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女子之爱情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夏州的深秋仍骄阳似火显得热气逼人。百景国本就盛产草药,名医众多,祈月为了白洛翎几乎倾举国之力将最好的妙手神医们聚集倒夏州来。白洛翎身上的伤在名医的治疗和祈月的精心照顾下很快愈合了大半,坚强的生命能力和惊人的体质让见着皆啧啧称奇。
只是让祈月忧心的是,白洛翎的伤好了,可是人却始终没有醒来,就如睡着了一般全然不能感知世间一切。良医们会诊后断定这是古医书中所记载的虚游之症,谓之乃是一人身心皆受重创,内心有着沉恸而不欲面对,因而闭目锁耳阻于视听,沉睡而不醒。
祈月半步也不愿离开白洛翎,索性在夏关城住下来,国之大小事务皆尽交来夏关处理。加之夏州乃多事之地,关系的百景的安定长治,有了长公主的亲自坐镇反倒使得天下民心安定,天下太平矣。至于金琪军队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傲宇和秦凤雅之力,他们一去月余便再也没有消息,但是楚寒羽也确实没有派大军攻打,总体局势仍在祈月掌控中。偶尔在夏关关外爆发的零星小战,反倒像是两国军队有默契似的进行着操练和演习,每次点到为止则各自退兵。
祈月淡定而成竹在胸的气质,越发显见王者的气势,天下人虽对着百景与金琪间奇怪的对峙状态心生疑惑,可是对这个百景万民心中的女神的叹服崇拜却是越来越盛。祈月几年的布局和白洛翎不遗余力先成为事实再削平毛刺的手段终于得到了回报,国家日益富有,天下归心之景象令周边的国家也为之叹服。
祈月坐在床边,将空碗递到宫女的手上,轻轻地抚摸着床上仍在沉睡的人日渐变得有血色的面颊。祈月一边温柔地抚摸着,一边柔声对白洛翎说:“翎儿可睡得真久,平日让你多睡会儿你也嫌睡觉无趣,现在倒要好好补回来了~我这两日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你可是也觉得无趣了?”
小紫端着一碗药汤走进房来跪在祈月身边说:“公主太医们煎好的药汤吩咐即时服下。”
“哎~”祈月伸手要端药,怎料细皮嫩肉的指尖哪里禁得住药碗的烫手,被烫疼了,轻声叫出来。
“公主!”小紫急忙吹着祈月的手,拿起来端详,青葱白玉般的指尖被烫得红起来,小紫心急道:“碗烫,公主碰不得,让我——”
“我来。”祈月拿起托盘上的棉布捂起碗,轻轻端起来,然后淡声吩咐宫女们:“你们都先下去,不必伺候了。”
祈月一勺一勺细心地喂白洛翎喝下药,转过身来时,小紫仍跪在一旁,细看一下,竟是已经泪湿了衣襟。祈月叹气:“小紫为何饮泣。”
“公主……”小紫跪伏在祈月身边哭泣。白大人受伤这段时间,她的大小事务,包括平日的进食喂水,都是公主亲力亲为。可是方才公主拒绝她服侍的态度,仍是让她不能自已,她心知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公主已经不再信任她,她也不再是公主最贴心的人。
“公主,小紫心知罪该万死”
祈月知道小紫说的是什么,叹气道:“那件事我并不怪你。”那般的情难自禁,为了所爱之人不顾一切的情思,她能体会。
“小紫可愿返乡?我赐你银钱珠宝,让你返乡过更舒适的生活可好?”
“公主,公主!你不要赶我走,不要……”小紫却大哭,额头一声声叩在地上。
“唉……你不怪我?”祈月心疼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女,扶起来用手绢为她擦拭去泪水。
小紫不愧是祈月贴身的宫女,知道祈月在说什么,哭着摇头:“嗯~小紫怎会。公主是公主,为奴为臣的一切当属公主。”这是她自小根深蒂固理所当然的想法。
小紫略带着些忧郁,却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将军以前对我说,他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走下神台,终有一日英雄迟暮垂垂老矣而不能将不灭的神话留给后人评说。小紫以前不懂,但现在我明了了。将军内心悲苦,做着他不愿为之的事情一步一步无法回头,今日的结局或许是将军心中最深切而不能言说出来的期望。小紫对将军,将军对公主,皆是一场无法得到回应的奢爱……或许将军和我一样明白,只有公主和白大人之间的情,相属相融,非世人所能企及评断。”
祈月望着白洛翎,温柔地笑了,好一个相属相融,她和翎儿间的情,融入了对方的骨血,这样交融的情意,又岂是用身份、地位或是性别来区隔衡量的?她和她,注定了要还不清的。
“所以公主,让小紫留下来……我希望白大人能快些好起来!”小紫继续磕头,她心中对白洛翎生死不明的事情是十分内疚的。
祈月笑了,提起白洛翎能快些好起来,祈月竟像普通热恋中的小女人一般,对小紫说起恋人的种种,笑着道:“她最近几日好多了,脸色也越来越好。特别是今日,她吃了好多,饿极了似的粥盛了两次还喂不饱她。而且脾气还像往日,若是不陪她说话让她烦闷了,睡着了也要拧着眉头生气呢~翎儿真是个霸王性子~”
祈月像是对旁人,可说着说着却又是对着白洛翎的低喃细语,那又宠又嗔的语气,那绝色的容颜上出现的爱娇神态就像一个对着白洛翎撒娇的小情人,让不小心看到这般神态的人都要看痴了。
连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楚寒羽看了这番景象都不禁感叹,这样的女子生在世间,还真是一个美得“祸国殃民”的角色~
白傲宇也有同样的感叹,好半晌才收回心神,朗声说,:“百景公主,你看看是哪位稀客来了!”
楚寒羽被随侍的宫女服侍着在大厅的上位上坐下,眼中的泪还在不停地垂下来。她从小看着洛洛长大,这个妹妹从小调皮好动,即使是生病了也是动个没停,她几时看过洛洛这般无生气的样子。想一想便恨得将手轻捶在桌上:“长公主可算满意了?你带给洛洛的,只会是这个!我不能允她留在你身边,我明日便要将她带走!”
祈月原本也是满眼黯然,楚寒羽为妹妹心疼,她一路把翎儿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心疼之心只会更甚于她。可是刚与楚寒羽在上位上落座,便听到楚寒羽这样的赌誓,祈月再好脾气也不禁冷下脸,淡声说:“爱她的绝非你一人,所爱之深沉也绝非以你为最。翎儿是我的人,女皇又何苦累日多做纠缠!”
“这便是你的爱?这便是你的深沉?你为了自己的地位,累得她夙夜忧心政事忧劳成疾;你不过为了一时之安定,累得她被人围而追杀;你优柔寡断,累得她不惜背负骂名挑起战争去争取你,如今却生死未卜,你有什么资格爱她!”
“你同为一国之主,岂不更明白我的无奈?你同样也要做着为了权谋和国家牺牲自己的一切的事情。或许我们间唯一能爱得毫无顾忌至真至纯的人,只有翎儿……”因而这样的人,叫人如何能不放弃一切地痴爱上她……
祈月的声音不高,语调也很平淡,可是话中的坚定和她脸上的表情令人心折:“我不会放弃她,由始至终不曾。如果一国的长治久安不能捍卫我所最不能失去的人,那么要来何用?祈月虽弱,却不会为任何压力放弃与翎儿的终身!”
楚寒羽不会听不出来,这是祈月的某种宣誓。她自是明白身为一国之主的无奈,她又何尝不是为了帝位错过了许多。她为了帝位,为了站在天下人所能企及的最高处,那些作为就是为了梦想他日能立于最高处毫无顾忌地爱,去爱她最不能失去的那个人。可是望而回首,竟已是百年身。或许祈月说的对,只有洛洛才是那个能爱得毫无顾忌至真至纯的人……
因为她的爱同时告诉了她和祈月两人,即便是如此婉转特殊的爱情,这份爱其实并不需要绝对的强权,并不需要当你做好一切准备站在最高处才认为自己能伸手去取得。
当爱情来临时,我们总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准备,站得不够高,力量不足够强大,害怕不能保护爱人保护自己。可最可遗憾的是情字却不是静止的,往往当你做好了一切准备,满怀期待地去抓取一份爱情的时候,却发现,当初的一切竟不再可得。这便是遗憾。
两人都静默下来,仿佛是一场角力,谁也不愿服软,谁若先做哪怕一点点的暗示,就有可能全线溃退,彻底丢失掉心底的防线。
两个都是极能静心,且极好耐性的人,气氛安静,动作娴雅地喝着茶,似乎谁也不觉得疲惫。女人的战争便是如此,即便是最暗藏凶险,最汹涌澎湃的时刻,也仍然是这么优雅恬淡,高贵而华贵。
正在这样的气氛似乎一直都要持续下去的时候,一个宫女兴冲冲地跑进大厅来,兴奋的完全顾不得礼仪对祈月说道:“长公主~公主,太好了!白大人,白大人醒来了!”