和人之间的冷漠比这冷风还冷漠。
                          
                           寒风,象瓦片,刮在脸上粗糙疼痛,康渺渺跪着已经半个时辰了,膝盖早已经麻木,嗓子里的洞进了风,直往心里灌。
                          
                           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只是年迈的父母还有那些无辜的人,还有姨太太的几个小孩很无辜。
                          
                           刑衣是米白色,后面写个“死”字。康渺渺的半边脸已经完全溃烂,烂洞里几只小蛆虫探着脑袋拼命蠕动,窟窿里流着金黄混合鲜红的液体,头发沾满了脓血,面带污渍,全然一付标准的死囚的打扮,康盛年一家五花大绑,等待着最后时刻到来。
                          
                           昨夜晚上异常的冷,再也没有人用刑,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是沈淑贤看错了自己,还是自己太相信别人.其实再怎样,康渺渺也不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出卖其他人.谁又不怕死,她能救自己多好,可人人都是自私的.
                          
                           康渺渺已经熬受不住,想写点遗言也是无能为力。若非今早有官差大力推醒她,只怕她这一睡就能直接睡到黄泉路上去了。如今又跪着,她也是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荏弱的颈背尽量直挺,要死也要死的漂亮.
                          
                           真的不能相信任何人吗?也许吧,但,只要他出现一次就好,眼睛转动着,仍是一派漠然冷淡,冷淡又有笑容.笑这个世界.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笑!”人群中不知谁愤愤然说了一句,一个西红柿扔了过来,炸得满脸都是,嘴边有酸酸的液体,舔了舔.
                          
                           死到临头了——康渺渺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她千百般用心,不过想见到一个人,付出的代价要如此惨重。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马队长在割她的喉咙挑她筋骨前说了句"对不起",她看见台上的沈淑贤就知道了,她笑吟吟的坐在徐宝山的旁边,热情中不乏高贵的矜持.
                          
                           两个女人,现在都是受人瞩目的对象.


                        21楼2008-05-11 14:36
                        回复
                          (四十七)
                            
                             她能救的,只要她说一句话。
                            
                             但她不愿意,她怕自己把她供出来,其实大可不必这样,要供出来,早就供出来,不必等到现在。那一刻,康渺渺的痛,从脸到心,再扩散到骨血的颤栗,又从骨血底下泛起的钻心疼痛明明白白告诉她,所谓的朋友,都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一切都是虚的。
                            
                             她千百般不愿,甚至为此心生恨意,可仍是害怕会被沈淑贤看穿自己的恐惧——怕死的,怕离开这个世界的,怕再也看不到绿色的叶子和白色的雪花。
                            
                             她恨,却不知道恨着什么,最恨的却是自己。恨自己这般愚蠢。
                            
                             昨夜她被一把尖锐的怪刀割了喉咙,然后有人止血,披上围巾……这一夜、这一劫,于她真是教训深刻,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忘不了又如何,自己就要死了。
                            
                             刽子手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走过她面前,大刀在微弱的阳光下下耀着雪亮的光芒,刷地照得她心底也是一片雪亮。心底也是一片白茫茫,黑漆漆,如同残雪覆盖着一堆垃圾。那一片雪白就是预示死亡、接近死亡的感觉吗?
                            
                             康盛年千方百计的小心,命里终还逃不过一个死劫。那些曾经吃过他家里施舍的米的人们,看热闹的心态,悲哀的那些人。 若重新来过,他仍旧同样会犯这世人眼中的“错”——有所为、有所不为,怕是改不了的,并不因生或死的结果而不同取舍,所以这死劫怕也是避不开了的。
                            
                            人越来也多,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若能时光倒流,还是希望与他相遇的。
                            
                            女人,死到临头还是想着男人。
                            
                            康渺渺和沈淑贤的目光终于相遇。
                            


                          22楼2008-05-11 14:36
                          回复
                            (五十二)
                              
                               开学前,沈淑贤发噩梦发的频繁,半夜坐起来,背后全是冷汗,白天,她不敢跟任何人说自己的梦。
                              
                               她看见康渺渺和周慧娟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床头。对着自己裂开嘴笑,一个绿色格子棉衣,一个白色囚服。周慧娟手里拿着带血的铲子,“还给你,铲子还给你。”
                              
                               康渺渺的眼睛凸出,麻木的表情,“你怎么还不来看我,你不够朋友,朋友,不够朋友啊……你不来看我,我就来看你!”
                              
                               宁兴国是个没脑袋的身体,脑袋在他自己手里提着,那颗头颅带着血管,口腔的声音低沉又含糊不清,“来,我抱你,我要娶你。”
                              
                               沈淑贤瞒着沈家人偷偷的去了寺庙,得了几道符,喝了符水,又把另外的一些符贴在窗帘上。连着几日无噩梦,只有康渺渺一个,表情孤独哀伤,“再不看我,我就生气了。”
                              
                               那天天气不错,沈淑贤说是去购些绒线,很快回来。叫了黄包车去扬州城的南门,因为害怕,选择的是午后,有太阳,给自己些阳气。
                              
                               雪融化的差不多了,草抽芽,树枝冒出米粒大新绿,春天,一切都是生机勃勃,因为带着护身符,所以也不害怕。正午的时候在城门下了车,特意多给了车夫一块钱,算是积德。就为了期待他说声,小姐您真是好心人,
                              
                               车夫小心的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挑起大洋的边缘,用力在嘴边吹一口气,迅速放在耳边,只听一声清脆而短促的叮声,这才放心道,“好人好报,坏人上吊。”赶紧拉了车走了。
                              
                               沈淑贤的脸一片煞白。
                              
                               抬头看,康渺渺腐烂尸体上的白蛆象下雨一样往下掉,离得近了闻得到臭味,本来只是暴尸三日便够了,但负责收尸的工人告假回了老家,谁也不喜欢沾这样的事情,因此一挂就是一个星期。
                              
                               康渺渺的额头凹陷得深,晚上起风撞城门撞的。
                              
                               许多出城的人都要打雨伞,一是躲蛆,二是避晦气,绕着走,贴着另外一边城墙走。
                              
                               还是可以看得到她的眼睛,朝下痴痴望,正好跟沈淑贤对视。
                              
                               衣服已经成了碎布条,里面的肉已经风干,腊肉一样的颜色。出着太阳,却异常寒冷,中午也起风,刮得康渺渺黑而僵硬的尸体原地顺时针打转―――――白天是没有城门可以撞的。
                              
                               沈淑贤小心翼翼的躲着,有沙子吹到眼睛里,揉了揉,揉不出眼泪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其实在上面起舞的,本应是自己。
                              
                               宁兴国也死了,身首异处,头被盒子装了让徐宝山领功去了,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权势罢。风太大,周围摆摊的小贩叫骂,他妈的巴子这是什么鸟天气,这是什么鸟世界。
                              
                               绳子大概是假冒伪劣尼龙麻绳,尸体来回绞动,又逆时针转动,叭的一声突然断了。
                              
                               康渺渺的尸体直接压在沈淑贤身上。
                              


                            29楼2008-05-11 15:06
                            回复
                               (五十三)
                                
                                 康渺渺的尸体直接压在沈淑贤身上。
                                
                                那声凄厉的惨叫还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沈淑贤一回头,康渺渺的眼睛已经干涸,嘴里爬满了让人作呕的尸虫,天气一暖和,这些家伙异常活泼,散发腐臭的味道。康渺渺脖子上的黑洞是当时自己叫马队长割的,她许诺以后自己站稳脚跟会推荐警察局局长给他坐。现在自己看得十分清楚,刀子下的准而狠,既割断声带,又不至于马上丧命。
                                
                                 康渺渺脸上的白骨也看得见,脸本来被开水烫过,肉已经是五六分熟,这些日子被风刮去了许多,鼻子尖尖的挺,看的出生前是个美人。
                                
                                 她软弱无力靠在自己脖子上,就像在宿舍里跟自己谈论宁兴国谈到兴趣浓时的姿势。
                                
                                 还记得我吗,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挖过坟踩过墓地杀过人,我们一起吃零食谈心事,怎么你现在会如此胆小呢。康渺渺裂开的嘴仿佛在说话。
                                
                                 沈淑贤尖叫着把她推开,康渺渺顿时变成了坐姿,三秒过后,往后一倒,一切都安静下来。这里并没有多少人认识沈淑贤,有人道,“怎么这么倒霉,死囚犯压你身上。”
                                
                                 沈淑贤忍者呕吐,慢慢爬起来扶着墙双腿发软,一步步往回走。有个车,赶紧招手,车夫问,“小姐你要去哪里?”
                                
                                沈淑贤看了看他,呆呆道,“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病就是三天,徐宝山和静宜去了北京,徐赛寒暂时代处理在扬州的事务,这次徐宝山去一来是献人头,二来是商量革命党北上讨袁的对策,三来,儿子还没有得到正式任命,名不正则言不顺,还是得老袁开个金口落个银牙,儿子的官才算是做的牢靠。
                                
                                 除了几个佣人,家里就只有徐赛璐和自己两个,白天倒还好,病恹恹的躺着听评弹磕瓜子,一手的乌黑。徐赛璐在一边织围巾,按时提醒准嫂子吃药。
                                
                                 但只要天一黑,自己就害怕,评弹的声音也跟鬼叫似的,徐赛璐又贪睡,早早的回房。徐赛寒因为许多繁杂事务自己没有什么处理经验,经常很晚回。
                                
                                 于是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纹路,静静的,她不想跟徐赛寒现在就睡在一起。一来显得自己没身份,二来怕做梦说梦话让他发现什么,所以宁愿自己忍耐。
                                
                                 但愿徐赛璐今天送给自己的那西的藏法器有用。徐赛璐说说本来是去药店按照医生开的药房去抓药(这点让沈淑贤十分意外,她竟然没有差使下人去抓药而是自己亲自去),结果遇见个喇嘛,说家里人有被鬼纠缠,给了个法器。徐赛璐给钱给他也不要,说是有缘之人。
                                
                                看起来象一把剑,但比剑短,有点象象牙做成的,尖刃头,手柄是个头戴五骼髅冠的佛像,最上端是马头。听那喇嘛说这金刚橛含有忿怒,降伏的意思。放入屋内卧房,坚固如金刚,各种魔障不能来危害。
                                
                                不管这法器是否管用,沈淑贤心头一阵感动。
                                
                                刚入睡,似乎有人进来,
                              点击在新窗口中查看该图片


                              30楼2008-05-11 15:1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