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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罗蒂:反教权主义与无神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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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智识史家将会这样来评论二十世纪:在这个世纪中,哲学教授们不再问那些坏问题——比如“什么是真实存在的?”、“人类知识的范围与限制是什么?”以及“语言如何与实在相连?”这些问题假设可以非历史地来做哲学。它们预设了这样一个坏的理念:通过检验我们当前的实践,能够使我们理解任何可能的人类实践的“结构”。
  “结构”不过是“本质”的另一个说法。二十世纪哲学的最为重要的运动是反本质主义。实证主义和现象学想要像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希望的那样,从恒久不变的实在中去除变动不居的表象,从必然中去除偶然,反本质主义对其先辈的上述企图嘲弄有加。此种嘲弄的新近例子是德里达(Derrida)的《哲学边缘》(Margins of Philosophy)与弗拉森(Basvan Fraassen)的《经验立场》(The Empirical Stance)。这两本书立足于海德格尔(Heidegger)的《存在与时间》(Being and Time)、杜威(Dewey)的《哲学的改造》(Reconstruction in Philosophy)以及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的《哲学研究》(Philosophical Investiga)之上。所有这些反本质主义著作都敦促我们从表象/实在、本质/偶然这种古希腊式的区分中解放出来。
  反本质主义与历史主义的崛起所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对赖基(Lecky)所谓的“科学与神学之争”漠不关心。人们日益倾向于接受特里·平卡德(Terry Pinkard)所说的“黑格尔的理性之社会性学说”,而摒弃哈贝马斯所说的“以主体为中心的理性”,因为他所说的“交往理性”已经弱化了下述理念,即科学信仰是合理地形成的,宗教信仰则不是。后库恩科学哲学的反实证主义主旨与后海德格尔神学的工作相结合,使得知识分子更热衷于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的如下论断:自然科学与宗教无需相互对抗。
  这些进展使得“无神论者”一词不再流行。那些不去教堂的哲学家现在不太会倾向于说自己相信上帝并不存在。他们往往会像马克斯·韦伯(Max Weber)那样说自己“缺乏宗教共鸣”(religiously unmusical)。就像一个人可以对音乐的魅力无动于衷,他也可以对宗教毫无共鸣。有人对上帝是否存在毫无兴趣,有人则由衷地相信或否认上帝存在,前者丝毫没有权利去侮辱后者。反之亦然。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5-03-20 19:06回复
      在此方面,哲学酷似音乐与宗教。有许多学生,当其完成哲学入门课程的期末考试时,会决定再也不在什么哲学课程上浪费青春,而且他们很难理解人们何以会严肃对待此类事物——这些人就是缺乏哲学共鸣的。有些哲学家依旧认为,他们为其奉献终生的这门学科居然会遭到此种对待,这本身就表明了持此态度者的智识缺陷,甚或是道德缺陷。但绝大多数哲学家对此只会耸耸肩,就评价一个人的智力或性格而言,哲学思考能力如何并不重要,就好像小说阅读能力、数学思考能力或外语学习能力如何并不重要一样。
      今天我们日益容忍人们对那些曾被认为是至关重要的问题不屑一顾,这一宽容有时候会被描述为是采取了“审美主义的”态度。这个描述尤其受到两类人的欢迎,一者认为此种宽容应当受到谴责,另一则认为此种态度的蔓延乃是危险的精神疾病(‘怀疑主义’或者‘相对主义’等等)的明证。但在此种语境中,“审美”一词预设了认识—道德—审美这一标准的康德式区分。该区分本身就是反本质主义、历史主义哲思的首要目标。
      康德主义者认为,一旦你不再希冀就一个问题达成普遍一致,你就已然表明这“不过是个品味问题”。但在反本质主义者看来,这一描述与另一个康德式的观念同样糟糕,也就是认为合理即遵循规则。那些不相信存在此类规则的哲学家拒斥康德式的分类法,他们更喜欢这样的问题:出于什么样的特定目的,某些信念或实践或书籍最好是被放到什么样的语境之中。一旦放弃此种康德式的三分法,像布耳特曼(Bultmann)和蒂利希(Tillich)这样的神学家所做的工作,就不再会被认为是将宗教的“认知”论断还原为“仅仅是”审美论断。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5-03-20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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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关于哲学观点的新氛围中,人们不再指望哲学教授们为康德与黑格尔共同探讨的下述问题提供答案:自然科学的世界观何以能够与对欧洲文明而言至关重要的宗教及道德观念复合物相适配?我们知道物理学如何与化学相适配,也知道化学如何与生物学相适配,但当我们思考艺术与道德、政治学与法理学或者宗教与自然科学时,此种适配并不恰当。所有这些文化领域都一直在相互渗透、相互作用。我们无需用一张组织图表来一劳永逸地指明何时它们被允许这么做。同样,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尝试着获得关于所有人类实践间的关系的,非历史的、仿佛来自上帝之眼的概观。我们可以满足于更为有限的任务,也就是黑格尔说的“在思想中把握我们的时代”。
        基于所有这些变化,下述事情便不足为奇:只有两类哲学家还会愿意用“无神论者”一词来描述自己。第一类哲学家认为对神圣的信仰只不过是一个经验假设,上帝曾被用来解释某个现象,而今现代科学给出了更好的解释。这种哲学家总是乐于看到一个天真的自然科学家声称某些新的科学发现为有神论真理提供了证据,因为他们发现要揭穿该论断简直易如反掌。要这么做,他们只需论证,任何特定的经验事态与一个非时空存在者(being)的存在都毫无关系,当初休谟(Hume)与康德(Kant)就是如此反驳十八世纪的自然神论者的。
        我同意休谟与康德,“经验证据”这个概念与谈论上帝毫无关系,但这一点既能用来反对有神论者,也能用来反对无神论者。在一场故意取悦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的演讲中,布什(Bush)总统说:“无神论是一种信仰”,因为它“并不根据论证或证据来肯定或否认”。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当然,对于有神论也可以这么说。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上帝存在,作此论断者都无法令人信服地表明他们有证据来支持其观点。在现代西方,信徒无需对特定的、看得见的现象给出解释。
        但还有第二类哲学家将自己描述为无神论者。这些人将“无神论”视为大致与“反教权主义”相当。现在,我希望当我用前者来描述我自己的观点时,我用的是后一个词。因为反教权主义是一个政治观点,而不是一个认识论或形而上学观点。此观点认为,无论教会机构做过什么样的好事,比如为那些有需要的人或绝望的人提供了抚慰,对民主社会的健康而言它们都是一种威胁。那些声称有证据支持无神论的哲学家会说宗教信仰是非理性的,而像我这样的当代世俗主义者却满足于说它在政治上是危险的。根据我们的观点,只要宗教是私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5-03-20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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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的——只要教会机构不试图在政治议案背后纠集信徒,只要信徒与非信徒同意遵守和平共处这一政策,那么它就是无伤大雅的。
          像我这样持此种观点的人毫无宗教素养,也不依附于任何宗教传统。我们这些人称自己“缺乏宗教共鸣”。但其他人,比如当代著名的意大利哲学家詹尼·瓦蒂莫(Gianni Vattimo),则以其哲学学识与缜密思考论证,重又变得像其年青时那样虔诚,乃是合理的。在瓦蒂莫那本感人至深的原创著作Credere di credere中就可以见到此论证。他对“你重又信仰上帝了吗?”这个问题的回应等于是在说: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虔诚,所以我想我必定信仰上帝。但我认为瓦蒂莫最好是说:我变得越来越虔诚,因而像人们说的那样,日益有了对上帝的信仰,但我不太确定用“信仰”一词来描述我所具有的那个东西是否合适。
          此种重述的要点在于考虑我们对下述事情的坚信:如果一个信念是真的,那么每个人就必须分享该信念。但瓦蒂莫并不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是有神论者,更不用说都应当是天主教徒。他追随威廉·詹姆斯而分离了下述两个问题:我有权做一名信徒吗?每个人都应当相信上帝存在吗?只要一个人接受休谟(康德)对自然神论的批评,但又不同意下述实证主义主张,即现代科学在解释上的成功使得信仰上帝变成是非理性的,那么他就会倾向于认为“信仰”一词并不适于刻画虔诚。因而他应当欢迎瓦蒂莫的尝试,也就是将宗教带离认知的竞技场,在这个竞技场中,宗教看来是屈服于自然科学带来的挑战的。
          当然,此种尝试并不新奇。康德曾建议我们将上帝视为纯粹实践理性的悬设,而不是对经验现象的解释,这为施莱尔马赫(Schleiermacher)这样的思想家扫清了道路,使其发展出南希·弗兰肯贝里(Nancy Frankenberry)所说的“象征形式的神学”(a theology of symbolic forms)。同样这也鼓舞了像克尔凯郭尔(Kierkegaard)、巴特(Barth)以及勒维纳斯(Lévinas)这样的思想家,他们让上帝成为完全的他者——不仅超越于证据与论证,而且超越于推理思维。
          瓦蒂莫的重要性在于他拒绝了上述种种可悲的后康德主义创新。他并不试图连接宗教与真理,因而也不去使用诸如“象征的”、“情感的”、“隐喻的”或者“道德的”真理这样的概念。而且他也拒斥他所说的“存在主义神学”(虽然在我看来这有点容易让人误解)——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5-03-20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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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蒂莫说:“现在笛卡尔主义(和黑格尔主义)思想完成了其抛物线,使信仰和理性尖锐对立已经毫无意义。”(Vattimo,Belief,87)瓦蒂莫用笛卡尔主义和黑格尔主义思想所意指者,相当于海德格尔用“存在—神学”(onto-theology)所意指者。该词不仅涵盖了传统的神学与形而上学,也同样涵盖了实证主义和现象学(就其试图使哲学成为科学而言)。他赞同海德格尔的下述想法:“将关于存在(Being)的真理视同为技术—科学的可计算、可测量、最终可操作的客体,客观性形而上学在此种思想中达到其顶峰。”因为如果你将合理性视同为对普遍的主体间一致的追求,将真理视同为此种追求之产物,并且如果你主张没有什么是先于此种追求的,那么你就不止能够从公共生活中,更能从智识生活中将宗教挤出去。这是因为你会使自然科学成为合理性与真理的典范。由此,宗教将要么被视为是经验探索的一个不那么成功的竞争者,要么就被视为“仅仅是”一种用以获取情感满足的工具。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5-03-20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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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在不知道这样一个社会何以能够实现。有人或许会说这是一个奥秘。就像道成肉身一样,这个奥秘涉及到爱的实现,这种爱如此亲切、耐心,它宽容一切事物。就瓦蒂莫这样的信徒而言,对超越于我们当下情境者的感觉与一种依赖感息息相关,而就我这样的非信徒而言,这种感觉则在于对一个更为美好的人类未来的希望,《哥林多前书》第13章对于这两种人来说,都是一个有益的文本。这两类人之间的差异,乃是一种无法证成的感恩之心与一种同样无法证成的希望之间的差异。这与何物真实存在之争毫无关系。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5-03-20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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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理查德·罗蒂 译/GTY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5-03-20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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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章讲了一些比较重要的问题,罗蒂的理论我也是比较赞同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5-03-21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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