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邪物……
圆润的珠子在掌中来回归滚动,玉寒炀望着它,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哪里邪
门。除了某些时候它会散出奇异光芒之外,寻常时的淼澜珠只是一颗再也普通不
过的珠子罢了。
“寒炀。”
玉寒炀急急忙忙握住淼澜珠,将其藏于掌内,接着又把手背在身后;“哥哥
。”
“你怎么了?看上去慌慌张张的。”
“没,没什么。”
玉湜乌了解他这段时间心思重,明知他有事相瞒,却也不说破:“我有话对
你说。”
玉寒炀已经差不多猜到他想要说的内容了。
“我和贞儿商量了一番,觉得你的提议有些道理。三界乱了这么久,也是时
候该整顿整顿了,但这天帝不是你我想自封就能做得成的,还需要众神心悦诚服
才是,选个适当的时机集结诸仙共同推举,方能选出一位众望所归的天帝。至于
我同贞儿的婚事……现在咱们都没什么心思操办这些杂务,一切从简便好。寒炀
,你觉得如何?”
玉寒炀望着哥哥不断翕动的莹润薄唇,没有回应。
“寒炀?”玉湜乌又叫了他一声。
“你唤她贞儿……”玉寒炀不明所以地轻笑起来,“你竟唤她贞儿……”
“她让我这么喊的,说是师父生前也常常这样称呼她,好让她存些怀恋。怎
么了?是不是有些奇怪?”
玉寒炀仍旧笑着,他已经许久都没有面露笑容了:“没有的事,一点儿也不
奇怪,你这么喊她,再也合适不过。”
玉湜乌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眼前的弟弟似是变了一个人,让他感到十分
陌生、看不透彻,然而他面上的笑意却又好像发自真心:“寒炀……你若是有什
么心事,不妨将它说出来,总是憋闷着会憋出心病。往日里你不是最爱与我说道
么,我们是兄弟啊,见你如此,我也……”
“我没事!别再提往日如何了!”玉寒炀忽然吼着打断了他的言语。湜乌一
愣,在他的记忆中,弟弟从未用过这种不耐的语气同他说过话。
“你还是多去和你的贞儿商讨商讨婚事吧。”
玉寒炀将玉湜乌推出了濯玉殿外,然后重重关上门,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倚
靠着墙蹲坐在地。他眼前一下子就模糊起来,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急流而
出,玉寒炀伸手去抚,却见这东西透明无色,滑至唇角时有些微微的咸苦,莫非
,这就是泪么?
胸腔里忽然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玉寒炀紧抓着心口,喉头涌上一股子血腥
味,旋即呕出一口鲜红色的血来,而后神志不清地瘫倒下去。这与上一回同墨沧
海一战中元神受伤的感觉十分相似,但显然这次更加严重些。那天明明靠着淼澜
珠的力量一夜间恢复,今日为何又……
朦胧之间,玉寒炀看见一颗光点徐徐升起,然后又落在他眼前。这斑斓的色
彩,不正是他身上那颗淼澜珠所发出来的么?光点缓慢落到了他的额头之处,他
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清凉的泉水包裹住了,唯独小腹的地方热得发烫。
隐隐约约地,仿若有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叹:
“你决定了么?”
玉寒炀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却本能地点了点头。
“好。”那声音又道,“阴阳颠倒,逆转乾坤,轮回生死,从今往后便看你
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声音就忽然消失了,玉寒炀犹如被当头浇下了一桶凉水,深吸一口气
之后清醒过来。地面上还留着方才他吐过的血迹,可身上的不适感已经全然无踪
,好像那阵心痛从来不曾存在过。
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寒炀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却面色
突变:
淼澜珠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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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湜乌仍记得自己头一次和寒炀溜来妖界玩耍时的场景,那时师父还在,给
他们立下许多规矩,其中就包括不允许私自出天宫。湜乌很听峨弋的话,寒炀却
不以为然,时不时趁着峨弋闭关的时候拉扯着哥哥陪他一同玩闹。
然而现在,师父去了,再也没有哪些清规戒律束缚,玉湜乌却找不到当初那
种偷偷跑出来嬉戏的快意了。寒炀和他之间的距离,似是也变得越来越远。名叫
清池的瀑布又恢复到了最初的通透壮丽,而湜乌和寒炀,和从前却不一样了。
立在清池边上,玉湜乌心绪紊乱。婚期将近,本应该放下一桩心事,但他并
未感到轻松。他至今不明白寒炀之所以疏远他的理由,若是因为天帝的位置,那
他上一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由天界众仙推选出来的,谁当谁不当都是未知
之数。况且以湜乌对寒炀的了解,寒炀并不稀罕做这天帝。
莫非……是因为凤玄贞?他对她有意?若真是如此,以他直来直去的性子,
为何不大大方方说出来?
“什么人?” 有个脚步声近在咫尺,玉湜乌吃惊地转过身,看见的正是他
此时在想着的人,“寒炀,是你……”
他感到有些诧异,往常玉寒炀哪怕在几尺开外的地方,玉湜乌马上就能感觉
出来,现在居然能瞒过他。而且,距离一近,他就发觉寒炀的灵力似乎在短时间
内有了极大的增进。
玉寒炀其实很惦记湜乌,但真的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和哥哥闹
别扭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想得越多,他就愈发钻不出来:“哥哥,你当真
不想做天帝?”
“天帝之位,能者居之,我有幸当上自然是好,可若轮不到我,也没什么可
惜。倒是你,总想把天帝的位置强加于我身上,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玉寒炀问:“既然你不做天帝,又为何要娶那凤玄贞?”
玉湜乌气急:“你以为我娶贞儿是为了做天帝?”
“那……是为了什么?”寒炀在这一瞬间居然很害怕,他怕听见自己最不想
要的答案。
“因为她是师父的唯一血脉,我有责任照顾她。”
玉寒炀松了口气,吐出的字句却仍是尖锐:“为什么你总把所有责任都揽到
自己身上,你能救得了整个三界么?你谁都救不了! ”
被寒炀戳到了痛处,玉湜乌噎得说不出话来。看见哥哥的神色,玉寒炀就知
道自己嘴笨说错了话:“哥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我
的气……”
玉湜乌叹息一声,眼下的寒炀倒是又有了几分孩子气的模样:“我还不知道
你么?”
“这个,给你。”从刚才玉寒炀手里就捧着个盒子,湜乌还没来得及问是什
么,他却把它递了过去。
湜乌接过盒子,开盖一看,满目皆是赤色潋滟,再仔细端详,里面竟整齐叠
放着一袭华美婚袍,那颜色,就像是从天边剪下的一片霞光。
“喜欢么?”玉寒炀轻声道,“总觉得它配你一定好看。”
“太花哨了……”玉湜乌有些感动,“不过,你费心了。”
不久之后,当玉寒炀亲眼看见玉湜乌穿上它,他的双眼像是生在了哥哥身上
,半分都转移不开。但心底却似乎裂了个大洞,把玉寒炀所有的快乐都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