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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显得心情并不好，他甚至只是懒洋洋地蹲在钢琴凳上，无视着周遭所有惊诧的目光，驼着背随手弹了一段旋律。可还没有到一分钟，他的动作就停止了。
他的眼光缓慢地扫过以他为中心的餐厅，仿佛在审查着一个又一个音符的作曲家一样，缓慢地仿佛是被沉默的空气牵绊住了他认知的脚步似的。
——他在寻找。
找什么？
显然不可能是我和Mello，对于L而言我们或许只是两个对他表现出依赖的孩子而已，这是他最不需要的。
我确信他是在寻找一样特殊的东西，好比一个新的游戏，又或者是一个全然未知的秘密。然而他的视线在扫到我们的时候却静止了，他看着我们，苍白的手指却突然敲下了一个重音，仿佛是一个惊叹号，又像是一记鼓声。这个没头没尾的音节的陡然驾临突然引出了一个笑声，接着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接二连三地爆发出了短促的笑声，最后连成了一片。
我看见Mello的表情变得有点生气，于是我赶紧拉住他的手肘，可他却毫不领情地反手过来撞了一下我的腹部。这个该死的白痴，我难得的有点生气，而这时候夜神月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距离我和Mello如此近，让我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于是我转过头，看见他带着平静的微笑慢慢走向L，用一种让Mello几乎难以置信的傲慢居高临下地审视着L的面孔，过了很久才慢慢伸出手像是要和L握手。
这时候乐队已经恢复了演奏，他们依旧没有钢琴师，但是餐厅里的男男女女们并不在意，在这里，音乐是催化剂、是一个虚幻的梦，并不需要编织得太过完美严密就能让人忘记忧伤、如痴如醉。
Mello的表情非常严肃，他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一直盯着夜神月，我现在仍然庆幸当时L并没有举起手和夜神月表示任何友善的意思。他只是用一贯的面对着别人的表情睁着眼睛回视着夜神月温文尔雅的面孔，他说，“我就是L。”
他的声音在乐队的演奏下几乎像是一块碎玻璃。
而这时候Mello已经露出了急躁的表情，我看见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了——又或者说此时此刻的Mello就像是一个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着急得就差冲上去对着夜神月拳打脚踢了。
因为他是如此崇拜着L，那个通过音乐给予他一个又一个从不曾相信的美梦的幻影和憧憬的人、那个可以让他借以审视自我并继续前进的人。
我几乎因此都有点同情Mello了。
但就在这个档口，L和夜神月似乎说了什么，我们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能肯定夜神月似乎有点不悦，他放松的手无意识地做了个抓握的动作，又装模作样地流露出放松舒展的姿态。
接着，L突然从钢琴凳上跳了下来。他看了夜神月一眼，然后眼珠子缓慢地转向乐队，接着，他抬起手臂，乐队的演奏又终止了，餐厅里的乘客们此时的表情有点不好看，他们对着夜神月和L发出倒彩声，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在意，除了那个指挥演奏的可怜的中年小老头。
“十分抱歉。”夜神月用演讲一样虚伪的语调说，“因为一些私事，打断了各位的雅兴，所以作为道歉，接下去就由我和这位……钢琴师……来为大家提供一些余兴节目。”
他的外语说得非常流利，甚至让我和Mello都有点吃惊，然而当他在说出钢琴师这个词的时候，他显然故意瞥了L一眼，微微扬起的嘴角看不出是嘲笑还是表示善意，而周围的乘客们却因此再一次发出了压抑的笑声。
“这个混蛋！”Mello不满地咬着牙齿，“他在瞧不起L。”
“是啊是啊。”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比起担心L，我倒是更加担心Mello会不会因此大动肝火把餐厅搞得一团乱，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们又得回到煤炉边上享受一个漫长到几乎可以把我们烧成老头子的夏天。
而这时候，夜神月已经从容地坐到钢琴凳上，他把被酒水弄脏的外套脱下来，白色的衬衫只有胸口的地方还有指甲大小的红酒渍，他随意地把外套搭在椅子上，我看见已经“坐到”一边的L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僵硬，他紧紧地抿住嘴唇——那是一个毫无疑问的愤怒的神情。
Mello闷闷不乐地站在原地，我也是。
整个餐厅现在都凝固了，只有空气在流动，而抢走了L舞台的东方人不慌不忙，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袖口，才露出一个看上去谦逊无比的笑容，对着大家点了点头，然后挺直背脊，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温柔地放到了琴键上。
他摁下一个键，却带起了一大片跳跃的音符，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滑稽感却像是一出戏剧。我看见L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空白，他微微皱起眉头，把大拇指塞进了嘴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而这时候跳跃的乐声突然变得流畅又充满了微妙的质疑感，它变得太快了，一会儿如同一个蹒跚的小丑，一会儿却又如同一个不开心的孩子，音乐拉成一条线，然后从当中开始绞起来，猛然在崩裂的一瞬间又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我有些困难地看了L一眼，他瞪大了眼睛，微微前倾的身体让他看上去很快就要掉到地上去了，可是那边，东方青年的手突然变得缓慢了起来，舒缓的，如同一阵叹息，带着一种即将消散的晨雾一般的悲伤表情来回徘徊着，而间或响起的一两记强音在最后终于被清脆圆润的音符串联在了一起，但是很快，它们又重新摔碎成了又一段无助的徘徊。
我感觉我的心脏被紧紧抓紧了，即使乐声那么低，那么轻，却依然无法从里头逃出来，我的呼吸声在偶尔如同水花一样敲击出清脆的回音的重音中变得无足轻重，而周围的一切也仿佛变成了晨雾中的某个街角。
我走不出去，难过得心脏发闷，却又总觉得有点希望，跳跃的音符如同一个陌生人的脚步反复踩过我的神经，最后，那钢琴的旋律又陡然拉高，如同一场演出高昂的终场，又如同一个高高飞起的气球，俯瞰着一朵花瓣掉进潮湿的泥土里。
只有沉默发出芽来。
TBC
注：本章夜神月所弹奏的乐曲其实笔者臆想中的是拉威尔的《镜子》组曲中的《丑角的晨歌》，很有戏剧性所以很想尝试着描写一下，但是感觉很吃不准，翻来覆去又听了好几遍，姑且写成这个样子，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