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啪”的一声，老王刚才放在茶几边缘的杯子，被风卷掉在地上。按说茶几那么矮，杯子应该不会碎。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被我法术带的，还是怎么回事，杯子竟然摔得粉碎。碎到粘都粘不上的程度。
小孩子最怕的就是打碎东西了，我当时也不例外。于是急忙停止，看着老王。
老王看着我们师徒俩一唱一和，又是打鬼又是施法的，早就惊得掉了下巴。见我突然看着他，这才缓过神来，慌张地说：“没，没事。小……小大师，你忙你的。只要这屋里有的，你……你随便砸！”
听老王这么一说，给我也整的不好意思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小心点儿就是了！”
我看了师父一眼，见他笑眯眯的，一副看笑话的神情。当时倔劲儿就上来了，没想到这一叫劲，再一次施展拘鬼术的时候，竟然成功了。

我从天眼当中可以看到，手边开始聚集黑色的阴气。那学究老鬼被我掌力吸引，终于不再反弹，“嗖”的一下就撞进了我的手心。我一惊，急忙攥住。然后就见隐隐的黑气从手指缝汩汩冒出。跟攥着一块寒冰一样，真他妈凉。
我根本不敢做大动作，生怕他跑了，耸着肩膀慢慢转身，“师父师父，快快快，春晓囊拿来。”
师父见状眉开眼笑，走过来把春晓囊打开，“行啊，臭小子！不愧是我徒儿。”
我悄悄瞪了师父一眼，心说老头儿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师父笑呵呵地封上春晓囊，“徒儿，你知道师父为啥非要把他捉住吗？”
“难道……还是让我练练手？”我大胆地说道。
“当然不是。”师父一摇头，“在咱们行内有句老话，叫‘小鬼像杂草，老鬼是块宝’。尤其是这种温和的老鬼，对你这种刚入门的孩子，很有好处。”
“还有这种说法？”我问道。
“当然了。”师父又说：“等回去了用鬼戥子称称，看看他有多沉。七两为鬼，八两为宝。他如果能超过八两，师父就能帮你把他练成宝贝。即使不够八两，你也能有不小的收获。臭小子，你太走运了。”

“呵呵！”我挠着脑袋笑了。
最近这段日子，虽然惊险不断，但好在也算是惊喜连连。离开村子的时候，我还狗屁不通，现在都会拘鬼了。上哪儿说理去！
师父把学究老鬼装进春晓阁锦囊的同时，也斩断了他和老王之间的关联。老鬼白白享受老王二十多年的供养，也算不枉鬼生了。
这一瞬间，老王感觉背上轻松了许多，“大师，我感觉到了，果然很见效。几十年了，那种……总是背负这什么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话音刚落，就从里面走出一个柔弱的身影来，哑哑地说：“妈，我饿了！”
“女儿！”老王媳妇听了一惊，看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走出房门，出来要吃的，顿时泪如泉涌，呜咽着说：“好，好，妈妈马上给你做吃的！”

“奶奶？”师父的话着实把我给惊着了。我想要的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师姐，可是师父却给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这种程度的落差，老头儿是诚心的吧！我抬头看了看师父，只见他满脸的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心说坏了，可能又勾起师父的伤心事了，于是打岔说：“师父，我的辈分，是不是特别大？”
“嗯，”师父点点头，“从我这论的话，的确很大。将来等你出去了，不是师叔辈，就是师爷辈。”
我呵呵一笑，“看来给你做徒弟，还是有好处的。”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师父含笑说道。

老王见女儿精神转好，也忍不住哭了。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鼻涕眼泪横流。
“行了。”师父看着满屋的纸灰，“别哭了，赶紧收拾一下吧。还得给你女儿做饭呢，这么多灰怎么吃饭？”
“大师，收拾屋子不着急。你等着……”老王转身进入卧室，在布满纸灰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脚印。
我这时才注意到，进来时还特别整洁的屋子，现在已经被我们搞得像锅炉房一样黑了。但是我和师父并不感到抱歉，因为眼睛能看到的脏，要比眼睛看不到的脏，好上千倍万倍。这是高水平的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脏。这种脏，脏出了境界！
这不，老王就来感谢我们了。
只见老王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抱着五打厚厚的钞票，“大师，这是家里所有的现金了，总共五万块钱。你看够不，不够我再去取！”

靠，五万块？当时还是九十年代啊，五万块钱是什么概念！
我看着那五万块钱，当时就没出息得心跳加速了。要知道，师父给我零花钱的时候，都是一毛一毛的给啊。别说是五万，就单抽出一张百元的来给我，我都能半夜笑醒了。
谁知师父一摆手，竟然说：“不用不用。我在老家给人驱鬼，也就能拿五十块钱。你这样做，不是乱了行情吗。这样不好，不好！”
“啥？”老王闻言瞪大了眼睛，顿时老师附体，犯起了指导人生的职业病，伸直了脖子说道：“大师，你这种人才，可不能埋没在乡下啊。人得积极进取！五十块钱，怎么会有这么低廉的价钱呢，简直太不像话了！”

“没办法，乡下还是比不了城里的。”师父一愣，没想到老王会这么说。
老王不依不饶，“那也不行啊。什么乱不乱行情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今天我就乱了，怎么地吧。就算是哄抬物价，我也愿意！你救了我更救了我女儿，我想给你多少就给你多少。谁也拦不住我！”
说着，老王从一旁抓过一个布兜子来，把五万块扔进兜子。看样子本来是想递给师父的，但想了想，又递给了我，“孩子，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走出农村，别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了，知道了吗？”
我靠，刚才还叫我小大师呢，现在竟然叫我孩子？老师附体之后，人就这么放肆了吗？太轻狂了。要不是我当时是一心盯着那五万块钱，肯定会收拾他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一边说，一边趁乱接过钱兜子。第一次拿这么多钱，好重啊。
离开老王家时，那帮老头儿老太太还在门口等着。门一开，从屋里飞出一股黑灰，把这帮老人吓了一跳。
大妈们满脸关切，急忙问道：“大师，怎么样？”
师父在老王家门口，开起了新闻发布会，对着众位老人说道：“一切都已处理妥当。今后，大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老王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痕，但当着这帮老邻居的面，还是惭愧地笑了，说道：“大爷大妈们，小王我……对不住你们，在这儿给你们鞠一躬。”说着弯腰九十度，“要不是你们，大师也不可能来我家……你们……功不可没！”
老头儿老太太们一听这话，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楼道里顿时热闹起来，老人们一高兴，便争抢着和师父握手。现场瞬间从新闻发布会，变成了明星见面会。
我只在乎我那五万块钱，紧紧地抱着钱兜子从他们的腿间穿梭出去。
身在局外的我，竟然从老太太们的口中听到了少女般的尖叫。这场面，太毁三观了。

“抠？”师父却说：“我没跟你收学费就不错了。”
我们师徒俩正在小巷里斗嘴，忽然前面出现两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两个人手里拿着铁管，歪着脑袋，晃着肩膀朝我们走来。
我一看不对，回头看时，发现后面的路也被两个小青年堵上了。
“师父，不对吧？”我抱紧钱兜子，往师父身边靠了靠。
师父呵呵一笑，说道：“别怕。”
我心说县城怎么这么乱啊，除了鬼就是流氓，问道：“师父，咱们对付鬼的手段，对付流氓管用吗？”
“当然管用，但是今天用不着我们出手。”师父说完，忽然提高了嗓音，“老板，跟了我们半天了，怎么还不出来见个面？”

“老板，什么老板？”我顺着师父喊话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我们身后忽然转出一个彪形大汉来。那庞大身躯的主人，正是那个小旅馆老板，那个长得神鬼不惧的大汉。
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旅馆老板，我心说师父真是神了，要不是我手里抱着钱兜子，我真想伸出大拇指赞他一赞。
旅馆老板对四个小混混说：“哎，你们四个小王八蛋，赶紧给老子滚。别在这儿瞎转悠。”
小混混见旅馆老板长得挺壮，其中一个问道：“老大，这人你认识吗？咱几个别惹到啥狠人！”
“狗屁狠人，管那么多干啥？先别管那老头儿和小屁孩儿，咱们四个对一个有啥好怕的？”那个老大双眼通红。

“给我上！”说完大喊一声，带领着旁边的小混混举起铁棍，直接越过我们师徒，和我们身后的两个混混会合之后，一同向旅馆老板冲去。
师父拉着我靠在一旁，路人似的静静地看着。
旅馆老板面不改色，动作迅速而果断。第一拳直接打在小混混门面上，打得小混混鼻血窜流睁不开眼，捂着脸就倒在地上。紧接着出脚踢在第二个混混的裤裆，踢得他嗷地一声跳起来，捂着裤裆正面扣在地上。第三下是瞄准下颌的肘击，打得第三个混混立马晕厥。第四下蹬在那老大的腰间，一下就把老大蹬得坐在地上，然后顺带着一脚踢在下巴上。

一转眼的功夫，老板就把四个小混混解决掉了。
“老板好身手。”师父拍着手说。
旅馆老板走过来，“大师见笑了，几个小混混还不好对付。跟越南鬼子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师父听到“越南鬼子”四字，眼神当中多了几分敬意，说道：“我只看出老板有军旅经历，却没想到还是个英雄。失礼了！”
“大师，可不敢这么说。我现在就是个看旅馆的。不像大师，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大汉说道。
“老板跟了我们半天，就是为了跟老夫说这个？”
旅馆老板面色渐渐变了，然后忽然跪在地上，“大师，我跟了你半天，我觉得你有本事。我想……请大师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