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回家后孟以北就窝进了房间里，像在躲避。
向微则化悲痛为力量不停地吃吃吃，向爸向妈除夕前一天回来时第一眼就看见啃柿饼的女儿。
对上老妈“你这么吃迟早肥成猪”的眼神时向微十分不满地说，“《舌尖上的中国》里不是都说了美食是人类在逆境中前进的力量么！”
句子略长，她一口气说完，喘气时就看见连着好几天都没出房门一步的孟以北走了出来，看见向爸向妈礼貌的点点头，面上的表情却是冷淡的欠揍。
只是她看到他眼睛下淡淡的黑色时，一句话也吐槽不出来。
向微家吃团圆饭一向迟，他和她就如以前一般在村子里闲逛。
村子里的人家老早就贴上了对联，耀眼的红色配上金色的烫金字，晚风里耀武扬威，俗气的要命。
却又真实而温暖。
触手可及的，都是温暖的。
“啊！我想起来了，除夕夜村子里一般都会放烟花的。等会一起来看吗？”她舔舔干燥的嘴唇，打破了沉默。
“嗯。”
“不知道今年我妈和奶奶又会做什么好吃的，啊啊啊估计又是鸡鸭鱼肉都要吃烦了！孟以北，你过年都吃什么啊。” 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没头没脑的问题。
“…饭店。”回答的更是没头没脑。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种没头没脑的对话，已经很多次出现在两个人之间，向微已经习惯从他没头没脑的回答里等式代换出自己想得到的答案。
是不是，也算是种小小的默契。
“向微。”
“啊？”
“不难过么。”
向微理解他指什么，转头看向男孩子，暮色里他的侧脸有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冷冽。
“只是后悔连名字都没有给它取一个。”她笑了笑耸耸肩膀。
“哦，我还以为你很伤心。”孟以北眼神和语气里都是微不可查的讽刺。
微不可查，但她还是发现了，心里就慌乱起来。
“五岁那年我养过一只小狗，很普通的中华田园犬，但是和那只狗崽子一样跟人很亲，会舔别人的手对别人摇尾巴毫无防备。爸妈出去上班，一个人在家害怕的时候能听到其他生命的声音也就不那么怕了。可惜后来因为它太吵，邻居们去投诉，爸妈也受不了，不久以后就被带走了，我站在家门口亲眼看着它挣扎着被装进麻袋里——估计也死掉了。”
“孟以北，我再也不会养宠物了。”
也不知道因为是被误会冷血的委屈还是别的什么，第在他面前第一次这样大段的诉说后，眼泪轻而易举地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孟以北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向微，没想到女孩子的眼泪居然会是这么多这么多。
好像还是自己惹哭的——安慰女孩子这种事一向是他最不拿手的。
他靠近一点，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沉默地思索地看着她。
向微朦胧地看到，白色的冷色调里两个人的影子因为角度的原因大半部分重叠在一起。
半透明的影子，没有重量的影子，叠在一起好像一个人的影子。
“别哭了，听说过年这几天是不能哭的。”
肩膀上还有另一个人的温度，她扑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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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他们到的时候看烟花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老老少少，小孩子骑在父亲脖子上，烟花还没有开始放，大家却都已经开心的像是从没见过烟花升空一样。
“还好发明烟花的人有先见之明，是放到天上去的，不然这根本看不到啊。”向微小声的吐槽道。
比她高一个头的孟以北满脸高冷的看着她。
“嘁，你是男生唉。”理解了他眼神里的嫌弃后向微不屑地扬了扬下巴。
陆陆续续的还有人往里挤，村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来，向微想这大概就是过年吧，因为这个字眼，平时不值一提的都兴奋起来。
向微正发呆，被人不小心推了一把，脸撞上孟以北的后背，这才阻挡了她摔倒的趋势。
“去那边吧。”孟以北蹙了蹙眉头，指了指人少的樟树边。
这时他们已经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起来了。孟以北看了看人群，转头，神色淡淡的把手伸给她。
“好多人。”
向微吓了一跳，不明白他的意思，傻愣着看他。
孟以北手晾在空气里有些尴尬，，正要缩回手，向微的手搭了上来。
戴了厚厚棉手套的手，却好像还是能感受到刚好的温度。
向微像过马路的小孩子一样手被他拉着穿过人群，她看着男孩子的背影。难得的没有装“高冷”，穿了件黑色的棉袄，依旧的高瘦，好像能看到突出的蝴蝶化成的骨架。
这个年纪的少年，无论脾气多坏，都有很温柔的心呀。
想着想着，她扑哧笑了出来。
目的地到达。
她在他语塞的眼神里笑。
“孟以北，去年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身边的男孩子没有说话。
但她也并没有指望他接话。“我的话，应该是在看春晚。以前的十五年里的除夕，我都还不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今年，我们居然会在一个村庄里一起看烟花。是不是很神奇啊？”
命运是手中交错的纹理，遇见过的每一个人都是掌心柔软的线条，或长或短的走过你的生命。
不认识的人相识，生命起誓的人分开，你我错身后再也不会见到同一个你。冥冥中像是轮回。
我们都在轮回里。
她突然开始相信这轮回是公平的，因为有这个相信，也随着觉得心里像未干的手帕，一拧就是温暖。
“好开心啊，孟以北。”
烟火这个时候在灰蓝的天空上绽开，簇簇流光四射熠熠生辉。光芒映照着整个天空都是亮的。
人群欢乐的尖叫声、欢呼声和烟花炸开的轰鸣声里要到来的就是第二年了。
崭新的第二年。
身边的女孩子摇着他的胳膊笑，“快看呀快看呀。”
他听着她和人群一同发出的尖叫声，看向她的侧脸神色认真的说，“确实，很开心。”

【11】
孟以北走的那天向微因为熬夜又起迟了。
一切好像就只是个循环。
第一次去接他，起迟了没赶上大巴车，走了好远的路才搭到车，累个半死到达他身边。
眉目清冷的男孩子，逆着天光第一眼看她的模样现在还记得。
初遇明明还在眼前，现在就要分别。
原来很多事蛰伏在我们身边，等待一个机会破土而出。
要送他离开的今天，又是迟了。
只能趴在窗户上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其实也并不是不能追下去跟他说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这个寒假过去，他和她之间那点点交集马上就要清零了不是么。
如果是这样。
宁愿他就这样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啥，但就是挪不动脚。
孟以北恰巧是在这个时候回头。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对上，一个漠然一个呆滞，也没有碰撞出什么火花。
愣了几秒，窗户后穿着snoopy天蓝色睡衣的女孩子突然弯了眉眼，向他笑。他不知道用什么词去形容那种笑容。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笑的很用力。
他拉着手中的黑皮箱子，站在二月萧瑟的风景里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勾唇笑了。
第三次笑。
不同于其他两次的笑容。
在脸上停顿了好一会，眸光越发晶莹剔透，周身都暖洋洋的，好像要把萧瑟的风景点亮。
孟以北……
她笑的更欢了，因为好像除了笑也不知道能露出什么表情。
面前的玻璃被呼出的气氤氲了一小块，她伸出手在上面写。
——再见。
孟以北这时候已经转头走了，有没有看到呢你。
她向他的背影用力挥手。
但是。真的希望，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